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次我都一笑置之,除了她问我姓名外,那时我们正走在回去睡觉的地方的路上,那时天空真挂着一轮月亮,很皎洁,很漂亮。

我指了指天上的月。

“你的名字有一个月字是吗?”

我点点头,这是我唯一一次回应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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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她是谁的人?

“什么月呢?”她很好奇。

她实在太多话,免得她唠唠叨叨影响我睡眠,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轮残月。

但结果她的话更多。

“什么意思,是弯月还是半月还是小月呢?”她不停地猜测,到总是没有猜到残月。

我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会用残字做为姓名,我的父亲起的名字还真够贴切。

回到后倒头就睡,太累了,从早干到晚,我细嫩的双手已经变得粗糙,我茫然地过着这辛苦、平静又低微的日子,努力地去尝试去忘记一些事情,一些人,其实真的可以忘吗?

在这里我们从来不允许到那灯火辉煌的楼宇中去,每次的衣服都是有专门的人送过来,送衣服过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叫喜娘,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风韵犹存,举止高雅。

他们认为我们这几个洗衣女长得太丑,走到那边去吓着那些娇滴滴的人儿,如果被客人看见,还降低这风月轩的层次。

所以我们就像瘟神一样,去到哪都有人反感,有人驱赶,但他们都不想想,他们那身洁白漂亮的衣服是谁用双手将它洗得那么干净。

但今晚碰巧喜娘突然肚子疼,于是她叫我自己去拿衣服,但要我绕开那光亮的地方,往暗的地方去他们住的地方拿衣服。

女子的轻纱我已经洗完,就剩男宠们的衣服了。

我从树丛经过,避开人流,悄悄地走到一幢独立的楼房,这房是他们白天休息的地方,从来不用来接客,他们的待遇不差,所以他们想到傲气。

我悄悄地走了过去,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们很多都在陪着客人,所以房内只有少部分人在,我默默地拿着衣服。

他们也不注意我,有的会好奇地问:“喜娘怎么不来。”我打着手势说她肚子痛,于是他们就都不再说话。

谁有精力听一个哑巴在咿咿呀呀呢!大叫的表情都很冷漠,在这里有谁能做到不冷漠呢?

当我走进最后一个房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个男子正在睡觉,长长的眼睫毛,粉嫩的脸,均匀的呼吸,脸上绽放着淡淡的笑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是带着露珠的那一种,娇嫩欲滴。

这才是我认识的火狸,这才是那个纯真的火狸。

我不由得走进他,现在的他还是那么惹人疼爱。

他突然睁开眼睛,我赶紧将眼睛移开,但他还是发现我看他了。

“丑八怪,居然敢这样看我。”他一起来就朝我的脸扇了两巴,想不到他那柔嫩的手居然有这样的力度,脸上火辣辣的痛,血从嘴角流了出来,还是那种腥味,但这次感觉有点苦涩的味道。

“哦,我忘了你是一个哑巴了,别这样看着我,你不知道吗?看我是要银两的,银两啊,你有吗?”

“你这样的洗衣女,就算洗一辈子的衣服也没有资格看我一眼,因为你们没有钱,也没有能力挣钱,你们这些人活在世间上有什么用?”他鄙夷地说。

我不出声,依然冷冷地看着他。

“你一个低贱的哑女,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他揪住我的头发发疯地扯了起来。

“跪在地上求我,兴许我会放了你,丑八怪。”他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火狸也会这样笑,我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求饶。

“贱人——”他往我脸上在扇了两巴,脸上那抹狠色让人心惊。

我依然高昂着头,冷冷地看着他,让嘴角的血肆意的流了下来。

“想死是吗?那我就送你一程,他飞起脚向我胸口再踢了一脚,我原本虚弱的身子那里抵受的了这狠命的一脚,单薄的身子被他踢飞在门外。

我凄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就是我一直想要保护的火狸,这就是我曾经牵肠挂肚的火狸,这个就是我花了一万两说要给他自由的火狸,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太过凄凉,是不是我的眼神太过哀怨,他的脚没有再踏下来,也许他这一脚踢下来的话,我真的要去见孟婆了。

