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具体要怎么做,他都没交待她。也没有给她个承诺,说会帮她达成心愿啊。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这会儿也来不及再追问了。

尹素梅又躲到了假山后头,听着李思谌走远了,心里忐忑彷徨难以安定。

她知道世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如若不然,现在就不是他做世子了,而自己或是陆应贞,可能早就嫁给了他。

姑母的算计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说不定…她会成功。可是尹素梅不想拿自己的终身去赌这个可能。

如果姑母赢了,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如果她输了,那就更不必多说。

她可不想在安郡王府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也不想回到家中再被嫡母当成礼物和棋子。

希望…

现在她也只能希望,世子会帮她了。

毕竟她也提供了一个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是吗?

如果世子还想让她打听安郡王妃近日里有什么动静,她也会一五一十知无不言的全都告诉他。

她心里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安郡王妃的。反正彼此间的关系说来是亲戚,可自己不过是安郡王妃的一颗棋子罢了。她待自己哪有几分真心?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算对不住她。

至于陆应贞…

尹素梅觉得这么明摆着的事,她居然看不明白,一门心思只奔着安郡王妃给她画的那个大饼去了。

安郡王妃对她们说的当然都是些好听话,把未来前程描绘的一片繁花似锦。说李思谌现在已经做了世子了,给他做个贵妾,等到他承袭王府之后,少不得也有个侧妃、夫人的封诰。不比一般人家的主母强么?再生个一儿半女的。立住了脚。倘若那个吴氏生不出或是生出来了养不大,那再若干年,这王府是听谁的?

陆应贞对安郡王妃的话深信不疑。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还反过来在话里承诺安郡王妃,话中的意思是,要是将来自己富贵了,绝忘不了姑母今日提携之恩。必不会让姑母将来无所依恃…

郡王妃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扶持,要你这个外八路的侄女儿出息了再来照顾她?

愚不可及啊。

可是这话。尹素梅不会跟她说,也不能跟她说。

两人关系并不和睦,虽然这两三年来两人总是同住同食,同进同出的。可是陆应贞心里忌惮她呢。盖因为之前两人都想嫁给李思谌,互相之间是防备敌视的关系。到现在虽然尹素梅改了主意,可陆应贞又不知道。还只当她要与自己争抢。

单以相貌来说,尹素梅生的比陆应贞更袅娜娇美一些。也因为这个原因。陆应贞一直对她颇为忌惮。

尹素梅也信不过她。要是自己的心事被她知道了,她信不信王妃包藏祸心是一说,就怕她反倒去向王妃告密,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知道前面是个坑,再看着有人一路欢腾雀跃的奔着坑去了,心里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尹素梅这会儿出来连个丫头都没带,就怕事情不机密走漏了风声。至于世子…虽然他身边是带着两个人的,但世子身边的人是有名的嘴紧,尹素梅倒不怕他们会乱说什么。

就是裙子因为刚才跪下的时候,沾了点泥污。不过个不算什么大事,随意找个借口就能遮掩过去。

隔了一天就是阿青出门的日子。她带着珊瑚出门,桃叶领着其他人看家。

这会和出趟门可麻烦的很,备车、跟车的人,随身伺候的人,还有带着以备替换的衣裳、梳妆用的家什,还有几样常备的药丸——就怕有个万一,带着总是有备无患。

李思谌送她过去,叮嘱她要是去坐船,一定小心可别落水。

阿青心说,她水性虽然不能说精熟,可是至少在文安公主府那个湖里是淹不着她的。不过这话不能当着李思谌的面说,不然他恐怕更不放心她出门。

所以他说什么,阿青先一五一十的都应下来。

到时候按不按他说的做,那是另一回事了。

李思谌送她到了文安公主府门口,想了一想才说:“要是姑母非要留你住下…你就住一天也无妨,她一个人长日寂寞,难得她和你倒是投缘。”

咦?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好不真实啊!

前两天他还耳提面命的让她不得外宿,今天居然肯解禁松口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谁说只有女人善变哪?男人这要变起来也不落其后啊。

阿青直到下了车,看李思谌上马走了,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思静从门里头迎出来,笑着扯起阿青的一只手:“嫂子来啦。”

阿青觉得自己对嫂子这个称呼还得再适应适应…

她笑着问李思静:“你几时来的?”

