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林太后仰天长笑:“今时今日,远儿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她凑到林归远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远儿,姑母不怕告诉你,解宗珏那小子身上也流着剑谷之人的血,所以他一定得死!”

她猛然面色一变,迅速转到椅中坐下,脚步声急响,当今皇帝奔了进来,面色焦虑,呼道:“母后,大事不好了!”

“皇上,你是九五之尊,沉稳一些好不好!”林太后沉下脸来。

皇帝直奔到她身边,递上一份漆红战报,道:“母后,实是形势紧迫,青国派出大军突然袭击我朝边境,攻下了苏郡和姜郡,正沿楣江北上!”

林太后‘腾’的一声从椅中站起,接过战报细看,‘啪’地合上,恨声道:“龙祈墨这小子,他倒还真会挑时候凑热闹!”

“现下如何是好?母后,我朝西南方向兵力不足,又要应付北面燕军,又无良将,钱粮方面更是捉襟见肘,实在不能两面作战啊!”皇帝英气的面容也一反常态的忧虑。

“速速召集朝臣,看看有没有拖延西南战事的方法。”林太后思忖片刻道。

林归远神情木然,踏步上前,向皇帝和太后行礼道:“皇上,太后,臣请见秀雅公主!”

萧慎思是在辰时得知仁州失守,燕皇亲临战场,章王儿子被以谋逆罪处死的消息的。舒幼节从宫中出来之后便赶到了他藏身的宅院,也告诉了他皇帝亲征、太后随行、国舅之子和秀雅公主即将成亲以为大军壮行的消息。

萧慎思五内俱焚,终将林太后全盘计划了解于心,显然有殇有容等人扑了空,未能及时阻止惨剧的发生,现在看来,前一段时间每天收到的前线战事正常的战报也是那陆卓影和乔庆德假报上来的,林太后终成功将解氏最后一支皇族铲除,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就是皇帝本人了。

他思虑再三,抬头向舒幼节问道:“世伯,有没有办法让我混入皇上的侍卫之中?皇上亲征,现无法阻止,只能想办法贴身保护他了。”

舒幼节略略沉吟道:“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混进去。”

“有劳世伯了。”

舒幼节匆匆离去之后,思月郡主从内室步出,轻声问道:“思儿,要不想办法把一切真相告诉皇上,你看如何?”

“母亲,那陆文杰一直寻找不到,我们现在毫无证据,我又是罪臣之身,皇上怎会信我?现在只能跟着皇上去前线,一来保护他,二来伺机与燕皇联系上,看能不能让他退兵。”萧慎思扼指道。

两母子对望一眼,俱是心情沉重。正在此时,院门轻敲,正是解宗秀的暗号。萧慎思一喜,小鱼儿早已奔去将院门打开,看清进来之人,萧慎思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心头沉重的阴霾总算驱除了大半。

林归远跟在解宗秀身后踏入院中,先向思月郡主行了一礼,迎上萧慎思眼神:“大哥,你随我来!”

萧慎思忙即跟上,解宗秀轻灵地跳了过来,揪住萧慎思衣襟,哀求道:“萧哥哥,我也要去,我要去见我那个姐姐!”

萧慎思略略沉吟,点头道:“好!”又想了一下,将小鱼儿也抱在了手中。

清洛在林归远离去不久就醒了过来,感觉体内寒气渐渐化去,已稍可凝聚起些许真气,手脚也不象昨日那般无力,知昨夜昏睡之时,二哥又为自己运功疗伤,心中甚为感激。她挣扎着坐起,倚住床头,将多日来所见所闻想了又想,总觉既要化解危机又要替庆氏雪冤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点没有想通。

正在苦思之时,院门轻启,隐隐听得小鱼儿稚嫩的童音,她心中大喜,急唤道:“小鱼儿!是你吗?!”

