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武一愣,但瞬间恢复正常,手一挥,宅前众仆忙赶了过来,拉过马辔,在林士武的带领下行到宅子西院门前,但院门窄小,马车无法进入。林士武眉头一皱,骂道:“一帮蠢才,还愣着做什么,将院门给拆了!”

一阵喧闹忙碌,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幽静的院内,林士武挥手摒退众仆,趋到车帘前轻声道:“公子,此处已经没有外人了,请您下车吧!”

车中之人递出一张锦笺,轻声道:“你按这上面写的命人将药水煮好,木桶放入房中,然后下令,任何人包括你,一日之内不得进这院子。如有违抗,杀无赦!”

林士武心中惊讶,但知这位主子的命令违逆不得,只得伸手接过锦笺,迟疑了一下,道:“公子,主子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几日了,只等公子一到,便可展开行动,公子你看———”

“叫他再等两日,两日后我自会见他,那时再动手也不迟!”车内公子声音略带不烦和冷峻,林士武不敢再说,忙奔了出去。

待浓浓的药香散溢于整个庭院,林士武行到车前禀道:“公子,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玉牛犀’也已放入到药水中,我先告退,公子如有吩咐,院外随时有人候命。”

车内公子轻嗯了一声,林士武带着众仆轻轻地退出了院子。

待得院内再无声息,车门轻启,林归远面色苍白憔悴,跃下车来,他环顾院内,再低头望向手中抱着的清洛,脸上露出一抹心痛的神情,柔声道:“洛儿,你撑住,我一定会救醒你的!”

那日清洛被燕九天无形剑气击中,又被林归远和燕九天二人真气激下悬崖,林归远急切之下挣脱萧慎思,随后掉下悬崖而去。

崖高万仞,幸得崖下寒潭深达数丈,林归远被巨大的坠力带入寒潭深处,急运真气,方慢慢浮了上来。稍稍清醒,他忙潜入水底,搜寻一阵,终发现清洛正静静躺于寒潭深处一丛水草之中。

将清洛救出水来,林归远惊恐地发现她已没了气息,全身冷如寒冰,仅余胸口处尚有一点点余热。

林归远强自抑制住内心恐惧,急运火龙功,不停往清洛体内输入真气,却始终不能激起她体内生机,只能保住她胸口那一丁点余热。林归远真气在清洛体内运行数圈之后,便知她被那剑谷之人剑气击中,本已是性命堪虞,加上她先前所中寒毒一直未愈,又从高崖坠下,被这寒潭之水刺激,寒气涌入全身经络,生机断绝,呼吸停止,已是将死之人。

林归远又怎肯放弃,将手置于清洛背心,不停输入真气,一个时辰过去,清洛仍无反应,面色更由白转青,如同死人一般,林归远渐渐陷入疯狂之中,觉自己也要随她而去,只是手却不敢稍离她背心要穴,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似听到崖顶传来轻不可闻的人声,方猛然清醒过来。

他知定是萧慎思等人循路下崖来寻找自己和清洛,他不欲见到众人,忙抱起清洛,在崖边青石之上刻下‘三妹无恙勿念’六字,从寒潭西首密林穿了出去。

他在密林中穿行,手却不敢稍离清洛背心,脑中一片迷茫,心中不停唤道:洛儿,你千万要活过来,千万不要抛下我,洛儿!他已近绝望和疯狂的边缘,若不是清洛胸口那丝余热尚在,他便要自断心脉,随她而去。这样迷茫疯狂的行走,直至夕阳西下,月色清蒙,他方走出那片密林。

饶是他身具火龙功,真气充沛,这时也觉支持不住,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来,他知这样下去不但救不了清洛,自己只怕也会真气衰竭,毙于这荒野之中。终支撑着找到一处隐密的山洞,倚在洞壁上调运内息,同时将清洛紧紧贴于自己胸口,让自己内息运转时散发的丝丝热意驱散她身上的寒气。

只是不管他是输入真气也好,还是将清洛抱于胸前传过热意也好,清洛都不见丝毫好转,若不是她胸口还有一线余热,林归远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抛下了自己。

