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头哈哈一笑,指了指毕罗:“最近刚好在平城有个交流课程。我这个学生说来请我吃地道的中国菜,我就来了。”

唐律闻言不禁看了毕罗一眼,这丫头是下大功夫了,把自己老师都请来了啊!

银发老头朝他眨了眨眼:“你就是毕罗的合作伙伴吧?”他用了“pa

rtner”一词,唐律翘起唇角一笑,说:“Partner and friend!”

老头对毕罗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招待别人就好,又对自己身后几个伙伴一招手,示意几个人跟自己来,一边对唐律介绍:“这几位是我的同事,毕罗说如果我有朋友感兴趣,也欢迎他们来,大家就一起来了。”

唐律朝几人微微颔首,说:“欢迎之至,请跟我这边走。”

前头有服务生引路,唐律别的不用操心,只用跟人聊天就行。怎么也是每天生意场混的主儿,跟人聊天这码事,他自是擅长。他英文说得地道,举手投足都洒脱,平城的那些风土人情到他嘴里,都成了有趣的事,这几位来到国内做文化交流,又都是搞艺术的,不一会儿就跟他聊得热火朝天,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当场打电话,说要再叫几位朋友来。毕罗不放心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刚好听到一耳朵,就交待那服务生,让他转告唐律,多加客人没问题,这个房间就留给她的老师这拨客人,又悄悄退了出去。

其余那些客人多是毕罗和容茵这几天在国外相关论坛发帖的结果,这些人并不是熟人,但胜在专业,不是专精一道的大师,也是对美食有独到见解的老饕,请他们来尝一尝毕家菜,毕罗有信心可以赚个口碑,但也一定能收获建议甚至是惊喜。

聊着天,菜也陆

续上了桌。F国也是美食大国,这些人就没个不敢下嘴的,但每每见到菜品上桌,总要饶富兴致地让唐律介绍一番。唐律哪知道这菜式怎么做的,正打算干瞪眼,旁边服务员就递上一页菜单,唐律一看就乐了。这菜单做的样式挺古典,但内容是中英两语的,而且还挺仿西式菜单的传统,菜名下面是一些这道菜用到的食材和主要佐料,有了这份菜单在手,唐律解释起来就简便多了。因为菜名大多选用诗词、成语或典故,唐律对着就能讲出个小故事来,一桌客人听得津津有味,当然,菜吃到嘴巴里,也更有味道了。

眼看甜点上了桌,唐律才借口要去洗手间脱了身,走到院里正好撞见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毕罗,两人都有点累了,这么一打照面,还真有点相顾一笑的意思。

房间里其实有服务生陪着,服务生也都是懂外语的,并不会出大状况,而此前毕罗自己还有唐律陪着,一则是表面态度,证明自己将这些人当作朋友招待;二则是希望能在用餐的过程中听到一些有趣的建议和想法,服务生再耐心细致,也难免兼顾不到这些细节。但这陪坐的事,又哪里是那么轻松的。

毕罗站在台阶上,刚好比站在下面的唐律高出半个头,她一拍唐律肩膀:“辛苦了。待会送走这拨,给你开小灶。”

唐律一笑:“那我可等着了。”他背对着大门的

方向站着,身后是月色溶溶抛洒满地,院子里海棠无香,门口那两株丁香的香气馥郁,却因距离较远飘浮鼻端,反有几分暗香浮动之意。此情此景,唐律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那笑容还真有几分惊艳。毕罗看得心口微窒,将他反手一推:“咱俩换一下,收尾了。”

唐律被她推着走了两步,一边看了下腕表:“哎,哎,别推了!前面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得过去一下。”

毕罗问:“你请什么人来了?”

