赵妈妈连忙应着:“好好。姑娘要是不嫌腌臜,就先坐那边等一等。这烧麦是大姑娘调的味儿。要是换成我啊,肯定做不出这个味儿来。”

吴家的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桌案上没有一点儿油渍,一些暂时用不着的锅碗瓢盆都用白色的粗纱布盖着,孙佩跟着大妞在一旁坐下来等烧麦上桌,孙佩由衷的说:“阿青姐这手艺真是绝了,能娶到她的人一定上辈子烧了高香。”

“可不是。”大妞的语调也酸溜溜的。

孙佩笑着问她:“你和青姐一块儿长大的,这么要好,怎么她的手艺你就没学着几分?”

“唉…”说起这个大妞就惭愧了,阿青一直对她特别好,跟对亲妹妹一样。有时候阿青干活儿她也跟着打下手。可是不知道怎么,好些东西看着是会做了,可是做出来就不是一个味儿。哪怕阿青告诉她先放什么佐料,后放什么佐料,每样放多少,注意着火侯,她做出来的还是阿青做出来的味儿不同。

烧麦端了上来,赵妈妈还体贴的给她们盛了汤:“两位姑娘慢用,当心烫。”

大妞夹起一个烧麦来,吹了吹,啊呜就咬了一口。

鲜美咸香的滋味在让人欲罢不能,赵妈妈给她们端了一盘,里面也就六个,大妞和孙佩一人三个,没什么感觉就下了肚。大妞的瘾头儿刚上来,这三个哪里够喂饱肚里馋虫的。可是赵妈妈不肯再给她们拿了,只说:“中午还有好菜呢,姑娘们这会儿要是把肚子都填饱了,中午可还怎么吃饭呢?”

孙佩想想也是,每回来吴家,都觉得吴家的东西特别好吃。尤其是有一次尝到阿青姐做的炖肉,那滋味真是让人没法儿描术,肉香醇厚,又一点儿都不油腻。里面放的菌菇干菜都吸饱了肉汁,别提多好吃了。那一回大妞还用炖肉的汤汁拌在饭里,吃的那叫一个香,光看她那吃相就能想象得到那肉汁拌饭有多美味了。可惜孙佩在吴家是做客,不能象大妞一样肆无忌惮。

真是一边眼馋一边懊恼。

没烧麦吃,两人就翻出些炒瓜子来嗑,就着茶水聊天。

孙佩向大妞打听:“那个李公子是什么样人啊?你见过她没有?”

大妞点点头:“见过的,人嘛…”大妞一时没词儿了。

怎么形容李公子呢?

唉呀,一想起当初的事情来,大妞还有点儿害臊。

她还曾经对李公子着迷过一段日子呢。不过那段迷恋随着李公子和小武离开,很自然的就淡忘了,现在想起来甚至觉得有些印象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自己当时有多么傻气。

“人长得怎么样?”孙佩最好奇这个。

“挺好的。”

这答的太笼统了。

“怎么个好法儿?”

这个大妞可形容不上来了,孙佩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我表哥,还有秦公子他们怎么样?”

主要是她们共同认得的年轻男子里,也就只有这两个了。

有了这么具体的参照,大妞就回答的痛快多了:“俩人捆一块儿不及人家一半儿呢。”

“这么俊啊?”孙佩有点儿好奇:“那,他们是在哪儿见过?怎么遇到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一百四十七 果茶

孙佩这小丫头特别爱打听,又爱说话,大妞觉得阿青姐的事情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可是吴婶以前就叮嘱过她,好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说与旁人,三传两传的就全走了样了。

尤其是这阵子在药铺里做活,经常与人打交道,刁滑惫懒借题发挥的人见过不少,大妞说话是越来越谨慎小心了。

“以前李公子,经过我们老家的时候受过伤,在我家养过伤的,就是那么认识的。”

“啊!”孙佩两眼发亮,连连追问:“他怎么受的伤啊?又怎么到的你家啊?那时候他和青姐就互相有意了吗?”

“胡说什么啊。”大妞说:“他们在山上受的伤,我爹不是郎中嘛,那时候治跌打很有名的。”

“哦,对对。”一说起这个来,孙佩转而指责大妞:“你也真是的,这都多长时间没见过你了,要不是今天我们过来,大概还见不着你哪。你去药铺子就去吧,也不用天天去时时去,难道一天空都抽不出来?去我们家坐坐又怎么了?就能耽误了你的千秋大业?”

“话不是这么说嘛。”大妞摇头:“这天天都有事儿,一天耽误了就容易断了接不上。我和我爹保证了,外面的人学徒是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他才肯教我的。书上那话怎么说来着?业什么荒什么?”

“业精于勤,荒与嬉。”孙佩好的心给她凑上了。

“对啊,我都这么大了才开始学,本来就比别人起步晚,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能学成什么名堂啊。”

大妞句句都占到理字上。孙佩也没话说了。

“啊,我和姐姐昨天商量着怎么给阿青姐姐添箱呢。”

大妞笑了:“我们那儿的习惯,都是大的给小的添箱,你就算了吧。”

孙佩压低声音说:“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娘打算添什么?”