当小鱼儿依在身边,萧慎思立在床前,清洛如入梦中,无法言语,只是含笑看着大哥和二哥并肩而立,三人再度聚首,均是眼中含泪,却又都默然不语。

解宗秀犹豫片刻,从萧慎思身后走了出来,她细细打量着清洛,忽然笑道:“你是我姐姐,一定没错!”

清洛昨夜已得林归远讲述,见她这样一说,便知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秀雅公主,激动难言,伸出手来,解宗秀忙与她四手相握,两人齐齐掉下泪来。

解宗秀又笑又哭:“你是我姐姐,没错。你和皇帝哥哥长得很象,这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萧慎思听她提起皇上,心中一凛,转向林归远道:“二弟,现在形势危急,你能不能———”

林归远苦涩道:“大哥,已经太迟了!”

“不迟,现在有二弟相助,不算太迟,只要你马上赶去仁州见燕皇,战事必能平息,皇上也会无恙。”

“不,大哥,你不知道。”林归远摇头道:“朝中决定,五日后小珏和姑母要率军亲征仁州,姑母要我五日内和,和公主成亲,刚刚又收到急报,青国入侵,苏郡姜郡失守,青军正沿楣江北上,天朝已是危在旦夕了!”

萧慎思如被利剑刺中,退后几步,倚住案几,轻声道:“小墨真的下手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归远木然而立,忽然想起一事来,转向清洛道:“三妹,今天我听到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二哥请说。”

“姑——母今天说,小珏身上也流着剑谷之人的血,到底是何意思呢?”

清洛沉吟道:“小珏身上也流着剑谷之人的血?难不成,我们的生母洛妃也是剑谷之人?当年剑谷出谷的就那四个人啊,燕皇,义母,岑六公子,还有一个就是燕皇的妹妹菁菁———”她张大嘴来,怔怔地望着林归远。爹爹临死前说的话涌上心头———“涞水河边相逢”,生母洛妃是在涞水河边遇到爹爹的,义母说当年菁菁公主曾在涞水河边靖南山出现过,燕皇与庆若华以前又一直是居住在靖南山流光塔。

她只觉心脏‘呯呯’跳得极为厉害,猛然间抓住解宗秀的双手:“妹妹,你母亲,太妃娘娘可擅丹青?”

解宗秀点头道:“极好。”

“求你,妹妹,你能不能马上回宫,求太妃娘娘画一副当年洛妃的画像,她是见过洛妃的,要快,求妹妹了!”清洛急道。

解宗秀见她面上神情,知事关重大,忙道:“好!”迅速往屋外奔去。

林归远和萧慎思渐渐明白,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太过难以相信,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清洛心乱如麻,林归远也是手脚冰凉,两人目光相触,均迅速移了开去。萧慎思本来想和二人商议一下该如何行事,见他二人模样,又想到即将揭开的这个残酷事实,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之中,室内只偶闻小鱼儿无忧无虑的笑声。

个多时辰之后,解宗秀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将手中绢画递给了清洛。

清洛与林归远对望一眼,缓缓展开手中画像,当曾在燕国皇宫中见过的那幅画中少女的面容以一种稍稍成熟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清洛呻吟一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林归远双脚一软,跪在了清洛床前。

解宗秀忙上前搂住清洛摇晃的身躯,唤道:“姐姐!”

萧慎思心中难过,上前将林归远扶起,道:“二弟,你———”

林归远猛然挣开他的搀扶,向屋外冲去,萧慎思急拉住他衣袖,唤道:“二弟,你去哪里?”

林归远回过头来,泣道:“我要去问她,为什么要做下这一切?姑姑到底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人世?我绝不能,不能再让她害小珏了!”

清洛顺过气来,颤抖着伸出双手:“二哥,你过来!”

见她极为孱弱地唤着自己,林归远心中不忍,慢慢走了过来,清洛将他手紧紧拉住,哽咽道:“二哥,原来,原来我们竟是亲人!”

