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忍心再逗她,霍去病笑道:“行了,你说不吃,那不吃便是。”

两人说笑这会儿工夫,李敢已经闷声不吭地帮着车夫将所带的各项物件都拿了下来。车夫虽觉得让堂堂关内侯帮着自己着实不大妥当,但鉴于李敢沉默得像块石头,车夫连推托的话都没说出口。

厚厚的毡毯铺设在松树下,霍去病让车夫另拿了吃食到稍远处候着,这时才看向李敢。后者仍旧沉默着…“现下这里没旁人,你想说什么都行!”霍去病随手抬起一枚松果朝他砸过去,“就是别这样死样活气的,你爹看了都会嫌你丢人。”

子青闻言,迅速抬眼。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却十分有效验,李敢几乎是立刻抬头盯住霍去病,后者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过了片刻,李敢缓缓道:“昨日,我去了卫大将军府,我把大将军打了。”

他把卫青打了!子青瞬间呆怔住。

霍去病己自她身边跳起来,扑向李敢,揪住他的衣袍,将他按在地上,恼怒道:“你打了我舅父?!”卫青名义上是他的舅父,而两人实际上形同父子,霍去病断然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舅父无礼。

即便被他按在地上,李敢也没有否认,慢慢点了下头,“对。”

话音刚落,霍去病已两拳挥下去,径直打在李敢的腹部,力道甚重,疼得他顿时蜷缩起身子来。

“将军…”子青蹙眉急唤道。

见李敢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也因为子青在旁,霍去病暂且停了手,指着李敢道:“为何要打我舅父?!说!”

“你知不知道,我爹爹为何会失道?”李敢缩在地上,闷着声音问他,“陛下命爹爹随同卫青出征,卫青在得知单于主力所在之后,却令爹爹从东路绕行。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霍去病沉默着…他是在回朝之后,才确切知道了卫青部的状况:当时,卫青与公孙敖从正面迎击伊稚斜主力,而命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合并,自东路出击,掩护侧翼并且攻击单于左侧背。东路途径水草稀缺,大军无法屯行,又由于军中没有向导,李广与赵食迷了路,没能及时和大军会合。

而卫青与伊稚斜一战,若是胜了,倒罢了;却偏偏在两军激战一日之后,被伊稚斜率数百精骑逃脱。

中将军公孙敖因在上一战中失了侯爵,此战任中将军。军中以他为首,等着此战封侯加爵者不在少数。伊稚斜一逃脱,眼看荣华皆成泡影,公孙敖等人一肚子怨气都发到李广与赵食身上,认为若非他们迷路,两军会合,又岂会让伊稚斜逃脱,纷纷要求卫青向李广问责。

赢了,皆大欢喜,封侯加爵,荣华富贵。

输了,首要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来背黑锅。

霍去病对此是再清楚不过。

李广很背,因为他不仅失道,而且他人缘也不好,所以被选中背黑锅。他之所以自刭,就是因为他愿意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但却不愿意为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背黑锅。

“爹爹军中的人告诉我,来问责的长史盛气凌人…”李敢苍凉道,“我就想,爹爹是被他们逼死的!被卫大将军、公孙将军一块儿逼死的。”

霍去病盯了他片刻,皱眉叙述道:“舅父本性宽厚,对李老将军一直很尊敬。李老将军失道,舅父须得向陛下禀报战况,问责一事无可避免,你怨不得他。”

“昨日我去了大将军府,打了卫大将军,他没还手,也不许旁人插手。”李敢像是没听进去,继续叙述,“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是陛下事先嘱咐了卫大将军,说爹爹年纪太大,运气又不好,莫让爹爹对阵单于,否则恐怕无法实现陛下捕获伊稚斜的心愿。可这战,没有我爹爹,他们还不是照样让伊稚斜逃了么。”

说到此处,李敢禁不住连连冷笑出声。

子青默默听着,这才明白原来李广自刭的背后,有着如此多错综复杂的缘由。

“现下你已是关内侯,便是为了李老将军,以后也莫再做出鲁莽的事情。否则老将军在九泉之下,见你遂了小人心愿,岂不更加愤恨。”霍去病道。

“我想了很多,很多…”李敢抬眼望向子青,无力而怅然道,“将此事追本溯源,卫大将军之所以让爹爹从东路进发,是因为陛下的嘱咐。而陛下之认为爹爹年老运气不好,是因为他认为杀降不祥。而杀降,是爹爹自己做的。尽管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愧疚…最后,他还是为这件事付出了该有的代价,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其实我没事了,就是想跟你说,那件事,爹爹终于还是付出了代价,你心里的结也可以解了。”

想着这层层因果,子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一阵莫名的怅然。但至少,李敢终于能不再纠结李广之死,这是好事。

看着子青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逐渐下移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李敢开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孩子,什么时候出世?”