他头脑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下意识地在这苗山深处游走,他轻功出众,所走尽是隐密之处,所以未被清南君派出的苗人发现踪迹。

这般过了两日,林归远终走出了月诏山,这时他已是疲惫不堪,真气消耗殆尽。直到这时,他也才慢慢冷静下来,知如此下去不是良策,便寻到一处市集,雇了一辆马车,命人赶车,自己则在车内抱紧清洛,真气充沛时便替她输上一阵,疲倦时便调运内息,将她抱于胸前传过热意,维系她胸口那一团象征着生机的余热。

日夜兼程,终出了青国,到了天朝境内。林归远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已想出如何救治清洛的办法,只是缺了一味奇药,而这味奇药只有熹州的积庆堂才有,林太后本就要他拿到寒星石后便到熹州办一件紧要的事情。于是他经过厚州积庆堂分堂时,便出示信物,让分堂飞鸽传书给熹州积庆堂总堂,命林士武准备好一切,自己则一路北上,终于这一日赶到了熹州。

七九、万事岂可销身外

林归远低头望向怀中清洛,只见她面容憔悴,眼睛紧闭凹陷,身子轻如白羽,想到她那句呼唤,那扑到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住致命剑气的一瞬间,便心痛不已:洛儿,你怎么那么傻,他不是我爷爷,姑母都已经发下血誓,说我确是庆氏后人,真的与剑谷中人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傻?如果你去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庆氏之仇,报与不报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只要你能活着,只要姑母应允放过你性命,要我做什么都愿意的啊!

林归远将清洛抱至屋中,见屋内大木桶蒸气腾腾,药香四溢,桶边桌上各色银针俱全,桌上还放着几套女子衣衫,不禁对林士武的办事效率也颇感满意。

他细心的闻了一下大木桶内的药水,知那‘玉牛犀’的药性已完全融入药水之中,便将清洛放于床上,凝望着她惨淡面容,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面颊。

片刻后,林归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将清洛抱入怀中,喃喃道:“洛儿,我不是存心要冒犯你,你原谅我,为了救你,只能这么做了。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你醒来后也不会知道的。如果将来,将来你选择了大哥,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大哥也不会知道的,绝不会有损你的名节。洛儿,你原谅我吧!”

狠下决心,他紧闭上双眼,颤抖着伸出手来,轻轻地解开了清洛的衣衫。

指尖掠过的肌肤细腻柔滑,虽寒凉如冰,却也可想见当她生机盎然时,是何等的柔美婉约,静香四溢。

林归远紧闭双眼,心头一片迷茫,一股热血上涌,犹如在云层之巅飘飘荡荡,许久都不能落地。直至院外传来一声鸟鸣,他方惊醒过来,猛咬舌尖,血腥之气渗入五脏六腑,驱散丹田热意。他不敢睁开眼来,双手轻轻环上清洛纤细婉转的腰身,将她抱入药桶之内。

他知这次替清洛行针不能有丝毫差错,遂深深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守气凝神,内息运转,驱除一切杂念,慢慢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缓缓睁开双眼,取过桌上银针,真气贯注右手,找准清洛身上相关穴位扎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抹细腻的白净,不去看那如花蕾般的娇嫩,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只是一个个穴位与一道道经络。长针短针,一根根银针刺了下去,药水散发的雾气逐渐在清洛脸上凝结成金黄的水珠,又顺着她柔嫩的肌肤缓缓淌下。

银针刺下又拨出,真气丝丝贯入清洛背心要穴,药性也随着真气渗入她的体内。不知过了多久,林归远额头慢慢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强自支撑着将最后一个穴位的银针拨了出来。

他闭上双眼,将清洛从木桶中抱出,摸索着取过桌上衣衫,颤抖着披上她的身子,将她抱至床上,再也支持不住,依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直至暮色渐深,林归远方醒了过来,只觉四肢无力,如同大病一场,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身在何方,慢慢神智才恢复清明。

他忙点燃屋中烛火,坐到床边细探清洛脉搏,心头一松,长吁了一口气,知清洛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虽不知何时方能醒来,她心尖那股寒意也始终无法消去,但至少是救活过来了。

