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为你睡了一觉的缘故啊。”桃叶也笑了:“厨房的人说今天的鱼虾很新鲜,就是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吃法。奴婢就自作主张了。想着春天干燥,让他们做一道清蒸鲈鱼,再做一道鱼头豆腐汤来。其他的让他们看着做”

都很清淡很滋补,阿青点点头:“这样就很好…不过,世子走时说没说过,他晚饭在哪里用?”

桃叶心说,怪不得人家总说新婚夫妻好的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呢,这分开一会儿都要细问。不过世子走的时候,也嘱咐了好几句呢。

“世子说他肯定回来吃饭。要是迟了一会儿,您就等等他。”

阿青脸上一热。

不光是因为桃叶的话,她还想起来,自己入睡时似乎不是在床上——两个人吃完了饭,是靠在西侧间的榻上说话呢。可是后来…后来她可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可她睡觉怎么这么死了?

她是怎么从西侧间回到床上来的?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阿青起身穿衣,桃叶服侍她梳头:“别梳高髻了,挽起来就行。”

镜中的人一看就是春睡初起,脸上带着暖融融的潮红,双目迷离,水光朦胧。

只是一夜之间。人的变化就有这么大。

“夫人,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想给夫人磕头问安。您看是现在让她们到院子里去呢,还是等世子爷回来?”

阿青点头说:“我知道了。等世子爷回来再说吧。”

本来这事儿应该早些时候就进行,但是因为他们进宫、认亲折腾的时间太长了,回来就直接用饭了。

而这些人肯定急着想在主子面前露个脸——现在夫人刚刚嫁进来,这院子里的职司还没有明确的分派,不趁着这机会抢着个好差事,被别人一脚踩下去。想再爬起来可就难了。

阿青明白这种心态。

桃叶她们今天可没少听着好话,被人追着讨好,恭敬的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被人讨好,有时候也不是件高兴的事。

桃叶最初还有点受宠若惊,接着她就明白过来了。

这些人眼尖耳快,已经发现她是夫人身边最得信重的丫鬟了,都指望着巴结上她,好图谋点什么。还有人拔下手上的镯子就要给她套上,还有人说看着她就面善,象从小就离散的姐妹…

真是花样翻新,概不重样啊。

桃叶简直是在她们的围攻下落荒而逃了。

虽然在吴府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事,可是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露骨。

桃叶自己心里很明白,姑娘不是个会偏听偏信的人。自己虽然地位隐然高于众人,可是在看人、用人这样的大事上头,姑娘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辞的。

倒是大姑娘那边差人过来了一趟,来的是青莲,不过她现在已经改名叫碧莲了。

大姑娘真是心细。

碧莲小声告诉她,这院子里的人来源复杂。有王府的家生子,这些人的父母有不少都在王妃手下要紧的所在当差事。

这话中之意,桃叶当然明白。

也就是说,这些家生子一多半只怕都靠不住,就算不是王妃的耳目,家生子一代一代在府里繁衍盘距,自有一套牢固的利益链条,自家姑娘刚嫁进来,只怕他们就敢欺生欺主。

还有一部分,是宗正寺拨来的人。当时修缮这个院子就是宗正寺的人过来一手打理的。完工之后,打扫的,照料花木的人,就直接留在这继续当差了。如果世子和世子夫人不满意他们,随时可以把他们退回宗正寺去。这些人在宫里都没着落,能留在这儿只怕都是使了大力气的,当然不肯再被送回去。所以盼着面见主子,请安问好的人里头,这些人的心最渴切,因为她们没有倚靠。

这里头的含义,桃叶也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倒是一股不属于郡王府,也不属于府中任何人的中立派。

还有一些人,则是伺候世子的人了。世子之前多半时间不待在府内,他在府里的院子也形同空置,天天都能闲着打蚊子,没有一点事做,当然也没有上进之阶。可现在世子成了婚了,这些人也跟着到了菊苑来了。

好么…

再加上她们这些自吴家陪嫁来的人…

一个院子,能分出多少派别来啊。

桃叶把碧莲的话,一五一十的小声说给阿青听。

她只复述碧莲的话,没有添枝加叶。因为姑娘不是糊涂人,她需要知情,可不需要别人替她下判断。

桃叶可不会犯那样的错。

果然阿青静静的听她说完,过了片刻也笑了:“这还真伤脑筋。”

不过看她的神情,并没有为此伤神的表现。

就算姑娘一时拿不稳主意,还有世子爷呢。

桃叶没再多说话,替阿青挽好头发:“夫人要不要吃些点心?还有在院子里逛逛?”

