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见她好强的性子始终不改,可自己也不肯服输,便笑着坐下,“只论绣工,我承认你比我好。”

苏娘子听了神色略平,可是转念又道:“你又不是专门的绣娘,我绣工比你好是应该的,只是看了你这套衣服上绣的花,我还是服了你!”

云娘便与她逗笑,“你再用金线绣一条百花不落地石榴红裙,用银线绣一件百蝶翠衣,一定能压过我的!”

“手巧就算了,偏一张嘴也不让人!”苏娘子倒了茶端来,却笑道:“你与我打趣,我却是认真的,明儿个就开始绣你说的衣裙!”

云娘只当她说笑,接了茶瞧着她笑。

没想到苏娘子却又悄声道:“你不知道,张举人家一直想把女儿嫁给汤巡检,却没想到你却嫁了过来,现在彻底断了念想,这两天与开银楼的陈家三儿子订了亲,正是要准备几套喜庆的衣衫呢。”

“按你说的样子,我绣了送去,除了绣钱,怕还没有赏钱?”

云娘知道镇上几个大户人家的绣活都在苏娘子家的绣庄做,便笑道:“你得了赏钱,别忘记了请我喝酒。”

苏娘子却挑起眉毛笑问:“若是请你喝酒,我现在便请,只是你肯去吗?”

云娘才不肯,就为了喝酒的事,玉瀚已经笑过自己好多次,她哪里能再送把柄上门去呢?便红了脸道:“你真真是变坏了,明明我给你出好主意,你却气我,等我再有了好主意再不告诉你了。”

“明明变坏的是你,你我,加上丁寡妇,我们三个在一起喝酒多快活,偏你悄没声地嫁了人,酒也不能喝了,倒来说我变坏了,我们去找丁寡妇,让她评评理!”

两人正笑闹着,就听有人说:“唉哟,原来新巡检夫人过来了!”

第70章 火烛

云娘与苏娘子熟了,每次过来直接便进绣庄里面的小屋,这里与前面是隔开的,也只有苏娘子用,是以她们说话并不怕别人听了去。

眼下两人被惊了一跳,赶紧回了头去看,却是说媒的朱嫂子。

云娘一路上皆被人如此称呼,最初还有点不自在,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了。含笑起身问候,“朱嫂子,在这里竟遇到了,还真是巧呢。”

“不是说无巧不成书吗?”朱嫂子也不等苏娘子相让,便熟门熟路地在云娘一旁也坐了下来,展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将脸上厚厚的米分都笑得瑟瑟地落了许多,问道:“就快置冬装了,绣庄里可有新奇的花样?”

苏娘子便笑道:“您老的衣服,我正让我侄女亲自绣着呢,用的正是最新的五福花样,可拿来您老看一看?”

“不必了,不必了,你们家的绣功都是祖传的,自然极好,”朱嫂笑着摆手,“从你娘管着绣庄起,我就在你家订衣服,现在已经三代人了,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不看衣服,却也不走,只笑着向她们俩人说:“我说的媒,每一桩都是天作之合,现在新巡检夫人坐在这里,你们只看她这气色,便知我这媒说得极好了!”

云娘听这话,便不好答言,只垂头微笑,却见朱嫂子一身喜庆的打扮,眼睛则一直瞟向苏娘子,心里突然明白了。

朱嫂子说着自己拍了拍巴掌,自己赞赏自己一回,又接着笑道:“那日汤巡检特别来请我说媒,我想盛泽镇上这许多女娘,说哪一个好呢?好在我的眼睛可不比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差,一眼便看中了云娘!模样好,性子好,手还巧,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你们说是什么?”、

云娘听她如此一转,不免也很好奇,只见朱嫂子拿眼睛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回,却向苏娘子道:“我告诉你啊,最重要的是我一眼看出他们有缘份!”

她又拍了一巴掌,比刚刚还响,脸上米分都被振掉了一层,声音也蓦然高了,“果然,我一说便成了!盛泽镇上谁不羡慕!是以现在镇上哪家有小儿女的不请我说亲?前两天张举人家银楼陈家的亲事,也是我一次就说成的!”

然后又转回向云娘道:“果然就是如此吧!”

其实并不是如此的,但自己与玉瀚的亲事果然是朱嫂子做的媒,云娘便不反驳,只得含笑不语,却将目光转向苏娘子,见她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十分好奇,朱嫂子做媒要为她说的是谁呢?

