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点点头。

这时候的风俗就是这样。有的人家想求孙子,就去讨别人家男孩儿穿过的衣裳,拿回来了让女人抱着睡,据说没怀孩子的,更容易怀上。怀了孩子的,更容易生男胎。

三夫人送这套小衣裳来,怎么看都是一番好意。

不过阿青是用不上她送的衣裳。因为早在阿青还在别庄的时候,吴婶得知她怀孕的消息赶去照料她的时候,就给她带了两套小石头穿过的衣裳去。

要论亲疏,自家弟弟当然更亲近。要论福缘,小石头从落地到现在活泼健壮令人咋舌,吴婶连生两胎都是儿子,这福缘更是没得说。

所以阿青现在枕头下垫的就是小石头曾经穿过的衣裳。

“三夫人有心了,这个也好好收着。”

虽然是用不着,但下次见了面,总得好好感谢一下,免得让人说她不知礼数,寒了亲戚的心。

扰扰攘攘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喜事办过了,光收拾还得忙活好几天。从库里拿出来的东西用过了又要一样一样的清点入库,大到桌椅条案屏风,小到烛台杯子茶碟,都得按照当时领用的清点归还。

事情一多难免出错,其中难免有扯皮推诿的事。虽然不关菊苑的事,但是府里消息传的快,尤其菊苑现在地位特殊,想打听什么都方便的很。

很多事情原来是郡王妃的陪房管着,突然间那些人都被处置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留下的事情虽然也都有人接了手,毕竟不是一直管着的。交接间麻烦不少,首先就有不少账和库对不上的。这一样还没料理清爽,这办喜事,领出去的东西还回来,又有损坏和丢失的。管库的人不敢马虎,和还归还器皿的打起了口水官司。府里头这些天都闹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不断。

桃叶还听说了一件事。

陆家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郡王妃被处置他们不敢出头声张,二少爷这边娶妻,他们倒是急着陆应贞的事。赶着要把她送到二少爷的院子里头,生怕慢一步郡王府就不认账似的。

那种下作的嘴脸真让人看不起。

桃叶心说,虽然自己也不太记得家里是什么样了,但是家里穷的没饭吃这个她记的很清楚。象陆家这样。难道他们是穷的吃不上饭非要卖女儿换粮食活命吗?他们要真是穷的只能卖女儿糊口,那桃叶也不说什么了。

珊瑚听她一说。也十分诧异:“这么说,陆应贞现在也住咱们后面院子里?这个倒没看见。”

“摸黑过去的,走的小门,就为了不让人看见。”桃叶说起来也是既鄙薄。又有些同情。都是年轻姑娘,看见陆应贞落到现在这一步,没个名份。不能见光,连她们这样的使唤丫头都不如。要有个名分。有娘家能撑个腰说句话,那多少还好些。可是陆家摆明是靠不上,郡王妃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如果新少奶奶王氏要整治她,整死了她都没有人管。

“哦,二少爷兴许会对她看顾一二吧?”琥珀也凑过来说了一句。

桃叶和珊瑚看了她一眼,都懒得说她。

男人能靠得住?再说,李思炘和她那次在书房是怎么回事儿,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还能指望他照顾?

几个姑娘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

真落到陆应贞这一步,真是活受罪,也怨不得她曾经寻过死,死了说不定还倒干脆些,一了百了。

新房里头王氏正对着镜子拆下首饰。

一整套赤金镶宝头面坠的整个头都沉甸甸的,一拆下来,整个人都松快了。

她的贴身丫鬟丁香走过来小声回话:“姑娘,那边安置好了。”

她是陪嫁丫头,一时还改不了口,王氏听着皱了下眉头,不过她也知道丁香在别人面前还是挺谨慎的。

“你平时多注意着些,看看她缺什么少什么就给添补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让人太作践她。”

