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的。唐律也算是他们家的小老板,不过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每次来也没什么架子,哪怕像她这样知道内情的,每次也都当他是客人一般对待。而且唐律人长得帅,又没那么自恋,各种要求很少,基本都是喝个咖啡,要求把头发往短了修修就完事儿。偶尔心情好了还跟他们这儿小姑娘闲扯两句。大家平时聊起各位客人时,唐律可是位列最受欢迎客人排行榜的前三名。

另外两个,因为圈子不同,身份保密性高,大家提起时心照不宣,反而很少提那两位的名字。

所以美发师一进来就笑吟吟的,哪怕见唐律还带了个姑娘,也不惊讶。

像唐律这么好条件的年轻公子哥儿,身边不带女人才真叫奇怪吧!

结果唐律一指端着牛奶小口喝的姑娘:“给她换个发型。好看要紧,而且要能遮住她额头那块…”他伸手一比划:“不然太不美观。”

美发师好歹也是久经沙场,虽然唐律这要求奇葩了点儿,但也不算难事儿。她前后左右将毕罗打量了好一会儿,又用手在她脸颊靠近耳朵的位置比了比,最后说:“这位小姐脸型长得好,皮肤又白,剪很多发型都适合。”她在毕罗肩膀的位置一比:“把头发修到这儿怎么样,再留个空气刘海。”

毕罗有点听明白了:“是不是他们前段时间说的那个…‘睡不醒’的发型?”

美发师笑眯眯的:“对

的。网上都这么叫。”

毕罗让她这么一说,突然也来了兴致。本来只是为了遮住伤口才来修头发的,现在突然觉得,换个新发型,重新开始也很不错。

她点了点头:“那就剪吧。”又问:“会不会太久?”

美发师颠了颠她的发量:“不会。”她端详着镜中毕罗的模样:“这位小姐的发色是天然的棕栗色,发质也好,如果不想染发的话,可以不染。”

毕罗哪有心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染发,出来半天,回家不仅剪了头发,还染色,也太没心肝了。她连连摇头:“不用了。我就剪个头发,把这里遮住就好。”

美发师又看唐律,见他轻轻点头,知道这位小少爷也是满意的,便笑笑说:“那就开始了。”

美发师是老手,动作又轻柔又快,看得毕罗目不暇接。唐律挪到一旁的沙发坐着,翘着二郎腿,神态悠哉:“趁现在有空,要不要听听我打听到的,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毕罗自然知道,唐律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沈、潘、江三家,她不禁从镜中看了身后的美发师一眼。

唐律不以为意:“Jonna是这儿的老人,她不会说出去的。”

被叫做Jonna的美发师笑着做了个在嘴巴上“拉封条”的动作,又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

毕罗不能随便点头摇头,便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唐律说:“他们的本意,本来是说服你同意跟他们

合作。但是他们今天摸清了你的脾气,知道你和你们家老头儿一样,都是倔脾气,不会对他们妥协。他们的后手,其实你应该会想得到,其中之一,就是你那位齐师兄。”

提到齐师兄,毕罗有些堵心。虽然这几年不在国内,但小时候她和齐若飞、朱时春三个人也算是经常见面的小伙伴,小时候齐若飞也没少吃毕克芳下厨做的饭菜,谁知道人长大了,心也大了,居然调转枪口来对付自家人…

唐律见她神色不虞,不禁笑着说:“看你这样子,是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干出那事儿啊。”

毕罗一愣,她不用回头,从镜子里就能看到斜后方的唐律,不禁脱口问出:“你知道?”

唐律两手一摊:“不知道的话,我还在这儿跟大小姐你说个什么劲儿啊!”