朱嫂子却不说了,起身道:“还有好几家请我说媒呢,我便走了。”又向云娘道:“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不要忘记劝劝阿针,她明年就三十了。”果然是三代人的交情,连苏娘子的小字都知道。

起身送走了朱嫂子,云娘倒有些不自在,如果不知道苏娘子先前有个情郎,她也许会就着朱嫂子的话随意劝上两句,可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又觉得苏娘子竟比自己还要尴尬,只装着喝茶,连头都不抬,便从怀里拿出新织的妆花纱,“你瞧这个样子可好?”

苏娘子展开轻纱,便惊叫起来,“这是哪里得的样子?果真新奇可爱!”

“我自己想出来的,”云娘一笑,却问:“你说,我到年前织出来五百块,每块向于老板要五两银子,你说可行吗?”

“行,自然行!”苏娘子早忘记了先前说云娘不如去打劫的话,一口咬定道:“他若不要,你便托人送到京城,一定卖得脱!”

云娘见她也说好,心里更是大定。

苏娘子又细看帕子,爱不释手,“先前那些花呀蝶呀的,虽然也好看,只是我倒更喜欢这清新的荷花,等做成了,我自已也要留上一块。”

云娘便笑,“那我送你。”

“那便说好了,不许后悔的。”

“自然不后悔,还有丁寡妇,我也要送她一块。”

苏老板便又笑道,“这花样我好喜欢,想绣成小桌屏,可以吗?”

云娘便道:“自然可以,只是我这帕子要在年底方才出脱,你若绣了也不能早拿出来在外面卖,免得泄了底。”

“这些我都尽懂的,”苏娘子点头,“我等你这批帕子都出脱了再摆出去。”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云娘便要走,“出来半晌,也该家去了。”

苏娘子起身相送,走到了门前,却突然拉住了云娘的袖子,“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云娘其实早猜到了朱嫂是来给苏娘子说亲的,只是这事并不好问,便只做不知,现在见她向自己求教,哪里会不用心帮忙,遂随她重新回了屋内,“什么事你只管说吧,我自然真心相告。”

“那个京城来的于老板,你也见过的,”苏娘子既然下了决心说出,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地,再无一点扭捏,“他原籍是江南的,离这里不远,年少时就去了京城,家也立在那边。到了中年,反倒恋起家乡了,想着将来落叶归根总要回江南的,便看上了盛泽镇,打算在这里置上房舍,再过上一两年便将京城的生意收了,回这里养老。”

“也不知怎么看上我了,便寻朱嫂子向我娘说,”苏娘子无奈地一笑,“我娘面上不说,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我,正好侄女也长大了,家传的绣活比我做得还好,便点了头,只说看我的意思。我原已经一口回绝了,可奈不住我娘、朱嫂子日日来劝,就是丁寡妇也说我该嫁,现在倒是十分踌躇。”

云娘便问:“那于老板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的发妻去年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妾,又在府城和吴江县各有一个外室,又答应我娘等生意停了便都给些银钱打发了,不接到盛泽镇来。”苏老板苦笑道:“我娘特别去打听了孙老板,实情也差不多如此,便说他没瞒我,也算是有十分的诚意了。”

云娘是见过于老板的,虽是做生意的,但是在盛泽镇里往来很多年,与许多大牙行都很熟,也算是知根知底,且那人也不是油嘴滑舌之辈,将来想落叶归根也是常见,若论家身、人品,倒也配得上苏娘子。

可是,若是先前,她也许会劝苏娘子嫁了,毕竟她的那个情郎离开盛泽镇已经十多年了,一点音信也没有,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而苏娘子又为家里耽误了这许多年,也难再遇到更合适的人。

但是,看着苏娘子虽然为难,但连一点羞涩之意也没有,哪里是谈论亲事的样子?又不愿意如此劝她了,便道:“其实我亦不知如何,只将我的事告诉你吧。”

“我初嫁郑家时尚且年少,毕竟是结发夫妻,也曾有过好日子,后来和离出来,虽然是郑家人心狠,但其实自己也是太傻。后来我便决定再不嫁了,心里曾十分羡慕过你一直未嫁,又有自己的绣庄可以度日。再然后,我遇到了他,阴差阳错的我们就有了情,现在我又觉得嫁人还是好的,只是一定要嫁对人。”

“所以于老板是不是对的人,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云娘说完,见苏娘子坐在位子一动未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拿帕子堵着嘴,只是一声也没有,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却也不劝,只悄悄地出了绣庄。

回到家中,一面织锦,却一面在心里骂苏娘子的情郎,“你这一去十多年,倒底是生还是死,是回还是不回,为什么只没个音信!”

“让她是等还是不等呢?”

