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看着她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身体日渐衰败,他无数次想求她收手,求她与自己带着远儿归隐离去,可这话无数次到了嘴边都无法说出,只能继续任她在仇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成功在即,她也命在旦夕,若是她不在了,自己又该怎么办?远儿纵是自己抚养长大,但对自己却一直冷若冰霜,是不是该回乐州了?可又怎能负她所托,余下的岁月还是得为她尽这份心力,扶助远儿才是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名侍卫匆匆过来禀道:“右相大人,林侍郎已经到了思月宫了,请右相大人速速过去。”

林维岳心中一喜,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忙入内室将观音像下的‘寒星石’取出,赶往思月宫而去。

思月宫外值守侍卫见他过来,跪低禀道:“右相大人,林侍郎已经进去了,说若是右相大人您到了,请您即刻进去。”

林维岳看着思月宫暗红的宫门,竟无端的有些紧张,想到终于能为她办成这一件大事,又有些隐隐的兴奋,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思月宫的宫门。

小太监装扮的清洛迅速替萧慎思易容成林维岳的样子,青太妃望向昏迷在地的林维岳,微笑道:“真是十分顺利,思儿好计谋!”

“现在才刚开始,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现在太后和皇上均不在宫内,皇上又未曾大婚,宫中一切都拜托霞姨了。”萧慎思被清洛手上之物弄得有些痒痒的,轻笑着说道。

清洛笑道:“大哥你别动,我没二哥那么高明,你动一下我可就得重新来过了。”

青太妃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流落在外的洛妃之女,见她眉眼之间极象当年那纯美如玉的洛妃,想起那善良的女子,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清洛却不知她此刻竟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见她面上神情悲戚,以为她是担心解宗秀,忙安慰道:“太妃娘娘,您别担心,我们等会就去国舅府将秀儿妹妹救出来,还要赶去天牢救伯父和血衣卫的兄弟呢。”

易容妥当,清洛望着立于自己面前这个‘林维岳’,心情复杂,这过去几个月来,她心底深处,不知将这个仇人的模样刻画了多少遍,总是想着要手刃他为爹娘报仇,此时这仇人就倒在身侧,大哥又装成了他的模样,竟无端地冲淡了她几分报仇之心。

萧慎思知她心思,安慰道:“三妹,先将他武功废了,囚禁起来,等大局稳定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杀他,好吗?”

清洛轻轻点了点头,蹲下身去,除下林维岳身上的官袍,抖了抖便欲替萧慎思换上,忽然从袍中掉下一样东西来。

昏暗烛光中,萧慎思眼见那是一份漆红战报,心头一跳,忙俯身捡起,展开细看,片刻后苦涩道:“原来,小墨亲自率军赶往纪州,他竟置自身危险于不顾么?”

清洛见他难过,边替他披上官袍,边柔声道:“小墨为人,性喜冒险,又有几分自虐,他既打算收渔翁之利,伺机一举歼灭天燕两国,这样的大事,再有危险,他也是一定要亲自主持的。大哥你可得坚强些,如果你面对他作战时心软,西边战事便很难平定,受苦的还是万千平民百姓。”

萧慎思沉默良久,终点了点头:“三妹说得有理,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该怎么做就一定会去做的。”

顿了顿他轻声道:“至于欠小墨的私人情义,我迟早会还给他的。”

清洛听他这句话说得甚为伤感,心头剧痛,再也说不出劝解的话来。

青太妃暗暗叹了口气,走了过来,托起手心里的‘寒星石’,直视萧慎思道:“思儿,你做好准备了吗?一旦记忆恢复,面对小墨,你会更加痛苦的。”

萧慎思望向‘寒星石’,狠下决心,闭上双眼:“是,请霞姨成全!”

