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微微一笑:“我是帮忙添把柴。”他朝毕罗挑了挑眉毛:“你说,若是向家的某人也起诉沈氏,这桩官司,接下来会不会更有意思?”

毕罗恍然大悟,随即忍不住地想笑:“你可真是没安好心。”

唐律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待会你进去就知道了,这件事对向烨那位大堂兄来说,不见得是个坏事儿。对你…”他缓缓凑近,毕罗向来不喜欢穿高跟鞋,两个人的身高,刚好是唐律需要多低一点头,才能亲到毕罗的唇。毕罗感觉到他这个趋势似乎不大对,一边匆忙闭上眼,一边想推开他:“在人家大门口呢,你也不…”

唐律低声笑着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我家小萝卜,想的真有点多。”

毕罗知道被他戏耍了,不由得狠狠捶了他一记。

唐律面不改色吃了这一拳,接着将之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阿罗,对你,我可从来只安好心来着。”

他说这话的神色

着实认真,原本寻常的一句调侃,倒让这人说出缠绵的味道来,连毕罗都忍不住又觉得脸颊发烫:“你这两天怎么了,老喜欢说这种肉麻的话。”

唐律低声说:“这就叫肉麻了,阿罗,等明年咱们结婚了…”

毕罗着急地抬头瞪他:“谁答应明年就嫁给你了?”

唐律义正辞严:“你外公啊!”

毕罗:“…”

也不知道刚回来那天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在书房都谈了些什么,没过几天,毕克芳就当着朱大年的面说了这事,说是希望能看到她和唐律的事早点定下来。

唐律也真是蛇打随棍上,当即就说:“那就明年5月吧。不都说,5月新娘最美了。”

毕克芳说:“5月份也好,过了端午,又没到最热的时候,不错。”

老东家都这么说,朱大年也得附和,但是他又着实不大愿意毕罗嫁的这么早,于是在毕克芳和唐律两个人的瞪视中结结巴巴地说道:“5月,5月也好…新鲜的瓜果蔬菜,都下来了。做什么好菜都不耽误…”说完这句话,他眼泪都快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毕罗。

毕罗当时连害羞都顾不上,简直被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无赖本事给镇住了。当然了,还有朱大年的哀怨眼神,也把她给吓得回不过神。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唐律最近好像在新鲜头上,每天话里话外,总要将两人明年结婚这件事提上好几遍,搞得没过多久,

从四时春到海棠小苑,再到唐清辰、唐父、甚至远到唐清和这种亲戚,所有人都将这个消息听了个清清楚楚。

毕罗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这是让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啊!

可她又生不起来气。

曾经乔小桥说过,等到了对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个人就是对的人。

哪怕是到了现在,毕罗也觉得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所谓“对的时刻”,可眼看着生命中最爱他的三个男人,毕克芳、朱大年和唐律,当着她的面玩起了这种把戏,她却一点都生不起来气。慌乱和害羞自然也有,可完全生不来气,可能本身就是某种默许和期待吧。

唐律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近来对着她,比从前更粘人了。动不动就亲亲抱抱,哪怕是朝他瞪眼,也不怎么管事儿了。

想到这儿,毕罗就觉得悲从中来,她扭过头,默默地想,从前那个虽然嬉皮笑脸但总恭恭敬敬喊她“大小姐”的唐某人,大概是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刚才向烨引他们走的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玻璃,另一侧是黑色大理石砖镶嵌成的墙壁,直到这里,才算是走到正门。正门前是一面带流水的影壁,黑色大理石质地,又跟之前墙壁那种不大一样,色泽更黑,质地也更温润一些。唐律在一旁说:“这个不是大理石,是黑玉石。”

只见上书“松间堂”三字,另附两行小字“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落款是“章泽熙”。

毕罗对于这位如今正当红的书法家当然是知道的,看到这个落款不禁有些激动:“这个是章泽熙的亲笔啊!好厉害!”