这一刻,他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感觉自己如同在地狱边缘挣扎逃离,又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阳光雨露。

他拉过床上锦被,替清洛轻轻盖上,执起她的右手,感觉那手有了一丝温意,不再是寒冷如冰,心中一阵激动,苍白的脸上涌起一团流云般的绯红,一股热气直冲脑后,他心知不妙,自己的火龙功刚刚大成,这一个月来真气损耗太剧,又心力交瘁,恐有走火入魔之虞。忙端坐于清洛身边,调运气息,平定体内烦燥的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归远猛然睁开眼来,身形疾闪,飘至院中,右手劲扬,热浪卷向院墙上空,墙头寒光乍起,与热浪于空中相激,瞬间敛去,一声闷响,一人从院墙上跌落下来。

林归远冷冷凝望着掉落墙脚的那人,寒声道:“我说了,任何人一日之内进这院子,杀无赦!”

那人挣扎着跪落于地,低头道:“公子,实是时机稍纵即逝,在下已探得那燕九天这段时间不在谷中,不知去了何处,只有趁着他未回谷时我们才好下手啊!在下一时心急,冒犯了公子,请公子饶恕。”

林归远负手仰望夜空,冷冷道:“我与燕九天在青国交过手,他没这么快回来的,你安排好一切,两日之后再动手!”

“公子,在下离京时,太后吩咐了,此次对剑谷一役务求一击得手,请公子详听在下的计划,一切还需由您最后定夺!”

沉默片刻,林归远道:“你起来说话吧。”

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林归远想起刚才与他交锋那一招,觉他功力深厚,剑气老辣,应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姑母何时找来这样一名高手,不由就着月光,侧头向那人望去。

只见他约四十来岁,中等身量,面貌平庸,但眼光锐利,身形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忍与落拓,但又让人感到有些张扬与暴燥。

见林归远细细打量于自己,那人垂下眼帘,收敛眸中精光,林归远轻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是姑母派你来的吗?”

“禀公子,在下陆卓影,是太后派在下率宫中百名高手前来,听从公子指挥的。”说着那陆卓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至林归远面前。

林归远却不接过那玉牌,沉默片刻后道:“你说吧,打算怎样行事?你又是如何知道剑谷确切位置的?”

“在下年轻时曾与剑谷中人结怨,费尽心机才探得那剑谷就在熹州附近的雾陇山深处,此次太后派在下率众前来,已给在下定下一策。太后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熹州军力。”陆卓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你说吧。”

“剑谷中人,以燕行涛和燕九天武功最为高强,但他二人均不在谷内。另有刑阁四大长老,均练就了先天剑气,对任何毒药迷药都有天生的抗拒能力。但谷中其余弟子剑气未成,太后已给在下一些极厉害的迷药,无色无味,可以使武林高手在数个时辰内不能积聚真气。在下能闯过谷外迷阵,将这迷药投入谷中水源。所以大部分剑谷弟子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纵使有少部分未中迷药,在下与百名侍卫应该也能应付。但刑阁四大长老那里就只能由公子您出面了。”

林归远沉吟道:“如果四大长老剑术都有燕九天六成左右,那我只怕也拿他们不下。”

“公子武功盖世,将他们拖上半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待在下率宫中高手将其余剑谷弟子擒获,便可以此威胁那几个老家伙,那时他们自会乖乖就范的。”

林归远回头看了一下清洛所躺的正屋,片刻后叹道:“我尽力吧,但你记住,我还要留着剑谷之人的性命,来威胁那燕行涛和燕九天,你将他们擒获以后,切记不得伤其性命。”

熹州城外数十里处是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下的雾陇山,山脉延绵几十里,山高林密,野兽横行,人迹罕至,雾陇山内有一处峡谷,峡谷内常年阴风凄鸣,浓雾缠绕,就是胆子最大的猎户都望而生畏,绕谷而过。