唐律淡淡一笑:“就是个朋友,让她来热热场子。”

毕罗说:“那你去吧。这边也快结束了。”

小院里的两桌宴席已近尾声,毕罗最后出面敬了杯酒,又与自己的老师格外多聊了几句,结果就从这一桌客人嘴巴里听到了对唐律赞不绝口的夸奖。

那位银发老教授也是个幽默的人,对毕罗说:“当了你几年老师,总听说你眼高于顶,原来你喜欢的人在家乡。”

满桌的客人都朝她投来揶揄的眼神和笑容。

毕罗微微尴尬,但觉得在这个场合急着说一些否认的话着实破坏气氛,便说:“各位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说一说。这份菜单是新做出来的,可能有一些地方并不完美…”

一个红发高鼻梁的青年说:“艺术从来都不是完美的,不完美的才美啊!”说着,又端起酒盅喝了一杯,还朝毕罗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明显是个喝多了的。席间准备的是白葡萄酒和香槟,但唐律和这群老外聊得开心,忽悠大家喝起了高度白酒,还说要吃出中国味的菜,就要喝有特色的中国白酒。毕罗听服务生解释完,就看到了一旁高几摆的那一溜白酒瓶子,不禁抽了抽嘴角。

教授则说:“看得出你将这五年所学融入了菜肴的制作。”他指了指最后端上来的果盘和甜品:“这些摆盘,一看就是你的风格。”

毕罗脸颊发烫,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有一丝难掩的自豪:“我也是边学边做,渐渐觉得做这一行还挺有趣的。”

“你应该再大胆一些。”老教授说:“艺术不光存在于雕塑和绘画之中,这样的定义太偏狭了。谁说做菜肴就不是艺术?以你的天赋,我想以后你可以创作出更多惊喜。”

这个评价给的太高了。将客人送走的时候,毕罗还有点回不过神,过去这两个小时得到的夸奖,简直比自己过去五年加在一块得到的称赞都多。她揉了揉有点发烫的脸颊,想到跟自己一样忙了整晚的唐律,忽然来了灵感,去后厨调了两杯桃红色的饮料,想着等唐律回来端给他尝尝。

小院这边只剩下打扫收拾的活计,毕罗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走出门,打算到前面大厅看看状况。

八点半刚过一点,正是平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大大小小各家餐馆正忙碌的时候,毕罗低头

一看,发现自己的微信简直炸了,几百条未读信息,瞬间吓了她一跳,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考虑到餐桌礼仪,和那些宾客一同用餐谈天时,毕罗特意将手机设置了静。但她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傻乎乎地堵塞视听,前面但凡出了什么大状况,服务生肯定早就通知她了…这么一想,毕罗定了定神,打开微信逐一浏览起来。

微信群里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单个的信息有朱时春发来的,餐厅领班发来的,还有容茵甚至沈临风发来的…内容却大同小异,主要是两件事:一个是说今天餐厅人气本来就不错,但刚来了号神秘人物,是个大明星!她这么一来,餐厅的风向就转了,微博还有网络上都有人上传了小视频,紧跟着更多的客人蜂拥而至,等候区都排到几百号了;第二个就是容茵和沈临风也都从网络上看到了消息,容茵是朝她道喜的;沈临风自然也说了恭喜,而且发的是语音,但语气里听着有那么几分难言的情绪,还再次邀她见面吃饭。

毕罗走到街边,刚好看见唐律站在一辆黑色的保姆车边,似乎在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话。

她灵光一闪,打开微信问容茵:你们说的那个大明星是谁?

容茵:姚心悠啊!就是去年演一部偶像剧女二号大火那个!这不,最近又跟男神合作演了个医疗剧,她是女一号!不过这剧还没拍完呢!她前段

还拍了个国际大牌香水的广告,那里面简直把她拍的美死了!

毕罗琢磨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姚心悠,应该就是上次唐律带她去医院缝针偶遇的那个戴粉色棒球帽的女孩子吧。这么说唐律今天费了半天劲,请来的就是她。说不上为什么,毕罗心里有点酸涩。谁知道她迟疑间再抬头,那辆保姆车已经开走,唐律也瞧见她了,站在街对面抱着手臂朝她笑。

毕罗按下心里浮动的异样情绪,向前走两步,朝他招了招手。

唐律一摇头,也朝她招了招手。

毕罗心里有点赌气的意思,隔着街道对他喊:“你不想吃饭了?”

经过的一对母女朝她投来惊异的目光,唐律一下子就笑了,说了句:“成,回家吃饭。”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没有毕罗那么大,只有经过他身旁的那对母女听见了。毕罗隔得远,自然是听不见的,只是瞧见他笑了一下,嘴巴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再接着就是那对母女又朝她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女孩子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羡慕…还有嫉妒。

毕罗:“…”他刚才说什么了?