大妞摇头:“嗯?这我哪知道?”

七家镇是小地方,没钱人家添个帕子、坠子的都算拿得出手了。有钱人家听说添的要好得多了,京城这里大妞只听说过那么一两件,多半都是添首饰衣料。

“我知道。”孙佩笑嘻嘻的说。

大妞知道她耳朵尖。孙夫人要送什么做添箱。孙佩可能真的已经打听着了。

“是什么?”

孙佩笑嘻嘻的卖起了关子:“你猜猜?”

大妞挠头了:“这个…”

没头没脑的她真猜不着啊。

而这会儿在吴婶屋里,孙夫人取出一张契纸来放在桌上,往吴婶面前推了推:“这个算是我这做长辈的一点儿心意。”

吴婶一低头。先看见殷红的朱印。

再看黑色的字,这是一张地契!

“这我不能收。”吴婶赶紧摇头。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侄女儿的。”孙夫人说:“这也是我们老爷的意思。你也不要先忙着推辞,听我和你说。要是阿青她嫁个平常人家。我肯定不会这么给她添箱。可是她嫁的那是一般人家吗?安郡王府着实不是个善地,要不是圣旨赐婚。这门亲事着实结不得。你想想,那人都二十好几了,要是好结亲,早结了十七八回。没准儿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从前不是没有人想给他说亲的,结果有两回说的人家不错,被安郡王妃给搅和了。说的那差的。他自己也不能乐意啊。一来二去,京里的人都看出来安郡王妃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有这样一个不安好心的婆母,她年纪又轻,儿媳妇得和她相处多少年啊!”

吴婶也想到这些了,现在听孙夫人这样说,也只能点头:“我也想到了。”

“郡王府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头的下人都是生着富贵势利眼的,倘若让人看低了,连一个人都支使不动,那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这块地不算大,离京也不算远,除了田地,还有一个小庄,不过七八间屋子,庄子上的出息也不算多,可总是个进项不是?自己平时买个脂米分,让厨房做个点心汤羹的,都是花钱的去处。”

“这不行,真的不成,我不能收。我也正要托人打听,在京城近处不拘大小买点儿地,你这个还是留着给颖丫头她们吧。”吴婶知道京城周围地价的,比天下其他的地方都高,孙夫人送的既是良田,位置又好,价钱绝低不了。孙夫人手里有这么合适的一块地,肯定是给自己亲女儿留的。她长女也是待嫁之龄,吴婶怎么能收这个礼。

“看你说的,你这会儿急着买,地价肯定高,未必能买着合心合意的。”孙夫人说:“这个呢你先收着,等我家颖儿出嫁,你再还我一个大小一样的也随便你。”

这话虽然是她说笑,可是吴婶一下子想通过来了!

这会儿急着买,确实又得多花钱,关键是时间太短买不着合心的。现在先收下了,等孙家嫁女儿,她也还一份厚礼,这不就平过来了吗?而且孙家两个女儿呢,自己不能厚此薄彼,到现在还得多送呢,孙家不吃亏,自己也没占了便宜。

一想这个吴婶就笑了,点头说:“多谢嫂子有心了,真是解了我的急。”

孙夫人笑着说:“咱们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要平时呢,我也不那么大方,可你现在不是不方便嘛,就算孩子养下来了,你也一时脱不开身,要说这亲定的时机也太巧了。”

“可不就是啊。”吴婶也觉得实在太不小了,阿青也和她说不愿意她为这事操劳。这妇人怀孩子,头三个月怕小产,后三个月怕早产,吴婶现在离临产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了,万一真在这时候操劳受累,大人孩子真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终身遗憾了。

但女儿出嫁,嫁的又是那样的人家,有个什么想不到的让人看扁了她,以后的日子都要受罪,这吴婶心里也不踏实。

孙夫人不止带了地契来的,她又笑着从一个封袋里取出几张纸:“来瞧瞧这个,昨天我家老爷托了抄了来的,我想你用得上。”

吴婶接过来一看,竟然一张一张的都是嫁妆单子。

“这都是前几年里宗室子弟娶亲,女方陪送的嫁妆。”孙夫人说:“你参详参详,咱们不求比旁人都体面,但也不比别人少太多就行了。”

这可真是瞌睡送了个枕头来!

