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师父以为,我还能有执念吗?”蒹葭却是笑了起来,“不管今晚,你们要做什么部署,只有一点,别搭进我,也别连累到我父皇。”

“所以,现在你得跟我离开。”他走到她跟前,“你还能走吗?”

“当然能。”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心口终究是有些许不忍。

真要走吗?

但,不容她迟疑,他已然牵住她的手,朝栏杆外走去,那里,虽是峭壁,萧楠的内力也还未恢复,却是早早候着银鱼、橙橘二人,自然再艰险的峭壁都不足为惧。

而在她被橙橘扶着,朝外掠去时,下意识地朝殿内望了一眼,那里,原来她坐的位置,忽然已坐了一名身形和她相似的女子。

果然,是早有准备。

不过,借着她的意外吐血,这一幕才提前到来了吧。

若她猜得没错,本来,这个替身该是等到她被送入洞房时方会出现,看来,连皇甫漠都笃定西陵夙会出现。

只是,他们都未必熟悉西陵夙,西陵夙岂是一个会顾念儿女情长的人呢?

不对,假如真是要做这样的安排,那么,在昨晚,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吗?

可,昨晚,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难道说——

是他们借着她的名义去秘密引西陵夙来呢?

那么,西陵夙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而,在这洞房内,等待西陵夙的,并不是她,或许,是不是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西陵夙步入这洞房的同时,是阴谋的启动。

这间洞房或许只会灰飞烟灭。

这里是原本属于觞帝的洞房,作为坤帝的西陵夙是断然不该出现在里面的,是以,若要过去,必也是暗中过去。

如此,一旦洞房发生任何事,那么,正可以借机说西陵夙意图不轨,欲对觞帝不利。

毕竟,外界看得到的,都是觞帝一味求和,试图化昔日的干戈为玉帛。

而此行洛州原本就是关于边贸的会晤,两国帝君都不会携带过多的士兵入内,所有的士兵都只会在行宫外驻守。

可,一旦涉及到其中一方帝君的安危时,哪怕调遣士兵,运用船队战术,都是师出有名的。

再加上一旦西陵夙遇难,坤国群龙无首,不啻是一盘散沙,若觞帝存了野心,以洛州为基地,一路攻进坤国腹心,也是指日可待。

待到那时,西陵夙何时遇难,已然不是重点。

思绪甫转,她的后背竟是出了涔涔的冷汗,她在空中的身子更是明显的一滞,橙橘觉察到她的不对,轻声:

“茗姑娘,再回去,都来不及了,为您自个的安全,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罢。”

果真是这样!

她推开橙橘的相扶,身子在空中急回身,不管不顾地要飞掠回去。

橙橘一怔,说时迟那时快,萧楠不顾内力全无,拼着全力要去拦她,银鱼自然识得主上的心思,可,不曾想,蒹葭却稍回身,掌心微动,只见,漫天雪色的粉末洒落。

银鱼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粉末,忙掩着主上避开,只这一滞,蒹葭已经掠进殿内。

火红色喜服在暗夜里曳出一道华彩,接着,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喜殿被一团熊熊的火焰炸燃。

这寂静的夜,在这一声轰天的巨响后,却变得分外的死寂。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寂,辉映出喜殿的支离破碎……

【七个代寝夜】vip-19

当身边陡然爆炸,这种感觉是怎样的?

是后悔?

抑或是惊恐?

还是失望呢?

这些感觉,恰是蒹葭飞身掠入殿内时,骤然席卷的所有。

后悔,是现在的她,竟怎么还会担心那一人的生死呢?不,她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他死得太过容易,否则,那些伤和痛,她该向谁去讨呢?

惊恐,是其后殿宇突然爆炸,她理该惊恐,毕竟,按着道理,时间太过仓促,可,若不仓促,又怎能万无一失,阻绝西陵夙的后路呢?

失望,则是,殿内,仅有那蒙着红盖头的新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人,他,根本就没有进来。

或许,是由于她的误进,才导致启动了机关。

是的,这座殿内,恐怕根本不用人守着,仅需要有人进入,不小心碰到什么,那机关就会自动引发爆炸。

这样,方能保证万无一失,而喜房,除了特定的人之外,显然,是无法擅入的。

至于她,显然成了误引爆机关的人。

呵呵,真是愚蠢,直到今天,她还是愚不可及!

四周都是熊熊的火焰,那蒙着红盖头的新人倒在地上,原来,只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女尸,待到被火焚烧殆尽,倒真的像是她。

不过,也好,奕茗这个身份,终于正式地又死了一次,从此以后,再没有这个人了!

她呢?

应该也快要死了吧。

终究,对不起父皇了,父皇——

一念至此,在窒息的浓烟间,忽然,她被一人拦腰抱住,她一惊,方要反手打去,却在反手间,赫然惊觉,一缕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是他!

