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得一阵,燕皇终于将手收了回来,伸手封住自己伤口处的穴道,几位太医忙过来替他包扎止血。说也奇怪,此时林归远原先一半红一半青的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稍稍有些惨白。清洛也感觉到他体内不再有两股寒热气流相互冲撞,便松开了按住他穴道的手。

燕皇再将林归远搂入怀中,不管是太医们过来替林归远施针还是灌药,始终不肯放下他来。

待得林归远渐渐恢复平静,身躯不再剧烈颤抖,萧慎思几人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此时,林归远却开始说起胡话来,他眉头紧锁,口中不停呼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人!你们不要逼我!”清洛终忍不住,澘然泪下。

燕皇面上神情极为痛苦,颤抖着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萧慎思拉了一下清洛,众人退了出来,清洛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待得屋中不再有旁人,燕皇仰起头来,老泪纵横,抱着林归远不停摇晃,泣道:“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君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若华,我知道你恨我,你来将我千刀万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君儿?为什么把他逼成这样子?你既带着他出了流光塔,为什么还要让他承受这冰火蚀骨之痛?!你到底在哪里?不要让这仇恨继续下去了,求求你了!不要让君儿再承受这份痛苦了!你要复仇,我正在全力帮你做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君儿!”

这一夜,无人能够入眠。燕皇抱着林归远整整坐了一夜,萧慎思也心潮起伏,无法入睡,清洛更是愁情充塞心头,整夜在窗前院中游游荡荡。

四七、陌上花开缓缓归

清洛心中愁思翻涌,疑云重重,二哥到底是不是燕皇的儿子?燕皇当年为什么和若华分开?燕皇所查爹娘过去之事为何如此蹊跷?难道自己的身世也有问题不成?眼下二哥又病倒了,爹爹虽说救醒了,但不知关在何方,大哥现为阶下之囚,这种种困境如何解开?

她在院中,窗前,廊下不断地徘徊着,夜间寒雾沁湿了她的衣裳,隐约听到房中传来二哥的梦魇呼喊及燕皇的抚慰声,竟觉得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凄凉,伤痛彷徨。

后半夜,林归远逐渐地安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稳。燕皇才稍稍平定心情,呆呆地看着林归远的面容,努力想从上面寻找他幼时的印象,想起他自半岁后便再未享受过自己的疼爱,再想起他发病时所受的痛苦,心如刀绞。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那武功盖世的剑谷公子,他只是一个舔犊情深、爱子心切的普通父亲而已。

当天空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清洛便在小厨房内忙开了。昨夜二哥发病时的痛苦模样时刻纠缠在她的心头,想起几个月来和二哥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发觉他总是无言地站在她的身边,从不索求什么。而自己对他,却从来没有过丝毫的付出和帮助,也从不曾想过要去了解他的喜怒哀乐。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林归远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片,片片都在空中幻成冲天的火光,四溅的鲜血,回旋在耳边,变成那梵唱佛音,透出无限悲怜之意。自己在心灵的碎片中不断地挣扎,试图逃脱这命运的桎梏,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

直到后来觉得有一团温暖的气流将自己包住,才逐渐从空中飘落于地,心也慢慢合拢,再次将那痛苦的回忆封锁在其中。

他悠悠醒来,感觉心虽然疼痛,但至少还在,禁不住一声苦笑:林归远,四年之前你没死成,四年之后依然如此,这到底是不是命中注定呢?

伤感间,忽觉得头顶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眼中射出无限关怀之意,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猛然坐起,冷冷地道:“燕皇陛下,不知又有何赐教?”