吴婶真是恨不得抱住孙夫人叫亲姐姐!这要不是真正同你要好,真正为人着想,怎么能准备的这么周全这么妥贴?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预备嫁妆呢,预备什么,预备多少,这下可有参照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反正我这阵也没旁的事情忙。”

“正是。”吴婶也不同她客气了:“我们离开京城这么些年,好些事情都不清楚,还得向嫂子好好请教。”

而孙颖和阿青那一边,气氛却不象前两处那么轻松了。

孙颖神色沉重,进屋之后就对阿青说:“这件事我应该向你道喜的,可是这亲事实在不是一件喜事。”

这也就是她们交情好,换个人,一向持重的孙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旁人一定亲,你就前去唱衰,人家不翻脸才怪。

当然孙颖也可以把这些话一字不提,只说好听的,可她们不是那样的泛泛之交,那种米分饰太平的话不说也罢。

“我知道。”阿青比她轻松些,她已经纠结过了,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再纠结也没用,她倒是想通了。反正车到山前没路也得走,这会儿不用自己吓自己。

“唉…这事我也不好说。”孙颖昨天曾经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自己如果摊上这门亲事该怎么办?对头是长辈,是占了正经名分的婆母,她如果刻意为难,自己也只能被动拆招了。这世上一个孝字压死人,做媳妇的总是吃亏的那一个。吴家的家境和

不过这门亲事也有可取之处。一呢,是夫婿本人很争气,二来,这门亲事毕竟是皇上亲赐,这就是一个很过硬的护身符了。以后能不能过得好,就看阿青本人了。要是她能从婆婆手下熬出来,肯定有享福的日子在后头。李公子如果成了世子,将来做了郡王,那阿青可就是郡王妃了。

孙颖又是鼓励又是提醒,总之,阿青行事说话得占着理字,不能给人明着拿到把柄。暗里则要谨慎,防备旁人出阴招。凡事别冲动,也别太软弱让人踩到头上来。

阿青心里很是感动,点头说:“我知道,我都记下。”

“你的婚期要定在什么时候?”

阿青实话实说:“还不知道呢。”

“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千万别同我客气。”

闺中姐妹之间帮忙做绣活儿是这时候的习俗,阿青也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做不了全部的活计:“放心吧,肯定不会和你客气的。光顾说话了,来,喝茶吧。”

孙颖笑着说:“你不说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口渴了。”

杯里的茶一揭开就透出一股香,不是寻常的茶香。酸酸的清爽的,却是一股果香。

“这是果茶?”

“是,里面放了五味水果,有我自己晒的果子干,还有两样是街上买来的。你尝尝?”

一百四十八 夫妻

果茶酸中透甜,非常清新爽口,而且很开胃。

“不象一般的茶那么清,有点儿稠。”

“是啊。”

“这个回味并不涩啊?记得以前在表姐那儿喝过一次,雪糖放了不少,但喝下去之后舌根有点涩的。”

“果子要选好,皮和核一般不要,另外就是切片、晾晒的时候也要注意。”阿青笑着说:“这个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我做了好多呢。你要喜欢,等下包一包带回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孙颖笑着说:“我们家那位二小姐一定也喜欢这个,她平时就喜欢这些,还想自己捣鼓着配些香露香茶的。可秋天的时候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翻了不知道多少书,还浪费了好些花儿朵儿,结果全白搭了。”

阿青恍然明白:“怪不得她当时说做好了也要送给我,过后就不见动静了呢。”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配的方子,她说是按书上写的来的,可人家书上最后蒸出香露来了,她最后弄出来的简直是馊水。为这事儿她折腾的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最后什么也没做出来,自己觉得丢了人,那几天连饭都没出来吃。”

阿青也忍不住笑。

孙颖现在说这些,多少有想逗她开开心的意思。阿青也很配合的被她逗笑了。

但是笑过之后,两人都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惆怅。

阿青即将要嫁了,孙颖今年可能也会定亲,以后象这样在一起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多了。

孙家母女用了饭,下半晌才告辞。吴婶这半天都很精神。一送走客人,忍不住掩住口打了个呵欠。

“娘,你快去歇着吧。”

“这个不忙。”吴婶拉着阿青:“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吴婶拿给阿青看的,当然是那张孙夫人给她的地契。

不如所料,阿青也吃了一惊。

“这…这是孙夫人给的?”

“没错,给你添箱的。”吴婶说:“这十顷地是佃给人种的。还有个池塘。有塘藕和塘鱼,一年四季的出产可不少呢。”

“这份礼可太重了,咱们不能收。”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你孙伯母说的也对。咱们家现在手里没什么地,我也就只有两个铺子在手里一,赶着置办只怕没有这样合心的。给你了,你就收下吧。回头孙家姐妹出嫁的时候,我也厚厚的添一份礼就行了。”

“可是…这个地段好。都是上等良田,应该是孙伯母留给孙颖的吧?”

“孙颖现在不是还没定亲嘛,你的事儿比较急。放心吧,我让你爹去打听着呢。到时候肯定不会误了孙颖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自家根基浅啊。看孙夫人这给女儿预备的多周全,人家多半从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准备这些了。自家在这上头就差的远了。

这会儿吴婶和阿青还不知道安郡王府那边的事情呢。

安郡王妃一夜没睡好,而且丈夫也一夜没回房。她遣身边的人问过,也没去找那两个妾,就在书房一个人睡了。

“是谁伺候的?”

她身旁的万妈妈说:“是长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