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多了,中午难免胃口就不太好了。

今天天气热起来了,还有微微的风吹着。柳絮象游丝一样在空中漂浮,晾在外面的衣裳上头都沾了这些,收进来之前得先拍打过,再用细刷把那些绒毛刷净,才能最后收进衣箱里。

中午赵妈妈打发人过来问夫人和姑娘想吃什么。

吴婶摸着还挺涨的肚子想了想:“中午吃简单点吧,吃面条吧。跟赵妈妈说面条擀细一些,不要热汤,炸点酱拌一拌。”

桃枝负责传话,把吴婶说的话记住了在心里默诵一遍,又问:“除了面不要别的了?”

“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菜,随便配两个菜就行。”

最后赵妈妈送来的除了面,果然是配了两道非常简单的菜,香煎小鱼,还有素炒绿豆芽。小鱼不过指头那么长,炸得酥酥的,咬下去连骨带刺的都一起吃,口感那就不用说了。素炒绿豆芽这菜更是普通,但是倒进面条里配着一起吃,特别的合适。

连小山都吃很捧场,自己干掉了三大碗,还要再添,炸小鱼更是被他给包圆了。

不过面条本身就作的很有水准,赵妈妈在和面的时候就加了蛋清和一点点油在面里头,和出来的面条特别筋道特别的香,煮了之后捞出来也一点都不显得黏腻,拌了酱之后吃着香而不腻。酱里的肉丁、蘑菇和老豆角配在一起拌在面里,这样的面一年四季都吃不腻。

不过面条本身就作的很有水准,赵妈妈在和面的时候就加了蛋清和一点点油在面里头,和出来的面条特别筋道特别的香,煮了之后捞出来也一点都不显得黏腻,拌了酱之后吃着香而不腻。酱里的肉丁、蘑菇和老豆角配在一起拌在面里,这样的面一年四季都吃不腻。

点都不显得黏腻,拌了酱之后吃着香而不腻。酱里的肉丁、蘑菇和老豆角配在一起拌在面里,这样的面一年四季都吃不腻。

二百二十六 思念

这几天食不甘味夜不安眠的,可远不止阿青一个人。

李思谌前几天已经连轴转着把手头不能推脱的事情全都办完了,没有办完的也都跟赵增文和于丰做了交待。赵增文完全是他的心腹,于丰在内卫司待的时间比李思谌还要久,他这个人很能干,而且很会做人,不抢出头,也不居功。有事交派到他手里他肯定尽力的做,没事的时候他就只待在内卫司那冷清的耗子都待不住的排房里,喝着不知道搁了多久的陈茶渣子喝的有滋有味。

连赵增文都说他是个怪人。人这辈子总得图点儿什么吧?赵增文是在万念俱灰要走绝路的时候被李思谌救下来的,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替他报了家破人亡的大仇。现在他也没有家室,常跟宏化寺的主持一起喝喝酒,谈谈禅。于丰的来历李思谌只略知一二,可这人怎么变成这么个性子他也所知不多。

赵增文把案头的几张纸理了理,直起身来伸了懒腰,笑着对李思谌说:“恭喜大人了,成亲那天我不方便去讨喜酒喝,备下了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李思谌一笑:“这几天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时觉得时间过得慢,一时又觉得时间过得快,心里总是不踏实。”

“成亲嘛,都得经过这一遭。”赵增文说:“我当年要娶亲的时候不比大人好多少。我和我妻子成亲前没见过面。表婶给做的婚,说姑娘生的圆脸,很有福相。我当时就照着画上那面如满月的美人的样子去想象了。想着她有多高?我和她能不能说得来?她和我爹娘和妹妹能不能处得好?”

“后来呢?”

赵增文笑着说:“等成亲那天我去迎亲,新娘子出娘家门到上轿脚都没沾地,我也看不出她个儿有多高。等到了我家一下轿,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可比我矮多了,顶着盖头才到我胸口高。拜完堂之后揭了盖头…”说到这儿他还顿了一下卖个关子,笑着抿了口茶才接着说:“表婶说的没错,她生的很白净,脸儿圆圆的。就是吧。眉毛鼻子嘴巴都小巧,放在一张圆盘似的脸上…总觉得就跟白面包子捏了几个小细褶一样,不仔细就找不着眼在哪儿了。”

李思谌想象了一下那个长相,也忍不住莞尔:“长相顺眼就行。人品和脾气好吧?”