皇甫漠不会熏龙涎香,身上似乎从来没有任何的香味。

而她的父皇,常年熏的亦是檀香。

她的师父,且不说被她特意用了一晚时间,用声音引来毒物,调配的粉尘阻隔,一旦触着即会短时间内看不真切,根本不可能跃入殿内,身上亦是只有檀香的味道。

所以,这股味道,仅可能是他。

忙收了手,只不知刚才飞身掠回殿内的情形他是否注意到。若注意到,显然便是一处破绽。

然,他仿似未曾察觉,该是爆炸来得突然,烟雾袅绕间,并不会觉到她是从哪里入殿的罢。只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又做这种傻事,朕说过,你的命是朕的。”

“皇上,他们借故将臣妾送走,臣妾总觉得有异,果然——"

他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只拥着她,在这爆炸即将燃起大火的瞬间,迅疾地在殿内绕了几绕,隐入一处地方,那处地方,竟是看似不起眼的一面墙后,实则是一条暗道,而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洞悉到这是条暗道,里面,恰还有一堵墙,这一堵墙,让从外面敲击墙壁,都不会听出空心。

而待到那堵墙移开后,才出现暗道的所在。

纵然皇甫漠他们能设下那些圈套,可,这行宫,却是坤国的所在,又有谁比西陵夙更熟谙这里呢?哪怕他先前不熟谙,拥有行宫的地图,便已足够。

他带她迅速闪入暗道,石墙却是在他们闪身进去后,重重地砸了下来。

他没有去顾及身后的石墙,只取出火折子,将密道燃亮,除了他照出的一小隅地方,皆是暗沉沉地,望不到尽头。

四周和外面比,很是寂静,这片寂静里,连人的呼吸声都可听得真切。

“皇上——”她跟在他身后,他伸手把她的手攥紧。

“怎么,怕了?那日,你答应觞帝的时候,怎么倒不怕,朕会有什么计较呢?”

他语气薄凉,甚至带点其他意味说出这句话,她反正早已习惯,只低声:

“臣妾不希望皇上为了臣妾贻误任何事,觞帝那么多的兵力,如果能牺牲臣妾一人——"

“钦圣夫人!”她语音甫落,他似是怒极,忽然低吼出这一字,在这长长的回廊,引起回音一片时,她人已被他抵在墙壁上,那火折子,映着她的眸光,在他的眼底,她瞧到了,自个的神情,是那般的楚楚可怜,只是,他能看到的,却不过是她依旧滞怔的眸光,“你最好记看这个封号!”

虽然,她看得见,一直都看得见,可,某些时候,除去那些计较,她宁愿自个的眼睛是瞎的。

曾经盲了心,都是因着被眼晴看到的所蒙蔽。

现在,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想笑,呵呵,他也会怒?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吧?

若真正得到了,便弃如敝履。

“是。”心里这般想,面容上仍不会露出分毫,只是低低地应道。

他陡然,将火折子稍稍移开,俯低了脸,就吻上了她的唇。

不知道,是火折子离得太近,让她的脸颊烧得厉害,抑或是密道内空气稀薄的缘故,淡凉的一吻,却让她觉得晕眩起来。

她想避开他的吻,可他却是不依不饶地加重唇上的力道,接着,她觉到疼痛时,恰是他吻的太过深浓,将她薄薄的樱唇咬出血来。

真是疼啊,借着这疼,她很快就将脸别过。

“疼……”她唤出这一个字,不让自个的避让显得唐突。

“朕就让你记得,这个滋味。你是朕的,不要擅做任何的决定,听明白了吗?”他第一次霸道的说话,好看的凤眸潋滟间,她却是不敢再细瞧了。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继续攥紧她的手,朝前走去,她紧紧跟着她,头戴着凤冠霞帔,走起来,真的是很费力,他突然停了下步子,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大手一拿,只将她头上的风冠除去:“这觞国的喜服真是难看。”

说罢,他不屑地将这凤冠掷扔到一旁。

她的头因着凤冠被除去,自然轻松了不少,只提着长长的裙裾,随他往密道另一端走去。

另一端,赫然是一个开阔的小室,里面有一床被褥,还有少许干根和水罐,以及几个小蜡烛。

他将火折子点燃烛台上早就摆放好的拉住,随后熄灭了火折子,斗大的室内,因看烛火的点燃,却是比方才的火折子要明亮得多。

“皇上,现在是要待在这吗?”

“这里这么安全,自然,朕和你待在这会比较好。”

“可——”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换了句话,“皇贵妃还在上面——"

“放心,她现在,应该已经比我们更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了。”西陵夙坐到被褥上,闲散得很。

但,仅从他的寥寥数语间,她确是嗅得到谋算的味道。

魑魅山那次的谋算赫然还在眼前,此刻呢?

