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喝…”纪云岚一摇酒壶,却是已经空了,侧头叫道,“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又送上来一壶,他接过来,却是直接朝口中倒去。

“你…”端木澈一把抓过来,握在手中却是不放,眼神迷蒙道:“岚哥哥,借酒消愁是没有用的,别喝了,我送你回府去吧。”

纪云岚不再相争,只摇一下头道:“还是我送你回去罢,你毕竟是女孩子。”说着,掏出酒钱放在桌上,牵了端木澈的手,摇摇晃晃走出门去。

两人步出酒馆大门,迎头一阵雨点被狂风夹杂着砸了下来,热烫的面颊上顿生湿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雨,转眼就下起来了,而且还是这样大!

纪云岚无奈道:“这雨应该不不久,不过一时有些逼人,我们要不回去再坐一下?”

端木澈点了点头,随他又退回酒馆之中。

这酒馆应该与他相熟,简单说了一句,店小二便是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奉上茶来,两人面对面坐了。

室内点了烛火,原本应该是亮堂的,只是被这乌云阵雨所蔽,显得有些幽暗,那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两人面上,男子俊秀,女子娇媚,说不出的动人。

端木澈呆坐一会,敲下额头,轻笑道:“喝酒一点不好玩,现在我脑袋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你一拳,我一掌,热闹极了!”

“是么?”纪云岚趁着醉意,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道:“澈儿,你醉了,脸儿红得像山茶花,那么好看。”

端木澈也伸手过去,摸一下他的脸庞,嘻嘻笑道:“岚哥哥也醉了,脸红得像关公,一点不好看。”

纪云岚打个酒嗝,摇头道:“我没醉,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惜这个时候对象不对,唉,那位穆小姐,这会早该回家了吧,我真是糊涂,早知如此,就该与她一同回来…”端木澈喃喃说着,渐渐伏在桌上,忽然间手上一紧,却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

茫然抬眼,见得对面之人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眸幽深,不禁低语道:“岚哥哥,你怎么了?”

“我…”纪云岚喘一口气,闭上眼,缓缓把手松开,低声道:“没什么,我喝醉了,胡思乱想了,我,我还是出去冷静下罢!”

说着,竟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去推那房门。

“岚哥哥!”端木澈叫了一声,见他回头过来,眼巴巴道,“你别走,好不好?我好生难过,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心里那么孤单,总是一个人…”

纪云岚转身过来,朝着那泫然若泣的脸庞,慢慢走过去,用力将她拥进怀中,低低喊着:“澈儿,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岚哥哥,我不喜欢楚京,不喜欢王府,可是…”端木澈忽然泪落如雨,啜泣道,“我想回去…”

纪云岚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好,我来想办法,帮助你回去…”

端木澈怔怔望着他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纪云岚叹气道:“因为你是…澈儿,我心甘情愿,永远对你好。”

端木澈听得心头一动,看着眼前俊秀儒雅的年轻男子,体会到那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岚哥哥!”

纪云岚终于忍受不住,低头吻上那兀自颤抖的樱唇。

浓浓的酒气过来,尝在嘴里,又是无比芳醇,两人都是一阵意乱情迷,端木澈心中既是歉疚,又是感动,便更是热烈回应着。

室内的气温,越来越高,两人深深拥吻,不能自已,浑然望了一切,直到,听得那哗啦一声门响。

门口之人,似是飞一般冲过来,却倏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住,硬生生拔回势头,两鬓染白,一身已经湿透,倚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那声音带着漫天的冷意与无尽的愤怒,朝着闻声分开的两人低吼出来:

“我寻遍全城,总算找到这里,你们却是如此…却真是,对得起我!”

卷五 再生奇缘 第九章 不知君心

外间风雨大作,室内浮光幽暗,一张青里透白的俊脸,带着无法克制的怒气,呈现在两人面前。

“当年我们两人一起买醉怀旧之地,却被你们用作…深夜私会!”随着那人话声一停,只听得咔嚓一声,似是心绪狂乱,握得太重,竟是将门框的一角都捏成粉碎,木屑纷纷落下。

“我们私会…关你什么事…”端木澈仍是依偎在纪云岚身上,绵软无力,醉眼迷离,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激情之中回过神来。

纪云岚张了张嘴,也是没有放手,目光转过来,落在端木澈脸上,柔声道:“澈儿,别怕,一切有我…”

齐越听得这一句,却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过来,猛然将两人扯开,朝着他吼道:“纪云岚,她是我的妻子!你这算什么,趁虚而入,实在卑鄙!”