林归远不敢看向她的面容,低头不语,泪水静静的滴落在玄袍之上,沁出一团团雾霭般的湿纹。

“二哥,你听我说,你不要去找她,没用的。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小珏不会相信的。”清洛喘道:“二哥,我想明白了,那句‘龙凤双氏’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真是天意,我们要相信天意,一定能够解开这个危局的,也一定能替庆氏洗冤的。”

萧慎思轩眉轻扬,走了过来,握住二人手道:“不错,二弟,我也想明白那句‘龙凤双氏’是何意思,得三妹启发,我倒是想出了一个既能化解危机又能替庆氏雪冤的法子。”

清洛、林归远、解宗秀齐齐问道:“什么方法?”

“我们现在要做几件事情,一是让天燕两国休战,二是击退青国入侵,三是要让皇上明白自己的身世,四要救出剑谷之人,五要从小墨手中救出燕谷主和义母等人,还要稳住京城和各地局势,最重要的,是要如何替庆氏昭雪,这才是解决一切事情的关键。”萧慎思一一分析道。

“大哥,我,爷爷他们是被清南君抓走的吗?”林归远怔怔问道。

萧慎思轻叹一声:“我倒宁愿自己猜测的是错误的,但现在看来,恐怕就是如此了。”他想到小墨为了坐观天燕战争,为获渔翁之利,扩张国土,终迈出了这一步,再想到自己终要去面对这个怀愧于心的‘弟弟’,心中一痛,一时无法言语。

见他沉默,解宗秀不由问道:“萧哥哥,你继续说啊,到底是什么法子?”

萧慎思回过神来,望向她缓缓道:“这个法子便是置诸死地而后生,而且,还需得秀儿妹子你相助才行。”

清洛瞬间明白过来,摇头道:“不行,不能将妹妹拖进来。”

林归远也明白过来,摇头道:“不行,不能毁了公主清誉。”

解宗秀听三人这般说话,侧头一想,愣得片刻,忽然轻笑:“我同意萧哥哥的,我愿意帮你们,‘嫁’给林家哥哥。”

见清洛欲开口,她抢道:“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慎思道:“什么条件,请秀儿明示,再难萧哥哥也一定要替你办到。”

“难倒是不难。”解宗秀明眸轻转,十分得意,掩嘴笑了一阵,道:“那就是你们大计成后,需得和皇帝哥哥去说,要他下道圣旨,就说秀雅公主为国捐躯,壮烈成仁,从此这世上再无秀雅公主此人,要他允许我带着母亲离开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八六、塞上燕脂凝夜紫

皇城,思月宫内,祥影玲珑,箫乐韶音。

解宗秀凤冠珠翟,青丝步摇,娥眉笼秀,英丽疏阔,从青太妃手中接过喻示吉祥团圆和谐如意的如意玉,娇笑着挂在了裙间。

青太妃见她满面雀跃,轻叹道:“秀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见室内并无旁人,解宗秀揽住母亲轻轻摇晃:“母亲,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不能让您再在这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过下去了。萧哥哥的计策如果能够成功,我们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一定要去母亲和月姨以前走过的那些地方看看。”

她眸中涌起一层轻雾:“母亲,我一定要去看一看你说的月诏山,星池峰,一定要去看看无穷的碧海,接天的荷园,神秘的雾山,母亲您当年走过的地方我都要去,您没走过的我也要带着您去,从今以后我不再是秀雅公主,我只是解宗秀。”

青太妃轻抚着她的双肩:“秀儿,可万一事情要是---”

“不,母亲,既然这是天意,就一定会成功的。再说,这事关系到我的亲姐姐和亲哥哥,关系到我天朝的江山,如果在离开皇宫以前,能够为解氏宗族做好这件事情,也不枉他们锦衣玉食养了我十六年。母亲不用担心,林家哥哥是端谨之人,又对姐姐情深似海,我没有危险的。倒是太后明日若来找母亲,您可得好好应对才是。”

权倾朝野的林国舅的公子,新任吏部侍郎林远君,迎娶秀雅公主,虽处战争时期,国舅府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加上林太后凤驾亲临为侄儿祝贺,灯笼挂满了从皇宫到国舅府的路上,也冲淡了几分大战将来、皇帝亲征的紧张气氛。

寂静的书阁内,林太后看着跪于身前的林归远,轻磕着手中的天青瓷盅,沉默良久,道:“远儿,你真的想通了吗?”

