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深眼里除了怒意还有悲痛:“倪渊,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害辛梓的?”

“呵……他算个什么东西。”倪渊阴冷地笑了笑,表情有些扭曲。

浅深不禁摇头:“你真龌鹾。”

这个词彻底引爆了倪渊的情绪。

“我龌鹾?梁浅深,我在你身边几年?他在你身边几年?”倪渊双目通红地指向顾景然,“而那个混蛋又在你身边几年?可是,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你什么时候回过头,我一直在你身后,可你连正眼都不瞧我。我不要什么财团,也不要倪家少爷的身份,我更不要做你什么狗屁弟弟!我忍了二十年,可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浅深震惊地看着倪渊,眼前这个狂躁的人如此陌生。

倪渊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是在骗我,离婚……这种把戏太肤浅,你这些天对我的好也是假的,我知道你在试探我。可我想哪怕只是几天,我也愿意被骗,我心甘情愿,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看不到!”

浅深不能言语,顾景然完全反应不及。

“我早说过了,不是你的就不要乱想,你不听,还陷得那么深,成何体统!”

不该出现的声音忽然出现,屋里的三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倪道远黑着脸站在门口,旁边站着……辛梓,他只是轻轻扫过他们三人,然后收回视线。

“小渊,不要再错下去了。”

倪渊失神片刻,立即回神:“如果我说我就是要他死呢?”他阴狠的目光落在倪道远身后的人身上。

“那我就废了你,看你还敢做这种败坏家门的事!”倪道远终于发怒,“我给你机会你不悔改,我给你时间把事情摆平你不做,那好,我来。”

“不!他根本配不上浅深,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什么站在浅深身边?”

“你当人家任你宰割吗?”倪道远甩出一叠文件,白花花的纸散落在倪渊面前,“这些文件其实都是没有效用的,却有人可以证明你操纵黑市!那个叫夏季的已经全部招了,你还不悔改?”

倪渊低头看着地上的纸,没去捡,可他的脸色却一寸寸地白下去。

浅深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她握着剪刀刺向他时,他傻愣愣地站着不动,而小脸已经惨白得发青。那形单影只,惶恐却不敢挣扎的模样在那瞬间烙在了浅深的心上。

倪道远看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却胜过亲生儿子的人,悲从中来,如果在他那点心思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先掐灭了它,大概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你跟我走。”

倪道远说完就转过身,顾景然见倪渊一动未动上前拉他,倪渊挣扎了下,过了片刻,终于抬起沉重的步伐。

“小渊。”

在他即将迈出家门的时候,浅深叫住他,平静地说:“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把你当作弟弟看了,亲弟弟。”

有什么朦胧了眼眶,温热潮湿,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其实,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两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说对不起。”

倪家父子一前一后地离开,顾景然对辛梓慎重道歉:“我母亲爱子心切,请你原谅。”不再多说,他没看浅深一眼便匆忙而去。

他们走后,只留下浅深和辛梓面面相觑。

一室清静下来,偌大的客厅显得冰冷冷,即使还站着两个人。辛梓进门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穿着黑衣黑裤,脸色似乎也跟着沉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深遂沉默,但就是没有看浅深。浅深望着他,心里毛躁不安得扑扑直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打破这样的尴尬场面。可是,辛梓既然还在这里没有走就表示应该有话跟她说,那她就再等一会。

果然,几分钟的死气沉沉过去后,辛梓终于有所动作。他拿出随身带来的文件夹,抽出里面的离婚协议书,走到浅深面前,一弯腰把东西方下,清冷的嗓音没有起伏:“文件在这里,我看过了,你拿回去吧。”

浅深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目瞪口呆地盯着辛梓平静得过分的脸,他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她,眼神干净清透,没有夹杂一丝欺瞒的情绪。

浅深身体僵硬得没法动弹,扯了个笑容估计也难看至极:“你签好了?”

“嗯。”模模糊糊的鼻音,辛梓两手插袋给了个简单的回答。

“你真签了?”

辛梓避开她的视线,说:“不是你让我签的吗?”