 “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端木澈刚喊出这样一句,便觉腰间一紧,却是被齐越长臂一捞,用足了内力,圈在怀中动弹不得,不由转头叫道,“岚哥哥…”

“放开她!”纪云岚一掌过来,虽然有些醉意,劲道却是丝毫不减,那怀中之人又有拳脚不断,齐越顾忌无暇,只得使个巧劲,将之抛了开去,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他。

端木澈一个错步站稳,定一下神,只见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是杀人的眼神,尤其以齐越为甚。

“洛是我的妻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任何人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也一样!”

纪云岚趁着酒醉,亦是毫不客气回道:“澈儿,她原本就该是我的,昔日我全然放手,这一回,我说什么也要尽全力争取!”

齐越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虎拳生风,招招都是毫不留情。

纪云岚也是毫不示弱,衣袖挥舞,掌掌发力,尽数朝对方身上攻去。

两条身影,拳打脚踢,在房中斗作一团,案桌拦腰斩断,桌上茶杯碗碟尽数落地,劈哩叭啦摔个粉碎。

“你们两人,住手,快住手!”端木澈在一旁看得头昏眼花,心惊胆战,见齐越怒气冲天,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纪云岚渐渐落在下风,不由大叫,“齐越,你这个疯子,你不能伤他!”

眼见齐越一掌劈来,纪云岚斜斜避过,已经是退至墙角,对于齐越接下来的一脚,却是无力可躲,端木澈一咬牙,飞一般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纪云岚面前,朝着齐越怒目而视。

齐越硬生生收回手掌,紧握成拳,眼眸之中满是痛苦与凄凉,喃喃道:“你,竟然这样维护他…”

端木澈仰头道:“岚哥哥真心对我,我自然也会同样对他。

“真心?难道我对你就不是真心吗?你为何就总是不信我——”齐越目光黯了一下,忽又闪亮,厉声叫道:“你与他如此,那么颜青呢,你们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吗,不是已经…那么,这又算什么?”

“青哥…”端木澈轻叹一声,却是侧头朝向纪云岚,面红若霞,眼媚如水,低声道:“岚哥哥,我问你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我坐了火象的女皇,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夫?”

此话一出,两名男子皆是呆住,一动不动。

“澈儿,你…”纪云岚身躯微颤,竟然语不成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端木澈握住他的手道:“是真的,你说好不好?”

纪云岚正要回答,齐越已经抢先吼道:“你当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吗?颜青、萨朗、他、还有…你到底,要招惹多少男人!”

端木澈朝他轻轻笑道:“不错,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世间男人我都喜欢,每一个我都舍不得,可是我好像从来不曾招惹过你吧——”

齐越咬牙道:“你,你为何变得如此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端木澈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水性杨花,在边城的时候你就已经见识国了,高贵的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

“你…你…”齐越面色愈加青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之人仰起的小脸,不羁的眼神,心中大痛,却是渐渐敛了神色,软下口气,伸手去拉她,沉声道;“走,跟我回去,我们回去再说。”

端木澈身子不动,冷颜道:“等雨停了,岚哥哥自然会送我回去。”

齐越硬声道:“端木澈,你莫要忘了,你答应了皇上什么,现在离天亮可没几个时辰了…”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纪云岚听得不明所以,面色微怔,端木澈却是心中一凛,酒意也是醒了大半,看着僵硬的背影,暗中掐一下手臂,站直了身子,低声道:“等下,我跟你回去。”

“澈儿…”纪云岚喊了一声,只见她回过头来,朝着自己苦涩一笑,“岚哥哥,我真是…对不住你!”