燕皇一愣,心缓缓裂开,叹道:“孩子———”

林归远急急打断道:“在下不是陛下的孩子,陛下认错人了,在下的父母现在熹州家中。请陛下不要再有这样的误会。”

燕皇伸出手来想抚上他的面颊,林归远却将头扭向另一侧,冷冷说道:“陛下,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承认什么的。您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

燕皇手停在半空,好一会才落了下来。虽然有满腹话儿要说,但想起太医说过他的心疾不能再受刺激,心中清楚不能再逼迫于他,只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柔声道:“朕说过,不会再逼你,你就———”

这时,清洛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粥,见林归远已醒来,开心叫道:“二哥,你醒了!”也不理燕皇,将粥端到床头,笑道:“二哥,昨夜你可把我们吓坏了,来,试试我煮的粥,加了料的,保证你余香绕喉,三日不绝。”

林归远见她笑靥如花,娇俏动人,瞬间便忘记了燕皇的存在,微笑道:“让三妹担心了!”

清洛坐在床边,细细的、温柔地喂着林归远吃粥。燕皇看着两人情形,看着林归远面上恬淡的笑容,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悄悄地走了出去。行至门口,与正要进来的萧慎思擦肩而过,两人对望一眼,却谁都没有说话。

萧慎思见林归远醒来,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笑道:“二弟,你可是神医,怎么连自己有病都不知道,下次可不能这样吓我们了。”

林归远淡淡一笑:“我这病是老毛病了,来无影去无踪的,纵是神医也束手无策啊。看来下次要发病前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免得吓坏了大家。”

清洛信以为真,急道:“二哥,这可不行,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们怎么办啊!”

萧慎思和林归远见她着急模样,都忍不住轻笑一声,清洛这才知道二哥是在说笑,虽有些羞涩,但心却放落下来。

自这日后,燕皇除了上朝的时间,竟时时守在这漱华宫内,夜晚也宿于此处。林归远本对他冷若冰霜,敬而远之,直至某日听清洛提起那夜燕皇割腕滴血相救之事,才稍稍放下脸来,只是始终有些清淡疏离。燕皇却也不以为忤,反而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林归远,偶尔林归远和他说上一句半句,即可令他心情大好,闲下来时也指点一下清洛的剑术,所以这段时间清洛武功突飞猛进,好象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清洛屡次向燕皇提出要去探望李正益,燕皇却始终不允,只是叫她去问林归远,满足了条件再说,林归远一时被清洛逼得无奈至极。

恍恍然一个月过去,眼见冰雪消融,眼见春风轻拂,眼见枝吐绿芽,萧慎思心急如焚,虽猜测燕皇不会轻易兴兵,但自己与军中、朝中隔绝这么久,到底现在形势如何,一无所知,还要每日与燕皇虚应周旋,虽说对这个敌人越来越了解,但如何逃出去却始终没有想到办法。

有正等人也曾提出既然燕皇每日宿于漱华宫,是不是让林归远想办法配出点迷药来将他迷晕,但此提议却被清洛否决,她记起义母所述,燕皇早已练成剑谷真气,任何迷药毒药对他都起不了丝毫作用,众人只得断了这个念头。

当然也有一件好事:这么多时日过去,众人的身体都养得十分之好,加上燕皇源源不断地往漱华宫搬着各色补品,人人龙精虎猛,只是憋于这小小一方庭院之内,郁闷至极。

这一日下午,萧慎思正与林归远在院内下棋,清洛坐于一旁观战。春日和煦的微风吹得她昏昏欲睡,眼见着她的头越来越低,就要磕到棋盘上,萧慎思和林归远同时伸出手来,欲垫住她的额头,但见对方伸出手来,便又都同时停在了半空。

清洛的头最终重重磕在了白玉棋盘上,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睁开朦胧双眼,见大哥二哥尴尬模样,摸着头迷迷糊糊问道:“谁赢了?”

萧慎思和林归远不由齐齐苦笑。

正在这时,燕皇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见林归远精神饱满的样子,心中欢喜,负手走了过来,笑道:“在下棋啊,谁赢了?”

林归远低下头去,萧慎思说道:“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朝中诸事处理妥当了?”