莫非,他又想坐收渔翁之利?

以他的城府心机,再做出这样的谋算,亦不足为奇!

可,她却不能,因为,涉及到的,将是她的父皇!

“但,若是万一,他们——"

“今晚,爱妃的顾虑似乎很多,爱妃若觉得担心,不妨先歇下,等爱妃醒来,这一切,或许就会结束。”

“臣妾只是担心,那觞帝城府极深,万一皇上的部署中有什么纰漏被他瞧出,那——"

“朕的唯一纰漏只有你……”他打断她的话,毅然道。

是的,他唯一的纰漏仅有她。

若他能舍下她,那此刻,将会变得极好谋算,而不是现在这样,兵行险招。

这次的险招,连他都不能笃定,胜算有几何。

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保得她的周全。

而她自然能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可她宁愿是不要听懂的。

只把目光转到别处,上面,隐隐能听到有步声鼎沸,发生了那样的爆炸,自然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她仅要自个记得一件事,眼前的男子,他的谋算从来都是深不可探的。

“瞧你今日应该也没有用过东西,先用点这个。”他将一旁的干粮递给她,她摸索着,伸手接了,这才顺势坐到他对面的位置.倒不嫌地上脏。

从昨晚到现在,她用得确实不少,他是了解她的,不止为了这场戏,也实是因为,不觉得饿罢了。

干粮是一些饽饽之类的东西,她拿起一个饽饽,才咬了几口,他倒是递过一个水罐到她的手边:

“喝点水。”

她想起魑魅山的情形,也是喝了他递来的水囊,紧跟着,她便是人事不知的,思绪甫过,对着这水罐自然是避了一避。

“放心,这次里面没有迷药。”他的声音带着笑,凤眸里满是让人迷醉的光芒。

其实,她的身子本是一般的迷药、毒药都伤不得分毫的,惟独魑魅山那一次,他在水囊中下了的迷药,却轻易地能把她迷晕。

原来,那蛊余力还是在的,只有真正入了心的人,所使的东西,方能伤到她。

可,既然蛊还有余力,她又为何能活到现在呢?

难道说——心下一冷,她避过这抹光芒,只低声:

“臣妾不渴。”

说出这句话,他却是凑过脸来,他的呼吸暖暖的萦绕在她的鼻端,她以为自个刚咬了几口饽饽,唇边或许沾了粉屑,忙先拿手去拭,指尖才碰到唇边,他的手已抚上她的肩膀处,那里的喜服早被鲜血浸染,可她竟是不觉得一点疼痛。

不是她没有知觉,而是这些疼痛,始终抵不过再见他时,心底的疼痛罢。

是的,心底很疼,很疼。

“傻丫头,受了伤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低哑,目光只凝注在她的血色喜服上,终究是又一次没护她周全。

而一句‘傻丫头’,似曾相识,原来,他还会唤人这三个字。

他起身,靠近她坐了,将她的喜服干脆褪去,她不能拒绝,只觉得,随着喜服的褪去,周身骤然变得寒冷。

其实,密道是封闭的,倒是十分暖和,暖和得甚至有些燥热。

然,她却仅是觉得寒冷。那种寒冷随着他的指尖不经意触到肌肤时,直化为细密的小箭,刺进肌肤。

而她肌肤表面上的伤并不算重,只是被爆炸物的碎片伤到些许,比起那日她倒在碎瓷上的伤,还算是轻的。

只是,再轻,都让他觉到不舒服,幸好,这里备有一些应急的药物。

他将那些药仔细地替她涂抹均匀,然后,从一旁找来干净的衣裳,才要递给她换上,又想起,她的眼晴根本看不见。

他没有说话,只将衣裙罩到她的身上,她的手摸索着穿过袖子,他再仔细地帮她系上盘扣,可,在这当口,她的手却扶住他的:

“有暗扣。”

轻声说出这句话,她的手绕过他的手,摸索着将衣裙里那暗扣自个系了上去。

这一个动作,让西陵夙第一次俊颜染上晕红,当然,这晕红并不是因为她略开的衣襟里,仍能瞧到亵衣的样子。

先前瞧到亵衣,只让他觉得不悦。源于锦国皇室的亵衣相较于坤国,是用极薄极透的雪纱制成,对男子,自是具有诱惑力的,由此可见,觞帝的品行也如传闻里一般。如此这般去想,当然不会有丝毫绮念,也就不会脸红。

脸红实是因为,曾经,他暗中替她换过中衣,可,他从来都是不知道,女子的衣物竟然还有暗扣,不过想来也是,坤国女子的服饰领口开得不算保守,若非这些个暗扣,显然,是有些不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