“好,很好。她那人没什么脾气,从来不和我吵架。家里的活儿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对我爹娘很孝顺,对我妹妹也很爱护。当年她就有喜了。第二年我抱上了闺女,当上了爹,把我乐得呀,满月酒的时候别人都没喝醉,单我一个人乐得抱着酒坛子醉到桌子底去了,第二天酒都没有醒呢。”

李思谌对赵增文的过去很了解。原来赵增文有个和乐殷实的家,不但有女儿,他妻子后来又生了个大胖儿子,赵增文自己也认真温书,想要下场一试身手。

问题出在了他的妹子身上。赵增文的妹子生的很秀美。有一次出门去被人侮辱了,姑娘性子烈,事后就寻了短见。赵增文的老母因为这事受了打击一病不起。赵增文想找出那个欺辱了妹妹的畜生是谁,可是不等他寻到,作恶的那一方先动了手。先给他家安上了拖欠粮税的罪名把他父子都投进了狱中,还把他的家产查抄一空。赵增文的妻子四处打点想救公爹和丈夫出狱,还求人写了状子想去州府上告,可对方既然有心消弥后患斩草除根,存心要把事情做绝。赵增文的妻子不久被发现尸身浮在河面上,儿女也都死了。赵增文的父亲在狱中吃了惊吓和折磨。很快也冤死了,只余下了赵增文自己,对方想买通狱卒对他下手的时候,赵增文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

就是李思谌。

李思谌救下赵增文不过是顺手而为。两人的交情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赵增文报了家仇之后,再也没有牵挂了,光棍一条,到哪儿都能安家,就跟着李思谌上了京,在内卫司做一些琐碎杂事。渐渐成了李思谌的左右手。知道赵增文这个人的不多,但是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晓得这个人不好惹,但凡他出面,总会有人倒霉遭殃。

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赵增文想起新婚时的甜蜜来,脸上的神情显得很快乐。

妻子虽然一开始不象他想的那样美貌清秀,可是很讨人喜欢,相处起来也容易。一开始她脸皮特别薄,换衣裳总得让他出去,自己把门闩上了再换。后来夫妻感情好些了,她还是抹不开,就躲到帐子里换衣裳,总是怕他看见。

他也曾经问,为什么不让他看?是和他见外?

妻子怯生生羞答答的说,是怕出丑,觉得不雅,怎么能在丈夫面前穿脱衣裳…

当时他说了什么?

赵增文有点儿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妻子脸上的红晕,就象夕阳将落时天边的红霞,那样自然而动人。

“大人比属下强多了,最起码大人和吴家小姐是见过面的,你俩还有过一段美人救英雄的奇缘哪。好些人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连对方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有的成了亲发现脸上有麻子,有结巴,脾气根本合不来,那能怎么样呢?娶都娶也不退回去啊,硬着头皮过呗。等熟悉了,习惯了,也都一样。”

他说的也对。

李思谌对阿青、对吴家还是很了解的。在乡下的时候那样清贫的日子他们也过得很美满,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他还记得他躺在榻上起不来身的时候,听见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他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吴家姑娘。

她声音清脆,语气柔和,教训弟弟和张家大妞的时候并不是一味扯着嗓子叫嚷,正相反,她训人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还显得要低,要柔。

当时她为什么事儿训弟弟来着?好象是为了他贪玩不肯练字的事情。那一句一句话听得人沉醉,根本不象是在训人,可是被训的人却服服帖帖的,真心认错反省了。

李思谌当时就发觉这两家人不是普通的乡下人家。小山和大妞就算了。阿青绝不是寻常无知的乡下姑娘,她的长相,气质,谈吐。脾性,怎么可能是猎户人家的姑娘?