模糊的记忆中,我是扶着墙,一步一倒的走着,但最终我还是无力再站起来,我还是倒了下去,我尝试站起来,但我发现都是徒劳,我开始用双手路爬着回去,即使是用双手,我也要爬着回去,即使剩下一滴血,一丝力气我也爬回去。

那已经不再娇嫩的手被沙石碰得满手是鲜血,脸估计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不知道,爬了多久,不知道受伤流了多少血,掉了多少皮,我终于隐隐约约看到那间低矮的小木屋,看到那微弱的灯光。

憋着的气一松,我再也没有力气爬过去,整个世界一下子变的模糊了,都黑了。

朦胧中有人叫,有人移动我的身子,但我却无力再睁开眼睛。

等我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处荒野中,这里杂草丛生,夜风肆意地吹,还有一些野猫野狗的怪叫声。

我一定是被遗弃了,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将我抛之荒野了。

突然一声狼嚎在耳边响起,全身汗毛直竖!

打量了一下周围,杂草丛生的荒野隆起的一堆堆土告诉我这里是一处坟地,看来这里埋过很多人,呆会会不会有面目狰狞的恶鬼跑出来摸一把我?

在这样的暗淡的月色下,在这样的坟地旁,虽自己胆子大,头还是禁不住有点麻。

今晚的夜色一点都不明朗,阴阴暗暗的,那些风也觉得冷森森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得神智不清了,我明明爬回小屋的呀,怎么会来到这里,他们莫非真的以为我死了?也许是觉得我这个哑女都不值药费吧。

尝试动一动,撕心裂肺的痛,并且一点力气都没有。

如果现在真来一头狼,一只野狗我都会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点点的撕咬着自己,而毫无抵挡的能力,这种死法还不如火狸一脚将我踢死来的痛快。

正在想着,突然又听到一声嚎叫,在静谧的夜显得更加清晰,让人更加寒心,莫非真的有狼?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沙沙的风声都让我心惊胆战,总感觉有什么朝我爬过来,我也担心身旁已经站着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饿狼,不敢睁开眼睛,怕看到那寒光闪闪的光。

但许是太虚弱了,我又晕死过去,也许晕过去对我来说是一个解脱,至少不用醒着的时候那样担惊受怕,不用再那么痛苦。

一身黑衣,一个戴着冥王面具的男子注视着下方,似乎在看下面男欢女爱,旖旎春光,但那如野狼般的眼却又似乎什么也不看。

他站在高处看了很久很久,许是他眼睛倦了,许是站得累了,他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虽然看不到脸,但可以感受到那种冰冷的气息,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在他的身侧,已经有一个男子站在一旁,他静静地站着,似乎连气都不敢出,不敢打扰软榻上的男子。

“你来了?”冷冷的声音。

“是的,主子。”战战兢兢的回答。

他正要开口向他禀告事情,就听到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并夹着叫骂声:“死丫头,你想干什么?这些地方不是你这样低贱的丫头可以进来的,想找死是吗?”呀眉毛微皱,谁那么不识好歹,敢闯来这里,打扰了主子,那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

“求你别拉着我,我要见冥王,我看见冥王今天来了,我要见他,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是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听得出她很焦急,但焦急的声音中带着哀求。

“死丫头,你以为冥王会随便见你这种丫头吗?还不赶紧走,嫌命长呀?”

本来他的心情就比较浮躁,现在听到这样的吵闹声,心里就更加躁动。

“胡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声音冷冷不带感情,但实际已经是充满怒火。“是”胡虎答完就匆匆离去了。

不久胡虎就带了一个丫头和一个这里一个小头目过来。

他大量了一下跪在脚下的小丫头,她眼神有点倔强,相貌平凡,这样的女子礽在大街上随手可以抓上一大把,根本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这丫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大胆,莫非是天生愚钝,又或者是一个刚来的山野丫头,什么都不懂?他眉头皱了一下,刘六怎么招人的?