梁浅深立刻面如死灰,可不消半刻她体内有一团火气开始熊熊燃烧:“我……我让你签你就签?”

“梁浅深,不要像小孩那样。”辛梓眉头都没皱一下。

梁浅深被戳到痛脚,若是往常可能已经开始反击,可这次她没有办法,这件事是她先引起,可是,浅深懊恼得想要撞墙,她不是已经暗示过他了吗,莫非他没听懂?

辛梓用余光看到梁浅深一脸挣扎,故意问道:“难道我签了也不对吗?还是要我跟以前一样哀求你不要离婚?你的要求是不是过分了点?”

这番话说来,梁浅深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她扬起脸,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她气急地说:“我没有那样的奢望。”

“那就好,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浅深禁不住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辛梓微微低头,脸上带有微笑,可在浅深眼里那却是“温柔的残忍”,他对她说:“我知道,我配不上大小姐你,我还可能沦为阶下囚,我让你失望了。”

“辛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是你让我觉得你是那样的。”辛梓说得云淡风清,却着实让梁浅深心如刀绞。

梁浅深睁大了眼睛盯住辛梓,身体里的力量在迅速流失,他轻笑一下就能让她的精神立刻崩溃。

是不是她真的太任性了,她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什么事到最后都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什么人到最后都会对她服软,然后她每次都以为没什么事情她不能解决,可她忽然发现她其实什么都做不好,如果没有身后的曾倪两家的力量,她大概什么事都做不好。老头子这次不帮手大概就是为了让她看清这个世界不是她随心所欲能控制的,她不能再这么任性妄为,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再是可以胡闹的小女生,浅深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事太欠思考。

所以,她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就算你真被关进去五年十年,我也会等你的。”

他说她从不喜欢解释,才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那她现在解释,她迫不及待地跟他澄清,她急得眼睛都湿了,呼吸都要跟不上节奏,这样他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辛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拿着离婚协议书等我?”

“钥匙扣!我不是把那个给你了吗?”

辛梓点点头:“是啊,我听你的话,扔了。”

“你确定你按照我说的做了?砸了,扔了?”

“为什么要砸?扔了就是。”辛梓好笑地看着眉目焦急的梁浅深。

浅深被人淋了一桶冷水似的从头冰到脚:“你没看到?”

“我应该看到什么?”辛梓奇怪地反问。

“纸条,纸条啊!”浅深莫名急躁起来,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辛梓还是那副表情,轻挑着眉看她。

“你扔在哪里了?”见他一副真的没看到的表情,浅深的情绪跌入谷底。

“城西高架桥下的河里。”

“我不是说了砸了吗,砸了再扔!”她快要抓狂了,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打转,“这句话很难懂吗?很难吗?”

“砸了,就坏了,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信物呢?”

一双手从浅深背后环过她的腰伸到她面前,掌心摊开,那里面静静躺着她给他的那半边心,看上去完好无损。

浅深一时间愣住,脑袋里空空的。

辛梓从侧面看到她傻傻的表情,心情不禁大好。身体贴近了她一点,右手更紧地抱住她的腰,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和紧张,然后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温暖她。

耳边的热气冲昏了浅深的头脑,晕晕乎乎中她听到他浅笑的声音:“这是对你要跟我‘离婚’的惩罚。”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端之上,她努力回过头看辛梓,辛梓被她茫然不可置信的表情弄得又是一笑,整张脸柔和得快要发光了。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说:“离婚这种事不刻意轻易说出来,绝对不可以,记住了吗?”

“你……捉弄我?”

浅深终于搞清楚状况了,敢情刚才他是故意的。

“难道我不应该略施小惩吗,你可知道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辛梓的一句话立刻把浅深心中升起的小怒火熄灭,然后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什么气焰都没有了,“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如果真没看到纸条,如果你引不出那个人,如果顾景然没有发现他妈妈做的好事,如果我真的签了字,你打算怎么办?”

浅深失语,完全回答不上来,偏下头沉思了片刻,方说:“我当时很怕,想不出办法,什么路子都被人堵了,时间又紧迫。如果你真的被人害了,可我又没法阻止,我不敢想象。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

最后一句浅深的音量已经轻得不能再轻。

辛梓凑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问:“你说什么?”