八七、别意与之谁短长

月色昏暗,寒气逼人,依然是太监装扮的清洛不时侧头望着不发一言的萧慎思,心情沉重,却无言劝解。

自方才得青太妃用‘寒星石’解开封印咒,萧慎思胸前隐现泪印,他便不发一言,清洛不知他忆起了什么童年往事,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眼中痛苦之色浓重,除了在出思月宫时,假扮林维岳嘶着嗓子吩咐侍卫们全体撤去以外,一路行来,竟不曾说过一句话。

及至从国舅府接出解宗秀,将她送至思月郡主处,再到天牢用假太后谕旨救出孟鸣风和一众血衣卫,萧慎思还是默然不语。

天牢的门在深夜的寂静中‘吱呀’关上,转过几条街道,见再无旁人,萧慎思和清洛停下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孟鸣风凝望着身前这个林维岳,感觉十分奇怪,不知为何竟会是这个宿敌将自己放出,上前道:“林相国,你---”

萧慎思转过来跪于孟鸣风身前,磕下头去,道:“思儿拜见父亲大人!”

听他声音,血衣卫们一阵欢呼,拥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几个好动之人便欲上前揪下他的假须。

孟鸣风眼泛泪花,将萧慎思扶起,颤声问道:“你母亲呢?”

见众人激动,清洛忙上前向孟鸣风行礼道:“伯父,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院中一下涌入数十人,顿时挤得满满当当,小鱼儿却极是兴奋,跟在解宗秀身后替一众血衣卫送上干净衣裳,清洛跟林归远较久,医术也学得几分,自是忙着替有伤在身的兄弟们敷药疗伤。

她手上动作不停,却也用心听着室内动静,不知怎么回事,她越来越是担心萧慎思,总觉得他沉默的外表之后是某种无言的决心,让她万分不安。

室内,萧慎思跪于父母身前,将诸事一一向孟鸣风讲述,孟鸣风紧紧握着思月郡主的手,一刻都没有放开,只是听萧慎思讲起在星池峰所闻时才略显激动,叹道:“原来祖师爷当年被害真相竟是这样!”

萧慎思听言大惊,抬头问道:“父亲,您是---”

“唉,思儿,为父现在也不瞒你,为父出身来历,当年未来得及向你母亲坦白,以致铸下大错,悔恨不已。”孟鸣风望向思月郡主,眼中充满愧疚之情,思月回望着他,轻拍着他的手背,他心中略略舒缓,道:“现在看来,当年那段历史恩怨中各方人马都已汇齐,思儿你可觉得还少了哪一方?”

萧慎思略略思忖,惊疑道:“莫非父亲您竟是璇玑老人这一脉?”

“正是,我与你舒世伯皆是拜在璇玑门下学艺。唉,自当年祖师爷含恨归去之后,璇玑门便日渐式微,祖师爷的诸多绝学也没有流传下来。我是一个孤儿,自幼便被师父收养,你舒世伯则是世家子弟,机缘巧合成为我的师兄,但他没有学多久便下山了,我则在璇玑山上长到二十岁,师父归山后我才下山游历。”

“由于当年祖师爷遗体是由秦紫辰送归,秦紫辰只告诉祖师爷的弟子,说是龙千海谋害师父的,但其中来由和细节却均未讲述。所以璇玑门世代相传要查清这桩疑案。奈何剑谷之人归隐,龙氏王族势大,一直到我师父这代都未能如愿。”

“师父死后,我便下山游历,到青国时自然也想顺便查一查这桩历史旧案,所以才会到王宫附近察探地形,好入宫暗查,所以,也才会在王宫之外适时救了你的母亲。”

“由于璇玑门与龙氏一族有仇,所以在得知你母亲真实身份之后我便无法讲出自己的来历,给你母亲留下的也是一个假的地址,唉,谁料竟铸成大错,令你母亲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令郡王一家…”讲到此处,纵是老练如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慎思和思月郡主听得目瞪口呆,两母子均未想到萧睿方竟是璇玑门下,当年之所以能凑巧救下思月郡主也是因为那段历史恩怨,此时此刻,萧慎思更觉天意难测,冥冥中自有那双命运之手,拨动着众生的轮回。

他跪前两步,将头埋入父母手中,低声道:“父亲,母亲,舅舅一家大仇已报,现在也到了解决历史恩怨的时候,这是天意注定,思儿要去平定与青国的战事,但这必须要去面对小墨,到底该如何抉择,请父亲母亲做主示下。”