他这声“大小姐”一出口,惹得Jonna也不禁多看了毕罗一眼。能让唐律这么称呼的人,看样子,家室也蛮煊赫的!只是Jonna一时辨不出这位小姐的真容。她一边修剪着发梢,一边想,以后若是这位小姐单独来,也不能怠慢了。殊不知若不是唐律,毕罗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半步。

唐律见毕罗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问的那个挣扎劲儿,不禁偷偷忍笑,他突然发现,观察这位小姐的表情,也蛮有乐趣。毕竟就他平时身边的那些人,能像毕罗这样将心思摆在脸上的可不多了。

毕罗抿了抿唇,说:“这件事,我会找他当面问清楚。”

唐律居然很赞同:“我也这样想。”他朝她挑了挑眉毛:“不过他早就连夜搬了家、还换了手机号码,现在你想要联络到他,可不是件容易事。”他顿了顿却也不敢抻得太过,他也看出来了,毕罗脸皮薄,不识闹,要是惹得她生气,之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好感度又要归零:“你等我消息。就这两天,我把人约出来,让你跟他当面谈清楚。”

毕罗沉默片刻,说:“帮我这么多,你想要什么?”

唐律心里其实有点虚,但面上还要撑住,他故作大方地一摇头:“你这就把人瞧扁了不是。说的好像我帮了你多大的忙,其实吧,有的是巧合,有的呢,在我这儿压根也不算什么帮忙。就当想交你这个朋友,成不成?”

毕罗没说话,身后的Jonna却看得有点想乐。打着做朋友的幌子实则各种施以援手,这位唐小少爷不是想撩妹,还能想干嘛?

Chapter06 猪肚鸡和人情债

午饭是猪肚鸡。这道菜又叫凤凰投胎,是用猪肚、仔鸡、糯米、香菇和党参等食材炖煮,若做的功夫到家,猪肚爽口、鸡肉香嫩、汤更是鲜浓可口,而且健脾养胃、非常滋补。因为只有祖孙两个人吃,除了猪肚鸡,毕克芳只又做了两道爽口小菜,一道荷塘月色,还一道是酸辣土豆丝——是用她清早练刀工切的土豆丝做的。主食是五豆杂粮饭。

毕罗小时候,毕克芳也常常给她做各色炖汤和不同搭配的杂粮饭。炖汤滋补鲜美,常喝能使人气色红润,杂粮饭吃着不像白米饭那么精细,但对肠胃好,两厢搭配,特别养生。

毕罗一进屋就看到了桌上的菜色,好几年没吃到的搭配,看着就让人心生怀念。听说毕舜华从前也最喜欢吃毕克芳做的猪肚鸡配杂粮饭。

饭桌上,毕罗低着头喝完一碗汤,把唐律想邀她去吃席面的事说了。

毕克芳从她一进门,就发现她换了发型,头发剪短了,还留出了刘海,看着倒是挺清爽挺漂亮的,只不过…毕克芳自认岁数大了,眼睛可还没废,丫头额头那儿贴着的一小块纱布是怎么回事儿?

再看毕罗换鞋时有点局促的模样,老头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好端端的突然把头发剪了,还换了个新发型,就为了遮着那块纱布?

毕克芳将话在舌尖绕了三圈,最后还是咽回去了。

孩子大了,眼下又遇上这么大的事,有点什么不想说的,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是装糊涂吧…老话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什么事都非要在眼前弄清楚,有时候也会伤和气。

毕克芳给外孙女夹了一筷子炒百合:“你刚回平城,也没什么朋友。唐小少爷邀请你去,就去吧。他这个孩子,心是深了点,本性不坏。如果诚心,倒也可交。”

这就是毕克芳对唐律的评价。直到回到房间,毕罗还在寻思,这么说在外公心里,唐律这个人还算是…比较靠谱的?她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抬头的时候,从镜中望到了自己的模样。那个叫Jonna的美发师手艺很不错,新发型看起来又好看又潮,而且很好地修饰了她的脸型,猛地一看都有点不像她了。

毕罗的目光落在身后的一叠画稿上…她突然站起来,转身走到桌边,捏起最上面的一整沓,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老宅偶尔线路会出问题,家里都常备着蜡烛和火柴——她走进卫生间,将一整沓画稿点着,直到烫得再也拿不住,才松手。纸落成灰,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回过神,她听到毕克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阿罗,休息好了?下楼练刀工。”