“是你要见我?”声音依然是冷冷的。

“是的,冥王。”声音有点怯生生,看来她还是害怕他,他心里冷笑,似乎没有什么人不怕他,何况她还是一个小女孩。

也许她是一个例外,他想起那个冰冷的女子,想起她那悲凉的眼神,他的心无来由的又痛了。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的时间不多。”从他嘴里吐出的字一个比一个冰冷。

“我叫九儿,我想求冥王救救哑女,虽然我们是低贱的洗衣女,但我们也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长得丑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一直很努力洗衣服、扫地,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求求冥王救救哑女。”一说到哑女她就激动起来,激动中的她已经不再害怕。

“怎么回事?”冥王锐利的眼盯着那个瘦瘦的中年男子,吓得他一骨碌跪了下去。

猛着叩头,一句话都不讲,其实是什么事,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冥王的眼神太过于冰冷,把他吓得只有叩头的份了。

“禀告冥王,这个哑女是一个洗衣女,是一个丑八怪,平时干活又不用力,经常偷懒,前几天不知道她偷懒去了哪里,晚上满脸血污爬回来,连手都血淋淋的,到了深夜,不知道怎么了又发起高烧来,刚开始也请过大夫来看,但是也不见好转,医药费也用了,衣服也不能洗,地又不能扫,而她又高烧也不退,奴才怕她死在屋子里霉气,所以才把她扔到乱坟岗。”

“哑女才不是你说的丑八怪,你们没有看过她笑,她虽然很少笑,但九儿见她笑了一次,那一笑,眼睛流光溢彩的,连周围的花都黯然失色呢?”九儿一边说一边陶醉,而胡虎却一脸的不相信,也许在她这个没有见过真正的美人的眼里,谁都是那么美的吧!

“她偷懒?她干活不用力?她都不知道有多勤奋,她每天不说话,不笑,就埋头洗衣服,洗完一桶有一桶,有时洗完还帮九儿洗,这样的好人,你居然丢她到乱坟岗,你不知道那里是野兽出没的地方吗?如果被野兽发现,那她——”

九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哑女?我怎么没有听过这里有一个哑女的呀?为什么要招一个哑女进来?你们不知道我的规矩吗?”他的威严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那个小头目吓得全身颤抖,跪在一旁,再不敢说一句话。

“主子,这件事情我也略知一二,瘦猴去土其族带人回来的时候,她晕倒在路上,那时不知道她是哑的,于是顺手将她带了来,三两银子就将她卖给我们了,我们想能干活就行,会不会说话没有关系,所以就留了。”

“土其族?”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抽了一下。

“既然留了,就要好生照应,岂可以说她病了就将她扔了,现在给机会你将功补过,立刻去找她回来,找回来我再处置。”

“谢谢冥王,谢谢冥王。”九儿猛着叩头,她想不到冰冷的冥王也不是传言中的那么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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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天逸的到来

“胡虎,你派人查查这个哑女是否有家人,可能是与家人失散了,我们风月轩是不会要一个哑女的,即使是洗衣服的也要身体健全。”

“她有没有别的名字?”

“奴婢问过她名字,她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我想她的名字里应该有一个月字。”

“土其族?月?”冥王的心突然狂跳,虽然知道没有什么可能,但心还是急速地跳动着。

“丫头,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月?”

“她是一个哑巴,怎么说自己的名字呢?不过她画了一个半月,奴婢问是不是弯月、半月、小月,但她都摇摇头,所以猜不出。”

“半月?”是她吗?是她吗?冥王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但她那样的牙尖嘴利,她是那样的咄咄逼人,怎么会是哑巴呢?

他不由自己嘲笑一下自己,可能真是太想她了,都想到失去了判断力了。

“这个哑女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冥王,你说特别的地方,我倒想起一个,她发高烧那一会,衣服都被汗浸湿了,我帮她把衣服脱了,居然发现她胸口有一朵美丽的花儿。”

“你说什么?胸口有花?”

“是呀!”九儿奇怪冥王的激动,因为他已经站了起来,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不过也是,有谁胸口长花的,也难怪冥王惊讶。

“那花红红的,开得很艳的样子,似乎是长在她身上似的,那花——”她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怒吼,吼声焦躁。

“胡虎,立刻带人去乱葬岗将哑女带回来,如果她有什么事,谁也别想活了!”说完就像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转眼间就已经不见踪影,胡虎愣在那里,冥王怎么了,怎么突然像失去了方寸一样。

突然他想起冥王最后说的那句话,拔腿就冲去了,再慢一点,找不回来,真的会人头落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冥王紧张成这个样子,平时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做到镇定自若,原来这世间还有东西让他害怕。

等我悠悠醒来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楚庭奕那张焦虑的脸,不是发梦吧,怎么会又到他的寝宫了?怎么又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是被人抛尸荒野了吗?