黄昏时分,林归远看着那陆卓影带着宫中数百侍卫隐入峡谷之中,远远的跟在后面。他见陆卓影似是极熟悉此处地形,不禁暗暗讶异,姑母费尽心机,找了十几年都不知道剑谷的确切位置,这陆卓影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似对剑谷了如指掌?他武功高强,为何武林中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众人跟着陆卓影在谷中穿梭,过得峡谷是一处密林,陆卓影停下脚步,返到林归远身前躬腰道:“公子,再过一阵就是晚饭时分,在下先行过林阵进去投放迷药,请公子在此稍候。”林归远轻轻地点了点头。

眼见陆卓影身形消失在浓雾之中,林归远心头也如这浓雾一般迷茫:自己现在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姑母虽发下血誓,说自己与剑谷中人毫无关系,可为何洛儿会舍身来阻止自己与那燕九天生死相搏?

他又想到:庆氏之仇到底要不要报?姑母一旦发动雷霆之势,将有多少人会伏尸千里,魂断异乡?又将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分崩离析?自己自幼向佛,又立志学医济世,百般逃避,流落江湖,为的就是不想造下杀孽,伤人性命,可为何命运如此残酷,还是将自己逼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自从燕国归来,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一般迷茫和无助,似被命运之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怀念和清洛、萧慎思三人在一起的时光,战场同生共死,燕国共度难关,三人并肩作战,那情那义如此珍贵美好,如此让人留恋。他禁不住轻叹一声,心中念道:大哥,你在何方?可否告诉二弟,现如今,他到底要怎样做?

夜色下,林归远身形飘过数处庭院,悄无声息的落在剑谷西首一处阁楼前,想到此刻,陆卓影正率侍卫们将迷药发作、真气涣散的众剑谷弟子一一擒下,想到这名震武林的剑谷此时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纵是仇深似海,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他的叹气声,院外隐约传来剑谷弟子的惊呼声,顿时楼内烛光暴闪,几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刑阁?!”四道人影疾闪而出,将林归远围在了中间。

林归远见四人皆白须白发,年岁似还老过那燕九天,知他们功力精纯,但毕竟年纪衰老,只要自己能拖上一段时间,自可消耗他们的功力,待得陆卓影将人质押到,便大功告成。

想到此处,他傲然一笑:“素闻剑谷中人如天外飞仙,武功盖世,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为首老者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正待说话,忽听到谷中弟子的惨呼声划破夜空,不由一声长啸,片刻后面色大变:“不好!快去看看!”

林归远大笑一声:“想去看看得过林某这关才行!”身形暴起,双拳击出滚滚热浪,拦住欲冲出院去的四人。

热浪当空,如黑云压顶,巨浪涛天,四大长老心中剧跳,觉此人年纪甚轻,却武功高强,似还胜过谷主几分,与当年谷中武学奇才燕行涛不相上下,这人从何而来?可由不得他们细想,热浪已席卷而至,四老各各轻啸,剑气铮响,招式带着数十年功力相继递出,林归远顿觉被阻于一幕剑雨之后,他轻移数尺,热气劲收,让四老剑气递空,身形急旋,带着无穷劲风,与四人纠缠在了一起。

四长老心忧院外弟子,急欲冲破林归远的封势,但林归远一心缠住四人,使出的全是胶着式的招数,热浪与剑网在院中纠缠胶结,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四长老越斗越是心惊,剑谷几十年来从未有外人闯入,可今日这年轻人一来便能和四长老斗为平手,院外又不时传来本谷弟子的惊呼之声,谷主至今未归,难道剑谷真要大难临头不成?

其实林归远此时也是颇感吃力,这四长老功力虽不及燕九天,但也相差不多,他这个月真气损耗甚巨,此时与四人缠斗,已是倾尽全力,渐渐感到有些不支。

再撑得上百招,隐约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归远心头一松,嘴角浮现得意的笑容,朗喝道:“四大长老功力非凡,林某受教了!不过,四位若是再不束手就擒,林某每攻一招,你剑谷弟子可就要少一人了!”

