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男人都不是她对手。

毕罗被他这个问题问的愣了一下:“怎么了吗?”她见唐清辰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仔细思索一番,最后回答:“我没留意过。”

谁也不会特别留意自己跟这个人讲话是什么口吻,跟那个人讲话是什么样子,很多都是无意识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跟唐律聊天不会这么拘束。哪怕两个人还不太熟的那段时间,也没有这么庄严肃穆一本正经过。

半晌,唐清辰说:“

你说的那个文件,我希望能尽快看到。”

毕罗颔首:“这个一定。”

“毕小姐,你很不喜欢我?”

毕罗看着他:“有一点。”

“我能知道原因吗?”

毕罗顿了顿,说:“如果唐先生要问的话都问完了,那我也有一些事情想和唐先生说。”

唐清辰做了个“请”的手势。

“今天以前,我不认识唐先生,初次见面,本来也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毕罗也开门见山,说的直白:“但我确实对唐先生有不满意的地方。我有一点不喜欢你,是站在唐律的角度,我觉得你很关心他,但不懂得怎么尊重他。”

唐清辰的目光从她脸上,略微上移了一点,朝她身后的某个点瞥了一眼,不动声色:“我不尊重他?”

毕罗说:“用你的话说,房子是你送的,车子是你们的父亲买给他的,唐律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这两位和他最亲密的家人赠予的,他连随意处理变卖的权利都没有。”

唐清辰看着她的目光一瞬间锋利起来。

毕罗全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们给予了他很多自由,唯独不给他随意调用家中金钱和资源的权利,我觉得这不是关爱,是圈养。他想跟我合伙开饭店,不单是因为他喜欢我,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件不受你控制的事,他可以自由发挥,去闯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他给我资金支持,不是你眼中的辅佐我,也不是许多人以为的雇佣我,

我们两个在这段合作关系里是平等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也有各自的使命。任何阶段性的成功,都会让他体会到期盼已久的成就感和对自我能力的认可。这些是你从来没给过他的。”

唐清辰的呼吸突然重了,他的目光再次飞快朝之前那个点瞥了一下,而后飞快落回毕罗的脸上。

“其实我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我们两个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但我觉得唐先生对我有很多不满,这些不满来源于对我和唐律两个人的误解。有关我的那部分,我刚才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我想唐先生应该也是满意的。我现在说的这部分,是你对唐律的误解。你如果以为他是被我迷住了才做出这样那样的决定,那我觉得你真的不大了解他,你太小看他了。”

唐清辰突然笑了:“毕小姐,你也有点太小看自己了。”他站起身,对着毕罗身后站了许久的那道身影说:“今晚还有点事,得先回去了。看在大哥虽然误解小瞧了你但还在金钱上比较关爱你的份上,送我到电梯。”

毕罗:“…”

她太蠢了,她只想着她和唐清辰刚才从餐厅走过来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但她忘了整层楼都是唐律的家…换句话说,房间是环形的,从哪边都能绕过来。

以及,那么长一句话,唐家大哥一口气说完也不怕岔气儿了?

唐律也被唐清辰这句话说的愣了片刻,经过毕罗

时,他说了句:“我大哥可记仇了,别怕,有我在呢。”

毕罗:“…谁怕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有他在就没问题,那还告诉她唐清辰记仇干嘛?吓唬她啊?

走到电梯口,唐清辰朝唐律伸出两指,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唐律走过去,低声说:“大哥,毕罗就那个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唐清辰一脸认真:“我都听进去了。”

唐律:“…”

唐清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她那意思,你们俩还不是男女朋友?”唐清辰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你投进去四辆车,其中还有一辆法拉利全球限量款,你们俩还不是男女朋友?”

唐律觉得自家大哥特别鄙夷的那个眼神,似乎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也挺委屈的:“本来今天都是了…”

唐清辰冷笑:“你这意思还怪我了?”