萧睿方与思月郡主对望良久,思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萧睿方轻叹道:“思儿,我入狱之前就曾让血衣卫们传话给你,一切自有天定,一切也取决于人心,你先审清自己心意,再作决定。不过,我现在观你,应当已审清了自己的心意,作出了决定。”

萧慎思闻言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思月郡主掉下泪来,俯身将他拉起:“思儿,你想去做的事就去做吧,母亲也要陪你一起去见小墨,若是能说动他,当再好不过,若是不能说动,母亲陪你一起还他就是。”

萧慎思语调滞涩:“母亲,思儿不孝,还要连累于您。”

他从怀中掏出太后御印奉给萧睿方道:“父亲,这是太后御印,林维岳已被废去武功,囚在太妃宫中,京中一切就由父亲、太妃和舒世伯出面稳定了,思儿已和舒世伯讲定,他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就由他冒充林维岳笔迹,再加盖上这太后御印,稳住地方上的太后一党和林士武的势力,思儿则要带着兵符和母亲赶往纪州了。”

“寒枫涧那里,只要二弟能护住皇上,又及时出现在燕皇面前,战事应当能够迅速平息,明日三妹便会带着我们左相府原来的部分人马赶往寒枫涧,也会随时传回那处的消息,请父亲适时决断,平定局势。”

他再次跪倒于父母身前,磕头道:“请父亲母亲原谅思儿不孝!”

秋末冬初的黎明十分寒冷,浓浓的寒雾更是让人感到透骨的冰凉。

京城南门,几名守卫们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地打开城门,正在相互抱怨着自己的劳碌命之时,蹄声如雷,数十骑人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

一名守卫正待上前询问,另一名眼尖的早已瞧出那些人身着的是宫中侍卫服饰,忙将同伴拉住:“这是宫中的侍卫大哥,大清早的,你可是不想活了。”

话音未落,数十骑已如狂风一般席卷而过。

大雾弥漫,萧慎思的眉间发梢逐渐凝上一层寒雾,眼见到了西去的官道路口,他勒住马缰,拨转马头,众骑纷纷在他身侧停了下来。

清洛静静地与他对望,心中说不出的空荡荡的难受,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不尽的温柔和不舍。

萧慎思喉头发干,一时说不出话,众人也是默默策马立于一旁。

清洛身前的小鱼儿忽然向思月郡主伸出手唤道:“婆婆!”

清脆的童音让萧慎思回过神来,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收起心中所有的眷恋和不舍,朗笑道:“三妹,一直以来我们三人是并肩作战,这次我们各司其职,各自作战,还是希望能够所向无敌,大计得成,再度聚首。”

清洛微笑道:“那是自然,大哥,我和二哥在寒枫涧等你,你和伯母多多保重。”她不欲萧慎思感觉到自己的悲戚之意,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

萧慎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此刻的轻柔永远镌刻在心间,这一眼,便似经历了万水千山,跨过了无垠的岁月。他终狠下心来,拨转马头,清喝一声,带着思月郡主和一众血衣卫向西疾驰而去。

小鱼儿见思月郡主远去,不停唤道:“婆婆,婆婆!”

清洛怅然望着萧慎思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迷雾之中,只觉心中眼中雾气腾腾,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马铃声响起,似离歌吹扬,如同静水惊石,激起层层波澜,清洛眼角终掉下泪来。

解宗秀策骑至清洛身边停下,娇声唤道:“姐姐!”迅即发现她在哭泣,忙道:“姐姐,你别伤心,萧哥哥一定会赶回来的!”

清洛拭去眼角泪珠,见解宗秀孤身一人,问道:“妹妹,你怎么出城来了?现在局势不稳,你得多带些人,多加小心才是。”

解宗秀傲然一笑:“姐姐,虽说我武功及不上你,但自保应当没问题的,不然我也没有胆量带着母亲离开皇宫。再说了,我现在可是想和你一起去寒枫涧呢。”

“那怎么行?很危险的,妹妹快回去,太妃娘娘会担心的。”清洛急道。

解宗秀望着西北方向的漫天大雾,明眸生辉,悠悠说道:“姐姐,你不知道,自幼我便向往着这外面的世界,向往那纵情畅意的江湖生活,纵是知道江湖险恶,战场无情,但我还是想要去亲身经历和体会,更何况,你和皇帝哥哥都是我的至亲,这种时刻,我怎能独善其身?!”