燕皇呵呵大笑:“萧将军真是时刻不忘朝中之事啊,只怕你挂念的是那个天朝吧!”顿了顿神秘地道:“朕今日确实高兴,因为朕小小地发了一笔横财。”

清洛听他说得有趣,加上这段时日以来和他相处甚佳,言谈无忌,问道:“陛下,这燕国都是您一个人的,您还用发什么财啊!”

燕皇喜她天真可爱,笑道:“小丫头猜一猜,朕为何发财?这可与你们几人有很大的关系!”

萧慎思听他这样说,心头一跳,与林归远对视一眼,两人心头各有所思,但都猜到一些端倪。只有清洛一头雾水,想不明白燕皇发财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归想,清洛还是搬了把椅子过来请燕皇坐下,燕皇见她恭谨有礼,心中更是欢喜,笑道:“小丫头,朕放你回去,好不好?”

清洛顿时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喃喃道:“回去?回哪里?”

燕皇更是开心:“呵呵,小丫头是不是高兴得傻了,当然是放你回天朝了。”

萧慎思和林归远同时心中一凛,萧慎思缓缓问道:“不知燕皇陛下此言是何意思?”

燕皇从袖中掏出两本奏章模样的东西来,掷于棋盘之上,道:“萧将军,归远,你们自己看吧。”

萧慎思和林归远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本,细细读来,眼中射出讶异之色,两人再对望一眼,互换过来,读完后均沉默不语。

清洛不由有些好奇,问道:“大哥,二哥,怎么了?”

萧慎思沉默片刻,沉声道:“不知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燕皇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你们小皇帝的战书倒是写得颇有气势,他居然威胁朕,如果不将你们几人放回,就要集举朝兵力即刻与我国全面开战,看来他虽年幼,但也不可小觑。倒是你朝太后加盖印玺的那份和书说得委婉一些,道要与我国订下和约,双方罢战一年,并奉上黄金万两,珠宝数车,赎回你等数人。”稍停一下他续道:“他们两母子话虽说得不同,表达的倒是同一个意思:朕若不放你们,就要与天朝马上全面开战,朕若同意放了你们,便可获得一年缓冲的时间外加黄金万两,珠宝数车。小丫头,你说,朕是不是小小的发了一笔横财啊?”

清洛早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竟是天朝太后和皇帝出面来赎救自己,但口中仍说道:“我大哥一代名将,又岂是能用珠宝黄金来衡量的!”

燕皇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小丫头偏心,一心向着你大哥,只是这回你可错了。你听着,你朝太后要赎之人的顺序是林归远、李清洛、李正益、萧慎思,小丫头,你可比你爹和你大哥还要值钱呢!”

林归远悄悄地站起身来,走入房去。燕皇凝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既在此闷闷不乐,朕就放他回去,说不定,他会给朕带来意外之喜。”

清洛却一时没想太多,见燕皇有意放自己回去,自由在望,忙笑问道:“陛下,既是如此,那能不能让我去见我爹,或者是让他过来和我们在一起啊?”

燕皇怔了怔,说道:“小丫头,这事可得让你失望了,你朝使臣提出的一个条件便是需得将你爹单独交给他们,先行带走。朕已答允他们,估计这时你爹已出了蓟都城了。”说着他忽然沉吟了一下:“对了,有些奇怪,你朝之人是如何得知李正益是单独关押的呢?看来,朕也得好好查一查内奸了。”说着匆匆出门而去。

清洛满腹疑团,但见萧慎思面色沉重,林归远闭门不出,只好将要问的话悄悄咽了回去。

这晚,燕皇便在漱华宫摆下筵席,说是替他们几人送行,那慕若小公主竟然也得允出席,和清洛凑到一起,两人放下敌对身份,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倒象是相交多年的朋友,面临分别,依依不舍。

燕皇与萧慎思微笑交谈,各自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但面上仍保持着客气和谨慎。林归远却只是喝着闷酒,不发一言。

酒过半巡,慕若突然端着酒杯绕到林归远面前,状极豪爽地举杯道:“这位大哥,虽然不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我慕若还是敬你一杯,感谢你!”