毕罗应了一声,将落在马桶外缘的一些灰烬擦干净,这才匆匆下楼。

一连数日,毕罗都埋头在家里,除了练刀工,还要

按毕克芳的口述记录一些菜谱。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清明。4月份的新菜谱却还没有编完,毕罗心里发愁,却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毕克芳不会帮她太多。傍晚,她一边整理手写的菜谱,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脑子里突然有了个灵感,她咬唇,换了支铅笔,拿过平常练习画画的本子,画了起来…

手机不时传来几声震动,毕罗却毫不理会。一则是她此时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根本顾不上想其他;另一则,她清楚知道这个时候给她发微信的人是谁。

从那天剪完头发回到家,她就不时收到两条沈临风发来的微信,当然还有短信和电话。内容无非是道歉,还有问候她的伤势,以及要求见面。电话和短信毕罗设置了阻拦,微信却没有屏蔽他。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毕罗私心里觉得,微信有时是个窥屏的好地方。想要随时知道沈临风那边的动向,翻一翻这个人的朋友圈就行了,当然,前提是他还没有屏蔽她。

女人一旦走出了迷恋的魔障,看问题往往清楚又透彻。毕罗想的很明白,只要沈临风一天不对她屏蔽朋友圈,她就一天不能删除他的微信。是他做了对不起她和毕家的事儿在先,如今沈、潘、江三家又占尽先机,那么从现在开始,她从他身上能赚回一点是一点,绝不能为了一时意气再吃亏。

沈临风确实没屏蔽对她的

朋友圈。事实是,那天他和潘子各自回家后,先是他跟潘子说尽好话,让他千万别把毕罗一口回绝的事告诉沈父和江梓笙;后来则是潘子听说毕罗居然没有屏蔽他的所有消息时,开口就说:“看样子,这小妞儿对你还心软呢!”

沈临风不想表露得太明显,但他心里在听到潘珏这样说的时候,实在高兴坏了。

事后他自己回想,上一次拥有这么雀跃的心情,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沈父有一回从国外出差回来,给他带了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哪怕是当初他对安娜一见钟情,当晚安娜就答应跟他交往时,心情也不是这样的。虽然也有欣喜,但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胸有成竹的欣喜,跟现在这样,既雀跃又有点不敢置信的兴奋感完全不一样。

沈临风握着手机坐在书桌旁发呆,一面心里想,女孩子肯定面皮薄,像毕罗这样的性格,自尊心肯定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强…是他对不住她在先。那天潘子太莽撞,还把她额头撞破了。就算毕罗一直不肯回他微信,也是正常的。只要她还肯接收他的微信,就证明,他写的那些话,亲口说出的内疚和道歉,她一直都在看、在听。

潘子给他出主意,说等正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再想办法一步一步给毕家点甜头吃。日子久了,那些恩怨也就淡了。而且真到了那时候,就是毕家要仰人鼻息了。但前提是

,沈家这个太子爷的位置他一定要坐稳,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以后对毕家态度的问题上拥有发言权。

沈临风虽然并不觉得潘子这兄弟有多厚道,但在阴谋诡计这些事上,他自认还真不得不服他。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去跟那个江梓笙面对面笑呵呵地斡旋。而且潘子给他指的这条路,也确实是条明路。沈氏他是势在必得的,而毕罗…他现在还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这么想着,他又发出去一条信息:阿罗,你别生气,我会想办法帮你重振四时春的。

另一头,毕罗刚好画完一页纸,抬头一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沈临风发来的微信,她紧抿着嘴角调回视线…虽说现在她不会主动删除沈临风的微信,但也不意味着,他发来的每一条消息她都要看啊。

她又不是受虐狂,难道不嫌堵心?

