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便笑了,“刚刚是谁说容貌不重要的?”

汤玉瀚便气恼地道:“不重要,但也得有!”

云娘瞧着他纠结的样子,越发笑了起来。

这时岚儿和崑儿又拾了许多斑斓的贝壳,捧过来给他们看,听了他们的对话便问:“父亲母亲在说谁呢?”

云娘摆摆手,“不相干的人。”说着拿起了一块贝壳让大家看,“瞧这上面的花纹,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一圈又一圈,又有各种颜色,就是用工笔也画不了这样细腻,果然神奇至极!”

大家都赞,又挑了些最好的,商量着要摆在哪里。

住了两日,又吃又玩,云娘让人在渔村为靖海侯府收拾出来房舍,放了日常用具,毕竟他们远道来辽东,玉瀚和自己毕竟要尽地主之谊的。

算着靖海侯的座船应该到了,可是还是没有音信,云娘免不了担心,“在海上行船总有风高浪急之时,也是不好之处。”

汤玉瀚见她想得远了,便笑道:“这两日你在海边见了水军二十四卫的船只,一直赞叹不已,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船,不知本朝以来便能建极高极大的宝船,竟可以去极远之地,待你见了靖海侯的座船就知道了,寻常风浪根本不要紧。就算有大风浪,只消提前靠岸即可。如今他们晚了,应该是遇到大的风浪了。”

云娘在江南长大,从小便坐惯了船的,不想到了海边,却是第一次见海船,竟比几层的楼房还要高,现在听说靖海侯的座船比这还要大很多,便叹,“我们天|朝果然地灵人杰,能工巧匠辈出啊!”

到了傍晚,这时候是不怕晒的,且是海边最宜人的时光,云娘便与玉瀚出来散步,海风轻拂,波涛阵阵,天边最后一道霞光映在海面上,将那暗涌的浪头全染成了金色,滟滟水波,接天连地,令人心动神摇。

须臾,一轮明月升了上来,皎白的月光撒了下来,云娘牵着玉瀚的手轻声道:“我似乎觉得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汤玉瀚也笑道:“天荒秽,地衰老,唯心不变。”

第198章 特旨

海边的渔村平日里十分的宁静,到了晚上更是静谧。

云娘携着汤玉瀚的手自海边回来,突然感觉到玉瀚的身子一紧,接着她便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十几匹马的马蹄急遽地踏在地上,越到近前越觉得震得地都在动,可又因海边沙土松软,又更显得沉闷。

已经有几年没有急报需要在夜晚送来的了,云娘担心道:“会不是襄平城那边有敌情?”

汤玉瀚自然也知道,可是他还是觉得,“按说不会,夷人现在根本无力作乱。”

正说着,那些马已经到了近前,最前面一人从马上翻下来,长身挺立,手执卷轴,尖声高喊道:“特旨,加封武定侯汤玉瀚为太子太保,挂平南将军印,令选辽东铁骑五千驰援西南,总兵一职暂由襄平都指挥同知邓闯暂代。”

汤玉瀚赶紧上前参拜,接过圣旨,“西南又出事了?”

那太监传过旨,收起替天谕令高高在上的神态,躬身上前道:“正是,如今皇上又令咱将最新的邸报传送给武定侯一阅,说侯爷一看便知如何了。”

这时早有人挑起灯笼,又点了数支火把,玉瀚就在这灯光之下将圣旨及最新的邸报看了起来。

云娘悄悄退后一步,向那太监低声道:“千里迢迢,马公公一路辛苦了。”

马公公是皇上还是四皇子时的老人,早与云娘相识,现在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道:“不敢当,不敢当。皇后娘娘也命咱给侯夫人带好呢,又说武定侯这一次南征,夫人回京,正好相见。”

虽然在辽东边塞数年,但是身为总兵的汤玉瀚对朝中局势亦十分明了,而云娘自然也知道西南战事不顺。

大约在十几年前就开始的西南战事,最初其实并没有引起朝中的注意,天|朝在西南驻兵上万,哪里会惧小小的蛮人作乱谋反呢。

可是,再没想到蛮人竟攻破了地处天|朝最西南的木邦宣慰使司,占为已有,又顺势向东,进入天|朝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中因西南之地乃处天|朝极边,地势高险,山脉连绵,道路崎岖,又有数条大江奔腾隔断,调动军队殊为不易,而军中给养尤难。而彼时国库正空,难以为战,便拟以招抚为主,尽放被俘之蛮兵,又遣使前往,好言慰谕之。