因操心着苏娘子的事,却又想到了玉瀚,十分地惦念,也不知他公事办得如何,何时回来,半晌沉不下心来织纱。

但不管怎么样,只她一人在家,织锦的时候还是多的,织机上的纱一点点地长了起来。

这一日天晚了,秋日里天已经变短了,云娘织得兴起,吃罢晚饭也不休息,遂点起了两只大蜡烛继续织。不知何时,却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臂,尚未回头,已经感觉出是他,急忙将梭子放下,转身笑着扑过去道:“你总算回来了!”

汤玉瀚被她搂住,却不笑,只板着脸道:“喜欢织白天织些就好了,怎么晚上还要织?”

云娘想起他曾在夜里敲窗子不许自己织锦,便赶紧讨好地笑道:“闲着无事,就织一点,你看我点了这样粗的大蜡烛,一点也不伤眼睛!”

汤玉瀚却气道:“我才不心疼你眼睛呢,我是舍不得用这样粗的蜡烛!”

“你呀!”以前说织机响吵得他睡不着,现在又说舍不得用蜡烛,云娘便点了他的额头笑,又踮起脚在他的脸上香了一口,“好了,是我不该用这样粗的蜡烛,不许气了。”

汤玉瀚还是气的,却被香了一口,便绷不住了,略一用力,将人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的脸上乱蹭,“想我了吧。”

“是想了,”云娘也笑,“你是不是也想我?”

“事情办完,我半刻都没停留便赶了回来,你说想不想?”

两人便面对着面笑了起来。

云娘笑了半晌,“你快放我下去,那样粗的两只蜡烛还没熄呢,你岂不心疼?”

“索性烧尽了,你再没有用的就好了。”

云娘才不会说,她从绣庄回来顺路去了杂货铺子,一共买了十只大蜡烛呢,现在只用了两只,若是玉瀚知道了,定然会气坏了的。便只笑道:“火烛的事总要小心的。”

第71章 聪明

云娘被玉瀚抱着回了房,挣着要下来,“你先歇一歇,我去下点面。”

“一会儿荼蘼就能送来。”玉瀚抱着她不放手,却也不再深入,“我让他们去烧洗澡水了。”

云娘便想到,“阿虎也才回来,荼蘼还要照顾他呢。”

“那下次不许阿虎随我一起回来,让他在外面等两个时辰才回。”

云娘见他就是不放手,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多大了,还这样小孩子气。”却也果真舍不得分开,便道:“要么我们一起过去?”

“不用了,阿虎和荼蘼已经送过来了,”汤玉瀚听了声音便隔着帘子吩咐道:“都放在东屋。”

云娘就低声道:“阿虎比你懂事多了。”

“他心甘情愿的。”

阿虎是汤家的仆人,跟着玉瀚出来自然是应该照顾他,云娘也没有在意,只是帮着玉瀚解了衣服,却突然发现,“你的衣服怎么全换了?”

“不小心弄脏了,就换了吴江县令的衣服。”

说着话,云娘便帮他将衣服都解了,虽然是至亲的夫妻,却也不肯去看,只催着他进了浴桶,拿瓢舀了水帮他洗头发。好在今天玉瀚格外听话,老实地泡在水中,一点也不动手动脚。

正洗着,阿虎又送了水过来,云娘听了声音,打开帘子让他送进来,却见他右上臂缠着布,,还渗出些血渍,唬了一跳,“你怎么伤了?快把水放下!”

玉瀚却在后面淡淡地说:“他就是太懒才不小心伤了,你只管让他多做活。”

云娘正觉得玉瀚对阿虎未免太严厉了,荼蘼却端了饭食来,见云娘出来便递了过去,却也不走,恭敬地在门外就跪下行礼道:“谢谢六爷救了阿虎,以后我一定要阿虎好好练武,再不偷懒了!”

云娘才知道原来玉瀚有事瞒了自己,便赶紧回了屋子去看玉瀚,“你可伤了?”在身上一处处地查看。

汤玉瀚便笑道:“我没那么笨,怎么会受伤呢?”

云娘哪里肯听,这时却不顾害羞,拉着他细细看过,果真却没有一点伤,放下心来却问:“是不是遇到了盗贼?”

“江南太平日久,又是繁华之地,哪里有水匪悍盗?不过是截了他们的货,背后的人心不甘罢了。”

云娘便知还是上次那批绸的事,却更是不解,“哪个商家这样胆大,竟然敢与官府做对。”

“自然是有大背景的人,不过,你别怕…”

云娘便放心了,“皇上才是最大的官,所以背景多大也不必怕!”

