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青就不一样了。

“前些天倒是出了件事…”

阿青忙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紧要的大事,李思敏会把消息传给李思谌。

“江妃娘娘原来置办的万寿节的寿礼出了点岔子。她预备的是一套青玉香炉,一套三个,大中小的可以嵌套在一起,虽然不是很名贵的东西,可是莲蓬莲子意喻长寿吉祥嘛,为的是讨个好采头。可是没想到不知怎么,东西好端端放在桌上,风吹过账幔一动,竟然把最小的那个给碰掉了。”

“哎呀?”

阿青也是看过宫斗剧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宫斗倾轧?是有人暗中破坏了寿礼?

“那摔坏了吧?”

“盖子当时就碎了,炉身虽然没碎,可是也有了两道长长的裂痕。这么一来,一套都不能用了。”

这是当然的。

如果只是自用的话,没了小的,还有中的和大的可以继续用。但这不是做为自用的,而是要送给皇上的万寿节礼啊。缺了一件,怎么能送上去?

“那后来怎么办呢?”

“娘娘把那天负责照管屋子的宫女先关了起来,当时说要等过了节之后再处置她。至于节礼,娘娘另选了一件顶上。因为本来采办的时候就买了好几样东西,这套香炉是其中挑出来最合适的一样。现在香炉送不成,只好退而用其次了。”

幸好还有另一手准备。

阿青一面在心里猜度这件事,一面提醒自己,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大事,最后要做两手准备。假如第一选择不能成了,那第二方案可以立刻顶上,总不至于临时抓瞎。

其实万寿节的时候皇上能收的礼少说也有千八百件的,虽然从前发过明令说在朝为官者不须送,可是京中宗室、勋贵,一二品的大员们,往往都是要送的。每年这个万寿节礼都够让人伤神的。不能简薄,喻意要好,要体面——最好还不跟别人重复。

阿青设身处地的想想,这些人人精心准备的礼物,其实皇上可能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就收入库中,大多数人送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

可就算这样,大家伙儿也不能不送。因为旁人都送了,你能不送吗?你想被同僚排挤?还是想被皇上“另眼相看”?

时间一长,你送我送大家都送,每年万寿节时,京中那些古董斋南北货行之类的都能大赚一笔。

可是李思敏这件事还没有说完。

她声音更小了,两人讲起了悄悄话。好在她们本来就是姑嫂关系,即使更亲密些,大家也不觉得很奇怪。

“那个宫女自己自尽了。”

“啊?”阿青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吃了惊。

李思敏一见,不免后悔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头了,嫂子家里人口简单,日子过的又顺心,怕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阿青低声问:“真是自尽吗?”

“反正旁人都说她是自尽的。”李思敏说:“娘娘也不能明着查,只让人悄悄的处置了,还让宫里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当差。”

一个宫女的死亡在后宫里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江妃娘娘就算心中有疑虑,也不能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大张旗鼓的要查要问。人是在她宫里死的,只怕还有人会说是她迫害死的呢。

可是这个哑巴亏吃的真是…

阿青设身处地想想,她要是江妃,她也是既惊且惧且怒啊。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蹊跷,先是毁了她的寿礼,接着宫女又不明不白的自尽,前后两盆脏水哗哗的泼在她身上,说是巧合,谁信啊?

可是要说有人算计她吧,人证物证呢?

最可怕的是,如果真是有人在算计她,她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这样被动挨打,也只能茫然的等着对方下一次出手。

二百六十三 好戏

不过宫里的事情毕竟离阿青还是遥远,不象李思敏就住在宫中,所以感触和牵扯更深。

笛子吹了两三曲就停了,接着的几首曲子听着都不同前面的出色,但是也活泼热闹。

这会儿大家都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三公主、李思敏、李思静和阿青四个凑在一块儿玩百花棋。阿青以前只玩过一次,还很不习惯,百花棋又花名繁杂,棋面丰富,新手刚一接触难免手忙脚乱的。这手里拿一,心里想二,嘴里说三,出错最多的就是阿青了。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为了消遣取乐的,三公主问阿青:“你们晚上在姑母这儿住吗?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三公主今天能出来还是特意同母妃韩妃娘娘打了招呼才出来的,因为来的是文安公主府上,韩妃才放了行。

熟悉了之后发现三公主是个很诙谐的人,悄悄和她们说:“父皇其实一直不想办万寿的,今年原就说不办了。后来因为轮番的有人上书劝他,实在推不过,就说简办。可是简办也没简多少下去,该有的体面总不能全砍了。”

“为什么不办?”

