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动心的,是他的容貌。

男子的容貌竟能不比她的,逊色一分一毫,让她的目光没有办法不为他所流连。

其次动心的,是他的学识。

在国宴时,寥寥数语,便将几个平素酷爱炫耀的学士老匹夫驳得哑口无言。

最后动心的,是他的细致。

那一日,国宴结束,她按着规矩离席,往殿外去观赏喜庆的焰火,许是心境不复平和,好端端地往前走去,都会没有注意到一侧摆放的插花,差点要将那插花撞落时,明明和奕茗走在前面的他,却略滞了步子,袍袖一挥间,便将那插花不动声色的归回了原处。

其实,说到底,这所谓的动心,皆是那电光火石一刹那使然。

说不清为什么,她就让皇甫漠雪色的身影,自那一日起,深驻进了心底。

可,这一辈子,终究,是不能了。

“来人。”她理完妆容,将发髻一并整理妥当,唤道。

“娘娘有何吩咐?”殿外,立刻传来贴身宫女雅云的声音。

“替本宫准备点心。本宫要去皇上那。”

“是。”雅云应声,不一会,就吩咐宫女端来几样精致的小点,随她往西陵夙的寝殿而去。

邓公公伺候在寝殿的门口,见她来了,通传进去,西陵夙便允她入内。

她将这点心摆放在帝君跟前,瞧他折子果然批得差不多,此刻到晚宴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拖过去了,晚宴结束,也就好说了。

毕竟,先前蒹葭出了那件事,晚宴,既然要面时觞帝,试问,西陵夙难道真能大度到仍带她过去吗?

所以,只需在这段时间内,别让西陵夙想起奕茗就成了,至于跟前伺候奕茗的宫女,眼见着奕茗和玲珑在殿内,摒退了她们,若没有皇上相传,即便是千湄,都不敢造次地进去。

待到后来发现奕茗不见了,夜色深沉下,定是不方便寻找,如此,最好的救援时间也就过了。

海水是最能毁灭一切的东西,不留任何痕迹。

而坤国的钦圣夫人和觞国的国师一并失踪,连伺候夫人的宫女都不见了,又说明什么呢?

她所想看到的,也就很快会看到,而不是在两国帝君的虚意逢迎间错过。

“皇上,这是臣妾为您准备的小点,尝尝看。”自称为皇贵妃后,她对西陵夙极为温柔,毕竟,他是她如今的一个依傍,不是吗?

西陵夙瞧了一眼点心,却似没有任何食欲,她看见书案的一旁摆着一副棋局,不由走了过去,她是懂对弈的,瞧得出,这幅残局颇为精妙,双方似陷入势均力敌的局面,但其中黑子显然暗藏了杀机,只要走动一步,整个局势就会截然反转过来,她的指尖才要去动那一步棋,却听得他悠悠道:

“小邓子,把这些点心给钦圣夫人拿去,再看下夫人,可准备好出席晚宴了。”

语音落,她的指尖已触到棋子上,上好的玉石棋子,冰冷坚硬。

他,竟还是要带她去?

是对皇甫漠的百万大军心存忌讳吗?所以,带着奕茗过去,也是一种不必挑明的表态。

是啊,先前明发国函,不做任何允诺,都能把觞帝引来,此刻晚宴,只需一点诚意的表态,倒真的会演变成一场不错的会盟呢!

西陵夙难道,真的没有任何野心吗?

可这道棋局,却分明诠释了,他是有的。

“皇上,真的很关心妹妹。”她嫣然一笑,复道,“但从前妹妹素不喜这些点心,而膳房偏巧今日做的都是这些口味,所以臣妾倒是没有给妹妹送去。”

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句,西陵夙果然在邓公公上前时,简单地道:

“罢了,别送去,只去让她准备着出席晚宴。”

她这么说,他都执意如此。

她不再说话,哪怕步骤出乎她的意料,可,未必,她所想的,就会落空。

邓公公屁颠颠地奔了去,过了一灶香的功夫,才惊慌失措地奔了回来,道:

“皇上,夫人不见了!”