不想,蛮人并不领情,绝不称谢,继续东侵,杀掠无算,这时朝中方才正视西南之患。得知蛮国国主死去,继任的国主莽里年少好战,先征服国内各地,再挥师东进,妄图夺下天|朝在西南的六处宣慰使司,建大蛮国。

朝中由此开始向西南不断增兵,几年间与蛮人互有胜败,但渐因当地各族土司两方摇摆,狐疑不定,大军作战不能长久,竟陆续失去五处宣慰使司,现只余车里宣慰使司一处,且天|朝之内顺宁等州郡,又时受蛮兵袭扰。

数月前,因蛮兵再次猛攻车里宣慰使司,朝中启用战功卓著的临江伯为征南将军,带五万大军援救被困西南的陈将军所部。

当时,玉瀚和自己得知临江伯重掌帅印,便都道这一次定能平定南疆之乱了。毕竟临江伯是与马佳齐名的大将,当年一南一北,俱身经百战,立下无数战功,又皆以战功封伯爵,远非京中靠承袭祖宗余荫而得到爵位者能比得了的,就是玉瀚在临江伯面前也只好称后生小辈。

现在不想,临江伯竟也折戟西南。

当此之时,放眼整个天|朝,也唯有玉瀚带兵日久,深知战事,故而皇上急调玉瀚带兵南下。

回到屋中,汤玉瀚便展开笔墨给邓闯写信,预备明日马公公前往襄平传旨时一同将信带给邓将军。云娘在一旁研墨剔烛,见他挥笔千言,亦知辽东诸事皆在他心中,虽然急切间转交军权,却依旧胸有成竹,一丝不乱。

而且,令玉瀚能放下的心还有就是邓闯了,这员在玉瀚入辽之初便委以重任的将军生性沉稳,遇事颇有决断,正是玉瀚几次向朝中推举为副总兵的人选,只因他出身辽东军户,朝中恐他又是第二个马佳,而一直没有升迁而已。

汤玉瀚又特别以制夷之术再三叮嘱邓闯,又发数信调动五千兵马,然后便静静地坐在案边沉思。

云娘立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坚毅的面容,心中也不觉感慨万千。

数年辽东领兵生涯,早将玉瀚磨练得更加成熟了,他先前一眼就能看到的傲气已经不显,代之出现的是隐隐的威严,并不是有多可怕,而是那种不怒自威,尤其在他沉静下来的时候,似乎有淡淡的冷意向外放出。

平日里云娘极少见到他这一面的,虽然知道他在夷人心中就是猛虎的化身,在辽东军士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是在家中,他一向是任自己和岚儿驱使的,唯独在崑儿面前还有些威信。

按说自己应该怕,云娘的胆子并不大,可是她竟一点也不怕,只觉得他的威严将自己包了进去,正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反而十分地心安。

这心安之中,云娘又升起了不舍,玉瀚就要去西南了,并不比先前来辽东,那时他们只以为到边塞增长见识而已,仿佛游山玩水般地一路行来。而此去西南,正是古来烟瘴之地,眼下又遍地战乱,就是相信他会旗开得胜,也免不了要历尽千难万险。

还不如找个理由就留在辽东呢,毕竟在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万事容易。但是,云娘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辛苦,玉瀚也不会后退,就像他接旨时一般,毫不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汤玉瀚突然醒悟了过来,看到云娘便笑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赶紧回去睡吧,我要再想些事情。”

杜云娘便坐到了他的身侧,“我刚刚也想事情想迷了,竟也忘记了。”可是她却不想走,这时候,能陪着他的只有自己。

“那也好。”汤玉瀚将云娘揽在身边,“我还有几处没有想通,你就再陪我一会儿。”

云娘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掀开身上那件玉瀚的袍子赶紧问:“玉瀚呢?”

守在她身边的蕙莲笑答:“总兵出去了,让我过来照看夫人。”

“可传话给大家,收拾行装了吗?”