“该是明年春天的时候。”子青答道。

“真好。”李敢由衷道。

子青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望向霍去病。

“生个女儿,像你似的就挺好。”李敢微微笑着,朝子青道,“生个小子也成,不过也得像你似的。”

霍去病斜眼瞧他,“这事你说了算啊?”

“说了不算,我也要说。”

子青低首剥着橘子,听他二人斗嘴,忍不住抿嘴而笑。

170第六章嬗儿出世(三)

正说着,听见不远有马蹄声响,长安城中原就有秋高出游的风俗,这时候外出游玩之人自然是不少,故而三人都不以为异,接着闲谈。

不一会儿,有十几骑自松林那头绕过来,锦衣华服,霍去病一眼就认出他们皆是期门郎,而为首那人正是卫伉。

见到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在此,这些期门郎纷纷下马,向霍去病还有关内侯李敢恭敬施礼。

只除了卫伉一人,他虽然也下了马,但却并未施礼,双目恶狠狠地盯住李敢。

“卫伉,舅父今日可在家中?”霍去病开口问道。

卫伉暂且收回盯住李敢的目光,冷冷看向霍去病,“大司马若真有心拜会我爹爹,为何不亲自登门,莫非是没脸见我爹爹么?”

这话颇重,尤其是当着众期门郎,简直一点情面都不给霍去病留。子青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又因霍去病命家人噤口,她对于朝野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乍然听见卫伉对霍去病这般态度,不知卫霍之间出了何事,甚是吃惊。

霍去病原是好意,知道卫伉多半因昨日李敢打了舅父之事耿耿于怀,便想岔开他二人,却见他对自己也这般敌视,暗叹口气,淡淡道:“不知何事让你有所误会,既然这么说,明日我便登门拜会。”

“哼…大司马门客众多,事务繁忙,怎敢劳动您的大驾。”卫伉冷笑,瞥了眼李敢,“看来你们在此倒是相谈甚欢,难怪关内侯胆敢冲入我卫府打人,原来是有大司马在背后撑腰啊。”

昨日亲眼见到李敢打了卫青,卫伉怒不可遏,当即就要还手,却被卫青所阻。他见爹爹不仅不许自己对李敢动手,而且还命此事不可声张,全然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卫伉无法理解,更加咽不下这口气。

李敢也未想到此事竟然会牵连到霍去病,腾地站起身来,朝卫伉道:“昨日之事,与骠骑将军毫不相干,是我李敢一人所为。我敢作敢当,你有何事尽管冲我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

尽管知道自己多半不是李敢的对手,但为爹爹受辱之事,卫伉一副预备和李敢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他身后的期门郎彼此面面相觑,犹豫着此事究竟该不该上前劝解,踌躇不决。

“卫伉!”霍去病沉声喝道,同时挡在了李敢身前,“此事舅父不愿声张,你莫再生事端!”虽非亲生父子,霍去病却比卫伉更能懂得卫青的心思,李广自刭,不管是否因自己而死,卫青心里始终对他存一份歉疚。李敢若再因卫伉而出事,只能是让卫青心中更加难受。

“你果然帮着他!”卫伉狠狠道,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枉爹爹将你当做亲生儿子一般,他待你,比待我还好。想不到,竟是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面对他辱骂,霍去病直直地立在他面前,面色煞白,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硬生生忍住没有对卫伉动手。他心底清楚地知道,卫伉性情耿直,是个一根筋,朝堂上的事情卫伉只能看见表面却不懂里头的东西。

“走!”卫伉翻身上马。

与他一道来的期门郎既不敢久留,也不敢失了礼数,忙向霍去病施礼告辞,这才纷纷上马。马蹄翻飞,这一大群人很快呼啦啦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霍去病缓缓收回目光,极力笑了笑,道:“卫伉他,还只能算是个孩子。”然后他慢慢坐下了。

是的,轮心思计较,卫伉还只能算是个孩子。孩子说的话霍去病不能较真,可这话却着实伤着他了。

子青脸色泛白,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她知道将军与卫青之间的感情,尽管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将军心底始终是将卫青当做父亲一般,不会改变。

“是我连累了你!”李敢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语气透着疲倦和无力,“我就…”

“不,这事跟你没关系。”霍去病的手在空中挥了下,干脆利落地把李敢的话斩断了。

李敢自然也知道朝堂间骠骑将军日贵而大将军日退之事,他不是擅此道中人,虽知道必有缘由,但究竟是何缘故会导致这种局面,他也不知道。

他勉强地笑了笑,“那我就安心了。”