汤玉瀚便向着她笑,“正是这样。”又催促,“赶紧帮我洗一洗。”

原来他身上虽然没有伤,却免不了有几处粘着血迹污渍,无怪他今天不动手动脚了,应该是怕沾到自己身上。

云娘便拿了香胰子帮他把全身上下都打了一遍,又让荼蘼多烧水送来,将浴桶里的水又全换了,重新泡了回去。

偏阿虎又送水来时说:“吴江县令一直留我们住一夜,六爷不肯,只要他送了一套衣服,又在盛春河里洗了一回就家来,如果在县衙住一夜,回家就不必烧这许多海澡水,而且县令大人还要请我们去看戏…”话音还没落,就被一个湿布巾打中了脸,抱着头飞也似地跑了,“六爷,我再不乱说了!”

云娘又是气又是好笑,“秋天的河水有多凉,怎么还下水!”

“我不是见你喜欢洁净嘛!”

云娘是特别爱干净的,“可是,我再不嫌你。”一面说着,一面重新帮忙冲洗,看看也差不多了,便拿了布巾帮他擦干,“这样急着回来,一定饿了,赶紧出来吃饭吧。”

只擦了一半,脸就胀红了,扔下布巾,“你自己擦!”转身去开食盒,“穿了衣服先吃饭吧。”

“我急着回来难道是为了吃饭的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想先吃了你!”

汤玉瀚到了家中,吃饱喝足,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靠在床上揽着云娘说话,“刚成亲才几天,偏有这许多事。现在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不如我带你去吴江县里看戏吧,听说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

云娘便想起先前的事,便在他怀里仰起头来问:“有《西厢记》吗?”

“正是以唱《西厢记》闻名的班子。”

“那会不会影响你的公事呢?”

“当然不会,有这么一回,经盛春河过的商船接下来应该都能老实一阵子了。”汤玉瀚见云娘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就像孩子一般,便忍不住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笑着道:“正好带你到处玩一玩。”

“那什么时候去?”

“明天可好?”

“可是你刚从吴江县回来呀?”

“那又有什么?”

云娘被问住了,她从很小开始就要做家事,后来更是自己掌家,每天做什么做多少都要先想好的,忙忙碌碌,没有多少空闲,更从未像玉瀚说的这般随意过。

若是先前,云娘定会不赞成,去吴江县可是一件大事,怎么能不事先看看皇历好好准备一番呢?但现在的她经历的多了,一怔之下竟然觉得玉瀚说的也对。于是便认真地点头,“你说的很是。”

汤玉瀚看着她如此模样又笑了,着实喜欢,捧了她的脸慢慢香着,一会便意乱情迷,又喃喃道:“等你看了西厢便知道我先前是怎么想你了。”

说得云娘越发心庠,便磨着他讲,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便宜占够了,却道:“明日就能知道了。”

第二日吃了早饭,汤玉瀚起身拉了云娘的手便道:“我们走吧。”

虽然昨夜说好的,可是云娘还是吃了一惊,“可是要去吴江县,我总要收拾一下吧。”

汤玉瀚拉了她的手打量一番,“现在就很好,不必再收拾了。”又笑道:“只有去得早,才能赶得上一整出戏。”

云娘听了便马上道:“我会很快的。”

说着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正是为了成亲才做的几件好衣服之一,倒还能出门,然后便向小鸟般地掠到妆台前飞快地照了照镜子,又打开首饰匣子,将两只牡丹金钗都拿出来,并排插在鬓边,摘下两只银丁香,换了一对金兰花耳坠子,手腕上加了一对银镯子,最后将成亲前买的那对银香熏球拿出来,里面装了晒干的桂花,挂在衣襟上。

回头见玉瀚正倚在门上看她笑,便又飞快地打了个小包袱,包里面两件披风,并几锭银子,挽在手中来到他面前问:“我这样与你一起出门见人,还算体面吗?”

“可是要比上次我们一起出门见人时体面多了!”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出门了?”明明成亲后他们在巡检司里才过了几日,三日回门时也只在门前上了船并没有在盛泽镇行走。

可是,云娘此时便想了起来,原来当初他们从竹屋里逃出来时也是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当时的模样自不必说——云娘想起来就脸红。

偏汤玉瀚一直都当成了最得意的事,现在便上前接了那小包袱,将云娘如那日般地抱了起来道:“走吧!”