随着他的话音,陆卓影和众侍卫押着几十人步入院中,四大长老齐齐惊呼,真气稍懈,剑网便有了些许破绽。林归远知机不可失,运起全部功力,右拳劲轰,从剑网破绽处攻了进去,拳风罩住四人,‘嘭嘭’声连响,两老闷哼一声,齐齐倒退几步,另二人身形摇晃,剑气顿歇。

林归远缓缓收回右拳,轻笑道:“四位,还要再战吗?”

九月十日,燕国,阏木尔草原,拉扎族一年一度的‘赛马节’。

阏木尔草原邻近天朝的连州城,由于天燕两国连年战事,已有几年未举办过‘赛马节’。今年两国签订和约,罢战一年,和平初现,草原上粗犷豪放的拉扎族牧民们自是群情兴奋,久违的‘赛马节’终于再度在阏木尔草原上重现风采。

‘赛马节’历来是生活在阏木尔草原上的拉扎族民们最为热闹喜庆也最为美丽动人的节日,成千上万的拉扎族牧民们身着盛装,于绿浪般的草原中一路踏歌而来。情人们对歌欢唱,壮士们以马会友,天燕两国的商人们忙着推销手中的货物,将连州城外近百里处的阏木尔草原喀尔集挤得水泄不通。

这日晴空万里,无垠的草原上快马如风,流星逐月,新的‘马王’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诞生,体格魁梧、浓眉大眼的拉扎族小伙祈穆在高呼声中,从燕皇派驻喀尔集的边防大将屈沐风手上接过象征着无上荣誉的红丝腰带,激情澎湃,对天欢唱:

“天上的雄鹰展翅飞翔,

地上的骏马策蹄驱风,

心爱的姑娘你在何方,

我看见你乌黑的眼眸,

听到你清脆的歌声,

愿雄鹰带去我的思念,

愿马儿将你带到我身边,

我们一起在阏木尔草原上歌唱”

众勇士围着祈穆,被他歌声感染,皆豪情迸发,齐声唱和,歌声如波澜般荡漾,远远地在草原上传送开去,淹没了马儿的嘶鸣声,淹没了姑娘们的欢笑声,也淹没了渐渐逼近的死神的脚步声。

燕国承庆十六年,九月十日,阏木尔草原喀尔集,上万不明身份的骑兵直冲拉扎族‘赛马节’,杀人放火,掳财夺物,燕国大将屈沐风阵亡,喀尔集三千燕军无一生还,数千拉扎族牧民葬身火海。

九月十二日,上万不明身份的骑兵直闯连州城外天朝境内市集,见人就杀,一把大火将市集烧为灰烬,连州城内天朝军队出动八千军士救援,伤亡惨重,仅数百人逃回连州城内。

九月十五日,燕国边境大将祈思飞与天朝边州将军乔庆德于连州城外举行谈判,双方均指责对方破坏和约,挑起战争,最终谈判破裂,不欢而散,天朝与燕国边境军队剑拨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九月十八日,连州城天朝军士出城巡逻,与燕军巡边部队短兵相接,激战一刻,双方主力相继赶到,爆发大规模战斗,两国在经历了短短八个月的和平之后,终再度兵戎相见。

八十、男儿自是战场息

静谧的月色下,林归远默默站在剑谷深处一座石坟前,陆卓影举着火把立于一侧,众侍卫已将被点住要穴截住经脉的剑谷众人押出了谷外。

激战初歇,林归远身心疲倦,脑中更是一片迷茫。他呆呆地望着秦紫辰墓碑上的十六个大字,心中掀起狂涛巨浪:这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火龙印生?自己就是火龙印啊,泪印是什么?龙凤双氏又是什么?血魔咒解?姑母不是说那寒星石才是解咒的关键吗?可为何秦紫辰的墓碑上会刻着这样的十六个字呢?这墓碑看上去年代久远,应是秦紫辰死后不久刻上的,到底是何意思呢?