浅深眼神飘忽,哼哼:“……”

“什么?”

他还玩上瘾了,梁浅深很想用凶凶的眼神瞪他,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凶不起来。心像是被他嘴角那抹浅笑融化了,软得一塌糊涂,委屈难受什么的早就被抛到脑后,女王气势什么的更不用谈了。

他把她转过来面朝自己,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要学会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你父亲都这么说了。你想保护我,我很高兴,可是,如果要拿离婚做幌子,我宁可坐牢。浅浅,你要明白,我也不能失去你。”

浅深怔怔地盯着辛梓,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她觉得自己很没用,鼻尖酸了又酸,可就是忍不住。连日来所受的苦痛折磨,全化在他的一句话里,随着声音的消散而消散。

“所以……”

辛梓快速弯腰一用力,浅深短促惊呼,却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他眼里难得狡黠,异常动人:“作为最后的惩罚,你把那纸条上的话再说一遍。”

浅深一愣,立刻红云烧,搂着他的脖颈,很忧郁地说:“你不是看过了吗?”

“不算。”

他耐性好,他慢慢等,可有些人天生缺乏耐性这个素养,不过多时,他听到她隐隐磨牙的声音,不禁在心中大笑,表面上却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绝不妥协的样子。

“我……你,……我,……”

“浅浅,离婚协议书就在那边……”

“我爱你,相信我,我爱你。” 一口气说完,然后躲在他怀里死活不肯抬头,她有种掐断他脖子的冲动,怎么被关了几天就学坏了,竟敢出言调戏她,但终究她只是轻轻掐了他一下。

有人很懊恼,有人很满意,还故意轻咬了下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朵,惹得怀里的人一阵颤抖。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真后悔了。”

“乖,我带你回家,我们好像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浅深抬起微微露出一只眼睛亮亮得引人遐想。

“比如……”辛梓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梁浅深立刻变身油焖大虾。

“要死!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副腔调……”

“有人做错了事,当然要借机好好惩罚一下,不然怎么补偿我精神上的损失呢?”

“你刚才不是说那是最后一个惩罚?”

“我有说过吗?”

“有!”

“那我不记得了。”

“辛梓!”

“什么事,老婆?”

“……”

浅深再也没见过倪渊,听说被调到美国的分公司去了,曾咏吟完全被踢出继承候选人之外,而辛梓的事也不了了之,警局那边给了一个含混的答复,但不论是什么已经再也没有人关心。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浅深偶尔回头想想还有些感谢那些伤害她的人,正因为有他们残忍的破坏,她才学会了成长,学会了包容,学会了更加爱惜自己的爱人。

有时候,再和辛梓谈起这件事,她靠在他怀里边吃爆米花边问为什么倪渊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可还是露出了马脚?

辛梓低头盯了她良久,慢悠悠地说,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叫做梁浅深的女人。

浅深坐起来,神情得意,你是说我很厉害?

辛梓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换个话题,说,想好去哪里蜜月了吗?

哦,蜜月。

浅深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两眼放光地去拿世界旅游宝典。

辛梓注视着她轻快的背影,轻轻微笑。

番外 同学会(一)

话说辛梓和梁浅深二人飞去欧洲玩了一遍之后,再回国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这二人玩得不亦乐乎十分尽兴,尤其是浅深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三个行李箱,可回来的时候……辛梓望了眼占满一个客房的箱子有些无奈,不过浅深说那都是给亲朋好友买的礼物。

回到卧房,浅深正好在摆弄一幅油画,这是她在法国一家沿街小画廊买的,说不上是什么名家之手,可她就是很喜欢,对画中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美景一见倾心,回来后一直琢磨着把它挂在哪里。辛梓洗完澡随意地坐在床上,看着她自顾自在那忙碌的背影随意地说道:“这周末我同学要来。”

“哦。”浅深没多在意,随口应了声又开始皱眉喃喃着还是挂到餐厅好。

辛梓侧过头拿起床头的杂志翻了翻继续说:“他们特地赶来,我也要尽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你说同学会应该在哪里比较好?”