“为何要说对不起…”看着翩然而去的身影,想着方才如痴如醉的吻,不由抚上尚有余香的嘴唇,却觉宛若一梦。

端木澈脚步不停,有一次走出酒馆大门,雨点仍是没有小下来,正伸手去挡,一件披风样的物事忽然罩在头顶,腰间一麻,顿时酸软,整个人却是被人打横抱起,一下子奔了出去。

“齐越,你做什么,你放开我!”被那又冷又硬的身躯搂在怀中,却是心中怦怦直跳。

那人一声不吭,只收紧了手臂,奔了一阵,依稀见得前方是一辆马车,车帘掀开,被放了进去,转眼间,马车飞快行驶。

端木澈低叫一声,刚要呼救,耳畔响起一声:“王妃!”

抬头一看,却是一脸焦急的清儿,有丝疑惑,不由问道:“你不是回王府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清儿扶她坐起身来,低声道;“奴婢刚到府门口,句碰见王爷从宫中回来,听说王妃半路下车不见踪影,王爷着急得不行,不顾风大雨急,派出府中人等,到处找王妃,王爷自己也是骑了马儿出来,害令奴婢跟着马车出来,在车上候着,说是怕王妃淋雨生病,要好生照顾着…”

端木澈闭上眼睛道:“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就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清儿已经了解了她的秉性,立时闭了口,掀开车帘朝外间望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这么大的雨,王爷也不上车来避一避,淋坏了身子怎么办?”

端木澈睁开眼,迟疑一下,眼光顺着那帘子掀开的方向看了出去,只见冷风凄雨中,那人坐在马上,腰身挺得笔直,背影看起来高级如斯。

“风大,我吹着难受,放下来吧。”腰间穴道未解,不能有打得动作,只是软软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间响起了人声,前端车帘被人拉开,一双冷硬的大手伸过来,将她裹着披风一把抱起,大步朝前走去。

走到光亮处,林太妃的声音却是响起:“越儿,怎么一身都湿透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冰冷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端木澈没有睁眼,静静等候着他的斥责与喝问。

“母妃不必担心,只是小洛走迷了路,到处找了一阵,总算是找着了…”齐越轻声说着,渐渐加重语气道:“已经很晚了,溶儿害不快侍候太妃娘娘去歇息?”

“越儿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这次回来,整个人都是更加瘦削了,唉——”林太妃长叹一声,去得远了。

端木澈咬紧了唇,被他抱着沿着长廊又朝前走,直到回到西院房中,走去榻前,那双手臂才轻轻松开,将她放到那床榻之上。

“赶紧替王妃换下湿衣,准备热水沐浴!”

跟在身后的清儿应了一声,急急过来给她宽衣解带。

见他站在榻前不动,端木澈别过脸去,冷声道:“王爷,请解开我的穴道,我要更衣了。”

齐越看着她的领口,却是没有动作。

身上衣衫微有湿意,不得不换,清儿双手飞快动作着,将她的腰带外衫尽数扯下,端木澈瞪大了眼,软软挣扎一阵,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是了,他用天机门独有的点穴手封住自己的血流气息,哪里动弹得了!

“男女有别,请王爷自重!”那一双满含冰冷呃眼眸,在看到逐渐呈现的美景之后,渐渐有了温度,颜色幽深,瞳孔收紧,直把端木澈看得心头一跳,不由叫道,“齐越,你别太过分…”

“我…过份?”齐越全身似已紧绷,话声冷意迸裂,却犹是强自忍住,“我看你几眼便是过份,而你却让他如此亲密对你!你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呢,他又是你的谁?”

“他是…”说话间,感觉到胸口一凉,这清儿已经将自己的里衣脱去,身上仅着湖蓝色的精绣肚兜来,胸前的浑圆隐约可见,引得顶上目光更加炙热,不由心中一沉,一股气冲了上来,低低喊道:“是我心里丢不开,也放不下的人…”

“你…”齐越终于忍受不住,朝着那娇颜一掌打去。

“不要啊,王爷,啊——”清儿在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

掌风凌厉,击到离那脸颊只方寸之间,却又忽然改变方向,端木澈只觉得耳际微微生痛,榻上已是飘飘荡荡一缕断发。

清儿一旁看傻了眼,一动不动。

齐越呆了呆,后退几大步,握紧了拳,颤声道;“洛…我不是真的要打你…我…”