“姐姐,那日听萧哥哥讲述你的事情,我不知多羡慕你,你们三人结义,同生共死,有那么荡气回肠的往事。我的人生又是如此的苍白空洞,如果这次再不随你去寒枫涧,只怕我会后悔终生的。”

清洛知她心意,不再相劝,也是遥望西北,幽幽叹道:“妹妹,我现在倒宁愿回到在靖南山,和爹娘幼弟快乐生活的日子。”

解宗秀却没听清她这句话,璨然一笑,迎上寒风,张开双臂,放声呼道:“快意江湖省人世,拈花一笑万山横!江湖,我解宗秀来了!”

寒风中,她的呼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又瞬间被浓雾吞没。

萧慎思和思月郡主带着血衣卫们日夜兼程,行得极快,沿途经过各地驿站时出示兵部文书,不停换下疲劳的坐骑,这一日终赶到了纪州。

这时已入冬季,万物萧条,纪州城内外灰蒙蒙一片,萧慎思一路行来,见纪州城内外行人渐少,战争气氛浓厚,便知清南君已率大军逼近了纪州。

一行人由东门出示兵部文书打马入城,直奔郡守府衙。听说萧大将军奉旨前来,纪州郡守步文童和副将朱琰如闻大赦,迎出府门。

在大厅坐定,萧慎思出示天子虎符,步文童和朱琰忙下跪细禀军情,萧慎思听着,只觉十分棘手。

据探子刚传回来的消息,此次清南君竟是率十五万大军北上,一路攻克苏郡、姜郡、文州、段州,现在其先头部队已到了纪州南面约六百里处,所向披靡,行进速度极快,而纪州城加上附近三州的守军总共不到五万之数,朝廷调过来的三万兵马则至今未到,纪州城又非天险之城,城墙还十分破旧,只怕很难抵住青国这十五万精兵的猛攻。

萧慎思得父亲早年训育,对全国各地山形地理颇为了解,他在案上搬动各物细细演练,总觉要守住纪州防线颇为困难,他曾在南疆军中呆过数日,知他们十分骁勇善战,又刚经历过国内内战的洗礼,纪州这五万闲散惯了的军队实在不是他们的敌手。

直到夜色深沉,他仍没有想到什么能抵住青军的良策,在郡守府后院内长久地徘徊。

思月郡主知他烦忧,见室内有张古琴,十指轻捻,如雨声淅沥,清泉叮咚,萧慎思顿觉心头一静,感激地望向母亲。

一曲清新空灵的《静夜雨荷》奏完,思月郡主面容静敛,力贯指尖,如剑锋划破长空,巨浪拍上青崖,豪情顿出,杀机渐生,萧慎思渐渐热血沸腾,如同回到战场,精神为之一振。

《破阵子》之音沉沉散去,思月郡主叹道:“这一曲还是当年兄长所授,不料今日却要用来激励思儿你,来对阵小墨。”

萧慎思也叹道:“母亲,造化弄人莫过如此,为了平定战事,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思儿,要不我先去小墨军中和他谈一谈,看能不能说动他退兵,三国永保和平?”

萧慎思缓缓摇头:“母亲,小墨其人,我和三妹都比较了解,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权力欲望极强,不是亲情或公理所能打动的,他一心要创立大青帝国,建下不朽帝业,获得万民景仰…”他讲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隐隐见到了一丝光明。

凛冽的寒风中,清南军率大军北进,这日清南君亲率的先锋营已行至距纪州城四百余里地的会清山附近。

这一路青军仅在苏郡处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但那处天朝兵力不足,清南君又是做了多日准备,兵精将足,苦战一番终攻破苏郡,此后便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清南君一路忙于战事,情绪始终保持在高昂的状态,眼见纪州在望,竟莫名的有些忧郁起来。