唐律过了马路,说:“真给我准备好吃的了,先说说,都有什么?跟刚才那桌上一样的我可不吃。”

毕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刚桌上那些好做啊?”

唐律说:“我刚光顾着说话了,也就尝个味,没吃饱。”

毕罗一笑:“听说了。”

唐律看她唇边流泻的笑意:“你都听说我什么了?”怎么觉得不是好事呢?

毕罗说:“都说你挺能侃的。”

唐律说:“那是。”他用手肘兑了兑毕罗的胳膊:“怎么,你那老师是不是挺待见我的?”

毕罗说:“是啊是啊,夸你英文说得特别溜,人也周到,学识也渊博。”

她真这么认真全面的夸赞,唐律倒有点不适应了。他啧了一声:“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毕罗转过脸瞧他,轻声说:“唐律,今天真的多亏了你。还有请姚心悠来的事,谢谢你。”

唐律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赶紧给小爷去做点正经好吃的,我就相信你是诚心谢我!”

毕罗见这人眼底泛着淡淡的红,看人的眼神也发直,知道他这是喝多了,也顾不上冲他发脾气,拂开他捏自己脸颊的手,一甩他的胳膊:“赶紧跟上!”说完就往小院跑去。

唐律酒气翻涌,被她这么一甩手,险些站不稳,也来了脾气:“嘿你这丫头!”

两人一前一后打闹着往小院跑,谁都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影定定站了许久。

茶叶入馔,古已有之。唐《茶赋》载,茶乃“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东坡居士有诗云:“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龙井虾仁”由此而来,其色绿,其香郁,其味甘,其形美,如翡如翠,嫩滑甘香。——《四时春录》

Chapter11 深夜食堂和美人计

回到小院,毕罗先把那两杯桃红色冰饮藏了起来,她刚才光顾着高兴庆祝,忽略唐律为了陪那些宾客,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这个时候再喝冷饮就不合适了。哪知道她刚一转身,就见唐律也跟着进了厨房,扒在台子那往里望:“你藏什么好玩意儿呢?”

毕罗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没听说君子远庖厨吗?去外面院子等着去!”

唐律被她这一推还来了精神,绕过台子就走了进来,一边还挽起袖子:“当君子多没劲啊!我也想帮忙!”

毕罗看他那架势,明显是酒劲上头,这个时候越跟他拧着来,他越来劲,毕罗这么想着,干脆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匣子:“去洗草莓!”

唐律一扁嘴:“敷衍我!”

毕罗:“…”考虑到这货今天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又喝多了酒,她不能跟他置气,毕罗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绽出一抹甜蜜的笑:“谁说洗草莓就是敷衍你了?待会给你做草莓拿破仑,草莓是重头戏啊!”

唐律在吃上还是很有自己的坚持的:“我不吃拿破仑,我饿,要吃肉。”

毕罗心说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哄过谁家孩子,现在反倒要把这么个大人当孩子哄,但谁让她今天是“真心”要好好谢谢人家呢?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把草莓匣子从他怀里拿回来:“那我给你片点烤鸭,再热个荷叶饼。”

唐律一

听就摇头:“我才不吃剩菜剩饭。”

毕罗:“这不是剩菜剩饭,都是厨子下午新做的。”

“不是现做的我不吃。”唐律抿着嘴看他,目光深幽幽的:“刚还说要给我做好吃的,骗我的。”

毕罗:“…”她咋这么冤!

毕大小姐第三次深吸一口气,拽着他领子把人拎到灶上,掀开锅盖让他看:“从中午就炖上的老鸭汤,专门给你做的,怎么就叫骗你了!”

盖子一掀,那香味直钻鼻子,唐小少爷抽了抽鼻子,总算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又提要求:“那就用这汤,给我煮个面条,我要吃热汤面。”

热汤面暖胃又解酒,倒也合适。毕罗本来的打算是老鸭汤,一套烤鸭配荷叶饼,再给他做两个小菜,草莓拿破仑是餐后甜点。但现在看来,这位少爷别看平时穿的多有范儿多洋气,还真是一副中国胃,喝多了酒还知道给自己叫一份热汤面吃。

毕罗摇了摇头,本来被他折腾出来的那点火气也消了,声音也柔软下来:“行,给你煮碗细细的银丝面,再做个蜜汁烤鸡腿、秋刀鱼、火焰蛤蜊,行不行?”