“总兵已经发话了,”蕙莲端了水送上道:“还请夫人洗漱了用饭,说是一会儿就启程回广宁府呢。”

云娘随便用了些便出了房门,见大家都在悄无声息收拾东西,遂看了看岚儿和崑儿,他们也已经知道了父亲要出兵西南,便皆问母亲,“我们是不是也跟着父亲去西南?”

“暂时肯定不能去,”云娘摇头道:“西南正乱着呢,我们去了恐怕是添乱,先回京中住些日子再说吧。”

“回京?”崑儿想了想,似乎还是觉得西南更吸引他,“我跟着父亲去西南,姐姐陪着母亲回京好了。”

岚儿看着弟弟道:“倒会打算盘,可是你才八岁,父亲再不肯带你去西南打仗的,还是乖乖地跟我和母亲回京去吧。”转身扑到母亲怀里,“等父亲带大军一举将蛮人击败,我们正好一同去西南,对不对,母亲?”

“俩个人都一样的小心思,当我还看不出?”云娘看小儿女如此娇憨,可却笑不出,“当年辽东战事时你们还小,并没有亲眼见过,只当打仗容易,岂知敌人也是一样的心思,谁都想赢,两军相逢,并非勇者为胜,而且还要有许多的因素,什么天时、地利、计谋、战术,人心向背等等,十分难着呢。”

又嘱咐他们,“如今西南之地,形势最为复杂,你们父亲又从东北带兵过去,所要安排之事极多,我们三人正要尽力将家事打点好,不要他再操一点心的,安心南下仗。”

岚儿和崑儿一向是懂事的,现在听了母亲的话,立即不再提去西南之事了,一个陪着母亲打点行李物品,一个去看马匹车辆。

云娘又特别留下两个老成的下人,嘱咐她们道:“待靖海侯夫人到了的时候,替我们问好,送上礼品,请她们在备好的房舍中休息,再致以歉意,说将来有机会再见吧。”

没一会儿,汤玉瀚也从外面回来,“我们这就启程,到了广宁府再停上两日,调拨的兵将也就都到了,那时我便先带大军南下,你再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面回京。”

军情紧急,原也应该如此的,一家人俱上了马,只用了来程不到了一半的时间就回了广宁府,此时调兵南下的消息早传开了,大家亦知总兵改封平南将军,即将就要出兵。

前衙里镇日兵来将往,只传信的飞骑便一日几十拨,云娘在后院都清晰地听得那笃笃的马蹄声,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与平素一般笑吟吟地接待诸多夫人们。与前来送行的说些依依惜别的话,,与想将子弟送至南下军中前来说情的婉转提醒军令不可违,更有无数送程仪的,有的收了,有的退了,还有的收一半退一半,其间还要打点着收拾自家的东西。

岚儿和崑儿如今也都用上了,纵然他们也都有各自要辞行的小伙伴,但还要帮家里的忙,一个整理行装,一个打点出行后外面的杂事。至于玉瀚要带的物件,依旧不肯假手于任何人,一样样自己看过,再亲手装好。因为山高路远,总可以多带一些,到了西南再扔下就是。

库房里的东西尽数搬了出来,好在平日里都理得整齐,写了签子加了锁直接装车,云娘又叫人吩咐蕙莲拿出几箱要分送辽东诸友作留念,一转眼人却找不到了。

这些年江花如蓝都放了身契嫁了,如蓝是嫁到了外面,如今在卫所里,已经当上了小官太太,时不时地进府里来拜见云娘,江花倒是嫁在家里头,现在做着管家娘子,但是比起一直未嫁的蕙莲,却又是谁也比不了的,云娘见她人品正,心思细,又能干,竟把半个家交给她来当。

平日里蕙莲再不随意出门的,何况这个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有说120章看不到的,可是作者这里一切都正常,怎么也找不到原因,因此将120章的内容贴到了119章下面作者有话说里面了,请没看到的亲们移驾去看,不管怎么样,中间断了一章是很不舒服的。

因为查120章的问题,又发现原来在那章作者曾经求作收了,所以大家看不到,作者的损失也好大啊,原来喜欢这文看见了就会顺手点一点收藏的,现在都没了,为什么?呜呜!