提起书法这件事儿,唐律自问当然不是人家大书法家的对手,他摸摸鼻子,应付地哼了一声,说:“咱们进去吧。这会儿应该有食物上桌了,别错过了。”

这群公子少爷聚会的场地很大,但也出奇的安静,大概受邀前来的客人都不是热爱喧嚣的那种,毕罗走进来时,见气氛这么安静,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好在热场小公子向烨很快就撵了上来:“我来了我来了。”看到毕罗,他顿时眉开眼笑的:“毕小姐,上一次是你招待我们全家,这次就让我来招待你吧。”而后又对唐律说:“我大堂哥说,有些正事想跟你谈谈。”他朝自己身后努努嘴:“他那人脾气怪,死活都不愿意下来边吃边谈,麻烦唐少你去他办公室一谈吧。”

唐律和毕罗交换一个眼色,既然是向家大少有请,又是事关几家的大事,唐律这一趟走的也算值了。只不过,已经是平安夜,还要为了公事奔波,连跟毕罗两个人凑在一块吃吃喝喝休闲享乐一番都成了空,也是有点可怜。

向烨颇为同情地看着唐律走远的背影,转而朝着毕罗笑道:“刚来这儿是不是觉得有点太安静了,不习惯吧。”

毕罗

点了点头。哪怕是在海棠小苑后来搭建起来的那几间小院,宾客们去了也少不得说说笑笑,老远就能听到笑闹声。毕罗回国后常常流连后厨,对于这种吵闹声倒也习以为常,而且总觉得仿佛这样,才有了人间烟火气,因此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才觉得宾客们是满意的,心里才有了踏实感。

乍一来到松间堂,别说人声,连个音乐声都没有,附近也看不到服务生的身影,还真让她有点不习惯。

向烨解释说:“是我大堂兄性格有点不同于常人,他自己不喜欢别人吵,办个会所,也办成这个样子。你别说,这么弄之前,家人朋友知道了都说不好,恐怕要赔本儿,可真做起来,那客人的预订单子就没断了过。”说起自家这点生意经,向烨少了上一次与毕罗交谈的那份紧张,颇有点口若悬河的趋势:“后来我们也都想明白了,这么大个城市,爱好什么的人没有。有喜欢热闹的,自然也爱安静的。我大堂哥的这间会所,倒是投了不少人的喜好了。”

毕罗笑了笑:“松间堂这个名字寓意也好,今天是平安夜,来到这么个安静的场所,倒也应景。”

毕罗这么一夸赞,向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虽然他与毕罗上一次相见还是在向家老爷子的寿辰,可那之后,他

与唐律可没少见面。两个人的朋友圈子重合度相当高,第一次见面躲着,第二次见面又躲着,但他不可能次次都躲过去。到了第三次,还没等他躲起来,就被唐律揪了个正着,更是被从头到尾好好教育了一番,告诉他以后见到毕罗,说话要“注意分寸”,举手抬足要“注意距离”,总而言之,要注意的事项有一大堆,说到最后,向烨总算听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于唐家小少爷未来的这位“新媳妇”,他必须尊着敬着,而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向烨觉得自己挺冤的,他压根就没对毕罗有过那方面的意思,从前一举一动都挺坦荡,让唐律这么一搅和,现在两个人单独在一块,他每每想起唐律的那些“教育”,反倒要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毕罗见他脸色有点不自然,不禁问:“向少,怎么了?”

向烨愁的直挠头皮,突然见到一个服务生端着锅子从身旁走过,连忙将人拽住:“哎,这是‘明月间’的吗?”

那服务生自然认得自家小少爷,连忙微微一躬身:“是。您点的其他食物,马上就送来。”

一见到好吃的,向烨所有烦恼顿时烟消云散,抓起毕罗就走:“走走走,咱们的好吃的都来了。”

毕罗扫了一眼那只铜金色的锅子,依稀猜到几分:“你点了寿喜锅?”

向烨神秘地一笑:“这可不是一般的寿喜锅,待会儿你尝

尝就知道了。”

毕罗跟随着向烨来到一间独立隔开的房间。说起来,松间堂的装修风格与其说是接近和风,不如说是崇尚魏晋时期的风尚。从屏风上的萧萧翠竹,到墙壁上挂着的狂放草书,再到木质矮桌和桌上的杯盏,无一不透出飘逸潇洒之感。毕罗把玩着手里的莲花纹白瓷杯,面对向烨故意要卖关子的行为颇为捧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玩心颇重的小少爷徐徐揭开盖子。

蒸腾的热汽伴随着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毕罗不禁瞠大了眼。

向烨颇为自得:“怎么样,毕大小姐,我堂哥家的厨子做这个可是一绝。你尝尝看,这味道如何?”