唐律:“…”

唐清辰锁眉沉思了下,下达了最后指令:“毕罗不错,脾气暴躁了点,倒也适合你。早点拿下。”进了电梯,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些不妥,摁住开门键,看着唐律的神情有一丝歉意:“大哥不是命令你的意思,谈恋爱的事,你自己掂量。刚才的话仅供参考。”

直到电梯上方的数字显示唐清辰已经到了地下一楼,唐律还没回过神。

自家大哥突然说话这么谦卑,他很不适应啊!

转过身,就看到毕罗也站在了电梯旁,手上还拎个饭盒。

唐律:“…

…你干嘛?给我大哥送行?人这会儿都上车了!”

毕罗白了他一眼:“我对他还犯不着。”

唐律拽她的手腕:“不是,你对我大哥有点意见,我都知道了,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怎么着他也是我大哥…”

这人还矫情上了。毕罗抬起手想甩脱他:“不是你说的不用送?”

唐律显得有点委屈:“你这是不是要走?”

毕罗“嗯”了一声。饭也送到了,不该听的都听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这回连幕后第二号大boss都见了(头号大boss必然是唐律和唐清辰的爹),再不走还等什么?

唐律偷偷地拽她T恤的边角:“没车了…”

毕罗皱眉看了他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律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软:“太晚了,小橙熬不住先回去了…”

毕罗陡然明白过来:“你!”

唐律一缩脖子:“真的很晚了!我都给容茵打电话了,她们先睡了!你今晚就住在这吧!”

毕罗一只手被他拽着,另一只手还拎着饭盒,打不着人,她气的狠狠踹了唐律一脚:“你不安好心!”

“我真没有!”要不是怕直接松手人就跑了,唐律简直想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家这么大!随便哪个房间你不能睡啊!我大哥刚走!我半小时前就打完电话了!我没想怎么着你!”

毕罗越听越气,踹完一下不解气,又踹了一下:“你半小时前就什

么都算计好了!你还偷听我跟你大哥说事儿!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说一下踹一下,半点都没省力气。

唐律疼得直呲牙,大理石地砖滑溜,他干脆小腿往后一滑,单膝跪地,一把抱住毕罗大腿:“大小姐我错了!别踹了啊!再踹真出人命了!”

毕罗被他抱得纹丝不动,想踹也踹不了,气的一把将饭盒掷在地上,狠狠一推他的脑袋:“无赖!”

唐律抱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去:“我家里穷住的偏,最近的地铁要走半小时,公交车一小时一辆!我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啊!”

毕罗:“…”

对着这么大房子说家里穷,也真好意思?

唐律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才哭过:“我家不穷,我穷。房子不是我买的,车也没了,我现在好惨啊…”

毕罗:“…”现世报来的快啊。用人家的钱开饭店,害得人家孩子车都卖了,这就是做人的重担啊!

“我不走了。”毕罗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仔细听,满是绝望:“你松开我,咱俩好好谈谈。”

唐律仰脸看着她:“真不走了?”

“不走了。”她也得能走啊!

唐律朝她特别讨好地一笑,站起来的时候还把饭盒拾掇起来:“你先看看待会要睡哪间房,我帮你收拾一下。”

毕罗生无可恋,扶着额头跟着他往里走:“你让我先给容茵打个电话…”

毕罗觉得唐律的房子特别大。

可唐律觉得,房间

里有了毕罗,特别小。

两个人一起站在厨房,这回不用急着走了,毕罗开始着手收拾桌上的碗碟,一边问:“你家洗洁精在哪?”

唐律快速把上上下下的橱柜翻了个遍,最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白一蓝两个瓶子,放在池子旁边。

毕罗拿起来看了一眼,将蓝色那瓶递了回去:“这个是浓缩的,放回去。”

唐律虚心好学,指着白色那瓶问:“这个是什么?”

毕罗特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蓝色那瓶,兑水,就是这瓶。”

唐律大受打击:“什么玩意儿,弄这么复杂!”