顺便也把120章下面求作收的话贴上来吧,也再为自己求一次(惭愧捂脸中----)

亲们,作者上了这一期的明星作者秀,真是好激动啊!顺便打个滚,求一下作收吧(金波的作收一直好低,伤心中…)!

第199章 德胜

云娘心里微微一动,却也无暇顾及,先叫了身边的春江,“你去吧,带人将东西拿回来,只是别错了,再打点分成几份…”

正说着,蕙莲跑了进来,一张脸刚在太阳下晒过似的,红红的,额上又有几滴汗,“夫人,我回来了,有什么事我做吧。”

云娘便将事情告诉了她,“给平日里常来往的夫人太太们挑些东西留念,赶在我们走前送出去。”

蕙莲自是明白的,便带了春江去了。过了一阵子来回,“东西都打点好了,帐房那边单子还没写完,我先说给夫人听。”说着将每人送些什么一一道来。

云娘听了,只改了一两和处,其余便都点头,“你去吧,让帐就按这个列了单子,再多派些人手加紧分送。”

平日里手脚最麻利的蕙莲却站下没立即就走,嘴角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刚要抬脚,云娘却叫住她,“有什么就赶紧说吧,我们与玉瀚一同出广宁府,恐怕也未必再回来了。”

蕙莲便咚地一声跪了下来,“那我就求夫人个恩典,从此留在辽东,再不回去了。”

云娘便向下面的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退了下去,方才问道:“是冯湘?”

“嗯,他再不回京城了,我想就留下来陪他吧。”

自冯湘被蕙莲拒了亲事,倒也没来纠缠,只是想法子将周三从流放之地弄到辽东,虽然也是天|朝流放之所,但毕竟有冯湘照应着日子便好过得多。后来又将蕙莲的父母也接了过来,从此之后,蕙莲一家竟在辽东团圆了。

蕙莲每每回家都要向云娘的告假的,至于她与冯湘的来往云娘却不问,只早说过随时可以放了蕙莲的身契,所以全凭她自己做主,只是她从不提要离开总兵府的话。

至于冯湘,这一次玉瀚去西南并没有要带他同行,反为他请封了都指挥同知,协助邓闯驻守辽东。一则是冯湘出身京城簪缨世家,皇上对他参更加放心,二则就是邓闯行军打仗都在行,唯有与夷人往来缺乏些手段,冯湘正能从旁弥补。

毕竟冯湘早不是先前每年假中都要想办法多留京城些日子的那个纨绔了,这些年他竟再没有回京城,所有的年节都在辽东度过,整个人都转了性。

云娘知道与蕙莲有关,只是这种事情再不是外人能管得的,现在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听蕙莲道:“我,我先前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到了如今,才知道还是不想离了他。”

“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云娘见她面上并没有喜色,便笑了笑,劝她道:“不管怎么样,你留下能和你家人在一处也是好的,而且我给你备的嫁妆总要比旁人加倍。”

不想蕙莲倒哭了,“并不全是因为我家里人,我父母只偏疼哥哥,我不过尽子女应该尽的孝道而已,至于我哥哥,满脑子都是赌,再改不了,已经是彻底的废人,在卫所里混到死完事,谁也救不了他的。”

“我哭是因为冯湘,他刚才向我说了,先前的传言是真的,他年少时再不肯承认,反而处处留情,觉得并没有人能抓住把柄,完全可以将那事真完全甩到脑后。可是自从上次我拒了他,又听夫人一番斥责,他便知道其实真相最瞒不过是还是他自己,心里就像压上一块大石一样,更觉得无颜面回京,决定留在辽东一辈子了。”

“如果我想陪她,就留在这里,如果我走,他也不会怪我。”

“然后我就想,我还是留下吧。”

云娘听了,再不知说什么好,便温声道:“如今我们就要走了,你有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

“没什么要麻烦夫人的,”蕙莲擦了擦眼泪,“当年若没有夫人,我不知会怎么样了,现在却要离开夫人了,这几日我正应该好好帮夫人打点,再将那几个小丫头认真教导一番,将来夫人也能轻省些。”说着急忙跑出去做事了。