王氏太明白这些宗室王府里的事儿了,她唤昱王妃一声姨母,虽然不是亲姨母,但是她也常往昱王府里去,王府的事儿她没少听,甚至自己也亲眼见过。

丁香就不明白了:“姑娘,凭什么对她这么好啊,她…”丁香毕竟还是个姑娘,太难听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你照办就行了。”

丁香应了一声出去,王氏继续摘下耳坠。

这个陆应贞已经没有任何名声和靠山了。如果郡王妃还在,王氏就绝不能容她。但现在情况不同了,郡王妃现在什么情势,王氏已经看明白了。既然如此,陆应贞留着倒还有用处。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应贞,应贞,这名字起的倒是挺好,可惜人却衬不上名字。

天还黑着,安郡王府的角门开了,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出王府,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看门的两个人重新把门关上,一个打着呵欠说:“再回去猫会儿?”

“不睡了,再睡怕误了时辰,我去打水去。”

快要入冬,一早一晚天冷的很,说话都往外喷白烟。

一个小声说:“王妃这一走了,还能回来吗?”

“你小声些,看让人听见。”另一个赶紧喝斥他。可是隔了一会儿,他也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你说别人不来看一眼也就算了,两个少爷一个姑娘也不来…这可是亲娘啊。”

这回轮到另一个喝斥他了:“行啦,你也少说话,主子的事儿轮到咱们管吗?”

曾经高高在上,他们这些人连边都靠不上的郡王妃,就这么悄没声息匆匆被送出了王府,形如流放。其实连这两个看门的人心里都清楚,只要世子爷在府里一天,郡王妃就甭想能回来。

郡王妃就这么悄没声息的被送出了王府,除了李思容哭闹了几回,李思炘和李思涵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李思容的难过不单单是因为安郡王妃被送走,而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日子开始过的不舒坦了。

不是有人苛扣她,当然没有人干这样的事。郡王妃原来手里的家务被杨得鹏吩咐人先接了过去,按说郡王妃不在,这个家理该由世子夫人来操持。可世子夫人现在有孕在身,没看太医准点儿的隔天就来请脉么?这天大地大也没有世子夫人的肚子紧要,杨得鹏找了几个帮手,先把这一摊子事儿暂时顶了起来,小事他就决断了,大事再请报给安郡王。即便如此,也把安郡王烦的头疼。

别看家务事儿不多,可是天天有事,天天不得闲,管一天两天还觉得新鲜,多来几天就让他觉得难受。

李思容就是这时候吵吵起来的,说厨房的人苛扣她。

安郡王出去了不在,杨得鹏亲自过问这事儿。接管厨房的人是新手——厨房这样肥的差事原先当然是郡王妃的心腹在管,现在则是杨得鹏安排的管事婆子,夫家姓李。

她很规矩的回话,说姑娘的饭菜点心全是按份例来的。

李思容身边的丫头尖声说:“你别胡沁!姑娘吃的燕窝粥你们也敢扣!”

李婆子有些委屈的辩解:“姑娘的份例里没有燕窝这一样,燕窝也没放在我们厨房里头,每天要用都是开了条子现领的。这没人开条子,我是领不出来的。”

杨得鹏一听就明白了。

李婆子说的确实没错。李思容以前每天吃的燕窝粥,那是不在公中份例里的。因为如果在份例中有,那就每个主子都得有,包括庶出的李思敏和李思雯,安郡王妃当然不会给她们天天吃燕窝。

所以李思容吃的燕窝,其实是安郡王妃给她亲生闺女开的小灶。以前管厨房的管库房的全是郡王妃的人,自然不用吩咐就把这差事办好了。但现在这些人全换了,而且还在清理前任留下的烂摊子,李思容想吃燕窝,他们谁敢松手说给吃?吃了的话,回头账怎么登?