林归远有些尴尬,忙道:“公主,在下真不是你哥哥,在下已与陛下说过许多次了。公主不必如此多礼!”

慕若偏着头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哥哥,但这段时间因为有了你,我父皇才变得这么可亲可爱啊!”

燕皇不由也有些尴尬,轻喝道:“若儿!”

林归远心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以来,燕皇对他的慈爱和关怀他不是没放在心上,自出生以来,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关爱,如此迁就。他有时也怀疑,燕皇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他知自己身世绝密,见不得天日,万一是个骗局,岂不是会带来灭顶之灾,拖累相关之人。只是回去之后,定要好好问问那人,这燕皇到底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萧慎思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向燕皇笑道:“陛下,既然您与我朝订下一年和约,那陛下与萧某的决战看来要往后推一推了。虽说能与陛下沙场对决是萧某毕生愿望,但现在想来,如果两国能够不动干戈,百姓不需再受战火之苦,你我之间的这场对决不比也罢。”

燕皇沉默片刻道:“萧将军所言甚得我心,只是,‘踏鬼节’之乱,萧将军你先赢了一局,逼我不得不签下这一年和约。一年之后,朕总要扳回一局才是。到时,若能与萧将军战场相逢,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四八、踏花归去马蹄香

酒收席散,夜深人静,万簌俱寂。

初春的夜晚依然沁着丝丝寒意,林归远良久地站在院中黑暗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都不自知,只是呆望着燕皇房门口立着的侍卫,内心苦苦的挣扎着,想起席上慕若说的一番话,想起这段时日燕皇对自己的态度,想起种种疑点,终忍不住轻轻地走了过去。

燕皇听侍卫跪禀林公子求见,外衣也不及披上,便飘到了门口,却见林归远又欲转身离去,忙纵身跃到林归远面前,望着他面上迟疑神情,柔声说道:“既然来了,进去说吧。”

林归远迟疑再三,终跟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坐,林归远低头看着汉白玉桌面上如云似岫的隐纹,不发一言,燕皇也是心潮澎湃,复杂莫名,难以言语。

林归远犹豫一阵,终抬起头来,低声问道:“你,你认为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燕皇心头剧跳,口干舌燥,觉得光明就在眼前,缓缓道:“确是如此。如果你能保持冷静,朕可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不!”林归远冲口而出:“我不想听你的故事!我只想,只想———”

“只想什么?”燕皇倾过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林归远咬咬牙,终下定决心,直视燕皇道:“我想请您脱下您的上衣!”

燕皇身躯一震,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沉默片刻,声音无比干涩地说道:“你听朕说———”

林归远将他神情一一收在眼内,顿时面无血色,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猛然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口中说道:“你终是骗人的!你这个骗子!我太天真了,居然会相信你的话!”脚步竟踉跄不稳,跌坐在地。

燕皇忙扑了过来,欲将他扶起,林归远状极疯狂,将他推开,口中叫道:“你不要碰我,你这个骗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别想派人跟踪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找到他们的!”

燕皇却已省起他先前所说之话有些不对,再听到他这话,不由面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喝问道:“他们是谁?她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林归远的心如在烈火中炙烤,痛骂自己为何要轻信燕皇,鲁莽行事,露出底细,慢慢汗珠渗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燕皇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心中一惊,忙松开手来,紧张地说道:“你别激动,孩子,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林归远绝望地摇着头,身子慢慢向后挪移,燕皇心中惊恐,不敢再有丝毫举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房门,心中不停叫道:她到底跟他怎么说的?!