若是平时,云娘一定会与玉瀚说起,但是眼下,她一直在忙,玉瀚却比她还忙,两人自回到广宁府连面也只见了几次,很多事反要靠丫环们传话。

到了临行前的一夜,邓闯从襄平匆匆赶来,玉瀚便将剩下的时间都留下与他彻底长谈,云娘亲自送了些酒菜过去,见两人都面带些疲色,却也不好相劝,只得回来躺下,却一直睡不着。

就听三更的梆子响,她翻了个身,准备眯上一会儿。朦胧间,忽然觉得听到门轻轻地响了,欠身一看,认出正是他的影子,便道:“几天都没睡好了,怎么不在前面歇了?”可说着还是将枕头摆好让他过来。

“明日在路上睡一会就好了,”汤玉瀚的声音带了些疲惫,可却不失他平日里对她独有的温柔和赖皮,“今晚再怎么也要一起睡的。”

炙热的唇落了下来,还有炙热的话语,“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可是西南的事却不是能很快了了的,我们恐怕要分开些时日了,你要日日想到我。”

云娘也将自己心底里最最深藏的话说了出来,“我岂止是日日想到你,而是时时刻刻地想到你呢。”

身子在一处,心更在一处。等明日身子不能在一处了,心还是在一处,“我们一同想到对方的时候,其实就与没分开一样。”

两人最后只眯了一会儿,看到了天亮,赶紧起来换了行路的装束一同出城,到了城外三十里,正有辽东诸将设的送别宴,下马饮了酒,又再三惜别,云娘带着两个孩子重新登车,玉瀚在车外向他们一笑,“在后面慢行即可,沿路我会留下人来为你们安排好行止,到了京城就更是到家了。”

又嘱咐岚儿和崑儿,“要听母亲的话,也要帮母亲做事。”

最后又笑道:“一路上尚可,能有书信往来,等到了西南,转送不便,就是一时没信,也不要急,我定然平安的。”

云娘带着两个孩子都笑着点头,“我们在家中自然都好,更不必你操心,你带军先行吧。”

汤玉瀚便上了马走到了前面,早有五千辽东铁骑等在城外,就如一片彤云般从原野上卷了过去。云娘放下车帘,就见岚儿和崑儿满眼里都是泪水,“我们好舍不是离开辽东。”“也舍不得这里的朋友们。”

其实云娘也是一样,虽然在辽东她经历过战乱,受过失子之苦,可是她还是不知不觉对这里有了无限的留恋,毕竟她还在这里享受过更多的美好啊!

不过云娘还是向小儿女们笑道:“俗话说人是地行仙,我们将来也未必不能再来辽东。而且,这些辽东的小伙伴们也有可能到京城去,那时大家就能再见面了。”

又将京城府里的事情讲给他们听,“你们大约都忘记了京城里的家是什么样子了吧?”

方出广宁府不远,忽又有数骑飞来,送上书信一封,云娘在车中打开一看,原来靖海侯座船因为海上风浪而延误几日上岸,未能见到玉瀚和自己,特别写了信致意,又感谢云娘为他们准备的房舍用品,还提到靖海侯年底全家进京,到时到武定侯府拜会。

行路之中多有不便,云娘亦没有再写书信,招了靖海侯府的人上前,于车上嘱他们回去为靖海侯一家问好,又道将来进京一定要过府一述。

心里却也有些遗憾,一是没有见到靖海侯的宝船,二就是没有见靖海侯的两个儿子。暗自思忖,其实他们只错过了一日半日的,但竟是没有缘分,终是错过了,眼下再没有为他们停下的理。

云娘所带的车辆人员皆不少,且行程也不急,但是她还是令大家每日清早出门,黄昏方止,日日赶路。是以虽为女眷带着行李物品,可是借着好马快车和一路安排妥当,他们竟走得不慢。

算算行程,云娘这一日四更便起来,穿了窄袖骑装,又与岚儿戴了轻纱帷帽,再加上崑儿,只带了十几骑离开车队,一路疾行直奔京城北垣西侧门,也就是德胜门。

玄武主刀兵,故天|朝自京城派兵,皆出北门,并以“德胜”二字命名北墙西侧门,今日吉时,玉瀚便会由此门出征,自己带了孩子们正好能送他一送。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德胜门外,远远地就看到人山人海,皆为送行之人。朝中虽自辽东抽调五千铁骑,又于京城二十六卫中选一万五千兵马交给平南将军,这些人的家眷多在京中,自然会前来相送。