西陵夙的眉尖一扬,不自禁地从软座上站起:

“什么?"

“奴才去了夫人的寝殿,千湄姑娘禀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才推开殿门进去一瞧,殿里并无夫人啊。奴才着人往四处去寻了也没找都到夫人,这才来回皇上。”

“皇上,许是妹妹见这风光独好,出去了一会,也未可知。”她的话语听起来,真像是宽慰。

“皇上,守四门的官兵回话说,并没有见夫人出行宫,这行宫里,除了觞帝的那边,奴才没去寻,其他的地方,可都是去了。”

觞帝?

这两个字起时,奕翾瞧着西陵夙的脸色,分明是一暗的……

【七个代寝夜】vip-16

选择被蛇缠绕住,然后一点一点被这些冷血黏腻的动物咬噬肌肤,还是选择将衣裙脱去呢?

这个选择,对大部分女子来说,或许会两难。

只是,这种难,却没有让蒹葭脸上的神情有一丝的变化。

她仅是在心里哂笑,唇中轻轻吹起一种声音,这声音全然不似她噪子的沙哑,轻吟中带着暗藏的肃杀。

只是这声音很轻很轻,连近在咫足的海盗首领都听不真切。

随后,她半蹲下身子,那些蛇就缠绕上了她的玉臂,她任由那些令人作呕的蛇缠着,紧跟着,才要做出下一步动作时,却骤然浑身僵滞住,连那声音都从她

口中消失,只突然眼睛一闭,娇小的身子一软,佯似昏倒在那群狰狞的蛇中。

海盗首领本来隐约听到些许怪异的声音,有一丝疑惑,接着看到她自愿让蛇缠上身体,以为她又要使什么诈时,却看到她娇小的身子一歪,原来,不过是吓晕了。

海盗首领哈哈一笑,才要吩咐小喽啰放下绳梯,把那小美人抱上来时,忽然,他觉到喉口一凉,接着,是血色的液体似箭一般射出,他想低下头瞧个究竟,只这一低头,旦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头颅就这样直栽栽地掉落下去。

掉落到地上的刹那,他的眼睛仍是大大的瞪着,看到,自L的身体矗立在那——

原来,那血箭是从他的颈部喷出。

原来,脖子被割断,只要手法极快,除了凉意,是没有一丝痛感。

可最终,哪怕眼睛瞪着,他都看不到,是谁手法这么快地割了他的头,让他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栽倒到地上。

当然,他也看不到,舱室外,所有他的小喽啰也都悉数毙命。

死状和他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先于他毙命,但,他同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出手的,是一浑身着了鱼鳞一样服饰的男子,他半只眼睛被一片鱼鳞蒙上,留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是木然嗜血的。

而在舱室外,一身着橙色衣裙的女子扶着一青衫男子,她扶着青衫男子小心翼翼绕开那些血迹,笑着瞧向鱼鳞男子,道:

“银鱼,你倒是下手越来越狠了,咯咯。”

橙衣女子笑意盈盈说出这句话,言辞里,对这么血腥的场景似是颇有几分介怀。

“伤主上的人,该杀!”