清洛却不知道他二人之间所发生的这一切,想起终可重获自由,回到天朝,想起终有惊无险,救回爹爹,保得大哥,心中十分高兴,这一觉睡得特别甜美。

第二日辰时,燕皇便亲自带着他们出了皇宫,清洛抱着雪儿,回头望着巍峨的宫墙,望着洒在宫墙上淡淡的春阳,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竟在这里关了这么长的时日,现在终于要离开了。林归远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有时触到燕皇的目光,便飞快的移开视线。

见众人出了宫门,等候在外的十多人迎了上来,领头之人行到萧慎思面前,躬身道:“萧将军,辛苦了!下官乃御前侍卫官郎秋海,太后派下官等人前来迎接护送将军及林公子、李小姐回京。”

萧慎思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年约三十,长长脸庞,眸露精光,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额头太阳穴高高鼓起,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忙笑道:“有劳郎侍卫了,不知皇上和太后可有旨意?”

郎秋海恭声道:“皇上并无旨意,太后只说请将军与林公子、李小姐和下官一起即刻启程回京。”又抬起头来看见清洛,忙过来躬身道:“给李小姐请安!”

清洛自幼居于山野,从未有人对自己如此行礼,一时有些慌神,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那郎秋海道:“李小姐,太后说,她与令尊令堂是旧相识,宫中有位故人十分想念令尊,一刻都不愿意多等,所以先行将令尊接了回去,太后命小人护送小姐回京,与令尊团聚。只是请问小姐,可知令堂现在何处?也请一并接去京城才是。”

清洛嗫嚅道:“您不必如此多礼,我也不知道我娘去了哪里。”

郎秋海面上笑容不减:“既是如此,就请小姐随小人回京,到时太后自会派人寻找令堂。”

清洛听得有天朝太后帮助寻找娘亲,心情一时大好。

萧慎思回过头来,向燕皇笑道:“燕皇陛下,此次燕国之行,蒙陛下赐教并悉心款待,萧某永记于心,他日有机会再与陛下把酒言欢。萧某就此别过!”

燕皇微微而笑:“朕与萧将军相处这一段时日,也受益良多,还真有些舍不得将军,还望将军一路顺风!”顿了顿望向林归远道:“也祝林公子一路顺风!早日与亲人团聚!”

林归远轻哼一声,别过脸去。燕皇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清洛这段时日与燕皇倒是相处甚佳,又蒙他指点武艺,忙走过来行了一礼道:“陛下,李清洛就此与您别过,多谢您了!”

燕皇心中有些不舍,想起一事,忙道:“小丫头,你过来,朕有些事要嘱咐你。”

清洛心中微觉讶异,忙凑近燕皇身边,燕皇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刚开始时她还频频点头,听到后几句粉脸不禁通红,默默走到萧慎思身边,不敢再看燕皇一眼。

这时早有人牵过几匹马来,三人纵身上马,林归远清喝一声,当先冲了出去,萧慎思和清洛再向燕皇抱拳施礼,转头扬鞭追上林归远。有正四人和天朝诸人忙也跟了上去。

直行到皇宫前官道的尽头,清洛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孤寂的白色身影竟还立于宫门前,静静的望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

众人归思切切,纵马扬鞭,在途非止一日,终到得天燕两国边界。

这时已是春意浓浓,暖暖春风,饴荡宜人,鹅黄绿柳,碧水青天,一路行来,心情与当日北上之时大为不同。

清洛想到不日便可见到爹爹,去盛府接回小康,又有太后帮助寻回娘亲,一家团聚;再看看身边俊朗坚毅的大哥,温润如玉的二哥,如同进入了一个美梦之中,只觉人生如此美好,恨不得一路放歌而下。

萧慎思和林归远虽各怀心事,但当此情此景,得脱牢笼,可归故国,又见清洛浅笑盈盈,嫣然动人,也不由都放下心头所想,与清洛并肩齐驱,言笑甚欢,这一路在三人心中,便如那一场熏动人心、香雪无垠的春梦。

这一日行到两国边境处的一个小镇,清风微拂带来一丝雨意,已近正午时分,众人忙找到一处酒肆避雨用食。

这小镇不大,酒肆也仅此一家,稍稍有些鄙旧,但却从肆内飘出一股浓浓的酒香来,萧慎思用心闻了一闻,不由赞道:“好酒!”向林归远和清洛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这处掌柜酿的酒竟是难得一见的‘青水白眉’呢!”