三百一十三 冬至

让王府的堂堂大管事管这个吃不吃燕窝的小事,杨得鹏甚至感到挺丢人。

也就郡王妃把女儿惯成这样,一点轻重都不懂。

“怎么这么不懂得规矩?”杨得鹏沉下脸来训斥李婆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李婆子赶紧跪下认错。

李思容和丫鬟在一旁得意洋洋起来。

在场除了她俩,其他人都听出杨得鹏话里意思来,偏偏这两个一点儿听不出来,还觉得杨得鹏全是站在她们一边儿。

“赶紧把她处置了!”李思容指手划脚的倒替杨得鹏安排上了:“换个机灵懂事的人当这个差。连碗燕窝粥都做不了,留着她干什么?”

杨得鹏实在不想再对牛弹琴了,只想赶紧打发她走。再折腾王爷回来看见了,那就更不省心了。

有人能说得通话,那才值得花费辰光跟他说。对这种说不通话的,根本就不用跟她磨矶。

杨得鹏一个眼色,两旁等着回话的管事就明白了,门外头呼啦啦进来好几个婆子和管事媳妇,一边哄一边推,把李思容和丫鬟两个人几乎是脚不沾地的给撮走了。杨得鹏看了李婆子一眼,李婆子打个哆嗦:“大管家,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是错了。”杨得鹏瞅她一眼,要不是最近调派人手事情太多,厨房这一摊子事儿也轮不到李婆子接管:“为这一点小事闹的鸡犬不宁,你这差事能不能当了?”

李婆子痛哭流涕表示自己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当差,恳请大管家饶了她这一回。杨得鹏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自己明白就好。”

李婆子连连磕头应了,一出了院门。她闺女听了消息赶紧过来扶她。

李婆子磕头磕的脑门都紫了,晕头转向的,这会儿觉得胸口一直翻腾光想吐。她闺女吓得半死,赶紧扶着她回屋里躺着,又要给她请郎中。

“请什么郎中!别添乱了。”李婆子脑门上压着一块浸了凉水的湿手巾,躺下之后她觉得自己比刚才已经好些了。

这肥差刚到手,差点就给折腾没了!还害得自己在大管家那儿磕头认错丢尽了脸!

李婆子可知道这账要跟谁算!

郡王妃现在可不在了。没人罩着。哪怕李婆子是奴婢,李思容是主子,这小姑娘遇到老狐狸。也得不着好儿。

来日方长,咱们有账慢慢算。

虽然只过了短短一个月,郡王府的情势却是大不相同了。郡王妃离开,却多了一位二少奶奶王氏。王氏进门之前已经把郡王府里的事情都打听过了。

昱王妃先前保媒的时候。还说李思炘很可能夺到世子之位的。可是从定亲到现在,一个又一个的变故令人目不暇接。对王氏来说,一个好消息都没有。

先是闹出什么“表哥表妹酒后乱性”这件事,让王氏关在屋里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见人。接着是世子夫人有孕。

最大的坏消息就是安郡王妃犯了大错,已经被安郡王秘密送走了。

这门亲事一波三折。最终还是没能够退婚。王氏觉得自己简直是跳进了一个大坑,毫无再脱身的希望。

丈夫她现在已经有些了解了,除了发牢骚。摆架子,喝花酒。屁点本事都没有。没了母亲,他就象个突然断奶的孩子。他要真有勇武有谋略,甘愿卧薪尝胆的去夺世子位,王氏也敢跟着他拼一把——现在看,还是算了吧。

世子她也见过了,虽然没说上话,可是一看就是个很有城府的人,让人捉摸不透。对手是这样的人,十个李思炘捆在一块儿也拼不过人家。

想夺世子之位这条路不可能走得通,那就是条死路。

既然如此,就得为将来另做打算了。

做为安郡王的儿子,虽然不是原配所出,但好歹也算是嫡子,现在在府里头锦衣玉食的不用担心生活,至于将来…分家的时候怎么也能分个两三成吧?