若是换做一年前,毕罗对这个味道可能还要有点迟疑,可放在如今…她还没拿起筷子,已经露出了笑模样:“看来还真是我说错了,寿喜锅的特点是要放牛肉卷,你家的这个,不如叫‘河豚鱼火锅’更合适。”

向烨有点吃惊:“你光闻一闻,就知道是河豚肉啊?”

毕罗一笑:“向少难道忘了,今年春天时去吃桑紫的那个荼蘼宴,最后一道压轴菜,里面用到的肉不就是河豚?这个味道,只要是正经尝过一次的人,就绝忘不掉。”她看着向烨说道:“这才过了多久,我哪能这么快就忘了。”

向烨微微有些沉默,他一边执起汤匙,为毕罗连汤带肉盛了一碗,而后才缓缓说:“前些日子,桑紫又筹办

了一次宴会,名为‘芦雪宴’,我知道你和唐少都有正事要忙,她如今又成了江梓笙的夫人,那个宴会,你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再去的…”

倒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毕罗尝了一口汤,河豚肉含在口中,丰润如膏脂,比之曾经在荼蘼宴上品尝到的更为肥美。毕罗忍不住又接连尝了几口,小小一碗羹汤,自然转眼就空了。

她也不客气,又将空碗递给向烨:“再来一碗。”

这脾气,对味儿!向烨自己爱好美食,自然也更欣赏性格率真懂得享受美食的女孩子,毕罗如此捧场,自然更投了他的喜好。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又给毕罗盛了一碗。当然这一回,他没忘记也给自己盛一碗。

毕罗边吃边说:“她这个名字,应该是取自《红楼梦》中在芦雪庵吃鹿肉的典故吧。怎么样,她做的鹿肉,好不好吃?”

“可别提了。她那个芦雪宴啊,当天真是一塌糊涂。” 向烨摇头晃脑:“没有了老周帮着忙前忙后的安排,大事不出岔儿,细节上闹出的毛病和笑话就多了去了。食材倒都是挺贵重的,看得出江梓笙为了这位新夫人,也挺舍得砸银子,可也不知道是桑紫如今的心思不在研制菜品上,还是怎么的,终究少了几分…”

“心意?”毕罗用手指在案上画了个心的形状,浅浅一笑:“她这个名字取得好,如果

是从前的她,准备起整个宴席,不仅用心,还会有几分野趣,肯定能让大家吃的满意。”

“对,你说的对极了。毕小姐,你这话,说的跟赵先生几乎一模一样。”向烨学着赵老先生的口吻说:“赵先生还说,这四时小宴,办到这一回,也就接近尾声了。人未走,茶先凉,实在没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毕罗倒有点笑不出来:“赵老先生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做饮食开餐厅,无论你我,都应该引以为鉴。”

向烨挠了挠头:“别说的这么沉重啊。你看无论是海棠小苑,还是我堂哥的松间堂,不都还好好的嘛。咱们跟她,不是同路人。”

曾经她也对桑紫生出过类似的感慨,向烨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毕罗的心坎儿上。

不多时,又有服务生进来,这回端进来的东西就有意思多了,芝士焗龙虾、白葡萄酒蒸海虹、紫苏海胆、鸭肝寿司、以及一盘看起来超级新鲜的海鲜刺身品牌…毕罗看的直摇头。

向烨问:“怎么了,不喜欢吃海鲜?”

毕罗指着其中那盘芝士焗龙虾说:“光这一盘,就足够我吃饱了。”她笑着摇了摇头:“真正喜欢吃海鲜刺身的人,这会儿恐怕还在办公室跟你大堂哥聊得起劲儿呢。”

向烨一听也乐了:“从前他确实喜欢吃这些。现在啊,我看不见得。”他见毕罗面露不解,不禁朝她挤了挤眼:“现在唐律最喜欢吃的,

应该是毕小姐亲手做的菜,不论是什么,他都吃的乐呵着呢!”

毕罗觉得自己脸皮比从前厚多了,听了这话,不仅不害羞,反而还能绷着脸驳回去:“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怎么现在也学得这么会耍贫嘴了。”

向烨嘀咕:“你这话说的,跟我大姐姐说话似的。”

毕罗问:“那本来就是你年纪最小,你今年多大?”

“翻过年,6月份就大学毕业了。”

“果然还挺小的。”毕罗笑问:“怎么样,找女朋友了没有?”