一开始他心中警惕,怕这是又一个陷阱,甚至觉得这个姑娘会不会是一个披着美人外皮的圈套。

和张伯谈过话,以及后来见到的吴叔吴婶。让他渐渐明白过来,人家并非是针对他做的什么,更不是有心想要算计图谋什么。他们是因为仁化末年二王之乱躲避兵祸才来到山里头,事过境迁已经打算要回京了。他也没有单听信一面之辞,到了程家之后,暗中派人观察保护这两家人,结果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们一命。

当时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后怕。

如果他当时离开了吴家,没有做布置安排。那事情会怎么样?也许他们会化险为夷躲过一劫,可是更有可能被于夫人派去的人灭了口。

那他就再也见不到她,永远不能再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带着笑意的盈盈双眼,不能尝到她亲手泡的茶,做的点心。不可能听到她说也喜欢他…

于夫人的事他查了一半就查不下去了,这在内卫司是很少见的事。到底于夫人是基于什么原因才会做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而当初给东平侯府的人收敛下葬的又是谁,也没有结果。

李思谌内心之中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的秘密关键。应该就牵系在阿青的身上。

可东平侯的太夫人和老侯爷当年在二王之乱中并不算是什么首恶,就算阿青是东平侯府的后人,有必要为此灭口吗?

当初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李思谌决定要求娶阿青的时候,了解一些内情的赵增文曾经劝过他。怕这件事情以后对他、对他们夫妻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并不畏惧那些。如果还会有灾祸降临到阿青身上,那他更得赶紧把她护到自己的臂膀中来。

他觉得他和她会生活的很好,就象她的养父母一样互敬互爱,过得美满而幸福。

他的顾虑就是安郡王妃还不死心,现在自己还没办法把她从阿青的生活中驱逐出去。还有他那两个好兄弟,将来肯定会有事情令她困扰烦恼。

她在娘家过的多简单。长辈疼爱,家中又这样和乐,她哪里知道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亲人,甚至比仇人还要可怕。

上次他从七家镇返京,抵返京城时伤势已经痊愈。可是他的好父亲,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只斥责他在外流连数月。郡王妃和他的那个二弟,明里暗里的打听刺探他的伤病,就盼着他能一命呜呼,好让他们坐收渔利。

这哪里象是一家人?陌路人都不会如此恶毒凉薄。

阿青她能应付得来这些人吗?

李思谌越想越不放心。

就算他有安排,万一什么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受了伤害怎么办?就算事后他百倍千倍的报复回来,可她受的伤害已经发生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是能把她掖在怀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就好了。想她的时候,就从怀里掏出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他盼着早点娶她进门,可以和她做夫妻,不再象这样只能分隔两地,靠着思念度日。又怕她嫁过来之后过得不如意,担心她的身世另有隐情,会再给她带来灾祸磨难。

她的经历已经这样坎坷了。虽然是侯府千金,可自出娘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被带着逃亡异乡,在乡下长大,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都要做,洗衣、做饭、打扫、缝补,照料弟弟妹妹,又因为身世而遭到追杀。

于夫人说起来还算是她的表姨母,可对她如此狠毒冷酷,得知她的下落之后甚至想要她的命。

她经历的困苦已经够多了。

他只希望以后她能过得平顺、安定,在他的怀中幸福的生活下去。

真想见她一面啊。

可是成亲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那…给她送个信儿?

她现在是不是也慌乱不安呢?马上要离开家了,心里也一定不踏实吧?

想起上元节那晚匆匆见的一面,李思谌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别人过年都会多少显得丰腴一些,她看起来还事如往常,雪青色的斗篷,兜帽上一圈白茸茸的风毛,烘托着她一张脸更显得小巧了。

她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就象是有星子忽然落进了她的眼里一样,闪耀着动人的光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不可逼视。

看到他,她的神情显得那样喜悦,眼睛因为意外而微微睁大,显得比平时还要稚气一些。

她的年纪才刚刚及笄,但是因为下头有弟弟妹妹,而一直显得很稳重早熟,处处以长姐自居。李思谌有时候觉得心疼,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还在父母跟前撒娇任性才是。

那晚他们坐在街边的小棚子下面吃汤圆,看着她吃,他觉得比自己吃还满足。

那会儿他在想,以后他们就可以天天这样相对,在一个碗里吃饭,在一个枕头上共眠。他们会恩爱相守,会生儿育女。到时候啊,她一定也是个最好的慈母,即使训斥孩子的时候,也是温言软语的。

都说言传身教,她这么敦厚温柔的一个人,将来教出来的孩子,大概也会象他们母亲一样善良吧?唔,象她那样一味宽和可不行,管孩子还得让他们明白事理才行,到时候严父肯定是他来做了…到时候她可能会心软,护着孩子跟他求情的,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呢?因此放松对孩子的管教不好,可是违逆她的意思似乎有点难…

