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介。”

“早就说好的。”某些人陪兄弟散心喝到天亮时怎么不记着带心呢,这会知道着急了~

“好歹带我一个,帮拿拿行李什么的,瞧您那大包小包儿客厅摆的,一人儿拖回去累坏了咋办!”

“嗯…”这倒是个问题,翻出手机,“不知道季风订没订票呢,再晚回去于二少非拿锹拍他不可。”

橙子一手搭在方向盘下边,眯着眼睛对前方纹丝不动的车辆嘟嘟囔囔。

号还没调出来,手机自己欢快地唱了起来。群少?

电话里面劈哩扑噜不知道在折腾什么,黑群声音慌乱:“快听我说家家出大事儿了她跟你说过什么没啊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我昨天跟同学出去喝酒玩到天亮现在脸还没洗呢这风风火火的让我去车站接咳咳咳…”

“慢慢说慢慢说~”虽然他这一句话说得人称混乱标点不分主谓倒挂让人上不来气儿,但我听出重点了,他那个植物娘子猫了半个冬天不怎么通了聪明二脉,不声不晌杀去山东了对吧。“你慌什么慌?没洗脸不是大事儿,全当整容了。”瞧把群少吓的…我说你不是跟女同学玩到天亮吧?

黑群不理揶揄,急急问道:“她什么意思啊她?”

“生米煮成熟饭呗~~你可别说煮我噢,我老公在旁边呢。”

美美的橙子美美地咧个大嘴。

“她是就来旅游玩吧?”

“大冬天上你们海边玩儿去?”我这吃惊得可不小,“那她可能是抽了,你快别去接她躲远远儿的。”

“她信我对她是来真的对吗?”

我咬牙反问:“你是来真的吗?”大哥现在是人家主动找你去了你想啥呢。

“可是可是那个什么…”

“也有可能是跟男朋友干起来了找你当替补。”

黑群傻了,愣半天。

我催道:“吱声,人家这儿接听也花钱的。”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没有?”

“挺多的,也不知道你问哪句,你等我一句一句说吧。”完了欧娜在车站等不着人买返程票回去。

“家家我没得罪你吧?”他开始卖精明讨人情,“你搬走之后小四可就我给你看着呢,现在胳膊腿儿什么的都没丢,自己家哥们儿姐们儿的让你谢谢那是外道,咱不能火上浇油啊。”说到后来哭腔都出来了。

笑够了我终于有点正形:“那你什么意思,觉得她来是麻烦还是…”

“似乎有点不敢接受咋还有点儿强烈的渴望呢。”

“那还管她干嘛?送上门的,摘干拿净啊。”

橙子骂:“禽兽。”

群少颤抖:“好紧张。”

我清清嗓子道:“有鉴你前几个月的癫痫举动,综合小金同志一贯的喜欢类型,出于我个人很业余的良心膨胀,姐姐我有几点不太成熟的建议…”

黑群耐性尽失地打断我慢条斯理的废话:“赶赶进度。”

“该是你拿出诚意的时候了群少。”

“具体的呢?”

“你也不小了…”

黑群的反应相当激烈:“她不会同意的,她说她一听男的提结婚就想拉屎。”

这什么生理反应?“看你表现了,你比方说领她去海边看看日出…你们那儿今儿再没别的太阳值班了吧?那就看日落吧,氛围正好的时候说些正好的话题。”

橙子不屑:“不冻死万幸。”

“她吃这套?”

她不吃别人的还不吃你的吗?爱情跷跷板上两边都是质量相等的傻瓜。但这话目前还不能说,得给欧娜留点儿二五八万的本钱。“你加个双保险啊,带她去海边之前往家门上贴个纸条:‘我在沙滩上写了一千遍我爱你,全被浪卷走了,我去找它要回来。’她要敢拒绝你就让她一人先回家,完事找个没人的地儿藏起来,等她哭天抹泪来找你。纸条贴结实了,别让哪个淘气孩子给撕了,她根本没看见在家睡大觉,你在外边一宿冻昏过去再真让浪卷走了。”

橙子噗哧笑出声。

真是不玩白不玩,谁让这傻回回就知道自以为是,说什么欧娜对男人已经失去信心了,爱她的第一步首先要让她找回信心;男人爱一个女人,不仅仅是身体;上床是重要的但不是必要的…云云。结果惹得欧娜莫名其妙自卑。生米煮不成熟饭也就罢了,硬是把现成的米饭给弄夹生了,瞅着就郁闷,此时不让他郁闷更待何时?