“你,知不知道这墓碑上的字是何意思?”林归远轻轻问道。

“在下不知,这墓碑很久以前就有了,谷中之人都不知道上面那几句话的意思。”陆卓影恭敬答道。

沉默良久,林归远伸出手来,重重拍上秦紫辰墓碑,叹道:“走吧!”抬步向谷外走去。

陆卓影忙即跟上,却听‘轰’的一声,粉尘飞扬,墓碑轰然倒地,化为遍地碎石,陆卓影心中凛然,纵知这位公子武功盖世,却也未料到竟是如此惊世骇俗。

回到枫山下的宅院,林归远细细地看了一下房子四周撒下的药粉,知林士武谨遵吩咐,无人敢进入房中,遂放下心来。

剑谷之事既已了结,他不欲再见那林士武和陆卓影,进房将清洛抱出,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离开了熹州。

第二日,他再雇了一辆马车,因为清洛重现生机,自己身为男子,诸事都不方便,便又雇了一名婆子服侍清洛。

一路上他想尽办法,用上许多珍贵药物,清洛身子渐渐温暖,也有了微弱的气息,但始终都未苏醒,整日处于昏迷之中。林归远心力交瘁,想到是因为自己她才会变成这样,便自责不已,再想到回京城后要面对的一切,更是挣扎彷徨。

萧慎思奉母一路北上,心中焦虑,日渐沉默,思月郡主看在眼里,知他心事,也无从劝慰。

待得赶到离京城二百余里的会州,已是秋风飒飒,落叶萧萧。

萧慎思睹景思人,情思缠绵,心绪黯然,想起去年涞水河边与清洛初会,她少年装扮,纵是以兄弟之义相交,也觉是那般的可人可心,想来,自己是从那时便开始沦陷的吧?这满腹痴情,满心相思,因生死与共,因心心相印更是那般的刻骨铭心。可现如今,她与二弟有否回到京城?两人可还平安?二弟身世所涉难题,又该如何解决?自己真能担起那份重任吗?要是真替庆氏昭雪,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一直抱愧于心的小墨呢?

这一路他忆情思人,长夜难眠,有时夜半梦醒,心中格外凄苦。眼见京城在望,纵是坚毅如他,也无端的有些恐惧。

这日酉时,一行五人进了会州城,会州是天朝第二大城市,将近夜晚还是人声鼎沸,客流如织,大街上熙熙攘攘,萧慎思牵着小鱼儿,与思月郡主正待进入一家‘云来客栈’投宿,有音猛然行到萧慎思身边,附耳低声道:“大哥,有些不对!”

萧慎思知有异常情况,面上神情不变,低声道:“有何发现?”

“客栈门口发现血衣卫弟兄们留下的暗记,是最紧急情况下使用的断箭图形!”有音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焦虑。

萧慎思心头一跳,血衣卫自成立以来,经过多年训练,不仅司职保护自己和父亲,更兼具侦察、情报、先锋、死士等职能,血衣卫兄弟们多年来更是与自己患难与共,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生死之情,其内部也有着一套完整的联络与警示方法。但这么多年来,不管形势多么危急,甚至是与燕军交战至生死时刻,也未曾动用过断箭图形,今日为何会在会州出现这种警情呢?是谁留下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上淡定,低声吩咐道:“大家保持镇定,进客栈,由后门穿出去!”说着扶上思月郡主手臂,步入店去。

众人避过前堂诸人视线,穿堂过院,趁着夜色昏暗,由客栈后门悄悄的穿了出去。出后门是一道窄小的巷子,有音迅速到巷头探巡一番,未发现异常情况,又奔了回来,道:“大哥,看暗记是有正留下来的,要我们到城东二十余里处相会,据我所知,这会州城东二十余里处是明觉寺,明觉寺的大方主持与大人素有交情,有正现在应该就在那处。”

萧慎思沉吟道:“有正应该是一个月前就回到了京城,恩师那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抬头见思月郡主担忧的眼神,他平定心绪,道:“多想无益,大家趁着夜色赶到明觉寺与有正会面再说。”

会州城东二十余里,明觉寺。

寺内众僧正在做着夜课,木鱼声、诵经声,声声清幽,飘荡于夜色下的山麓。

萧慎思等人在寺外高墙下立下脚步,有音潜至寺门口找到暗记,又依暗记所指到寺内后院找到有正,两人匆匆出来将萧慎思等人接入寺去。

萧慎思和思月郡主等人刚步入一间隐蔽的禅室,有正便低泣着跪了下来,萧慎思心一沉,知事情不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前日被皇上下旨,罢去相位,下在刑部大牢里了!”