被称做银鱼的男子从牙关狠狠吐出这几个字,伸手将他手里的武器收回,说是武器,看上去就似数十条银白的丝线,可这丝线却极其锋利,只需要缠住人脖

子,用力一收,便能将整个脖子齐刷刷地拧断。

而他的出手极快,这数十个小喽啰,甚至还没看清他们三人跃到船上,这银白的丝线就像章鱼的触角一样,将他们一起缠住,接着,收紧间,纷纷毙命。

是的,除了对付最后的海盗首领之外,他是一次性解决了所有的小喽啰。

因为,任何人伤了主上,对于他来说,结果便是死。

更何况这些人或许还见过主上的容貌,任何见过主上容貌的人,若非主上愿意,也都该死。

而他的主上,此刻肩膀上的铁爪手仍在,衣袍几乎被血染成了黑紫色,浑身也湿漉漉的,若非他们赶到,恐怕主上这时早葬身在海中。

只是,幸好,他们是赶到了。

说来,实是巧合,若非他们有要事回禀主上,恐怕,也就不舍发现,主上并没有在房中。

虽然,他们无要事,也是须守在药炉旁,不得擅离。哪怕,到行官,这个规矩都不会变。

但,只要有要事回禀,他们能无需通禀,就能觐见主上。

主上不在房中,让他们觉到有些不妙。

出于素来的警觉,让他们秘密在行宫寻找主上,结果一无所获,因此,才决定连夜出海,纵使在浩淼的大海上,这般寻找不啻是大海捞针,可总比不安地等

待要好。

于是,除了赤砂继续守在行宫的药炉旁,他和橙橘驾了小船,慢慢寻来。

寻了一天一夜,又碰到狂风暴雨,几乎要把小船都掀翻,可他们却是不会惧怕的。

也在傍晚,发现了一条爱伤的白色蛟鲨,因为爱伤,所以蛟鲨游过的海域,隐隐的血水吸引了他们,而这些血水,却并没有引来更多的蛟鲨,这也有些不同

寻常。

而能将蛟鲨伤到这般地步的,或许和主上有关也未可知,他们照着蛟鲨游来的相反地方驶去,终是发现了一小块岩石,此处距离洛州行宫却是隔了甚远的一

段距离,而岩石上,有人留下的痕迹,也有主上的面具,和一件外袍,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这些血迹让他们意识到事态发展并不妙。

紧跟着,他们便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燃起了阵阵白烟,出于谨慎起见,他们没有直接朝白烟处驶去,仅是靠近那处,再由银鱼下海,接近那处,因为银鱼水

性极好,身上的衣服又是特制的,万一碰到蛟鲨,都没有问题。

却没有想到,这一下水,只看到一艘划来的小船沉没,反是让他意外救到了伤势严重,内力全无的主上。

主上的琵琶骨被铁抓手穿透,若非银鱼赶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世界上,基本没有人能伤到主上这么深,这,让银鱼和橙橘是惊讶的。

但,主上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惊讶,主上不顾自己身上的重伤,竟执意先让他们去往海盗的船上。

而来到船上,他们才发现,原来,果然是那女子,让主上如此。

那女子是主上唯一的徒弟,他们往日以茗姑娘相称,却没有想到,主上直到现在都这么在意她。

可,主上在意谁,显然不是他们该去多想的。

只这一刻,主上由橙橘搀扶着,在银鱼再次确定舱室内安全后,走了进去,茗姑娘浑身被蛇缠绕满,俨然人事不知。

真是奇怪,按道理,她身为主上的徒弟,对于这些毒物,该是不会束手无策的。

然,现在,不用主上吩咐,橙橘的口中便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那些蛇听到这些声音便悉数从茗姑娘身上遁离。

橙橘噤声时,银鱼已识趣地上得前来,扶住主上,接着,是橙橘下去,将茗姑娘抱起。迅疾地再跃出陷阱。

茗姑娘很轻,以往,好像没这么瘦弱,橙橘瞧了一眼手中女子的脸,再次断定了是茗姑娘无疑。

“主上,我们是否要告知觞帝?”橙橘问出这句话。

主上俊颜微沉,只道:

“先替她治疗伤口, 暂时不要惊动觞帝,然后——”