果然听见咔咔咔挠墙声:“别逗了行不行我这都兵临城下了!”

“你也别拖了。我不知道你后来又开始顾虑什么,你就让她见到那天在抢救室外边等她的人,让她见到说心疼她的那个人。这点事儿要办不好,真的,你可以陪太阳一起落下去了。”我挂上电话,靠在皮椅上,去掉脸上一颗青春痘般地痛快。

橙子叹气叹得老大声:“得~保安横是彻底歇菜了。”

曾经听人说,有四种外相是看来靠不住的男人:眉短唇薄三角眼鹰勾鼻。细看存在手机里黑群的照片,也算难得,都在他一张脸上找全了,可他疼欧娜疼得千刀万剐。“不能怪我偏向,你知道黑群是以什么立场去喜欢欧娜的。”

“我知道。保安至多是肯为她死,黑群却肯为她重活一回。”

这句话说得很像那种文艺影片的旁白,让人眼前浮现漫漫黄沙,保安开着绿豆蝇小车孤单地寻找一朵金银花。

“但是保安最惜命了…”

“对了,你到我们家不行卷着舌头说话~”

橙子一愣,马上回答:“四!”

橙子去血液科化验,我坐在区洋办公室和她聊天。那个拿维生素治疗强迫症的蒙古大夫罗星也在,还跟我打听欧娜,我没安好心地说她去男朋友家过年了。罗医生追悔莫及地摇头:“那女孩儿挺好的。”区洋安慰道:“院里过完年要新来不少实习的女孩儿,回头我帮你留意几个。”罗星连连道谢,声称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托付给区姐了。区洋已为人母,三句话不离她的胖宝宝,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梦,当玩笑地说了一番,罗星故意逗我说搞不好是胎梦啊,我等区洋数落他,不想连区洋也扶了扶眼镜很正经地说:“有可能啊,记得这么清楚。”然后他们就分析梦到花与坟墓是生男生女,我觉得这不像医生之间的对话,但是两个人讨论得好热烈啊。

我不是很雀跃,现在怀孕生的孩子还是属猪,不只是时蕾,我也不想要一个属猪的小兔子啊。

我们三个甭管上心不上心都是当话题来打发时间,拿着优秀体检单回来的橙子听见了,暴走。

我有理由怀疑他是蓄谋已久的,因为他近期常常会以各种理由拒穿工作服,嫌麻烦啊,嫌起来冷啊,找不到了啊…我明明亲自拿给他的。警告过几次了,我说你在吃药,万一怀孕了小孩儿会不正常。

最终如愿争取到一张呈阳性的验孕单,原来只怀上十几天也能验出来。橙子看我忧心忡忡的样子,劝道:“你看药上都写孕妇慎用,没听说男人吃药对小孩儿有什么不好。没关系没关系。”

"是!“我气得不行,泼他冷水,“可能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贱笑:“对对对,都是你一个人努力的结果。”

不管跟他有关没关,真的是结了果。我对着那张单子发怔,掀起衣服看肚子,平平的,使劲儿按一下,也不疼。怎么会有个小兔子在里面?到下午才想起要去给杨毅取旗袍,是照着我身材订做的,怀孕的人会不会胖一些?橙子来电话问我在哪,好像我说了他就能咻一下出现似的。低头看见靴子上扣卡松开一个,下了电扶梯靠边站着勾起脚,一下没按上,情急地扶住身旁一个塑料模特,那模特却手一动稳稳扶住我,吓得我连连后退,定睛一看是季风。

他恶作剧地大笑:“我打远一看就是你,噙着脑袋也不瞅人儿。”

“单行道嘛。你怎么在这儿?”穿得很笔挺,标板溜直还打了条深蓝史努比线纹的领带,见客户见到商场来?