“不用了。”阿青说:“你们收拾屋子吧,我在这儿瞧着,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呢。”

桃叶把碧莲的话,一五一十的小声说给阿青听。

她只复述碧莲的话,没有添枝加叶。因为姑娘不是糊涂人,她需要知情,可不需要别人替她下判断。

桃叶可不会犯那样的错。

果然阿青静静的听她说完,过了片刻也笑了:“这还真伤脑筋。”

不过看她的神情,并没有为此伤神的表现。

就算姑娘一时拿不稳主意,还有世子爷呢。

桃叶没再多说话,替阿青挽好头发:“夫人要不要吃些点心?还有在院子里逛逛?”

“不用了。”阿青说:“你们收拾屋子吧,我在这儿瞧着,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呢。”

二百三十九 心意

李思谌的东西怎么收拾,还是要问他自己才行。

这事儿她可没法儿替他作主。

日落西斜,窗子上摆的花在夕阳中被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橙黄色。

阿青望着窗外头安详的的园景,也确实被吸引住了。

亭台错落,花木扶疏,流水声潺潺轻声。园子里应该还养了鸟儿,从花荫深入传来莺声呖语。

据说这座园子是请有名的大家主持设计修建的。阿青之前也看过院子的图纸,当时也觉得精致华美。可是这一切都不及自己亲眼所见的时候体会更真切更震…

阿青已经渐渐发现菊苑的美丽了。

无论是清晨,白昼,黄昏还是夜晚,它都有不同的面貌。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美景,随便一个回眸,看到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自己置身画中。

现在隔窗赏景,又另是一番体会。

阿青正在出神,就听见大门处隐约传来声音。

她微微探出头,看见有人进了院门。

李思谌回来了。

平时他总是爱穿沉着、庄重的深色,现在多半因为新婚的缘故,穿的比平时鲜亮的多。一袭天蓝色的圆领长袍,腰系锦带,身上佩着她给做的荷包,脚上穿的也是她做的鞋子。

他穿过门口的花圃,过了小石桥,再踏上回廊。

原本院子里的景色就如诗如画,他这样走来,就象踏着一个美丽的梦境,从画中走了出来。

他站住脚,忽然抬起头看。阿青正托着腮看得起劲,一下子被他逮个正着,头赶紧就缩了回去。

李思谌唇角露出笑意,加快脚步穿过回廊,直接自己掀开帘子进了门。

阿青已经穿好鞋迎了上来,夫妻俩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阿青有点不好意思,李思谌也发现自己远没有平时沉稳。显得有点儿心浮气躁的。

两个人都有点儿迫不及待。

这点儿。阿青发觉了,李思谌当然也发现了。

新婚夫妻,即使只是几个时辰没有见面。心里也会觉得格外牵挂。

“还以为你要晚些回来,嘱咐厨房迟些再送晚饭过来。”阿青说:“你饿不饿?要不让他们现在就送?”

“倒是不觉得饿,有点儿渴了。”

他很自然的坐在阿青刚才坐的地方,阿青想了想。吩咐珊瑚去重新端茶来。

茶端了来,李思谌还没接到手里。就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清香。

“这是什么茶?”