三公主眨眨眼说:“你猜猜?”

阿青又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按一般人的想法,要么是没空闲怕耽误事,要么是没闲钱怕白抛费钱,就图个虚热闹实在不必要。

“是因为政务缠身?”李思静先问了一个可能。

三公主笑着摇头:“最近事情听说倒不算多。”

阿青试探着问:“那…是怕太过奢侈靡费了?”

三公主一拍手:“对啦。”

真是怕花钱啊?

“父皇说每次万寿都花费巨大,收进来的礼物又都只能收进库里落灰,劳民伤财的很不划算…他一开始倒想下道旨,让人把置办万寿节礼的钱省下来捐资多盖几所学堂,善堂呢。可惜没人赞同他。”

皇帝的心地还真不错啊。

阿青倒是很赞同他这个主意。与其大家都去买古董字画屏风摆设这些东西,拿去盖善堂、学堂用处更大,也更有意义。

“而且父皇还说,有些官儿很富有,也有些其实没什么钱,为了置办这些东西还要借债…”

阿青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很多翰林说起来清贵。其实不见得个个家里都是豪富的。也有那种两袖清风的。别人都送,自己不送不好。可是真要送,总不能送个十几、二十两银子的薄礼啊。那是送礼,还是打脸呢?确实是件难办的事情。”

这个是在孙家听说的,还是孙哲讲给她听的。说是以前有个穷翰林没有办法置办万寿节礼,于是自己动手画了一张画。又自己动手裱糊,觉得送礼的人这样多。皇上未必会样样都看到。但那一次赶巧了,皇上还就真看到了。那位翰林觉得自己这下要糟糕了,说不定会落得个不敬之罪。不过皇上并没有怪罪,还赐下了厚赏。

这件事未必出在本朝本代。可能只是一件逸闻杂谈,但是这样的情况,阿青相信本朝也一定有。

至于晚上要不要留下。阿青十分犹豫。

她和思静、思敏、还有其他人也都算是投缘,文安公主邀大家留下。她也有点舍不得走。

可是一想到李思谌,她又有些动摇了。

平时他回到府里,她都等着他。今天她不在,他吃些什么?做些什么?一个人睡…

他孤孤单单的,她在这边呼朋引伴,感觉挺对不住他的。

都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多,女人才是被撇在家里的那个。可是两人成亲到现在,阿青还没见李思谌在外面有什么胡乱应酬,总是早早的按点回来。即使有公事耽误,也会先差人跟她说一声,绝不会让她空等。

在这个时代,他和吴叔这样的人,可是凤毛麟角的绝种好男人了。

有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呃,好吧,这个话好象不大恰当。

可是夫妻之间,讲究的是相互体谅包容。

阿青觉得,要不还是回去吧。

李思敏一听她这样说就连连接头:“嫂子,咱们今晚不走了,明儿我陪你回王府也行啊。你看,和大家能这样见一面多不容易。其实郭姑娘都已经定亲了,明年纵然公主还下贴子请客,她也已经嫁到京城外头去了,大家说不定隔个多少年才能再见一面。”

李思静也非常舍不得阿青:“就是啊,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咱们晚上一块儿睡吧?世子那里,就让他一个人待着呗。”

李思敏的理由让阿青心里一酸。

她看着厅里头的这些花样年纪的姑娘们。

思敏说的没错,她们都已经到了可以定亲议亲的年纪了。今年还坐在这里的人,明年可能就已经散落各处了,别说见面,就连通个音讯都难。

就连思敏和思静,都有可能定亲出嫁的。

她和李思谌是来日方长,可是和这些闺中好友,以后可能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点了头。