毕竟,从银鱼和橙橘口中,他知悉,皇甫漠并没有发现他不见了,而昨晚的晚宴,似乎西陵夙也没有任何异动。

好像,他和她不见,在整座行宫并没有引起一点的反应,也或许是,被人刻意地隐藏起来。

不管怎样,他不能这样让觞帝带她目行宫,也不能由他送她回行宫,只能委屈她一下,如此,才不至于在觞帝没有正式迎回她前,再让西陵夙起了计较。

原来,经历再多的事,他始终,是顺着她的性子,不愿去做任何的违背。

吩咐出这一句话,他才由银鱼扶着出得舱室,一行四人登上那条小船。

在小船驶开一段距离时,那艘海盗的船才慢慢开始沉入海底。

沉船到这片汪洋大海的底部的最深处,才让一切看起来,真的没有发生过。

蒹葭是在行宫以外的一条长长的海堤上,被晚间清扫的宫人发现的。

当她被众宫女送回行宫时,距离她失去行踪,已然过了两日。

她被送回寝殿,千湄便急急唤来院正,隔着纱幔,傅院正命医女上前,在宫女给蒹葭换上干净衣裙时,查看蒹葭身上是否有外伤,但除了一些撞伤,及额头的一处伤口外,并没有其他的重伤。

只是,这额头的伤口,或许才是最难办的。看上去经过海水的冲刷,微微有些发胀,但值得庆幸,是不再流血了。

傅院正悬丝诊脉后,再次确定蒹葭除了许是两日内没有好好用膳引起的身体孱弱外,身上的撞伤都不算很重,只是额头的伤或许,才是最重的。

按着规矩,方要下去开一道方子,却未料,甫走出寝室,正看到皇上只由邓公公陪看朝这里走来。

“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西陵夙淡淡说出这句话。

“娘娘身体如何了?”不用西陵夙开口,邓公公尖细的嗓子便知道该问什么话。

“娘娘玉体受了些伤,但不算严重,仅是额上的伤,恐会有恙,微臣现在就去开一贴固元补气,活血化瘀的汤药给娘娘。”

“活血化瘀?”西陵夙低吟出这四个字,俊美的脸上神色莫测。

“是。微臣会竭力为娘娘医治,还请皇上勿忧。”

“去罢。”西陵夙袍袖一挥,眸光却是望向室内。

层层纱幔后,躺着的,是又受了伤的她。

总以为,在他身旁,她不会再受一点的伤,可,却终究,护不得她分毫。

甚至,在两日前的傍晚,她突然不见,他都没能立刻找到她。

而奕翾含沙射影说或许和觞帝有关也未可知。

源于,若此次会盟最重要的‘信物’不见了,不仅会盟无法继续,觞帝或许也反是师出有名了。

奕翾提醒他不得不防,也需提前做好准备,哪怕,洛州是坤国的领土,却离岭南相去不远,若觞帝的百万大军,避过岭南的驻军,暗暗压到附近,那么,显然太过危险。

他没有应上奕翾的话,蒹葭对他来说,绝不会是一件可舍可弃的‘信物’。

晚宴上,觞帝没有见到奕茗,亦谈笑如常,只约定明天详谈边境往来的细则。

可,他却是愈渐担心的,不是为了会盟出现危机,而是为了,她下落不明,究竟是不是意味着危险?毕竟,伺候蒹葭的玲珑也一起不见了。

所以,大部分精力,他只放在暗中让禁军在方圆百里寻她,而这种寻找无疑是带着不确定的盲目。

但,他不能放到台面上去找她,无论此事和觞帝是否有关,越放上台面,不论是周全或者声名,对蒹葭都是不利的。

他从来不会做任何徒劳的事,可这一次,抵达洛州开始,或许就是超出了他素来行事风格。

而这两日,由于期间下了一场磅礴的大雨,导致搜寻一度没有办法顺利进行。那雨太大,骇浪翻滚中,四周只是白茫茫一片,连方位都很难辨清,更逞论寻一个人呢?

他纵然焦灼,碍于身份,他不能去亲寻。原来,身为帝王,有的不仅是君临天下的荣耀,还是一种桎梏!

欲待走进去时,奕翾的声音却在他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