阿青微笑着说:“是蜂蜜莲芯茶。”

这种茶李思谌过去也喝,莲芯确实清香,但是和这又不太一样。

等他喝了一口,更觉得清香满口。余味绵长。

“这是用夏天里摘的鲜荷花蕊,趁鲜的时候炮制起来,等烹水的时候用了。莲花蕊和莲子芯的香气混融在一起,所以显得格外香。”

“不错。”荷蕊也可以入药。平时做点心也有加,不过李思谌还是头一次喝到这个煮水烹茶的滋味。

阿青自己也端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莲芯微苦,可是回味却甘香无比。而且莲芯去心火,平燥热,正适合现在这气侯天气里头喝。

晚饭送了来,果然有阿青吩咐的鱼头豆腐汤。汤色玉白,喝起来又香又醇,可见厨房是下了功夫的。

琥珀很自然的站到了一边,厨房来应差的那个女人连屋子都没能进得来。

每样菜,琥珀都不动声色的先凑近闻了闻气味。

她早在跟着姑娘出嫁之前,就被张尚宫单独提点过了。因为张尚宫发现这姑娘的鼻子天生就比别人灵敏很多,一种香饵混在一大盒子不同的香料中,她也能第一时间给闻到,并且马上能找出来。不但是香料,药材也是一样。吴府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药材,尤其是二姑娘那里,她自己就钻研医典药经,时常会把药材带回来自己辨别,练习处置。琥珀嘴甜些,手脚勤快些,二姑娘又不藏私,着实教了她不少。

张尚宫告诉她,若是她们姑娘嫁过去之后有人想对她不利,那动手脚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第一就是吃食。在吃食里做手脚并不容易被发现,但是细心的话还是能分得出来的。另一个就是起居生活的细节上头,这得需要时时处处留心,一刻都不能马虎。

他们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大厨房送来的饭食,琥珀一样一样都要先闻过,确认这里面没有什么妨碍冲克,没有被人下过些不该下的东西,才放心让夫人和世子入口。至于这间屋子,琥珀更是一寸一寸的细细的都查找过了,有一丝可疑的地方都不会放过。

当然这些事情,她自己清楚,珊瑚清楚,桃叶也知道个几分,但是姑娘自己并不清楚。

姑娘和世子爷是新婚,恩爱甜蜜。她初来乍到,这些事情,她们应该替主子分忧,而不是拿这些事情让主子烦心。

说实在在的,倒也没有找出什么大的不妥来。

琥珀把结果跟姐姐悄悄说了,珊瑚仔细想了想,说:“你天天都要细查,要知道小心谨慎,一万年都出不了事。可是粗心大意,一次就足以让人后悔终生。”

她们姐妹经历复杂,经的见的比一般的丫鬟要多得多了。女人之间争宠吃醋,互相下手谋害的事情,她们都是见过的。而且…不但见过,还亲身经历过。如果不是她们足够小心,运气也好,说不定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能长得老高了。

小心谨慎,正是她们活到现在不可缺少的一样品质。

“我看那王妃不是善茬,”琥珀有些担心:“咱们这儿固然可以守的固若金汤,可是姑娘总得出门啊,她要是到了郡王妃那里,吃了什么暗亏呢?”

“我猜她不会的。”珊瑚说:“就算她日思夜想都想对付咱们姑娘。可是她也绝不能傻到明晃晃的喊打喊杀吧?而且姑娘如果在她屋里出了事,她也撇不清干系,满身是嘴她都说不清楚了。”

“这倒也是…”

她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李思谌陪着妻子甜蜜恩爱的过了新婚的这两天,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阿青晚上就睡不踏实。

虽然才刚刚离开了两三天,可是感觉上…就象已经离开了几个月似的。

家里还好吗?吴叔和吴婶吃的好吗?就怕吴婶吃饭不香。

小山呢?他这两天在做什么?还有小石头,姐姐突然嫁了。他想不想她?有没有哭闹?

这些都让她牵肠挂肚。

她没睡着。李思谌当然也没睡着。

“睡不着吗?”

“嗯…真想天马上就亮起来。”

李思谌脸一黑——不过这会儿是夜里,阿青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变化。

妻子对于回娘家这样渴盼,真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当然了。他能体会得到阿青的心情,也完全能理解她对亲人,对娘家的牵挂。可是…可是他这么着紧她,连一刻看不见她都觉得不自在。她对他难道不是同样的感觉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和妻子的娘家亲人吃醋的感觉,对李思谌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可是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还有另一种情绪渐渐萌生出来,而且越来越浓烈,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觉得很心疼她。

突然间来到这样陌生的地方,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和事。

而且,这里的大多数人,对她都是抱着恶意的。

这种敌意虽然看不到伤痕。却是实实在在的有着影响,让她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