象安郡王的两个弟弟,日子过得各有各的难处,老二病歪歪的看着就剩一口气,老三则是老婆当家,把他管的严严死死。他们都是庶出,王氏估量着将来他们怎么也得比这两家过的好。

现在要紧的是,不能同世子夫妻修好,也不能再接再励的得罪人。

王氏是有心同世子夫人交好的。这个嫂子进门早,家世好,嫁妆比她丰厚了数倍,而且现在还怀有身孕。拿出来比,样样都比王氏强。王氏心里想到这个也确实觉得酸,不得劲。但是这也有好处。既然人家强势,那想必对自家这样弱势的一方不会太心存忌惮,自己想攀交也不难。

就是她现在有孕,倒是不便去亲近。王氏可不愿意羊肉没吃着倒沾一身骚,有身子的女人娇贵着呢,这段时候还是远着些的好,免得真出什么事说不清楚。

至于府里的其他人,王爷是公爹,她一个做儿媳妇的平日里根本见不着他的面。下头的人就都是平辈了。刨去世子和夫人,剩下的全比她小。三个姑娘有两个庶出,一个小叔子倒是丈夫的亲兄弟。

这几天王氏和两个小姑子倒还算和睦。李思雯这姑娘看得出来是外柔内刚,看着随和,却不是没主见的人。李思容…要想让她高兴也容易,一味捧着哄着就行了。

至于大姑娘思敏,她常住宫中,只偶尔回王府来一趟,暂时还熟悉不起来。

和别人打交道都容易,就是和自己丈夫打交道实在是太头疼了。

生活习惯共同话题这些都在磨合也就罢了,王氏发现新婚丈夫花钱实在是个大问题。

王爷的儿子还缺钱花吗?

按一般人想,这肯定不缺啊!王府多有钱哪,那肯定是天天吃山珍海味,天天穿绫罗绸缎。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没错,他们天天吃的确实不错,都是公中的这个不用掏钱。穿的也都是按份例来的,四季衣裳一件儿不少。可是在钱方面,就远没有那么如意了。

按公中的例,李思炘一个月只有二十两的零花钱,成了亲之后涨了。翻了一倍变成四十两。

四十两少不少?按王氏看。不多不少。

要是按着一般中等人家的花法,四十两过一个月简直就象天天过年。可是按着李思炘的过法,四十两简直还不够一天的花销!

以前郡王妃在的时候会贴补儿子。简直是敞开了纵着他花。现在没有经济来源了,去账房支钱也不好使,李思炘可没有妹妹李思容那个脸去闹腾让杨得鹏给他支钱,因为他比自己那个妹妹还是多点心眼的。知道就算他去了,杨得鹏也不会买他的账。

他琢磨了一番。和新婚妻子开了口。

王氏愣了半天。

她没想到李思炘特意跟她温存了半天之后,开口是要钱。

她不是舍不得钱。

既然嫁了人,夫妻俩就荣辱与共了。

问题在于这钱要花到哪里去。

如果丈夫有心上进,要花钱打点。送礼疏通关节这些事,王氏绝对支持他。

可问题李思炘要钱就是为了挥霍!

这王氏怎么能同意?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给了他能落个什么?

可是两人现在这样。王氏也不能一口拒绝。不然的话,这夫妻情分岂不荡然无存?

她一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一边有些为难的说:“我嫁来的时候,压箱的现银不多。”

李思炘有些焦急,甚至在催促她:“有多少先拿给我。”

王氏心里一紧。

为什么要钱要的这么急?他是在外头欠了花账?还是赌账?

不管是哪一样,都让王氏觉得一阵难受。

让王府的堂堂大管事管这个吃不吃燕窝的小事,杨得鹏甚至感到挺丢人。

也就郡王妃把女儿惯成这样,一点轻重都不懂。

“怎么这么不懂得规矩?”杨得鹏沉下脸来训斥李婆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李婆子赶紧跪下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