端木澈侧过头去,看着那断发,淡淡道:“不必多说了,解了我的穴道罢。”

随着他伸手一拂,下一刻,却是浑身一松,手脚已经可以活动,没有再看他,只慢慢坐起身来,拉上被褥挡在胸前,面色如常道:“王爷,请自便。”

齐越胸口起伏一阵,终是叹气道:“快天亮了,你好好休息。”

“等下——”见他举步欲走,端木澈轻声唤道。

齐越猛然回头,两步过来,惊喜道:“洛…你…”

端木澈闭一闭眼,抚下额头,道:“宫辇来的时候,请王爷及时叫醒我。”

齐越咬唇点一下头,大步离去。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不闻,端木澈这才睁眼,低头下去,看着那人立身之处点点滴滴的水渍,好一会,才开口唤道:“清儿,我困了。”

清儿过来,将塌上断发尽数收起,又再侍候她沐浴,整个过程,两人都是默默不语。

没睡一会,窗外有了蒙蒙的亮光,却是雨过天晴,黎明来临。

“王妃,宫中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清儿推门进来,轻声道:“王爷没让吴总管进府来,说是不想让太妃娘娘知道,进宫之事,还请王妃在府中不要声张。

端木澈坐着没动,沉默片刻,方道:“好吧。”

清儿过来,服侍她梳洗更衣之后,又去收拾床榻,不经意一撇,却是低叫一声,道:“这枕头怎么湿了…”

端木澈回头扫一眼,低声道:“方才起来喝水,不小心倒的。”

说罢,在窗前站立思索一会,找来一方薄纱面巾戴上,仅露出一双漆黑大眼,对镜看了看,随着她走出门去。

齐越已经是一身朝服站在院中等候,面色十分憔悴,看见两人出来,略有惊诧,点一下头,沉声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端木澈也不说话,自顾自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清儿知趣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成了两人并肩而行。

齐越忽然停下脚步,叹气道:“若你是因为我那日行为不端,和我赌气才答应进宫去,我可以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同意,绝对不会再碰你。”

端木澈继续走着,不为所动:“走吧,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我呢,我答应的事情,决不食言。”

“你…”齐越咬了咬唇,几步追上,低声道:“进宫容易出宫难,你到底明不明白,皇上对你的心思,绝不是简单的相邀游玩…”

端木澈侧头轻笑:“多谢王爷关心,我会为青哥守身如玉的…”

齐越面色发青,再不说话。

出了府门,一辆装饰华贵的玄金马车停在当前,前后均有银衣侍卫立在高头大马下方,整齐站立,阵势庞大。

端木澈看得微微一怔,清儿在旁边解释:“这是当今皇上的御神卫。”

“金耀皇帝的侍卫,果然是名不虚传。”端木澈点一点头,刚赞了一句,就见一名首领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抱拳道:“吴风奉旨前来,护送公主殿下进宫面圣。”

端木澈淡淡点头,轻声道:“有劳总管大人。”

吴风微怔一下,并不表露,疾步过去,为她掀开车帘。

端木澈并不看身后之人,有清儿扶着,弓身上得车去,但见车内宽敞,坐塌舒适,一片明晃晃的黄色,映入眼帘,不觉有丝眩晕。

坐稳之后,便是朝车外镇定道:“总管大人,时辰不早了,这就起步吧。”

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章 宫苑深深

马车行至宫门处,便予停下。

有宫女过来相扶,端木澈摆了摆手,自行下得车去,望着前方迎面而来之人,行下跪拜之礼:“火象端木澈,参见陛下。”

“公主不必多礼!”齐愈赶紧上前扶住,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薄纱,有丝错愕,继而笑道:“眉眼如画,暗香浮动,这一方面巾,真是用得恰到好处。”

端木澈收回手来,淡淡笑道:“陛下过奖了,澈方才远远见得贵国皇宫,已觉高大巍峨,气势非凡,如今到了近处,便更是森严至上,无与伦比,实在令澈大开眼界。”

“什么,朕终日居住宫中,竟不知有此等观感,只觉索然无味。”齐愈叹一口气,笑道:“此时方知,景致处处相同,只是人心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