“我也刚到。听齐尚宫说你到了,我想和你先说会儿话,就出来了。跟你说,公主府新修了一座楼阁,就在临湖的地方,取名叫荷叶楼。那屋瓦檐角和一般的屋子不同,很圆滑,看起来真象荷叶的边一样,你见到就知道了。”

阿青和她说笑着一起进去。

她这是第二回来文安公主府,不过身份却同上一回完全不同了,心情也随之不同。

李思敏伴着三公主也来了,这都是认得的。还有唐姑娘、郭姑娘也曾经见过。文安公主虽然没有露面,齐尚宫却笑盈盈的出来招待客人了。她的身份不同,很多时候都代文安公主出面,各人和她都很客气。

齐尚宫待阿青尤其客气,今天来的多是未婚姑娘,新嫁作人妇的就只有阿青一个了。站在一起一眼就能把她从众人里认出来——发型不同嘛。

齐尚宫笑吟吟的行礼说:“世子夫人有礼。”

阿青侧身只受了半礼,摇头说:“齐姐姐又来作弄我。我和你说,你只管行礼问安,可我今天没有带见面礼来,你别指望打我这儿揩油啦。”

齐尚宫也让她逗的乐的不行:“这不打紧的,没有钱,把人押这儿也成,回头让世子爷拿了传家宝来赎抵,就是不知道他舍得不舍得。”

李思静在一旁笑着起哄:“我看他必定舍得。我和你们说,刚才我去迎新嫂子,在门前远远就见着思谌哥哥了。他是亲自骑马跟车把嫂子送来的,到了门口两人还离情依依舍不得分开。哥哥走了老远了,嫂子还倚门相望…”

阿青急的去捂她的嘴,李思静绕着椅子躲她,一屋子的人都笑。

其实阿青也不是真的恼,新媳妇起码得被这样打趣个一年半载的,等大家的新鲜劲褪了才算能得着平静。在这之前…还是得乖乖的当那个被众人调戏的新妇。

被人这样打趣,你既不能摔了脸真恼,也不能面瘫如水毫无反应,那就太扫大家的兴了。中间的尺度,还真得好好拿捏。

这会文安公主也来了,听着屋里笑成一片,进屋头一句话就问:“你们乐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一众姑娘赶紧向主人行礼,文安公主今天穿的倒不象往日那样素净,雪青色的宽衽宫装,裙子边做起了今年京里常见的卷瓣花边,发上还簪着一枝新从枝头上撷下的玉色素樱花,淡扫蛾眉,看来雍容端庄,又透着一股柔美的韵质。

二百六十二 闻风

今天赏荷果然不是乘船了,而是将宴设在了刚才李思静说的荷叶楼。

当然,这楼的名字其实叫闻风楼。

这取名子,象听风、聆风之类的比较多见,闻风还是头次看见,李思敏笑着问文安公主:“这名儿谁起的?真别致。”

文安公主笑着说:“我自己取的…这楼临湖,下揽一池荷香,清风徐来,香风满楼,所以取名叫闻风。”

大家纷纷说好名字。

阿青也满喜欢文安公主这里的,轻松闲逸,在这里花是香的,风是柔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外界的风雨扰攘跟此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活象个世外桃源。更何况,能被文安公主邀来的,都是有身份的闺秀,大家作诗画画弹琴下棋,消遣亦十分风雅。

阿青就看见郭姑娘拿着自己这阵子在家里摸索着作的几首诗,跟另一位不大熟悉牛姑娘在请教,两人避了旁人说的很是投机。看来她们交情不错,或是平时不方便出门相聚,正好借着文安公主的宴会碰面了。

文安公主又富贵,又有闲情,琢磨完了细点美食,点开始琢磨穿衣打扮,然后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这闻风楼,就是她自己绘了图样使匠人再设计建起来的,一共只用了三个来月,这效率可以说是非常高了。

文安公主单把阿青叫到一边来说话。

到了敞窗边上,阿青才发觉这里视野如此之好。敞窗外正正的能看到外面的一片湖,风吹过来,荷叶随风翻卷,淡淡的荷花清香沁人心脾。

“看你气色还好。”文安公主仔细打量过她。微微点头说:“我怕你一时不能习王府里的生活,可是看来你过的还好。”

她的关心十分真挚,阿青也很感动。

“多谢公主,还这样一直惦记我,我过的很好。”

“郡王妃这个人呢,我与她不熟悉。”文安公主说的话很含蓄,不过其中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我从来没有和婆婆一起相处过。只听旁人说过。这婆媳永远不可能亲如母女一样。你这里就更复杂了,郡王妃又不是世子的生母。她是长辈,你理当敬着她。可是也要多长个心眼儿。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说什么,阿青都点头应下来。

“你才刚成亲,我也不方便留你在这儿住下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和我说,今天别的事都别多想了。好好在这儿松快一天吧。”

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时间象是过的特别快。午饭是一人一几,因为天气炎热。几个小菜都做的精致素淡。

阿青觉得那一道凉笋做的极好,脆脆酸酸的,吃着格外爽口。还有那道豆腐。吃起来更是滑嫩清香。

李思敏挨着阿青坐的,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蒸火腿挪过来请她尝。李思静也凑过来。请阿青吃她面前那道糖瓜条。

思敏就不说了,思静纯是小孩儿脾气。阿青虽然对糖渍瓜条没多大兴趣,但是自己既然尝了李思敏的,如果拒绝尝她的,这小姑奶奶必定不乐意。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阿青也尝了一口她端过来的糖渍瓜条。