“是。”林归远低头道:“姑母,现在只差一步,就可以拯救我族中人,远儿怎会不识大体,只求姑母出征多加珍重,一定要平安归来。远儿自会和林维岳平定京中局势,不负姑母期望。”

林太后凝望着他的乌发,乌发下的面容依稀露出来的那一抹孝顺与温存,忽然十分不舍,心中一酸,轻轻将他扶了起来,抓住他的双手不愿放开。

伤痛与不舍在林归远眼中一闪而过,轻声道:“姑母,远儿以往对不住您。以后,如有机会,远儿一定要天天陪着您。”

林太后胸口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半天方才平复,强自笑道:“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远儿和姑母这样说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她心中还有一句话无法说出口:这么多年,第一次,她是如此后悔,不该丢下儿子进了深宫,不该为仇恨付出了这二十年的时光。

林归远被她目光看得有些不忍,别过头去,喜袍领口微微咧开,露出他白皙修长的脖颈来。

林太后目光怔怔,恍恍然中似看到了那人,以往每当自己轻颦浅笑时,他也是不敢直视自己,特别不敢看向自己颈间那道剑伤,总是要别过头去,露出同样白皙修长的脖颈,然后会轻叹着伸出手来将自己搂入那温暖的怀中,然后便会是一次次令人意乱神迷、心醉魂飘的缠绵绯恻。

她慢慢抚上颈间,那道伤痕早已淡如青烟,隐约难辨。可这心口的伤痕呢?为何每次想起时还是这样剧烈的疼痛?

她又轻轻抚上胸口,自己曾忍受了怎样的疼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那噩梦般的印记消失?想想这二十年来所过的生活,真的值得用生命作为代价吗?

听到她的轻咳声,林归远回过头来,将她扶至案后坐下。

林太后喘息渐止,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轻轻放入林归远的手中,道:“远儿,这里面是太后御印和真正的天子虎符,解宗珏现在手上那半边是假的,他从来不曾仔细看过。我怕京城和各地形势有变,你要多加小心,必要时可以调动各地兵马,以平定局势。寒枫涧那边,乔庆德和陆卓影都是我们的人,用不着这些。”

林归远接过锦囊,手指下意识的捻动着锦囊的丝带,垂下头去。

“明日我便会同青太妃摊牌,胁迫她为我们解那‘天印咒’,所以今晚解宗秀进了新房后你便需将她软禁起来,只有她在我们手上,青太妃才会听从我们的安排。”

“后日,我便会带解宗珏率军出征,到时京中一切林维岳会辅助你的。”

“青国那边,已经调了一部分兵力去了,只要能撑过一个月,不让他们长驱直入,越过三国边境,逼近仁州战场,姑母除掉那燕行涛和解宗珏后,自可回过兵力来歼灭他们。”

“唉,远儿,姑母若是,不能回来,你就乖乖地做个好皇帝,待大局完全平定之后,再想法子废了解宗秀,若是能寻到庆氏后人,要好好的对他们,以后你的皇后也从庆氏后人中选立吧。”

她站起身来,犹豫片刻,终轻轻地将林归远搂入怀中,眼中悄悄地落下泪来,原来,原来儿子竟是这般高大了。

青太妃低头看着窗格中投进来的光影,久久都不出声。轻蒙的烟雾与光影纠结起舞,映得她的脸阴阴沉沉。

林太后悠闲地饮着茶,眼神却锐利无比地盯着青太妃,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青太妃方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您今日既然来找我说这些,我也知形势不容我不答应,何况现在秀儿已归于庆氏,我若是不答应,我们母女是没有活路的。”