李思敏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嫂子是不是留在公主府,她本来不关心。两人是亲姑嫂,又要好,想见随时能见着。

她劝着阿青留下,还是因为世子大哥让人给她传了个口信儿,让她挽留嫂子在公主府住一晚。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传话的人都不知道。

李思敏却多少能猜出一点来。

她知道大哥是个行事十分干脆,甚至十分狠辣的人。

没有过人之处,他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从郡王妃又把两个娘家侄女儿接回府,李思敏就猜着大哥会出手。

一味被动防备着,不是他一惯的作风。

可是要处置这件事,他八成是有点顾忌。

李思敏看着嫂子温柔和气的样子。他八成是怕吓着嫂子吧?

嗯,一准是。

李思敏心里又暗暗的羡慕起来。

哥哥对旁人都冷心冷情的,哪怕自己这个妹妹,也没得过他几个笑脸儿。可是嫂子就不一样了。一遇着嫂子,哥哥就象那戏里唱的,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了,只想尽力给嫂子看他好的一面儿。

要不是因为今天要留在这儿陪着阿青。李思敏真想回府去看热闹。

今天晚上一定有热闹看。而且是她十分期待的郡王妃的热闹。

可惜啦…

晚上各人在房里用饭,阿青这里是三个人一块儿用。之前齐尚宫可能受了文安公主的嘱咐,特意来问她们晚上想吃什么。

阿青相信旁人未必有这个可以点菜的特别待遇。

说起来。文安公主从第一次见她就对她特别的好。

而且…

阿青总有种感觉,这种好并不是因为她成了郡王府的儿媳。

当然了,她没有什么凭据,这纯是个人的一种感觉。

阿青原先还想过。是不是自己母亲薛氏,年轻时与文安公主也认识?

可是吴婶是了解当年旧事的人。她当时可是贴身大丫鬟哪。如果阿青的生母与公主相熟,吴婶一定知道。

既然她也不知道,那就说明应该没这回事了。

呃…

阿青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总不会,是自己的生父…或是别的什么亲戚。与公主有交情?

咳咳,这种想法未免对先人太不敬了,当然更不可能说出来。

听到可以点菜。李思静先乐了,她喜孜孜的先点了两样自己爱吃的菜。八宝鸡和糖醋肉。阿青点的是素烧豆角和丸子汤。李思敏要的是干炸小鱼和翡翠虾球,她笑着说:“公主府里头鱼虾可鲜啦,来一回一定要吃个够本。”

引得一屋人都笑,连齐尚宫也笑的忍不住:“是。敏姑娘还要不要点个螃蟹?”

“哎呀,不说我都忘了,再个螃蟹。”

齐尚宫笑着应下了,又问:“螃蟹怎么个做法?”

“清蒸就行了,就吃那个原味儿。”

晚饭端上来,大家的口味都满足了。李思静的八宝鸡富贵,糖醋肉香甜。阿青的两样菜都素淡,很家常。李思敏自己先敲起螃蟹来了,模样颇有些杀气腾腾的。

阿青不知道她在心里琢磨什么,只觉得她是馋螃蟹馋狠了。

殊不知李思敏看着螃蟹,心里却想起了安郡王妃。

在她从小到大的生命之中,大多数时候,安郡王妃就象这么一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她的姨娘是病死的没错,可是如果好好的延医问药,她的病也可能会好的!

自己后来跟着三公主住,进宫学念书,可以不必在她手里讨生活了。但是说到要替姨娘讨回公——那只是个笑话。

可是今天晚上…嘿,她肯定要倒霉了。

而且李思敏有种预感。

象今晚这件事情,不会是个别例外。

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来日方长哪。郡王妃她越不认命,就会在铁板上撞的更重。

挖出来的蟹肉浇上姜醋,李思敏美美的把勺子送进嘴里,一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