毕罗说:“谁家都这么弄,难道把浓缩的直接倒碗里?”她摇了摇头:“上一个帮你刷碗的也不知道是你哪一任女朋友,我真同情她。”

唐律大感受辱:“都是家里厨师过来。我都好几年没交女朋友了,今天才交待过的,你不信我!”

毕罗突然想起来时路上小橙说的,他第一任女朋友还是初中时交的,想想那情形,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笑。

唐律站在一旁帮着递盘子拿碗,见毕罗绷着小脸,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特别委屈地嘟囔了句:“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毕罗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刚才当着我大哥的面,你说了我一车好话。现在他走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毕罗有点不好意思,盯着水龙头的水流,反问他:“我要不那么说,你大哥能走这么快吗?”她偷偷瞧

了眼唐律有点茫然的神色,硬是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说不定生意都黄了。”

唐律连盘子都忘记递了,双手攥着拿在胸前,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毕罗从他手里抢过盘子,又把筷子和汤勺都冲洗干净,整齐地摆回饭盒里。这回再拿可不能像刚才那样莽撞了,都是空碗碟,一不小心就磕碰了。

毕罗重新拧开水龙头洗手,就听唐律又问了句:“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吗?”

毕罗头也不抬:“认真啊。”

腰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紧接着,毛茸茸的脑袋蹭过来,担在她肩窝:“我不管啊毕罗,你刚才当着我家人的面都说了,要对我负责到底。家长都见过了,你别不认。”

毕罗觉得痒,身体前倾想躲掉他:“你别耍赖…快松开!”就没见过这么会磨人撒娇的。

唐律听到她的嘀咕,怀抱收得更紧,他凑近,刚想说话,突然看到毕罗粉嫩的脸颊,恍然之下笑得更开了:“阿罗,你是不是害羞了?”

毕罗湿漉漉的手指拧他的胳膊:“才没有!你快松开!”

唐律在她脖颈蹭了蹭,“吧嗒”在她锁骨亲了一口,又去吻她的唇。

也算轻车熟路,他亲得温柔,毕罗一开始拧不过他,过了几秒,渐渐在他怀抱里放松下来。两人吐息交缠,唐律看着她的眼睛黑得发亮:“毕罗,我好喜欢你。”

两人额头相抵,毕罗被他吻得晕头转向,陡然间听到他

这一句低喃,心弦一动,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往日那么多顾忌,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也喜欢你…”

唐律的目光如同黑夜中的烛火,熠熠闪光间,看得人心头微暖:“真的吗?”

毕罗含糊应了一声,声音娇软,如同小兽:“嗯…”

两个人一起站到了客厅,很大的沙发,两个人偏偏共同缩在一个角落。

唐律将她圈在怀里,手指卷住毕罗的一缕头发,低声说:“毕罗,新餐厅的事,你不用有那么大压力。”

毕罗累了一天,这时有些困了,家里开着中央空调,她光着脚丫有点冷,毫不客气地踩在唐律的牛仔裤上,闭着眼说:“唔…反正钱是唐家的,最有压力的应该是你大哥。”

唐律低笑了声:“他?他也就是那么一说。我投的这些钱才哪到哪,不过是他前些年做生意练手的一个零头。”

毕罗嘀咕:“那他还那么抠门。”

“不是抠门。”唐律低声解释:“他以前谈过个女朋友,应该是奔着结婚去的那种,挺走心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谈崩了。那之后他性格就有点古怪。”

毕罗闭着眼“哦”了一声:“以己度人,自己受过伤,怕你被坏人骗了。”顿了顿,毕罗做了个颇为深刻的总结:“你大哥挺关心你的。”

唐律笑了声:“他操心惯了。别说我,家里其他堂兄弟,谁家里有点什么事儿他都最先知道。”

半晌,直到唐律

以为她睡着了,毕罗说了句:“有这么个哥哥挺好的。我也想要…”

唐律一听来精神了,摇了摇毕罗肩膀:“我比你大2岁呢,你以后叫我哥也行啊!”