云娘见众人早将德胜门前两侧的道路占得满了,摆手止住随从要为她清出一处的意图,只与岚儿和崑儿带马立在稍远的一片土坡之上,“我们在这里正能看到玉瀚出城。”

想送玉瀚出征的念头,是云娘与玉瀚分手后才有的,在往来的几封书信上也没有向他提及,只怕不能及时赶到,反让他惦记。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但她就是想再见他一回。

云娘这样想着,怎么也不肯下马歇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德胜门。突然听到门前一片喧哗,就见有数十对仪仗出来,身着明亮铠甲的骑兵们打着“平南将军”和“汤”字大旗,又有各色彩旗,成对的刀枪剑戟等等,接着玉瀚在一位身着杏黄色袍服的少年陪伴下走了出来,原来是太子亲送大军出征。

云娘顾不上别的,只直直地盯着玉瀚,岚儿和崑儿也看到了,早在一旁叫了起来,“父亲,万胜!万胜!”又有随行众人也都齐声高呼起来。

这是军中欢乎的声音,最为感人,送行之人竟也都跟着高呼“万胜!”

云娘便见玉瀚转过头来,抽出佩剑一挥,“万胜!”然后向自己笑了,似乎在说,“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还有,“在家里等我回来!”又有,“我一定平安,你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云娘也笑着回了过去,“你只管放心。”她知道他也能看懂。

这几句话,两人这些天不知说过多少次。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说,就是重复一万次,也是一样,就如他们的心意,从没有变过。

大军过去,转向南方,再看不到人影了,云娘便向儿女道:“我们既然已经先到了,便直接进京城吧。”

说着便带马自德胜门而入,快到城门处,正要下马,却早有人躬身相让,“下官恭迎武定侯夫人及公子小姐入京。”

云娘怔了一下,她们是临时提前出来的,侯府里并没有接到消息,并不可能来接。况且这人的语气并非侯府中人,再看他身上的衣袍,却是七品的官员,赶紧在马上还礼道:“不敢有劳,我们在辽东多年,早不识京中之事,请问贵姓大名?”

那人赶紧又拱手道:“下官为太子舍人李通,现太子正在德胜门前接侯夫人及武定侯公子小姐入京。”

第200章 一心

云娘听得太子竟没有回宫,正在城门前等自己,急忙下马,欲带两个孩子上前行礼。

太子舍人李通便赶紧拦住道:“太子有命,武定侯夫人乃长辈,原不必行礼,且城门之前临时相见,请武定侯府的公子和小姐也都不必多礼。”

云娘虽然感谢太子的厚意,可是国礼一定要守的,依旧带了岚儿和崑儿上前见礼,只是被太子令几位太监一定拦住,定不要他们跪下去,最后只福了几福。

云娘便将岚儿和崑儿指给太子,“这就是臣妾家的一儿一女,只是他们毕竟是在辽东长大的,并不大懂礼数,还请太子包涵。”

太子今年也是十岁,小岚儿几个月,大崑儿两岁,可是一张端正的小脸却看起来明显要比岚儿和崑儿成熟得多了,举止十分地稳重,言谈亦文雅。现在听了武定侯夫人的话便笑道:“夫人过谦了,武定侯府教养子女一向极严格的,整个京城都有名气。更何况吾听母后说吾小时候便与姐姐和弟弟在一处玩耍,正情同亲姐弟。”

云娘也想起临行前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宫里的情形了,便也笑了,“那时候你们三个,再加上寿安公主在一处玩,臣妾与皇后在一处说话。”寿安正是皇后所出幼女的封号,现在也应该与崑儿差不多大小。

想到这里,云娘的神情也慢慢缓和下来,果真有几分把太子当成小辈的感觉,重新再细看太子,“太子很像皇后,有林下之风,眼睛却似你皇祖父和父皇,龙睛凤目,贵气天成。”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些慈爱。

太子立即便感觉到了,他如今还比云娘矮了半头,因此仰了脸向她充满孺慕之情地道:“母后一直告诉吾,夫人最真心对我们母子。”