云娘挣了一下,“那你放下我自己走。”突然想起当日他们便是如此的出来的,便又不挣了,只靠着他胸前笑,“只是到了门外可不要再这般了,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有时又舍不得带你出去,若是在家里倒自在多了。”

云娘听他这样说,便想起在家里的种种,只觉得面上作烧,突然又想起来,“还没告诉阿虎和荼蘼呢。”

“他们太碍事,我们自己去。”

可是,就在他们走到大门前时,荼蘼从后面追了过来,“娘子,今天中午做什么菜?”云娘来了,她不免生了依赖之心,事事都要来问。

云娘闻声已经从玉瀚的怀里下来,也不去看她,只道:“我们去吴江县,你和阿虎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吧。”

“去吴江县?一定是去看戏吧,”荼蘼一听反跑过来拉住云娘的衣裳,“娘子,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呢。”

“阿虎不是受伤了吗?你总要留在家城照管他。”

“他的伤一点也不重,根本没事的。”荼蘼说着便喊:“阿虎,巡检和娘子要去吴江县呢!”

阿虎便也从后面跑了出来,“六爷,你要去看戏也带着我吧。”又急忙道:“我虽然没用,可却是汤家出来的,最忠心不二。”

“是的,我们都最忠心的,”荼蘼也赶紧求情道:“而且我最会照顾娘子,有我在,一路上娘子有什么事也方便。”

云娘便无奈地看向玉瀚,“先前我答应带荼蘼去看戏的。”

汤玉瀚便点了点头,“去吧,”将那小包袱丢给阿虎,却又道:“在外人面前要称夫人。”

阿虎和荼蘼便赶紧连连点头,“我们记住了!”

虽然玉瀚总笑称他们曾经一起出过门,但其实今天总是他们第一次出现在盛泽镇的街上。河边人一向很多,然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云娘尽力与先前一样的神情,一面点头招呼着,一面却又悄悄落后半步。

没想到玉瀚谁也不理,却一直看着她,她方一放缓步子就立即停了下来,等她上前牵了手方才又一起向前走。

到了平安渡,阿虎包了一只船,云娘便也与玉瀚坐在一处,见他还是不肯松了自己的手,轻轻在下面挠了挠他的掌心,然后向外抽。

走路时牵着手就罢了,现在已经坐了下来,再不放开岂不让人笑话?

汤玉瀚感觉到了便露出笑意,可就是不肯松一点点,倒将她的手放在膝上,自己用手压住,不许她拿开。

云娘见状,便将袖子拉下些盖上,这样便看着不显眼了。可汤玉瀚反倒借着袖子的遮掩把玩着她的小手,又是捏又是揉的,还在她的掌心挠痒痒,偏偏面上什么也看不出,瞧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真聪明,知道把手盖上不许别人看。”

云娘气急,明明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第72章 幸会

汤玉瀚与杜云娘坐在船头,看着盛春河上众多的船只,笑着向她讲道:“我从小在京城长大,第一次到江南,就是来盛泽镇。先前虽然听过南人驾船,北人骑马,可是还是被这里这样多的大江小河大船小舟惊呆了。”

云娘自小就在水边长大,杜家村也好,盛泽镇也好,皆是水道密集之处,出门坐船正是最寻常的,闻言便奇问:“京城里外就没有河水了?”

“京城外面也有一条护城河,是从远处河水中引过来的,至于城内各家园子里的活水,更都是人工开凿的水渠。不过这些水或是为了保护城池,或是为了观赏,却不是平日用的水。”

“那平日里用的水从哪里来?”

“平常人家都用井水,富贵人家便用城外玉泉山的水。每日一大早,城门一开,皇家的水车第一个进城,后面卖水的车便穿街走巷,送到各家。”

云娘便认真去想,可还是想不通,“水不是到处都有的吗,竟然要用马车拉了水送进城,而且还要用钱买?”

“以后带你回京,亲眼见了就知道了。”汤玉瀚又笑着说:“不其实论江南还是京城,倒底也都在国之中央,人情习惯大体还是一样的,听说边陲之地更有很多奇异的风俗呢。”

云娘便好奇,“还能有什么样的奇异风俗?”

玉瀚便笑着与她讲,“听说南疆有女儿国,那里一家之主是母亲,生了女儿都不嫁,留在家里延继后代,倒是生了男子可以到别人家里过活…”

“什么?竟有这样的风俗?”

云娘没读过书,年少时在家中养蚕缫丝,及长大出嫁后则日日织锦,哪里听过这许多趣事?且她最是好奇的,是以听得十分津津有味。而汤玉瀚却是从小看了无数杂书的,因着家事,早抛了下去,又有多少年不曾与人说过这些无用的闲话,但是现在却搜刮腹中故事,只为听她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问一声,“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