向烨皱了皱眉:“没有。”他顿了顿,说:“女孩子太麻烦了,还是吃东西最开心。”

毕罗见他神色似乎有一丝懊恼,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本来就是闲聊,她也不欲揭人疮疤,因此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说,桑紫已经和江梓笙结婚了?怎么感觉之前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向烨说:“确实之前没什么风声透出来,办的也还算盛大吧,在Four Season,江梓笙的几个重要合作伙伴都去了,沈氏、潘氏还有如今跟着他做投资的几个人。不过你和沈氏的官司不是正在日程上,我听前去参加婚礼的人说,从头到尾都没见江梓笙有个笑脸。桑紫倒是一直招待大家吃喝,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看样子应该对这桩婚事最满意的人,应该是她。”

毕罗说:“原本江梓笙应该也是满意的。只不过现在

么…”她把玩着手头又细又短的银制筷子:“有时候,当下满意的事,说不准大家日后都会后悔。所以人做事还是不能光顾眼前了。”

向烨说:“毕小姐这话我赞同。我爷爷常说,做人最忌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凡事看得长远一些,不仅有后福,烦恼也会少很多。”

毕罗笑道:“向老说话一向睿智。”

“你们两个聊得倒是开心。”推拉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唐律站在门口,朝桌上扫了一眼,悠悠接完后半句:“东西也没少吃。”

毕罗:“…”不是她说,向烨这小子有多大饭量,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吃饭,他能不知道?

向烨倒是挺实在:“毕小姐没吃多少,主要都是我吃的。”

唐律朝他勾了勾嘴角,那神情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吃的挺好?”

向烨点点头:“挺好的。”他又问毕罗:“毕小姐吃好了吗?”

毕罗:“挺好…的。”

唐律:“聊得挺好的?”

向烨继续点头:“也挺好的。”

毕罗:“…”

这个如果她还说“挺好”,恐怕某人真要醋海翻波了。

认识这么久,如果不知道这家伙在外人面前的占有欲有多强,她也实在太没眼力见儿了。

向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你和毕小姐待会儿有活动?”

唐律心说:本来没有,这会儿也要有了。

虽说与向家大哥交谈收获颇丰,但毕竟对毕罗来说,也是难得的假日,就这

么荒废一晚,他和别人谈生意,毕罗在这儿和别的男人闲聊,也实在委屈了些…

他朝毕罗勾勾手:“走了。”又难得对向烨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来:“今晚烦劳你照顾毕罗了,改天请你喝酒。”

向烨匆忙起身,帮着毕罗取下衣架上的羽绒服,一边说:“咱们两个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从前他虽然和唐律常常有碰面的机会,但两个人也说不上多深厚的交情。可这半年以来,有了毕罗和海棠小苑这个桥梁,倒让他和唐律生出几分实在的情谊来。“熟人”和“朋友”,到底不一样。向烨几乎每天都能体会到“众星捧月”的滋味儿,但他更珍视唐律这个得来不易的朋友,对于这段友谊,也格外珍视。

两人携手向外走去,毕罗还在小声埋怨唐律:“你既然真拿向烨当朋友,说话就客气点儿,总那么霸道,人家没准儿心里会不乐意的。”

“向烨不是那种人。”唐律笑了笑,又说:“男人之间,真正熟了说话才这样,不然你以为跟我对你说话似的,柔声慢语的,改天试试,不得吓死他。”

毕罗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也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总和女孩子之间不一样。

是哥们儿,反倒用不着那么虚伪的客套。毕罗说:“刚才你不在,他还给我讲了桑紫和江梓笙结婚的事,还有她前些日子筹办

的那个‘芦雪宴’,听起来,她现在的日子似乎不大如意。”

唐律哼笑一声:“嫁了如意郎君,还要怎么样?”他睨了毕罗一眼:“说起来,他们结婚,真应该请你当媒人。”

毕罗歪过头看他:“怎么说?”

唐律说:“如果没有你请毕罗坐镇漫食光,沈临风和江梓笙也不会狗急跳墙,想到把桑紫挖走这一招来拆咱们的台,补他们自家的墙。桑紫从前连他女朋友都称不上,如今一跃成为江夫人,最应该感谢的人,难道不是阿罗你吗?”