出兵之前,他便得到密报,孟鸣风被捕入狱,萧慎思下落不明,知不用在战场上面对这个‘哥哥’,实是有些暗暗的欣喜。却又有些担忧于他,更时时想起那娇俏可喜的清洛,想起与她相处的时光,午夜梦回,十分惆怅。

寒风扑面,落叶纷飞,天色渐黑,清南君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回头看看身边先锋营军士俱是有些疲倦,便下令就地扎营,稍事休息,待中军和后营部队赶上后再行起拔。

靳然在营地巡视一圈,回到大帐,清南君见他面上悻悻之色甚浓,不禁大笑道:“怎么,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靳然面上一红:“陛下,臣可是怕他日李姑娘兴师问罪,才去做这好人的。”

清南君听他提起清洛,微微一怔,眼前浮现她轻嗔浅怒的样子,不禁也有些担心异日见到她不好交待。他强压下心头倩影,笑道:“朕看你是一日不被那公孙姑娘骂,一日便不舒坦吧。”

靳然虽已高居左司尉,却终究年轻面薄,又被清南君说中心事,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清南君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靳然的左肩:“你放心,他们是小丫头的亲人,朕不会伤害他们的,只是想拿来在适当的时候威胁一下那燕皇而已。真要伤了他们,小丫头还不得和我拼命?!”

他望着帐外漆深的夜色,一时想起清洛,脸上露出温柔之色,一时想起这宏图霸业,又将那温柔压了下去。

靳然知他心事,想起自己的心事,默然不语。

君臣正在沉默之时,猛听得外面传来隐隐的锣鼓之声,不过一会传来了士兵的轻喝声,清南君眉头一皱,靳然忙奔出营帐。

不多时,靳然满面笑容地奔了进来,道:“陛下,是附近村庄的村民来迎接陛下,说陛下是真龙天子转世,是要得天下之人,来献畜献谷,洒酒泼觞的。”

“哦?!”清南君喜道:“是真的?!”

“应该没有假,几村的村长说要谒见陛下,以表他们忠心。臣已详细搜查,俱是普通百姓,未带兵器,看来不假。”

清南君自成为南疆郡王以来,便十分注重收络民心,他深知为王为帝之道,民心民意极为重要,登基为帝以后,更是颁布多项惠政,以施惠于民,获得了国内民众的普通拥戴。

他既决心攻克天朝和燕国,创立大一统的青帝国,自攻入天朝境内以来,也十分在意天朝民众对自己的看法,只是从攻克苏郡到现在,虽说并没有遇到天朝百姓的拼死反抗,但所过之处,却也无任何人表示对自己的拥戴之意。

此时听得竟有天朝百姓自发前来迎接这异国帝皇,说自己是真龙天子转世,不禁有些惊喜,忙迈出帐来。

营地外,数十个村民装扮的人见他在众亲兵的簇拥下出来,又见他身着皇袍,忙伏地呼道:“草民拜见圣天子!”

清南君忙挽起为首老者,笑道:“有劳老丈及各位了,快快平身吧。”

那老者老泪纵横:“果是圣天子啊,如此爱护我等平民百姓,看来真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

他身后数十村民纷纷呼道:“确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

清南君和靳然听他们这等说话有些蹊跷,对望一眼,靳然上前问道:“老丈,敢问一句,你等所说‘真龙转世,紫气南来’是何意思?”

那老者颤巍巍伏地禀道:“禀圣天子,草民等是这附近魏家村和郭家村的村民,大约一个多月前的月圆之夜,前方会清山上的天龙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黄气直冲云霄,草民等都看得十分清楚。第二日便听说寺内后院地面裂开,露出一根石柱,石柱深插地下,无人能够拔出,上面刻着‘得此柱者得天下’七个大字。”

“哦?!竟有此等奇事?!”清南君和靳然互望一眼,将信将疑。

“草民等万万不敢欺瞒陛下,这石柱露出来以后,天龙寺内玄庄大师便于当夜坐化,坐化之前留下八字偈言。”

“是何八字偈言?”清南君自在巫神处听闻当年往事,又见确有火龙印、泪印出现,便对谶言、偈言之类十分迷信,忙追问道。

“这八字偈言便是‘真龙转世,紫气南来’啊,陛下。草民等听得玄庄大师偈言,原也没放在心上。至前几日听得陛下大军南来,这才顿悟,玄庄大师所说偈言指的便是陛下您啊,陛下,您是上天注定要得天下之人,是真龙转世,草民等自知身份低贱,但还是要来诚表草民等对真龙天子的景仰和臣服之心!”