说罢,他独自一人缓步而行,也未告辞,也未说要往何处去,就这样一步一步地隐没入松林之中。

子青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转过来看向霍去病。

“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霍去病安慰她道,为了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他还伸手拿了橘子,剥的时候却因用力过猛,橘子汁液飞溅出来,半个橘子都被他捏烂了。

子青默默将自己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他手上,又接过被他捏烂的橘子。

“我没事,真的。”霍去病一口就咬下半个橘子,在口中使劲嚼着,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远方某处,不像是在看什么,倒更像是为了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自在一点。

“我知道。”子青默然片刻,道:“若是方才我把他揍一顿,你会不会觉得更好一点。”

霍去病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来看她:“你现下也会说笑了,你是会动手的人么?”

“我在心里揍了他两拳,一拳打腹部,还有一拳打在脸上。”子青一脸认真。

霍去病忍俊不禁,也跟着她认真道:“你那气力,还不得把他的牙打掉了!”

“嗯,他还吐了一口血沫子,全溅那里了。”

她指着他溅出橘子汁液的地方。

听见她这般难得的瞎掰胡扯,饶是知道她为了故意逗自己,他还是禁不住哈哈大笑。

子青这阵子原本就反胃得厉害,这会被自己生生说得恶心起来,掩口欲呕。霍去病忙探头关切地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搂住她道:“走吧,这血沫子看了恶心,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捂着嘴,皱着眉头将他望着。

“好好好,我不说那三个字。”霍去病无奈笑道,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你莫再往那里想了啊。”

这日入夜,子青身上又痒痒起来,府中虽有可涂抹止痒的药液,但因为之前邢医长就交代过,说为了胎儿好,怀孕的时候最好什么汤药都莫吃,什么药液也都莫涂。子青便只能咬着牙生忍着。

瞧她忍得难受,为了分散她的心思,霍去病便陪着她,将旧日里听来的一些杂闻趣事说来给她听。

“这事不对啊。”

子青颦眉思量,她刚听霍去病讲了个山间猎户遇见狐仙的故事。

“怎么不对?”

“你方才说,狐仙都是有法力的,让人看不清也记不住他们的长相。若是这样,那个猎户怎么知道他遇见的是狐仙呢?”子青奇道。

“…”霍去病愣了下,想了想道,“可能狐仙身上有股味呢,猎户长年在山上,自然一闻就闻出来了。”

“狐骚味?”

子青才刚说出这三个字,不知怎得就好像闻到野物那股子骚味,胃内又是一阵翻腾,皱着眉头弯下腰去。

瞧她这模样,霍去病直叹气,道:“怎么办啊…咱们还是换个故事吧。”

正说着,管事快步行至门口处,回禀道:“禀将军,卫大将军来了!就在内堂。”

他话音刚落,霍去病腾地就站起身,急急往外头行去。

此时长安城内该是进入宵禁的时候,卫青这时候必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想起日间卫伉的神情,子青的心往下一沉…

卫大将军该不会听了卫伉的片面之词,故而来此兴师问罪吧?

卫伉的话已经刺伤了将军,若同样的话出自他敬若父亲的舅父口中,将军如何受得了。

子青想着,又看到管事表情古怪,心中焦切,忍不住也跟着往内堂去。

内堂之中,烛火通明,里头除了卫青,还有一人,正是卫伉。

看见了卫伉,子青总算明白了管事为何表情古怪,因为卫伉双手背负着,竟是被绑了起来。只看了这一眼,她心头大石便已落下,返身便往回走。

“舅父!”

霍去病先上前朝卫青施礼,又看见卫伉的模样,忙先命管事退下去,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卫青抬腿就踢了卫伉一脚,呵斥道:“还不跪下赔罪!”

卫伉应声就往下跪,双膝堪堪落地之时,被霍去病抢上一步拦住。

“舅父,都是自家人,多大点事儿啊,哪里还用得着赔罪。”霍去病忙扶起卫伉,后者蔫头耷脑的,日里的那副怒气冲冲的劲儿荡然无存。

“你还替他说话,他心里若有你这个表兄,怎会对你说出那些话来!”卫青沉声怒道,“逆子,你还不跪下!”

卫伉丝毫不敢忤逆爹爹,连忙跪下,一面给霍去病使眼色,示意他莫再来扶自己。

“舅父…”霍去病无法,只得再绕到卫青跟前欲说情。

“去病,你就站在这里!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声。”卫青朝旁边一指,威严依旧,霍去病乖乖站过去,同样不敢忤逆舅父,一声也不敢吭。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仿佛回到少年时,闯了祸事回家,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等着挨训。

卫青看向卫伉,长叹了口气,“伉儿,有些事,也许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可是我有时候又希望你能自己明白。这些年,去病不容易,一直到近来这些日子,他更不容易,你明白么?”