清洛奇道:“大哥,什么是‘青水白眉’啊?”

萧慎思当先迈入酒肆,找到一空桌坐下道:“这‘青水白眉’是青国的传统佳酿,一般只有王公贵族家方能供应这等美酒。这酒酒香淳冽,入口绵长,后劲清扬,便如那青水之上的白眉鸟,婉转动人,所以名‘青水白眉’。我恩师素好饮这酒,常派人去青国重金购来,所以我一闻便知此处掌柜酿的酒是‘青水白眉’,而且还是其中的极品。”

清洛见他酒馋的样子,不禁抿嘴轻笑:“大哥说得如此之好,我倒要试一试。”又转向林归远拍手道:“二哥,你酒量不行,可没有这口福了!”

林归远微笑道:“二哥我纵然酒量不行,今日也要舍命陪大哥三妹饮上几杯,纵是醉倒也是心甘。”

这时有两名伙计上来招呼众人,点齐酒菜,不多时便端了上来。

萧慎思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轻饮一口,闭目叹道:“真是好酒!想不到在这小镇上竟有如此佳酿!伙计!”

一名伙计跑了过来,笑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萧慎思问道:“伙计,这酒可是你家掌柜所酿?”

“正是。”

“不知可否替我引见一下贵掌柜?”

那伙计一愣,复笑道:“对不起,这位客官,我们掌柜的从来不见外人。真是对不住了。”说着转身而去。

萧慎思也不太在意,笑道:“那就算了,来,二弟,三弟,我们饮酒。”

林归远一杯酒下肚,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大哥,有句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二弟请说。”

“大哥,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叫三妹为三弟啊?”

萧慎思一愣,也不由轻笑:“是啊,这个我倒是没注意,以前叫惯了,改不过来,看来以后得改叫三妹才是。”

正在这时,酒肆门外又走入一群人来,商旅打扮,人数众多,加上萧慎思这一群将近二十人,竟将小小的酒肆挤得满满当当。

三人说说笑笑,清洛觉得这酒确实当得“婉转动人”四字,不禁多喝了几杯,蒙蒙然便有些醉意,小脸上飞起两酡红云来。林归远虽克制着,也觉得有些禁受不住,醉眼中看那清洛便如天上彩霞一般娇艳。

萧慎思却还保持着一份清醒,旁边那桌商旅所谈之话飘入耳中,不禁慢慢放下了酒杯,用心倾听。

“唉,现在这青国陷入内战之中,这生意也没法做了!”

“就是,原先还指望着天朝和燕国罢战,边境太平,能从青国多贩些物资过来,平平安安运到蓟都,也好赚些蝇头小利,养家糊口,谁知这边两国不打了,那边青国自己内部打起来了!”

“唉,你们说,这清南君为什么要反啊?他不是自小由青王抚养成人的吗?虽说只是堂叔,但好歹也抚养了他十多年啊!”

“听他发布的檄文说,竟是青王暗杀了他的亲生父母和长兄,抚养他也只是为了安抚南疆百姓而已,他忍到现在才动手,算是仁至义尽了!”

“噢,原来如此,如果这是事实,为父母兄长报仇那是应当的,唉,只是苦了青国的百姓了!”

“那倒也不尽然,青国国主向来昏庸,荒淫无道,强征暴敛,又向天朝屈躬卑膝,青国的百姓一向瞧他不顺眼了,那清南君年轻有为,将他属下南疆治理得境泰民安,路不拾遗的,青王治下的百姓可都盼着他打过去呢!”

“盼只盼青国这内战快点结束,我们也好早点恢复青国这条线的生意。”

“是啊,张大哥说得极是!只是现在这战事刚起,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估计得打上一年半载了!”

林归远和清洛见萧慎思侧耳细听,便也用心听了一阵,林归远虽有些醉意,但也一惊,低声说道:“大哥,这青国怎么打起内战来了?”

萧慎思眼神微微一暗:“清南君要反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我恩师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