其实味道也很鲜美,糖汁应该加了果子露、蜂蜜和一点点薄荷,这一点薄荷起到了画龙点晴的的用处。本来糖渍瓜条会让不爱吃甜的人觉得有些甜腻,但是这点薄荷一加,口感顿时觉得十分清爽,一点都不显得甜腻了。

这一点味,却改变了整道菜。

其实味道这件事并不是特别的神秘,因为所有下厨的人可以使用的,都是只有酸甜苦辣咸甜这几味。如果想推陈出新,就要在搭配上下功夫。使用同样的佐料,有人做的菜可以说是妙不可言,有人做的就…

呃,不说了。

阿青看看李思敏,抿嘴一笑,想起那一次在庄子上做莲花饼的事了。

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大概水平都和思敏、孙佩差不多的,就算能有超出也很有限。

用过了饭,文安公主就去歇息了,请她们自便。

公主府有养着家伎班子,叫了来给她们解闷。

阿青十分诧异,上次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听说啊。

李思敏跟她解释:“公主其实平时不好这些,驸马还在的时候倒是喜欢音律歌舞,所以才从教坊司讨了些人来自家组了个小班子。驸马去了之后,公主本来是想遣散这些人的,可是他们苦求不肯去。”

李思静好奇的问:“为什么?”

“在公主府日子多好过啊,要是被遣散了,这些人无处可去,要回教坊司,年纪又大了,争不过新人,只能打打杂做做教习什么的…日子很苦的。这些人都没有家人亲眷,老了也没处可投奔。”

李思静点点头:“原来这样啊…那公主就把他们留下了?”

“公主想起驸马以前在这些人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和心血,也不忍心他们出去了被人作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令人将他们的乐籍勾了,和府里的仆役一样看待。这里头有人已经求了公主的恩典嫁人成家了,还有些就留在府里头。喏,就是这几个了。”

阿青转头去看,果然楼下这几人年纪都不算轻了。中间还有个执笛的男子,穿着一袭青衫,看来落落大方。要是旁人不说,真不会把他当成伎人看待。

哦,对,这些人现在也不能算是家伎了。

楼下的人弹拉吹奏起来,果然和平时常听的那些不一样。

尤其笛子吹的很好,清幽宛转,娓娓动人。

阿青听着就有些出神。

她想起李思谌也擅吹笛,成亲前曾经听他吹过几次,每次都有一种魂要跟着笛声飞了去的感觉。

不过从成亲之后,倒是没有顾得上弄这些了。时间都…嗯。卿卿我我还嫌不够呢。也就是在他们出城去庄子上的时候,有天晚上李思谌给她吹了一曲,那曲子就是鼎鼎有名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现在楼下面在吹的笛子阿青却没有听过。

李思敏也没有听过,差人下去问了,回来说是曲名听香。

名字也是别致。和这闻风楼真是相映成趣。

香是可以听的吗?风是可以闻的吗?

这一曲过了。又奏起另一曲来。这一曲是以琵琶为主角了,声声清脆,一声声延绵不断。这种技艺和曲意,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这曲她听过,名曰流水,确实琴声如流水一般明澈流丽。急处如跳珠溅玉,缓处似曲溪潺潺。

阿青瞅着机会问李思敏:“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万寿节都过了。你要是得空,还是回府来住吧。”

李思敏轻声说:“要是奔着你,我当然情愿天天回去住了。可是恶邻在侧,我实在不想天天和她置气。”

这位恶邻。不用说阿青也知道说的是李思容。

这姑娘霸道任性,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偏激。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这么个性子的,就算脾性这种东西有先天的因素。但后天的养育管教也一样重要。安郡王妃只会宠,怕是根本就没有教过。她的三个孩子。李思炘自大傲慢。行事说话毫无自知之明。李思涵胸无大志,只知享乐。阿青听说他虽然年纪不大,房里的丫头却有好几个都已经被收用过了。至于李思容…只能说这种姑娘谁娶回家去谁得受罪。

看来郡王妃在教子这一方面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那你在宫里,自己多当心。”阿青问她:“手里钱够不够用的?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李思敏心里暖暖的。

以前可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过的好也好歹也好,都得自己担着。

“钱够用的,嫂子不用担心。”

至于为难的事情,她从不去沾惹麻烦,只跟在三公主身边,麻烦也找不上她。

就是她本来不是个闷葫芦性子,在宫里头听到什么话只能当没听到,看到一些事情也只能当没看到,心里着实憋闷。

但是和阿青说就没事了——因为她是自己人。

在李思敏心里,能被她归为自己的人实在不多。

长兄当然算是一个,可是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听她说些小儿女的心事。

三公主也能算是半个——只能算半个。两人利益与共,交情也好,可是有些话,她和三公主毕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