卫伉不敢吭声,低着头听着。

“伉儿,你已经不小了,该学会自己想事儿了。”卫青叹了口气,“你想想,陛下为什么要设大司马,并且让去病和我同为大司马,还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与大将军相同?”

“因、因为陛下倚重去病表兄…”卫伉小声道。

卫青皱了皱眉头,被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儿子弄得实在头疼,“因为陛下觉得我们卫家在朝野之上权势太大了,他想通过设立两个大司马来平衡这种权势,说白了,就是想削弱卫家。”

这时,卫伉悚然而惊,“陛下…想削弱咱家,为、为什么呀?”

“因为如今的卫家,让他有所忌惮。”卫青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甚至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卫伉不解,“可是,去病表兄不也是咱们自家的人么?”

“你现下总算是把他当成自家人了,日里你骂他是白眼狼的时候,有没有把他当过是自家人?!”卫青喝骂道。

卫伉只得闭上嘴。

“你该知道去病有多不容易了。卫府门客奔到他这里来,他就得都收着,你以为去病就愿意这么做。可他只有顺着陛下的意思这么做,才能消除陛下对卫家的顾忌,才能真正保住卫家,明白了吗?”

卫伉愣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他是个一根筋的人,这下认定了原来表兄这般忍辱负重,投向霍去病的目光恨不能摇摇不存在的尾巴,弄得霍去病浑身起鸡皮疙瘩。

“舅父,这才多大点的事儿,快让他起来吧。”霍去病替卫伉求情道。

卫青转向他,沉声道:“还有你!门客适可而止就好,莫为了我们,自己倒惹上一身骚。一声不吭的,以为自己能扛下一座山吗?”他指的是近日霍去病门客中加官者太多,显然是霍去病故意为之。

“去病谨记!”

“傻小子一个!”

卫青的手搂过来,绕过他的脖颈握住他的后脑勺,使劲看着他。

霍去病的眼眶顿时有点发潮。

“爹…”卫伉尚跪在地上,委屈道。

卫青轻踢了他一脚,“起来吧!”

霍去病忙把卫伉拉起来,两个表兄弟,你捶捶我,我拍拍你,又回复到从前的模样。

“我要你们记得一件事,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外人如何说道,你们都是自家兄弟,绝对不能起内讧。”卫青瞧着他们俩道。

“孩儿谨记!”卫伉忙道。

“去病谨记!”

卫青盯了他们片刻,摇头叹道:“两个傻小子!”

171第六章嬗儿出世(四)

元朔五年,春分。

子青坐在榻上,计算着临盆的日子。现下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反胃的状况倒是好了许多,只是身子却是愈发懒得动。

除了上朝之外,霍去病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子青不得不常劝他出去走走。

这日卫少儿喜气洋洋地过来,要接子青入宫,说是皇后娘娘卫子夫亲手给孩子缝了一双虎头鞋,子青该进宫去谢恩才对。

霍去病听着就皱眉头,“她这样子,怎么能进宫?”

卫少儿嗔怪了儿子一眼,“你什么不懂,她现下就该多动动,生娃的时候就能少受好些罪呢。”

“可她这样,进宫还得施礼,规矩一套套的,不行不行。”

霍去病知道子青现在连腰都弯不下去。

子青撑起身子,刚想开口说话,肚子就猛地疼了一下,她倒吸口气,以为又是孩子在踢,也没大在意。谁知,紧接着又是一下疼痛,疼得她冷汗直冒。这样一下又一下,子青突然意识到什么了。

“将军…”

霍去病回首,看见子青眉头深颦地扶着肚子,顿时紧张起来,扑到她跟前急问道:“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

“你莫紧张,”子青倒先宽慰他,“我想,可能是孩子要出来了!”

“孩子要出来,孩子要出来了…”此时的霍去病已有些慌乱,着实不像个将军,神情紧张到语无伦次,“那我得赶紧让她们准备东西,孩子出来得穿衣服是吧?对了,还得先准备热水沐浴…”

卫少儿瞧自家儿子到这时候已经全然乱了分寸,暗叹口气,庆幸自己正好在这里,忙将管事唤来,请稳婆、烧热水等等诸样事情有条有理地吩咐下去。然后她再唤上几名婢女,要去扶子青。

“娘,你干吗?”

霍去病眼看子青疼成额头上全是汗,不明白母亲怎得还要挪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