“买衣服。”他端着膀站台步展示衣物,惹来化妆品柜台小姐的斜视。

“领带很好看。”连夹子都搭得一丝不苟领带,时尚圈混过的就是不一样,他和橙子买衣服配饰物远比我有眼光得多。

没想到马屁拍得他直抗议:“哎哎!风衣才是今天刚买的瞎夸什么!”

“领带哪儿买的?”

“想送你们钱大师?”季风把脸凑过来气人,“国内买不着,意大利内销货。”扯回领带塞进衣服里。

“哦~~紫薇送的。”

“我自己花钱买的。”

“你什么时候去意大利了?”他模特公司的单子已经不接了,风讯是如日中天,不过也没到把业务发展出国的程度。

“元旦。周游德意法西斯战败国。”

我说紫薇怎么说回国没影了呢。“走那么远也不说打个招呼。”

“前阵子有点懵,反正没几天就回来了,那次就是过去溜哒溜哒。下次再去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回了,走的话肯定跟你吱声。”

“扯蛋。”

“没扯蛋。”他玩着袖扣,“跟家里都商量过了。”

“风讯怎么办?”

“喜欢拿去~”

我陡地抬高嗓音:“我说你能不能别唠正经的时候嘻皮笑脸的?”

“嘘~~胎教!胎教!”他捂我嘴,成功阻止火龙现原形,“钱程刚才来电话问我订票了没有,说你怀孕了不能坐飞机,他订软卧问我要不要一张。我靠我才不坐火车骨碌十好几个小时,机票都买完了。”

我看他憋笑到抽搐内伤的表情:“还说啥了?”

他嘴丫子咧飞了。“我说显摆个屁,还不道生出来像谁呢。”

我连呼完了完了,季风不悦,还能当真啊。那不好说,因为类似的话我也刚跟他说完。

橙子下班回来给我买了胡萝卜蛋糕,洗洗手去厨房煮牛奶。“我跟我姐那儿拿了叶酸片。”

我正拿夏天的衣服和旗袍做比较,怎么都觉得旗袍很肥,可是我穿上正好,肯定胖了不少。心情晦暗中听见他这话,一腔邪火上来,没好气儿地骂道:“傻缺儿!没结婚就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什么好事儿呢巴不得全地球都知道。”

“我巴不得咱们星球的都知道。不过我今儿没跟老妖怪说你怀孕的事,要不一准儿不让你折腾回去信不?”

“我这次要回不去你就永远也别想跟我回去!”回去就得让杨毅挠成丝儿,我可不想小兔子一出生就没爹,本章初的一幕不就以另一种形式成真了!

“我当然有谱儿。可是你得答应我回来就把工作交了,或者你改做别的跟电脑接触少点儿的,辐射特别霸道,不当回事儿不行。”

“你疯啦,穿防辐射服不就得了!我十个月不碰电脑什么都不会了~~你以为工作你们家的说交就交了?”

“是我们家的啊。”他对我恶劣语气毫不在意,“亲爱的你不用急着现在耍脾气,孕服火气都是双人份儿,你把小兔子生下来之前可以天天拿我撒气。出去时候就收敛点儿吧,遇着暴碳儿咱该吃亏了。”

“你不惹我我干嘛发火。”

“这事儿你发完火还是得听我的。”他把简易晚餐端过来,在我气鼓鼓的两颊各亲一记,哄小孩子般说道,“今儿再对付吃一口,等从你家回来就搬姥爷家住去,我什么都不懂,又成天上班,你一人在家肯定不行。”

“我不想真被当成兔子养啊程程。”

“我属兔的我是兔子。”他捏蛋糕喂我那姿势就跟拿胡萝卜喂兔子一样一样的。

我抿嘴拒吃,把早餐的高热量放到晚餐,我会生一个比猪还肥的兔子。

橙子把蛋糕放回盘子里,蹲在我面前拢着我的手放在唇前吻了吻,仰头看着我,他的双眼清朗如月,弥散着丝丝流水般温情:“我给你开花店好不好?答应过你的,嗯?”