赵增文看大人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又露出笑容,表情之丰富前所未有,实在猜不出这会儿他都打算到多年之后去了。

二百二十七 烦躁

要成亲的当事人食不甘味,要嫁女儿的吴家上上下下忙乱不堪,而马上要办喜事的安郡王府,气氛却显得十分古怪。

一方面,王府上下也都忙乱不堪,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一新,预备宴客的厅堂、让客人歇息用茶的厢房和院落,还摆上了从花房中端出来的各种鲜花。回廊下、檐瓦前张灯结彩,连来往的下人仆佣都换上了新做的衣裳。

张罗这样的喜事,宗正寺必得出力。王府的厨房平时做主子、下人们的饭食尚可,要大宴宾客办世子成亲这样的喜事就力不从心了。宗正寺的人早就过来同郡王府的管事一起商议过,席开多少桌,席桌分别设在何处,男客们如何安排,女客们怎么招待。迎亲那天的事宜流程,写了厚厚的几本册子,一切都要按章办事,容不得半点疏漏。

郡王府这样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可是郡王妃的屋里却是一片死寂,伺候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前天刚有一个因为说话声音大了,被郡王妃喝令跪到院子里,从用午膳的时候一直跪到天黑,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身来。

郡王妃一开始还装装样子,要好生操办这件喜事。李思谌是安郡王府这一辈的长子,还已经请封了世子,他的亲事是个什么规格,宗正寺那儿是清清楚楚的。既不可能超标的豪奢,当然更不可能因为谁的私心就从中节省苛扣。

郡王妃才上手就发现这事一点都讨不得好处,也没法儿从中做什么手脚,那她图什么?

于是她马上捂着头说头疼,歇了几天之后,表示自己身子好转了,可以继续理事。可是又过了一天又说受了凉得了风寒,还一本正经的请了太医来把脉。太医还没进郡王府就听说王妃得了风寒,等把过脉问过话,王妃也说自己是风寒,那太医能说什么?能说王妃您其实没得风寒。反而是内火实燥,郁气中结吗?太医十分识相,按着风寒的症状开了个方子,不过也说了。王妃这病温养就成,药吃不吃的不打紧。想也知道,方子开了也是白开,她本就是装病,哪会真的按方吃药?

送走了太医。郡王妃就闭门不出,安心养病了。

可是她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做法,纯属掩耳盗铃。郡王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人人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她就算闭上眼,捂着耳,心里也明白,她挡不住世子夫人进门。身旁的管妈妈和仝妈妈两个都是她的心腹,劝她不要把心事都放在台面上。这世子夫人出身寒微,长于乡野。年纪又小。王妃要摆布她不是难事,年轻新媳妇对深宅大院儿里的门道能知道多少?就算郡王妃自己,当年也吃过得宠侍妾的暗亏,跌痛了跟头才能学乖——

可郡王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说她是因为李思谌要娶妻而挫败,这当然也是原由之一。但更多的是因为多年谋划成空,安郡王答应了她那么多话全都不过是敷衍哄骗,他到底还是给长子请封了世子。那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呢?他们将来怎么办?郡王妃知道自己这些年没有善待过李思谌,怎么能指望他将来善待两个异母弟弟?只怕安郡王前脚——后脚他就能把兄弟全撵到大街上去。

男人的话根本就信不得,不管在枕边说的有多么天花乱坠。最后他先想到的永远是自己。安郡王告诉她,说怕触了皇上的忌讳,会令皇上降罪。到时候说不定郡王府都不能保全。至于李思谌,他就算与兄弟不亲厚。但是绝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来。如果那样,他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郡王妃当时是硬忍住了掀桌子大吵的冲动。京城里、宗室里,手足相残的事儿难道还少了?做的隐密些谁能知道?个个出去都是看着外表光鲜,其实掀开那锦绣外袍,私底下全都朽烂不堪。到时候李思谌成了郡王府的主人,谁会为了不得势的兄弟与他为难?谁人不是拜高踩低?