谁知道没过多长时间,手机又响了起来。笔尖顿了顿,毕罗犹豫片刻,还是拿过手机接起电话,对方是个陌生的座机号,毕罗早就想好了,接通了她先不做声,如果对方是沈家或者潘家那边的人,她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把电话给挂了。

“大小姐,忙什么呢?给你发了微信半天都不回。”

毕罗愣了一下,有几天没跟唐律联络,她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是他。而且,他不是有她的手机号么,干嘛突然换个座机号给她打电话?毕罗将手机开成免提,切出去

看了眼微信,还真有两条是唐律发来的,不过时间刚好和沈临风发来的前后脚,她那时心里烦,也就没打开一一去看。

毕罗忍不住无声一笑,那边唐律迟迟听不到她的声音,“喂”了两声,有点无奈:“大小姐,又怎么了?”他这两天好像没惹着她啊,这是嫌他效率低又生气了?

毕罗连忙“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之后,又说:“噢,我刚看到你的微信。”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微信传过来的链接,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唐律觉得她这反应应当是感兴趣的表现,立刻问:“你也认识这个桑紫?”

链接的那篇报道并不长,毕罗看文字的东西向来快,很快便通读完全篇,不禁有点兴奋:“你说要去的那个宴会,是她做主厨?”

唐律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有戏:“对啊,整个宴会下来的全部流程,都是她设计的,怎么样,这下不觉得跟我一块去赴宴勉强了吧?”

毕罗听到这儿,不禁技术性地清了清嗓子:“本来也不勉强。”

“嗯?”唐律一听,顿时精神了。

毕罗道:“唐少这么有面子的人,也不会带我去太差的地儿。”

唐律“嘿”了一声,这是将他一军啊!要是带她去的地方不满意,就说明他这人没面子没品位是吧?

毕罗忍笑:“这件事我还是要跟外公说一声。”刚回来那天,她已经跟毕克芳讲过了,当时老

爷子对他的评价还真不低,但祖孙俩当时都没想到,唐律说要带她去赴宴,还真是他们业内水平颇高的一个宴席。这个桑紫也是个“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典型,如今在国内知道她的并不多,当然他们行内人除外,在国外她可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堂。尤其最近两年,只要提起古色古香的中国菜,就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大名。尤其她去年还在A国一档业内水准颇高的美食节目上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还当场为三位大厨评审烹饪了几道她的成名菜,据说当天录完节目,她就拿到了纽约一家顶级餐厅的邀请函。

唐律说:“你先缓缓,别太激动。”他忍不住也挤兑了毕罗一句:“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齐若飞?”

“对。”唐律说:“他现在是潘家的人。不过我听说,潘氏内部派系争斗也挺厉害的。他在那儿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个好消息,除非毕罗是那种幸灾乐祸的性格。

前后几次见面,唐律已经将毕罗的性情摸个七七八八,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说:“你不是想跟他见个面?我这边帮你安排好了,这周日下午,在一家英式下午茶餐厅,青年路那边。”

不管怎么说,齐若飞和毕家,应该做出个了断。唐律也确实又帮了毕家一个忙。毕罗抿了抿唇,正式向唐律道了声谢。

唐律笑着说:“别

急着谢我。我这儿也有事情要求你呢。”

毕罗口风紧得吓人:“只要你所图不是四时春,其他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而为。”

唐律笑呵呵的:“我哪能提那么不地道的要求呢!放心,绝对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儿!”至于他最终所图是什么,唐律在心里偷偷一乐,等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毕罗也转过弯来,跟他一拍即合呢!

挂断电话,毕罗拉开门,就见毕克芳就站在走廊上。

对比毕罗一脸的不自在,老爷子就显得淡定多了:“今晚大年掌厨,我过来喊你吃饭。”

毕罗扶着老爷子一块下楼梯,一边细细将她知道的和桑紫有关的信息都说了一遍。毕克芳对于这件事倒是很赞成:“我知道她。是个挺有想法的年轻人。”

毕罗没想到自家老爷子消息还挺灵通。

毕克芳看了她一眼:“倒是唐律,你过两天跟他见了面,问问他,到底要让你帮什么忙。”