毕罗险些从沙发滑到地上,一下子精神了,转过脸瞪他:“你是想当我哥,还是想当我男朋友?”

唐律一脸茫然:“我一人身兼二职,也行啊!”

“变态!”毕罗推开他:“我困了,你卧室收拾好没有,我要睡觉。明天早起还一堆事儿呢!”

两个人站在卫生间门口,毕罗抱着一件浴袍,瞪他:“看什么看,还不走?”

唐律挠了挠头,一指当中那个圆形浴缸:“我怕你不会用…我先帮你把水放好啊。”

“不用了。”毕罗满脸的不信任:“我不泡澡,淋浴就够了。”

唐律恋恋不舍,脚跟长在地板上一样:“那我在这守着你。”

毕罗扫了一眼门上嵌着的磨砂玻璃,又看向他:“不用了。”见唐律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毕罗深吸一口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黏人?她指挥:“你有这个时间,去洗个水果,我想吃西瓜,你把皮削了。还有葡萄,洗的时候用小苏打粉,多泡一会儿。”

唐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你慢点洗,地砖有点滑,注意脚下。那个,有事儿喊我。”

毕罗心里想,喊了你才有事儿呢!

吃完水果又喝了水,最后睡觉的时候,唐律又开始耍赖。

毕罗扛不

住睡意,沾到枕头就睁不开眼了。明知道这小子不大安分,她也没那精力计较。她闭着眼,伸出两只手拧着唐律的耳朵:“明天早上起来我要是发现我衣服少一颗扣子,你就下岗了。”

客房的床很宽大,唐律躺上去绰绰有余。他也洗了澡,两个人用一样的沐浴露,闻着毕罗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亲昵又有点难以言说的暧昧,唐律趴在她身边,手撑着头:“我哪能是那样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的人啊…”

话应刚落,毕罗捏着他耳朵的手指已经松了劲道。

唐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哥这么靠谱的一个人…”

毕罗真的睡着了,粉嫩的嘴唇轻轻嘟着,一侧唇角有个微陷的弧度,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旋即便停住了,如同休憩的蝶,弧度优美,看得人莫名心安。

他盯着毕罗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翻身在毕罗身旁躺下来,头枕着手臂,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床头灯,听着身边女孩子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原来家里多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仿佛整个家都小了,不再是平时那个冷冰冰空荡荡的样子。

真好啊。

天公不作美,漫食光开业那天,清早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一年的平城入夏早,雨由小转大,不过一唿哨的光景。剪彩仪式不得不从

简完成,好在来捧场的都是熟人,雨势转大,正好进店避雨。

店铺地段选的好,往来行人见这家新开的店里头人影憧憧,或是凑热合,或是觉得新鲜,或是也找个地方避雨,不一会儿功夫,餐厅已经坐满了人。

容茵看着远近衣香鬓影,人影憧憧,不禁笑着轻声说:“原来毕罗你所说的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是这个意思。”

毕罗闻言也是一笑,桑紫在一旁说:“别说你了,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要不是看到今天来的都是女客,我还不知道…”

“成大事者不谋于众,毕小姐和唐少这也是怕告诉的人多了,不小心走漏风声,被同行先一步模仿复制了去!”老周听出桑紫的声音透出几分淡淡的不快,连忙打圆场:“不过今天这一看,美人如云,各有风姿,还真是养眼!”说着,他朝窗外努了努嘴:“你们看!”

果不其然,不少男性路人见他们这间店里除了工作和服务人员,宾客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都跃跃欲试想要进来,哪知在门口就被拦住了。解释清楚原由,告知对方这间慢食沙龙专为女性开设,这些人不仅没有扫兴而去,反而各个扒着窗户四下打量,简直将这家“漫食光”当成一道风景观赏!

而随着这些聚集在窗外看景的男性路人愈见增多,更多从这条街道经过的行人和车辆都聚集过来,女孩子更是三三两两走到门

口,跟服务生打听片刻,便嬉笑着拿了座位号往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