这回都是事先问好了,省得这位少爷又有意见。

唐律晃着脑袋一点头:“行。火焰蛤蜊好吃,我要配着你家的雪梅酒吃。”

瞅瞅,还知道惦记他们家的酒呢!这到底真醉还是假醉?毕罗也无语了,她也不去想那么多,推着这人肩膀把这位少爷一路

送到院子里,刚好看到有个女服务生在呢,就喊她:“搭把手,让唐少进屋歇着!”

那女服务生下巴尖尖的,长得还怪好看的,是为了开辟这小院专门招来的新人。能进这个小院当服务生的,其他各方面都符合标准不说,还得形象佳,外语好,有眼力见儿。听负责招聘的大堂经理说,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都是离这不远一个大学的学生,得知这里工资给的丰厚,还能经常见到外国客人锻炼口语,就来这应聘了。

毕罗觉得那女孩子长的好看,不免多看了一眼才转身回厨房。

另一边,唐律在那年轻女孩儿的搀扶下进了房间。此时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唐律坐下就说:“渴,给我倒杯水。”

服务生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杯桃红色的饮料来:“这个是特调饮料,您尝尝。”

唐律一看就微微眯起眼,他抬起头看女服务生:“特调的?”

“嗯。”女服务生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您先尝尝,我再去给您倒杯水。”

唐律端起饮料闻了闻,尝了一口,甜甜的桃子味儿,还有一丝柠檬的清爽,咽下去后觉得喉咙处冰凉凉的,但口腔里并不会凉,肚子里也不觉得凉,这是放了薄荷还是其他的什么?唐律尝不出来,但觉得这味道着实不错。

不一会儿,女服务生去而复返,端了杯温水过来,走到桌边要将水放下时,冷不防被唐律一把攥住手腕,

她惊呼了一声,身体半靠在唐律身上,水也洒在她的衬衫上。

杯子眼看着要落地,唐律顺手捞起来,放在桌上,挑起一边眉毛看那个女服务生。

女服务生又害羞又紧张,两个人靠这么近,她几乎能看见对方眼瞳里自己的小小倒影…她蠕动唇瓣,轻声喊:“唐…唐先生。”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女服务生想要站直身体,却被唐律率先一把推开,脚步一趔趄,整个人就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毕罗掀开帘子一进屋就看到唐律一脸戾气坐在那,黑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什么,还沾着明显的水珠儿。

再看之前那个下巴尖尖的女服务生,正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一看到毕罗,什么话没说,眼泪先掉下来了。

唐律不等人问就开口:“把她开了。”

毕罗走到跟前,放下食盒,边往外端菜边说:“去找楚经理,领今天的工资,你还有你那个同学,明天都不用来了。”

那女服务生都傻了:“毕小姐…”

唐律对毕罗一句不问就听自己的非常满意,眼睛往她身上一瞥又转了开,那眼神像钩子,看得人一句话都不敢往下说。

毕罗也不看她,只对唐律说:“蜜汁烤鸡腿、烤秋刀鱼、银丝面。趁热吃。蛤蜊还有另外两道菜待会有人端过来。”

女服务生见毕罗和唐律谁都不看她,眼泪渐渐收了,却

不甘心地咬着唇,小声说:“我脚扭到了,走不动…”

唐律掏出手机摁了两下,对着那边说:“拿上现金,过来领两个人走。”

对方说了句什么,唐律说:“女的。把今天的工资结了,让她们把服务生的衣服换下来再走。动静小点,今天是四时春的好日子,我不想节外生枝。”

这回不用谁在说什么,那女孩子立刻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掀开帘子出了屋。

人走了,毕罗才坐下来,她看着唐律手边喝了一多半的饮料,心里闷闷的:“这饮料是她端给你的?”

唐律转过眼看她,眼睛里含着淡淡笑,哪还有半分醉意:“她端给我的,不也是你调的?”

毕罗瞪他:“合着你刚才就没醉,忽悠我呢!”她还以为当时自己藏酒的动作挺利索呢,现在看来,压根就没瞒过这家伙的眼!