唐律帮毕家做的这两件事,都不算是小事,而且总有一种施恩的味道在里头。他和毕罗都是年轻人,听刚刚他们两个打电话的口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透着一种熟稔,并不怎么让当事人难受。但事实摆在那儿,放在毕克芳这样活了几十年的老人眼里,一句话都能解读出九曲十八弯的意思来,唐律为毕罗做的这两件事,他并不看表面多么轻松自然,他看的是实质。唐律意有所指,

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四时春,只是他年纪轻轻的,做事却十分老成,沉得住气,处事迂回又显风度,倒把毕罗暂时给蒙蔽过去了。

毕克芳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自家这个孙女儿在唐律手上再吃什么亏。像唐律这样的人,做他旗鼓相当的合作伙伴,自然舒服、而且也有利可图,可以毕罗现在的心性,很难在城府和手段上做到与唐律旗鼓相当。若说两个人以朋友相处…毕克芳难得地有些犹豫,他自然看出唐律对毕罗并不像刚开始接触时那么敷衍了,可如果他这么放手,任两个年轻人顺其自然地发展,他又有些不放心。

家里养的是女孩儿,无论多优秀,到了人生大事的问题上,都让家里的长辈千般万般地不放心啊。

毕罗听明白毕克芳的意思,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如果他提的事情我办不到,那个宴席我就不去了。”祖孙俩走到一楼餐厅,毕罗有点避着朱大年的意思,就小声在老爷子耳边说:“但是齐若飞,我得去见他。这件事,就算咱们欠唐律的,哪怕不能做到他的要求,我也会还他这个人情的。”

毕克芳点了点头,他拍拍毕罗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好。”老头儿有点狡黠地一点背对着两人布菜的朱大年:“不告诉他。”

毕罗被老头儿难得的俏皮逗笑了,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

祖孙俩都是一个意思,朱大年对四时春忠心耿

耿,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冲动。如果让他知道毕罗要去见齐若飞,肯定嚷嚷着也要去,到那儿见了人免不了要动手…毕罗倒是觉得,无论齐若飞有什么苦衷,偷东西都是不的对。如果对,他何必背着人做?可见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见不得光。从他连夜搬家也能看出来,他不敢再见朱大年和毕克芳。可齐若飞有千般不好,她也不想朱大年去打人,都这么大岁数人了,齐若飞身板再脆,也是个小年轻,要是人没打两下,再把朱大年伤着气着闹出个好歹,岂不损失更大?

毕克芳也是一样的想法。祖孙俩一句话没说,已经趁着朱大年不注意,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至于齐若飞,毕克芳也想听听,他本人对这件事的解释。

祸起萧墙,齐若飞这是…深恨毕家啊。

毕罗见到齐若飞从外面走进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回来那两天,有几天晚上睡不着,就把回国后见过的四时春这些员工,包括服务员在内,挨个都画了一遍。因为是真心喜欢画画,再加上后来在国外那几年的专注训练,她对人容貌的记忆堪称过目不忘。那天画完齐若飞时,她自己举着素描本看了好一阵,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太像。

但现在,曾经画纸上的那张脸,与眼前人的面容融在一处,分外贴合。毕罗陡然明白过来自己当天画完觉得不像,原

因在哪了。人的容貌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变化,是神态变了。有时候只是微妙的神态变化,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气质。曾经的齐若飞,长相并不难看,仔细端详,甚至还透着几分斯文俊秀,但他总喜欢微低着头,走路时也总垂着眼帘,会显得有一丝怯懦。但今天从门口昂首挺胸走进来的齐若飞,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沉默谦卑?

抛去了自卑的伪饰,此时的齐若飞,大概才是最真实的他吧。

毕罗看到他穿着笔挺的三件套西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在桌边坐下来时,走上前为他倒茶的女服务员甚至一而再地偷偷瞧他——齐若飞如今也深知自己的魅力,他拿起杯子的时候甚至微微侧过脸,朝那服务生轻轻一笑——女服务生抱着托盘小碎步离开。片刻之后又回来,为两人添了个糖罐子,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她垫在底下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

糖罐放的位置也巧妙,就在齐若飞的茶杯一旁,他抬一抬手,就能轻易拿到。

齐若飞故意当着毕罗的面,微微笑着将纸条拿起,扫了一眼,扔进一旁的烟灰缸。

毕罗不用看也知道,那女服务生并没有走太远,齐若飞此举,肯定要让那女孩子在同伴面前难堪了。

可此时的齐若飞意气风发,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小服务生的感受呢?