清南君听罢心中十分欢喜,但也有些将信将疑,思忖片刻,使了个眼色给靳然,靳然会意,悄悄地带着数人奔出营帐去。

清南君满面含笑,亲自扶起众村民,吩咐手下诸将好好款待于他们。

不多时,靳然奔了回来,低声禀道:“陛下,看来不假,臣询问了几家村民,都确是如此说法。”

清南君心中一喜,笑道:“靳然,你如何看待这事?”

靳然明他心思,道:“陛下,要得天下靠的是武力和战功,但将来要治理天下,靠的可就是民心了,现在是收服民心的大好机会,更是激励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

“嗯,不错。”清南君点头道:“不管这偈言和石柱之说是否真是天意,但这确是收服民心,激励军心士气的大好机会,你速速将这事在军中传散开去,另外派人今夜上山察探有没有伏兵,如果没有,明日,我们便上会清山去看看那根石柱。”

八八、请君试问东流水

晨曦初现,霜雾满天,冷冽冬风刮过,漫山黄叶。

昨夜靳然派出多路人马上了会清山详细察探,未见伏兵,山上仅有一座小小寺庙,庙中也仅余十来个和尚。

清南君着大军在山下等候,同时列阵以防敌军来袭。与靳然带着几千精兵沿路上山,昨夜靳然便将真龙天子之说传遍军中,眼见身边将士士气高涨,精神饱满,清南君颇是有些踌躇满腹。

这会清山是纪州附近的一座名山,风景秀丽,已是冬季,霜浓雾重,更添几分飘渺之意。

靳然派出上千名精兵在前开路,确保无人跟踪和设伏,其余人等簇拥着清南君,不多时便到了那天龙寺前。

寺内众僧早被士兵们押出寺外,伏地迎接,清南君见状眉头轻皱:“谁让你们对大师这般无礼的,大师们是化外之人,不用依如此俗礼!”

为首一名老僧迎了上来,施佛礼道:“陛下真龙转世,驾临敝寺,贫僧等感到无上荣幸,阿弥陀佛!”

清南君面露微笑,回施佛礼道:“大师不必如此多礼,朕今日前来,想一瞻贵寺盛容及月前寺内发现的那根石柱,烦请大师带路!”

那老僧忙道:“贫僧玄净,恭迎陛下入寺!”

见亲兵们已占据寺内各个方位,清南君和靳然心情轻松,在玄净的引领下,步入寺中后院,只见寺院后墙之下,支起一座木棚,木棚之中一根石柱插于黄土之中,柱上隐隐刻着数字。柱前左右两个香炉,青烟缭绕,木棚之前拉起了长长的帛条,平添了几分神秘庄严的色彩。

清南君在木棚前十数步处停下脚步,问道:“敢问大师,这石柱露出来之后,就没有天朝府衙前来询问么?”

“陛下,这石柱露出来之后,敝寺玄庄大师坐化,真龙天子之说迅速传了开去,府衙也自是派人前来查询,只因无法将这石柱拔出运走,所以命贫僧等严加看守,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说是要上禀朝廷之后再行搬运。贫僧等只好搭起这木棚,拉上这帛条,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那玄净恭敬答道。

清南君轻‘哦’了一声,缓缓向石柱走去,扯下帛条,他细观那根石柱,只见上面隐隐刻着数字‘得此柱者得天下’,他伸出手来抚上石柱,轻笑回头,向靳然说道:“靳然,你信不信…”话未说完,一股香气入鼻,眼前一片迷蒙,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站在十余步之外的靳然和众亲兵不及反应,‘轰’的一声,地面裂开,黄泥飞溅,一人从石柱旁的地下跃出,扼住清南君身躯,手中长剑横上他的咽喉,厉声喝道:“统统给我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