“姐姐真是聪明之人,但妹妹我绝对没有胁迫姐姐的意思,只是现在君儿和秀儿已是夫妻,自当夫妻一体,同心为庆氏谋划才行。”林太后闲闲道。

“那好。”青太妃抬起头来:“我可以解那‘天印咒’,但我是有条件的。”

“姐姐请说。”林太后话语中透出一丝兴奋来。

“那就是太后大计成后,君儿若是得登大宝,秀儿成为皇后,需得下诏永不废后,而且,太子必须在皇后所出之子中立取。”

林太后稍稍一愣,旋即笑道:“这是自然,君儿要得这解氏江山,自然是解氏女子为后了,太子也自当是立嫡子。姐姐若是还有顾虑,我这便可让君儿亲书一份手诏,以为日后言证。”

她满面含笑,站起身来:“那就请姐姐解咒吧,‘寒星石’我已经带来了,君儿也在宫外候着呢。”

青太妃忙站起来道:“太后,这个倒是急不来的。”

“哦?莫非姐姐想反悔不成?!”林太后逼近几步沉声道。

“不是。太后切莫误会,只是解这‘天印咒’需得在月圆之夜,今日方是十三,需得后日的子夜时分才行。”青太妃忙放低语气解释道。

林太后听言,眉头轻皱:“原来是这样,这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妹妹我明日便需得随皇上亲征,这可是有些为难啊!”

青太妃眼中略闪得意之色:“太后,亲征之事事关国体和太后大计,自不可耽搁。至于这解咒嘛,反正秀儿在你们手上,您也不怕我反悔,想来此时这思月宫外也尽是您的人马,我想走也走不成。后日子时,您让国舅大人亲来思月宫监守我解咒就是了。”

林太后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姐姐,希望我们大计得成,你我永享这万世帝业!”

青太妃迎上她目光,两人对视一笑,俱是欣慰中带着一丝得意。

这日天气极好,和风煦煦,丽阳高照。皇帝见亲征之日天公作美,心情极好,一袭翔龙黄袍更是衬得他玉面金冠,英姿勃发。

辰时祭告过太庙之后,皇帝和太后在大批侍卫、禁军的簇拥下出了京城北门,漫天黄紫旌旗,官员鱼列道旁,皇帝彩台搭箭,正中红心,如雷呼声震动京野,天朝灵帝终御驾亲征,率大军开往寒枫涧。

百官以林维岳为首,伏地恭送御驾凤驾离去,大军远行,方起身罗列而归。林归远却不急着回府,立在城门处遥望西北方。见林维岳近身来欲待说话,冷冷道:“我想再去送姑母一程,明日夜间,我自会赶回来解咒,你将一切都准备好,等我便是。”

林维岳还待再说,林归远已纵身上马,疾驰而去。他愣了片刻,终跺跺脚转身入城。

林归远疾驰如风,不多时便到了流芳亭侧一处密林之外,他细察一番,知无人跟踪,下马闪身入了密林。

林中萧慎思与已能正常行走的清洛正等得有些心焦,见他过来不由相视一笑,迎了上来。

林归远迅速将锦囊交给萧慎思,道:“这是太后御印和天子虎符,平定与青国之间的战事就有赖大哥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清洛手中接过易容之物,对着清洛手中铜镜,十指纷飞,不到一刻,便成了一名面貌稍显粗豪的青年男子。

萧慎思取出一张信笺递给林归远:“这是韩童的全部资料,他在皇上的贴身侍卫中一贯沉默寡言,而且个性向来古怪,二弟你尽量不开口说话,应该不会有人察觉的。”

清洛一边帮林归远换下身上官袍,一边柔声道:“二哥,小珏就拜托你了。”

萧慎思点头道:“二弟,你得时刻不离皇上左右,虽说大军到寒枫涧前,太后应该不会下手,但也得时时小心。到了寒枫涧后,如果太后将燕皇引过来,你得尽量想办法让皇上知道和听到一切真相,这样才有为庆氏雪冤的可能,但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你的武功,护住他一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能护住他,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林归远轻轻点了点头,望向二人:“大哥三妹放心,我就是性命不要,也会护着小珏的。只是大哥,你估计与青国在楣江的战事什么时候可以稳住,然后回援寒枫涧?”