齐若飞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边点边说:“大小姐,不介意我

抽根烟吧。”

毕罗浅浅一笑:“我是不介意。”她话头微微一顿,余光已经扫到匆匆朝这边走来的餐厅领班。

紧接着就是领班有点紧张的声音:“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是禁烟区。如果您想吸烟,请上二楼阳台。那里可以方便想要吸烟的客人。”

齐若飞皱起眉,显出一丝不耐烦,他朝领班摆了摆手,另一手将烟掐掉。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连皱眉的动作都显得魅力十足,但毕罗仍然看出他眉眼间的小小不安。

毕罗心里道:噢,原来他还是会不安的。

他紧张,所以想吸烟;故意边点烟边喊她“大小姐”,是想表现出他如今对毕家、对她的满不在乎。可他大概从前很少来这种场所喝下午茶,因此并不知道,来这里的以女士居多,偶有男性来此,要么是为陪女朋友,要么是为谈事情,大家都极少吸烟。

被餐厅领班这么一搅和,齐若飞前面强撑出来的气场瞬间戳破一个洞,他坐在那儿,穿着三件套西装,头发上打了发油,乍一看风头无两,实则外强中干。毕罗一直细细观察他,知道齐若飞其实是过分重视这次会面了。

来这种地方吃茶,完全不必打扮得如此郑重。

毕罗不急着开口。通过前几天和沈临风的会面,她已经明白,心虚的人,总会按捺不住先开口。

齐若飞捻灭香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有点气狠,喝水的动作也

猛,放下茶杯时,难免溅出一两滴落在西装袖子上。两个人都看到了,齐若飞忍不住先开口:“大小姐层层托人,非要见我一面。怎么见到了,又不说话?”

毕罗说:“我想看看,你过得是不是你设想的那么好。”

齐若飞本就紧皱着眉,听到这话顿时一笑,但那笑容太短,比不笑更显得凶:“那你应该看到了,我过得比从前好一百倍。”

毕罗不说话,齐若飞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四时春过的是什么日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现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住的是月租过万的房子,穿的比普通上班白领还要光鲜;回到饭店,有的是人捧着我、对我献殷勤,我的才华能在潘氏得到最大的发挥,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毕罗说:“你搬家的第二天,朱伯伯在你家楼下等了你一上午。”

齐若飞鼻翼两侧的肌肉抽了抽,咬着腮一笑:“幸亏我搬走的早,不然真撞上他,还要挨他一顿揍。”

毕罗说:“你做的事,确实欠揍。”

唐律听到这话,噗嗤一笑。他就坐在毕罗身后的那桌,两桌间隔着两层沙发背,除非站起来,根本不会看到她。但要听对方的谈话,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毕罗离得近,听到唐律笑了,不免皱了皱眉。这样的神情落在齐若飞眼睛里,便成了对他的鄙夷。

他忍不住坐的凑前了些,手臂担在桌沿,另

一手指着毕罗的鼻子:“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他越说越慢,听起来每个字都是嚼碎了吐出来的:“你们毕家,没人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毕罗见他眉眼间都是恨意,不禁纳闷:“你的意思是说,是毕家对不起你在先?”

齐若飞说:“对!”

毕罗追问:“那请你今天说清楚,我外公和我,怎么对不住你了。”

齐若飞眼睛渐渐红了,半晌开口:“你回去问毕克芳。”

毕罗说:“你想说齐叔叔当年的事?还是你妈妈?”

齐若飞“忽”地一下站起来,结果有人比他动作还快,几乎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唐律就把一叠纸摔在桌上:“就你们家当年那点破事儿,也值当你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