思月郡主身形一晃,手抚额头,萧慎思忙上前将她扶至榻上坐下。转头问道:“恩师获罪,所为何事?”

“皇上旨意,责大人私通青国,擅动苏郡人马,意图谋反,以谋逆之罪将大人下到刑部大牢,同时查封了相府,血衣卫的兄弟曾想拼死护着大人逃离,却被大人阻止,他坦然入狱,临去前着众兄弟南下寻找于大哥,并叫我等转告大哥一句话。”有正泣道。

“什么话?”

“大人说:一切自有天定,一切也取决于人心,请大哥审清自己心意,再作决定。”

萧慎思眉头深锁: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以血衣卫之能,要护着他逃离应该尚有生机,为何父亲会甘心就擒,皇上突然以谋逆之罪将父亲逮捕下狱,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林太后的意思?如果是林太后的意思,她一步又会是什么惊天的行动?现如今,又该如何才能救出父亲呢?

“其他兄弟呢?可还平安?”

“那日宣旨的是林维岳,宣旨时说只要大人不反抗就不会为难血衣卫,可等大人一入狱,林维岳便派出大队人马来捉拿众兄弟,一番激战,得弟兄们掩护,我和有殇、有阳、有梓四人逃出,其余兄弟均被林维岳抓走。我等知大哥必要由会州回京,他们三人便在会州前后的路途上守候,我则留在此处等待大家会合,我们又在沿途留下暗记,幸得大哥看到暗记,如果此时贸然回京,只怕林维岳会在相府周围设下埋伏捉拿大哥的。”

“那恩师这一系的那些官员呢?”萧慎思问道。

“我等不知,宣旨那夜我们便逃出了京城,不知是否有牵连。”

萧慎思心乱如麻,但见有正等人眼光切切地望着自己,母亲心碎神伤的模样,知此时绝不能慌乱,父亲毕竟曾是一国之相,多年来投在他门下的官员更是不胜枚举,纵是一时获罪下狱,除非林太后想端掉朝中一半官吏,否则朝堂之上必起争论,林太后想抚平局势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短期内父亲性命应当无忧。

他在室内踱了几个来回,断然道:“大家现在不要惊慌,当务之急是要悄悄潜入京城,探得准确讯息后再作打算。有正,你先去将有殇他们找来此处,大家全部到齐后再商议如何潜入京城。”

顿了顿他望着窗外,轻声道:“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恩师和血衣卫的弟兄们全部救出来。”

有正等人深悉他性情,知他这句话虽极轻极平淡,但却含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和勇气,大家均是心中一定,齐道:“一切听从大哥安排,誓死救出大人和众兄弟!”

京城,北郊,流芳亭。

时值正午,秋阳静洒,流芳亭一侧的茶寮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由于流芳亭是进出京城北门必经之处,行人商旅进出京城前皆在此处暂驻歇脚,所以这处茶寮生意也一直十分兴旺。

萧慎思着有正等人每两人同行,扮作商旅前后分批分不同方向进京。为免林维岳在京城南面设伏,自己则稍事化装,略改容貌,和思月郡主、小鱼儿扮作祖孙三人绕路从北面进京,这日正午行到流芳亭,见小鱼儿和母亲都有些疲倦,便在这处茶寮稍事休息。

萧慎思轻抿着茶水,心中始终盘算进城之后如何行事,父亲获罪看似是擅动苏郡人马相助清南君,但林太后背后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她要做的是为庆氏复仇的惊天大事,只怕打击父亲一派只是她的第一步行动,接下来,朝中还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如何才能解开这个危局呢?自己纵是猜到林太后就是那庆若华,也知道皇上并非她亲生,可证据呢?如何才能证明她是庆氏后人?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隐约猜到林太后为何要对父亲下手,是不是父亲收到有正传讯,调查林太后背景来历时发现了什么呢?

思月郡主见他眉间轻锁,叹道:“思儿,母亲有几句话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