萧慎思略略沉吟:“我估计青军应该是想沿楣江一路北上,待天燕两军在仁州斗得两败俱伤时再突破纪州防线,以求一击得手,坐收渔翁之利。由京城赶往西面的纪州和去往西北仁州寒枫涧的路程差不多,”

“如能顺利赶到纪州,将那边局势战事稳定下来需半个月至一个月的时间。二弟你尽量在皇上和侍卫禁军的食物中投放一点药物,让他们行军速度减缓,拖上十天半个月,再到达寒枫涧,既然太后是故意将你父亲引到仁州的,便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在那处等候,所以大军迟上几天应无大碍,希望到时我能及时率军回援于你。”

清洛道:“大哥,要不要我随你去纪州,去说服小墨?”

萧慎思轻轻摇了摇头:“没用的,小墨心中的志向便是要建立一个强大的青帝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会放弃的,三妹你的任务便是要及时赶去寒枫涧,伺机救出剑谷中人,不让太后拿他们来威胁你舅舅。”

清洛伸手替林归远扣上玄衣黑氅,凝望着他道:“二哥,你先行一步,待京城诸事办妥,我会赶过来的,你万事小心,多加保重。”

林归远取过她手中易容之物,又替萧慎思改变容貌,片刻之后,另一个‘林归远’立于二人面前。清洛侧头笑道:“二哥替自己易容成别人都惟妙惟肖,可这替大哥易容成你自己的样子可就不是十分相似了。”

林归远退后两步,细细端详于萧慎思:“三妹倒是说说,哪里不象了?”

清洛再细看一番,还是摇了摇头:“相貌看上去很象,不仔细看不出来,但我就是感觉神态和气质方面有些不同。”

萧慎思微笑道:“反正我只要扮成二弟,明夜混进宫,到思月宫装装样子就行,到时霞姨会将烛光弄得较为昏暗,林维岳短短时间看不出来的。”

林归远将一包药粉和一个白玉瓷瓶递给萧慎思:“你们先服下瓷瓶中的解药,然后请太妃将药粉洒一些入香炉之中,再请那林维岳入思月宫,片刻后他自会昏迷。”

他望向清洛:“三妹,我教你的易容法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二哥放心,林维岳的样子我铭记于心。”

林归远心中一痛,想到自己与洛儿竟是表兄妹,想到姑姑竟是死在母亲手中,眸中闪过不舍与愧疚,清洛似是知他心意,轻声道:“二哥,太后若是,若是能及时收手,你就好好陪她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吧。”

她低下头去:“你们若是能和舅舅一家团聚,天下能够太平,我的仇,不报也罢。”

林归远慢慢伸出手来,想要抚上她的秀发,却停在了半空之中,片刻后暗下决心,猛然转过身去,大氅轻扬,身形闪纵,林边传来他清朗的声音:“大哥,三妹,多保重,我等着你们!”

这个月的十五,月儿被浓云遮住,昏暗得让人有些心情晦涩。

林维岳知今夜解咒事关重大,早早地便来到了皇宫,在长恨宫守候良久,却不见林归远返来,不由有些焦虑。

他本是庆氏皇族守墓人的后裔,同时也守着庆氏皇朝在乐州的那一份宝藏。自小他与兄弟林士武就被赋予了这个世代相传的神圣使命。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一生等着的便是主子庆氏后人的来临,要做的就是为他们效忠献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找到乐州的主子竟是那般静美如兰的一个女子,她眉间淡淡的忧伤,唇边惆怅的微笑,让他一见倾心,从此踏入这个尘世,甘心为她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