郡王妃脸色难看。一语不发,郡王爷象应付差事一样把几句话对妻子交待完,还又想起来说:“这吴姑娘的父亲深得皇上信重,都说耿将军告老之后,他很有可能接任指挥使。你要上点心,对亲家不要怠慢了。”

能结一门得力的亲家,郡王爷觉得这总算是一件好事。可是这对郡王妃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儿子又不是亲生的,他岳家得力,腰杆更硬,底气更足,对郡王妃来说代表事情越糟糕。她倒情愿儿媳妇娘家一无是处,完全要依附郡王府生活,这样的儿媳妇才好摆布,任凭她捏扁搓圆。

郡王妃本来是装病,可是心气不顺,吃不下东西,夜里也睡不安稳,这病却装着装着装出几分真来了。她又不肯再请太医来看,就捡了清心丸、平气丸这些随便吃一吃。可是她这病多半在心上,吃药是治标不治本。要想让她病好,最好是现在李思谌马上就死了,她的亲儿子请封了世子,这才真的能让她称心如愿。

看着外面那张张扬刺眼的红绸,那些喜字,那些贺礼,安郡王妃真恨不得把它们全扯下来撕个米分碎,烧个精光。

可是现在她能躲病,到了喜事的当天她总不能再装病了,不然的话,那些长舌妇还不知道要如何议论她。

她的儿子还没有娶亲,女儿也没有出阁,她不能现在就倒下,更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说起孩子的亲事来,更让她心里难受愤恨。

原先她替儿子看中的姑娘,一直也没有给个准信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等安郡王府的世子位尘埃落定,这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那意思,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现在世子位是定下来了,却不属于她的儿子,对方当然不承认原先的约定,甚至对她避而不见。

这些势利小人,根本就是想找女婿,就是奔着富贵去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看着好,

这门亲事不成,郡王妃赌着一口气。非得要找一个不比那家女儿差的儿媳妇来。但是屡屡出击,屡屡碰壁。她看好的人家,根本不等她说出提亲的话来就封死了门路,就不让她把这个意思说出口。而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郡王妃一个都看不上。

一次两次。她可以安慰自己说这是偶然,可是三番四次,几个月下来,郡王妃算是明白过来了。

明白了之后,她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她的儿子是最优秀的。可那些人的眼睛只盯着世子之位。

身边的人心里明白,但是这话却不好劝她。涉及到安郡王妃自身,那话说的委婉些,她还有可能听得进。可是这事情关系到安郡王妃的宝贝儿子,哪怕是她的心腹妈妈都不敢劝。

受伤的母兽是没有理智的,对一个做母亲的说她的儿子其实一无是处,文不成武不就,连为人处世都输了世子爷一大截。说是从小念书,到现在连一篇文章都写不来。又说骑射俱精,那也不见年年围猎的时候博个彩头出个名儿啊?说心胸豁达品格也好。这都不过是空话,谁家孩子不得夸这么两句?有什么用?到底人怎么样,众人心中雪亮。

没有人劝,王妃渐渐也明白过来了。

除非她能让儿子立刻就成为世子,才有可能娶到一个称心如意样样都好的儿媳妇。不然的话,说再多好话都只是白日做梦,没有半点用处。

她能吗?她难道不想李思谌死吗?可是以前那些手段统统都白耍了,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她没能成功,现在他羽翼已丰,成了气候。她对李思谌已经没有办法了。

两年前他出远门受了重伤,安郡王妃还曾经在佛前为他日夜上香祷告,安郡王当时还觉得她是为了给李思谌祈福,夸她是一片慈心。可她是在求着神佛。让李思谌就这么死在外面别再回来了。

可惜事与愿违。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安郡王妃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安郡王也渐渐发觉这个妻子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夫妻俩连表面的恩爱都难以维系。

安郡王妃现在就象笼中困兽,看着四面都是她的敌人,却对如何脱困一筹莫展。

可她不能认输。也不能倒下。

管妈妈端了药来,小心的吹凉,扶着安郡王妃坐起,劝她说:“王妃可要保养好身子啊。这不管出什么事儿,您都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要是有个万一,让两位公子还有姑娘,他们要靠谁去呢?公子们还没娶妻,思容姑娘还小,将来可得找个好婆家,这些事儿您哪件能放心得下?”

安郡王妃懒得喝那药汤子,这天天煎药熬药的,屋里头都是这个气味儿,熏得她难受,可是又不得不做样子给旁人看。再这么熏下去,她觉得自己没病也得熏出病来。

管妈妈压低声音:“您要把心放宽些。奴婢大胆说一句,这娶亲不算什么,生子才是大事。一家一姓要子孙延绵,郡王府更得要承继下去。只要没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