毕罗颇为认真地思索片刻,说:“那更应该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把他们逼得狠了,他们估计也想不到这一招…”

唐律叹了口气:“是啊是啊,咱俩也算是一丘之貉了。”

毕罗翻了个白眼:“一丘之貉是形容他们那种人的。”

两个人站定在大门外,唐律问她:“那依照你的意思,咱们两个算什么?”

毕罗似乎早有准备,一脸的义正辞严:“革命战友啊!”

唐律笑了,仰起头呼出一团白雾:“你的战友饿了,晚上吃什么?”

这倒是难不倒毕罗,她说:“看你最近挺上火的,家里不是还有几个西瓜,昨天切开那个挺甜的,今晚做个西瓜蒸鸡吧。再做个小炒黄牛肉,栀子鲜汤,其他还有什么想吃的,看你。”

唐律说:“想喝点你酿的小酒。”

“那得回老宅取一趟了。”毕罗说:“上次带去你家那两瓮,都被你哥喝光了。”

说话间两个人一起上了车,一路上聊着吃吃喝喝,也都蛮有兴致。车子中间途径毕罗家的老宅,取了趟酒和一些食材,又一路开回唐律的住所。

一道忙完,等唐律帮着毕罗端几样小菜上桌,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已经临近十一点钟了。

唐律家里别的器皿不多,杯盘碗碟大多是毕罗后来帮着添置的,但喝水和喝酒的各式水壶、酒壶、醒酒器、杯子,则多的数不胜数。

唐律见毕罗端起的磨砂玻璃酒壶里,是淡粉红色的液体,不禁笑了:“还以为你拿的是雪梅酒。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毕罗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而后举起杯子,在唐律手边的杯子轻轻一碰:“尝尝不就知道了。”

唐律尝了一口,酒喝起来淡淡清甜,似乎蕴藉着某种花香,又有某种果子的甜香:“是荔枝?”

喝起自己酿的小酒,毕罗高兴得连脚都翘起来:“是桃花荔枝酿。”她笑着揭开谜底:“怎么样,好喝吗?”

“好喝。”味道是真的好喝,可更让人沉醉的,是酿酒人的眼波。唐律默默看着毕罗的双眼,垂下头,挟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那天的谈话之后,毕老爷子比从前更不经常着家了,从前唐律还不清楚状况,可如今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老爷子这是故意远着毕罗。比起日日相见、日日亲近,最后骤然去世给毕罗带来的伤痛,老爷子显然更倾向于让毕罗渐渐习惯这种老头儿不经常在家的日子。

大家伙儿都以为毕老爷子这是检验结果乐观,心情也好,愿意和老伙伴一起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儿,好不荒废光阴。固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更多的,却是唐律如今才领悟的这一层苦心。

想到毕老爷子的嘱托,唐律有些沉默。

毕罗却只当他是饿的狠了,才不言不语,一径的夹菜饮酒。

偶尔毕罗提一些话头儿,唐律也都答应,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一顿夜宵竟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唐律的手机提前设置了提醒,突然听到闹铃声,唐律回过神,朝毕罗勾了勾手指。

这餐夜宵,毕罗其实是陪吃的成分大一些。冷不防看到唐律停下筷子,放下酒杯,还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毕罗也跟着放下酒,微抬起身,朝唐律凑去。

窗外突然传来亮白的光影以及模糊的人声,毕罗陡然明白过来的时刻,唇也被人亲个正着。

而后,她看到唐律隐隐含笑的漆黑眼瞳,听到他低声说:“平安夜快乐啊,毕罗。愿你以后有我的日子,平平安安,岁岁无忧。”

明明不是什么煽情的话,毕罗却听得眼眶一热。

然后她感觉到唐律抚住她的肩膀,两个人的鼻尖相接,唐律微微偏过头,重新吻上她的唇。

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可还是让人心生悸动。

毕罗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哪怕仓促了点儿,哪怕不明白这个人和家里老头儿捣鼓的什么阴谋,可若说明年来做个5月新娘,也还好吧。

也很好啊。 其实哪有什么刚刚好的时候,只要是真心喜欢的人,只要与这个人在一块,那便日日都是好辰光。 窗外的烟花仍在燃烧个不停,几乎映亮了半边天空,也映亮了心里的某块阴霾。唐律逐渐加深这个吻,心里也一片坦荡。 生死之关难勘破,莫如珍惜好时光。 此生遇君,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