“都行啊,找家酒店好好吃一顿,然后再找个茶室聊聊天……同学会?”浅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惊道,“什么同学会?”

辛梓戴着眼镜的瞳孔透着琉璃的光彩,神韵怡然,说:“大学里的,我那时候是班长,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大家聚一聚,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就耽搁下来了。前段日子班里几个同学跟我联系,似乎都有这个意向,他们已经打算好这周到我们这来,我想想就答应了,你说怎么样?”

辛梓大学考到了外地,这次同学会是大家特地赶来,也算是来一次集体出游。

浅深把画放下,坐到床上单手支头侧卧看着辛梓:“有多少人?”

“大概十来人吧,有些人已经联系不上,还有些凑不出时间。”

浅深思索片刻,皎洁如月的眸子亮了亮,笑道:“那你白天带他们玩玩,晚上带到我的酒吧去吧。”

“酒吧?”

“嗯,自己的地方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我晚上过去找你。”

辛梓不知道浅深心里的小九九,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只是说不需要为了他们清场,随意就好,浅深卷起一束发绕在手中点头称好。

同学会当天辛梓发现浅深有些反常。

首先,从来都要他软磨硬泡好多次才肯起床的某人竟奇迹般自己醒来,还比他早一些起床。他的同学在前一天已经陆续到达,入住了他帮他们事先预定好的酒店,辛梓下午过去陪他们出游。他还在吃饭的时候浅深就开始帮他挑选衣服。他用过午饭后站在那里任她摆弄了好一会,才最终穿上一套在意大利逛街时浅深替他相中的青灰色短夹克,内配米白色暗纹衬衫,干净清爽,多一分太过庄重,少一分又略显轻浮,现在看来是刚刚好。而且4月天已渐温暖,逛得热了也可把外套脱了,随意不失大雅。浅深非常满意地替他抚平衣领,又选了一双较为休闲的深咖啡色皮鞋。虽说浅深平时就很喜欢帮他搭配每日出行的衣服,可辛梓对她今天的特别劳心颇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临走时跟她敲定了下时间,晚上酒吧会供应自助餐,到时他带着同学过去。浅深记在心里,临别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侧颊,嘱咐路上小心,辛梓拉住她极其认真地吻住她的唇,直到浅深差点喘不过气,才放开她,微微一笑开门离去。

辛梓前脚刚走,浅深后脚就跟着出门,一路杀到美容院,辛嘉妮已经在那里等她。

“都说是十二点半等,现在都一点了。”嘉妮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浅深勾过她笑眯眯地说:“还不是帮你哥好好打扮一番才误了时间的。好了好了,快做正事,我只有4个小时。”

嘉妮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好笑,忙调侃她:“不就是一朵院花么,值得你如此焦虑吗?没想到梁大美人也有危机时刻。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了……”

浅深毫不犹豫地掐她一下,美眸一瞪,只是凶狠不足风情有余,嘉妮胆大包天越来越不把梁浅深放在眼里:“知道了,我今天一定帮你震慑全场,让那束花在你面前毫无施展魅力的余地。”

“我需要你帮?我只是让你过来做个参考。”浅深找来她的御用造型师,施施然坐下,脸上神情矜持,故作淡漠。

嘉妮撇撇嘴,全不放在心上,兀自说道:“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我觉得她虽然很漂亮没错,但你也很漂亮,再说我哥四年都没动摇,又怎会一晚上倒戈……”

浅深略显尴尬地看到造型师憋着笑,恶狠狠地斥道:“小丫头闭嘴,不然礼物没你份。”

一听到礼物二字,嘉妮立刻正襟危坐不敢造次,浅深满意一笑,挑了挑秀眉,下令:“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一遍。”

过了春分,夜晚的时间变长,过了五点外头还微亮,浅深跟嘉妮分手后,先一步到达酒吧开始布置,虽然辛梓交代她不用太费心,但作为此间酒吧的老板之一,倪渊走后她不得不亲自打理, 再来,作为东道主的太太,她也有必要好好维护丈夫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