难道我和他都死了?

大家又都在地府重逢了?我怎么总摆脱不了他,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月儿你终于醒了?”他猛地将我抱在怀里,我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月儿,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他俯在我身边,声音沙哑,胸膛起伏不定。

“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一定是受了很多。”他的手凉凉的,抚摸着我的脸,我的眼。

突然什么滴到我的脸上,凉凉的,是泪,他的泪,他这般清冷的男子居然也还有泪?

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错了?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我不会——”他的脸上很憔悴,那如清流般的眼睛有点浮肿,下巴居然有点青色。

这样邋遢的他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了吧?是为我吗?我茫然地笑笑。

“月儿,别这样看着我,你跟我说句话,你跟我说句话呀!你这样我很心痛你知道吗?”

“这段日子你是怎样过来的?”

我怎么过的?小言死不瞑目的头颅,大言插满刀剑的倒在血污中的身体,阴阳相隔永世不见的二哥,对我拳打脚踢的火狸,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冷硬的黑包子,让胃抽搐的树皮,他居然问我是怎样过来的?

我凄楚地咧开干裂的唇笑,但笑得没有声音。

“月儿别这样笑,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将我紧紧抱住,而我依然没有出声,我太久没有说话了,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这样整整抱了我一晚,一晚絮絮叨叨。

他走后我蜷缩在床上不愿起来,现在我已经不想到外面,我已经不想看月,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在这里,静静在这里等待腐烂。

接一连二的御医过来看我,他们叫我张开喉咙,我茫然地把喉咙张大。

他们看完后无奈的摇摇头。

“王,她的喉咙没有事,可能是她不肯开口,心病不是我们药石能治好的。”

第二天天宇来了,一年不见,他显得更加沉稳,脸已经黝黑了很多,这一年多对他应该是一个磨练。

他看了我良久,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在房中静默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里会叛乱,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将你送到那里,你一定很恨我,对不起。”

他原本平静的脸在他讲话的时候因痛苦而有点变样。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我不恨他,是他我才拥有了那么快乐平静的一年,是我对不起他,因为我大言、小言才会死得那么惨。

我的快乐有很多都是他带给我的,而我只是带给他痛苦,其实应该是他恨我,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但我依然没有开口,我似乎真的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站起来了,对他宽慰笑了笑,然后打手势说我不恨他。

“月芽,难道你真的不肯对我说话吗?我知道你还可以说话,你明明还可以说话,为什么残忍得不肯再对我说一句话?”

我摇摇头,不再理他,蜷缩在床上不说话,天宇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不想看他痛苦的脸,忧伤的眼。

我的痛苦已经不少,我的忧伤也很多,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从我醒来后,楚庭奕除了上朝和处理一些朝廷的事务外,其他时间都出现在我的眼前,寝宫侍卫已经不再限制我出入,我想去哪就可以去哪?qi书+奇书-齐书楚庭奕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我的反应,我知道他是在进他的能力在哄我开心。

我也只是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也许以前我会很开心,也许以前我会开心得跳起来,开心得忘乎所以,但现在我不会了,因为出去与否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但他自我回来后每天晚上抱着我出去,走遍了我曾经喜欢的地方,我曾经躺过静静吹风看月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些地方我都曾经来过?他搂着我,指着天上的明亮的月亮对我说:“月,现在月亮圆,你我也团圆了。”他把脸贴着我,带着一点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的脸永远都是凉凉的,如他的泪一样,但此刻贴着倒也舒服。

但我的名字就是残月,怎么会有圆的一天。

“月儿,你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你什么时候才肯开口对我说话?”坐久了他也会忍不住问我,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现在发现他有点唠叨了。

他见我不出声,也不再说话,他整晚整晚抱着我出去,吹风看月,似乎这成了他每天必须要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