“刚才是真有点醉了,让她这么一闹,吓也吓醒了。”唐律说得夸张,表情也到位,看着还真有几分委屈。他又看毕罗:“你要是早给我喝了,不就没这事儿了。”

两个人坐得近了,毕罗才看清,唐律不光靠近锁骨的肌肤有水珠,衬衫上也湿了一块,只不过因为是黑色,从远处才看不太出来。她皱了皱眉:“她刚才做什么了,拿水泼你?”

唐律本来都端起碗准备吃面了,一听她这话险些笑出来。他想了想,还是选了个含蓄点的说法:“她应该是想傍我。”

罗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觉得她对你献殷勤,是图你的钱?”

唐律一摊手:“不然呢?”

毕罗抿着唇,半晌才说:“等你吃饭再说。”

唐律也不含糊,一碗面配着鸡腿和秋刀鱼,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毕罗下的面条不多,男孩子吃得快,也就是七八口的量。也主要也是怕他吃撑。一碗热汤面就着热乎乎的烤鸡和烤鱼吃下去,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坦起来。撂了筷子,唐律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这回进屋的是朱时春,他一手端着份火焰蛤蜊和一个三连碟,另一手端着一壶酒,进屋就说:“那俩女孩儿打发走了?”

毕罗说:“走了。”

三个年轻人一块坐下来,毕罗才开口:“本来就是新人,我哪那么放心把整个院子都交给两个女孩子,另外几个服务生里有老人儿盯着他们呢。”

朱时春接着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瞧一眼唐律,说:“这俩姑娘从进了门,东看西看的,那眼睛都快粘在菜单上了,后厨他们进不去,就在外头打转。一会儿跟这个套两句话,一会儿跟那个聊几句新鲜事儿,这不再明显不过的么,明显是沈家那边派来的人!”

唐律就着绵软的雪梅酒,一口一个蛤蜊,认真将朱时春的话听完,才说:“这事我本来是想让我手底下人去料理的,既然你们也觉察出来

了,想怎么办?”

朱时春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挺感兴趣:“你打算怎么料理?”

唐律就看毕罗,毕罗连忙一摇头:“人我是不会用了,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也不能拿她们怎么着啊。”

唐律蓦地一笑:“你这是哪的话,难道我就会做违法乱纪的事了?”那也太没水平太低端了。他眉毛下压,一双眼眸乌沉沉的:“先查清楚她们背景。要是学生,就给学校领导老师寄封邮件说明一下问题;要不是学生,那更好办,让她们在平城待不下去的办法多了去了。”

毕罗皱着眉:“也犯不着跟她们两个女孩子过不去。”她说:“我是觉得,沈家那边,肯定还有后招。”

唐律点了点头:“放心吧,不会太过。”他没多辩解,心里却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如果那女孩子只是打着刺探情报的主意也就算了,可她知道从毕罗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跑来跟他献殷勤,还有跟他说话的时候那股眉来眼去的劲儿…这明显是有人想给他下套。

这个女孩子,是个饵。

如果他真是个花花公子,不管不顾把这饵吃了,那么他和毕罗之间,不仅合作到头了,这段时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谊也到头了。

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当然了,能在最短时间弄清楚四时春重新营业的路数,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唐律咽下含在口中的酒,火焰蛤蜊滋味有点辣,又透着黄油的

香甜,配雪梅酒别有一番滋味,但他此时心里的滋味儿更难言。看这样子,是有人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他又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自然之道对方此番举动,是因为此前他对待毕罗的亲昵态度,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要说那个时候他就对毕罗有那方面意思,他还真觉得不是…但要说完全没有半点感觉,他也觉得不是。可现在明知道对方不爽的点在哪,让他规避一二,他发现,自己打从心底里不愿意。

他眯起眼睛看了毕罗一眼,她也在吃蛤蜊,而且没拿筷子,是用手指捏着吃。蛤蜊处理得很干净,拽出来一咬,再配口酒,再舒坦没有了。毕罗皮肤白,手指尖也细细白白的,还透一点嫩生生的粉,花骨朵儿一般,这样放在红红的唇边,一咬一吸…唐律突然觉得呼吸有点紧促,他不由瞥开眼,这件事,他得再好好想想。

他从没想过,跟毕罗之间的关系,会从这个晚上,因为一个意外,开始有点什么变化。

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情谊的变化,是不由人的。

这一天晚上,四时春破例开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