云娘哪里敢当,“臣妾与皇后识于微时,竟能得皇后青眼,往来颇密,一向得皇后教导甚多。今番回京,近日定然要到宫里觐见皇后娘娘。”

太子便笑,“母后一直盼着与夫人见面呢。”

毕竟在城门之外,也不方便说得太多,云娘便请太子起驾回宫,太子谦让了一回,见云娘终是不肯先走,只得上了马,又在马上拱手道:“夫人来见母后,一定将姐姐和弟弟带来,母后都想得紧。”

云娘应了,待太子一行人走了,方才重新上马,回了侯府。

若是先前,以云娘的性子,定然不肯公然在京城骑马,以免引起物议。但是,经过在辽东的这几年,她却不大在意了,而且今日的情况也算是事出有因,他们已经到了京城,更不必一定要重新在城外等到大队车辆到来时再乘车入城,未免过于堆砌了。

是以,武定侯府众人得知夫人带着公子和小姐回来,都大吃了一惊。小姑姑最先过来的,便笑道:“从昨日起便派了人去北门候着了,怎么竟没遇到?”

云娘笑道:“家里派人应该在正北门的吧,而我们是送了玉瀚一程后自德胜门进来的,这才没有遇到。”

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已经到了祖父的听雪轩,遂带了岚儿和崑儿进去拜见。

老侯爷刚送走了孙子,不想便见到重孙子和重孙女儿,纵是冷情的人,如今也笑了,“你们倒是回来得巧。”却也明白过来,“在德胜门前送了浩哥儿?”

云娘笑道:“我们的马好,人也得力,虽带着行李东西,竟只比玉瀚晚了几天就到了,我算着时间,便带孩子们一早到了德胜门,恰好遇到了。”

老侯爷自然是欣喜的,“浩哥儿小时候最淘气,却不想能有如此的出息,我就是现在闭了眼睛也知足了。”

却不想崑儿在一旁立即插话问:“我父亲小时候最淘气?”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父亲明明那样威严稳重。

祖父与云娘便都笑了,再看岚儿也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显然也十分地好奇。

祖父便道:“虽是淘气,可是你们父亲从小就聪明,说要考秀才,读了一年的书就考上了,那时才十四岁。后来又改考武举,样样出色,被先皇钦点为武探花。”纵是当年有不满意孙子的地方,如今却都变了,再没有一句不好听的话。

崑儿便不服气地道:“既然回了京,我也去考科举!”

祖父哈哈笑了起来,“你是不能考的,再过两年,就该为你请封世子了,到那时,你便有一品的爵位在身,哪里能再与平民百姓们去争。”本朝律令,公侯伯爵家嫡长子年满十岁请封,玉瀚和云娘也皆想循律令而行,只是倒没对崑儿说起,而辽东那边,有爵位的也不过他们一家,平日也没有人提起。

因此眼下崑儿并没有想到,听了□□父的话,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大家又笑,祖父便又指了岚儿道:“你可知道?你竟是在这里生的。”说着让她进侧室看,“当时京城里乱成一团,我们府上首当其冲,外面歹人攻听雪轩,你却急着要出来…”岚儿也是第一次听了这话,遂与崑儿一样出神地听□□父讲当年的事。

云娘也不由得感慨地看着听雪轩,虽然现在早重新修缮好了,可是当日她生子的屋子还在,再看岚儿,也有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长到了这么大,也无怪祖父见了他们竟如此高兴。

老侯爷着实喜欢这一对重孙子重孙女,有爵位人家都重嫡系,更兼这两个孩子长得好,又活泼可爱,竟一时不肯放手,只与他们在一处说话。

方才出去的小姑姑又急忙走进来,“皇后娘娘令人来了,浩哥媳妇赶紧出来接谕旨呢。”

云娘闻言赶紧带了孩子到了堂前,原来皇后赏了些笔墨纸砚并宫缎首饰等物给岚儿和崑儿,又传旨令她明日带儿女入宫。

接了谕旨,小姑姑打点送了传旨的太监,向云娘笑道:“你们回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只这一会儿功夫家里就接了十几张帖子,估计还有不少的正往这里送呢。本想你们正说着话,我先压在手里,不想皇后娘娘的帖子也来了,再不敢不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