“可是你没中五百万哪。”

“我中了一个小兔子。”他倾身向前抱住我,耳朵贴在我肚子上,声音柔得就要化了,“你和小兔子就是五百万,每人都是二百五。”

我一脚踹翻他,柔软的心瞬间石化:“我不管。花儿店我也要,小兔子也要,项目也要。”

橙子坐在地上,揉着屁股叫苦:“我拍了那么多照片就没拍到你这颗贪婪的心。”

一些问题被陆续解决掉,未来十个月,关于小兔子引起的系列新问题又会接踵而来。未来十年,又会产生怎么样的问题?但是我们总会有一个人会放弃他本来所坚持的,为了得到更重要的。会的,我想。

秦堃说没人能避免这种苦恼,那是因为这种苦恼就是生活本身。我们每一天都是在这样的收和放中度过的,不是放弃,不是放逐,放是一种宽恕。好的,不好的,对的,错的,到了今天,就意味着昨天被放手了。

昨天是应该被宽恕的,而且上天并不会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老调子讲,人生就是棋盘,人只是卒子。向左,向右,就是不能往回走,你甚至都不能停留原地。

是以见放。

——全文完——

眼泪缔结成门

一个人的一生总是处在某种等待中,等什么什么时候,我便怎么怎么样。人们不断地产生许多新的念头,怀着许多期望,然后等待,或者说死亡是等待的结束,然而,人类许多类似宗教的感情告诉我们,死亡之后,人们又等待再生。只要人类舍得花时间等待的东西,我想终究会有一些意义,有的人舍得花一上午等一条鱼,有的人舍得花一整天等待一场鱼,有的人舍得花一辈子等待一个人。

——关于等待于遥远的地中海生长的紫薇花,等待着东方的幸福,而她的幸福,却在大雪纷飞的那天,落魄成一个悲伤的结。

丛家的十年在等待什么?暗恋的结果吗?还是她只是在这渴望爱的过程中等自己的对爱真正认识,她只是想这个道理:蝌蚪是蝌蚪,小鲤鱼是小鲤鱼。然后狠狠转身,对我说:季风,我不是你的那根骨头。

我有一个四方环的戒指,平时就挂在搁在显示器上边也不戴,有一天突然不见了,这个闹心,只差没给房盖儿掀过来找。人就是贱皮子,平时那个人就在你身边你不一定知道你在乎她,等到有一天她离开了,又开始莫名地想念,特别是当你明知这想念不会有结果,心就会渐渐麻痹。并不是说没有感觉了,而是持久的强烈,强烈到习惯,以为已经消失,其实它还摆在那儿,只是你刻意不去在意。不小心碰到了,仍得剐心之疼。我听到丛家说:特别远,回不去了。这时候,就想起找不到的那枚戒指。

人人都在等待,只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丫说我对丛家只是习惯只是有独占的欲望没有厮守的觉悟。

我不是。

什么习惯?又不是赚钱吃饭拉屎,如果不是爱,怎么能惯性地需要她?她身上有咖啡因吗?

我不知道我整天都在期待什么,梦里的花儿,天上掉下的馅饼和一个林妹妹…我总也搞不懂什么才是想要的,也坚定过,临了还是落得个寂寞,谁是谁的瘾?大马路修得全一样,太阳东边升一天西边升一天,转向的我要上哪找坚定的理由去?

不算太冷的天,就是雪下得特别大。

天桥下有一个瘦了咔叽的老头,剁巴剁巴装不满一土篮子。我用原本打算给他的两块五毛钱买了一个蛋卷冰淇淋。一出门看见丛家晕倒在街对面,我想这就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歹心肠。要罚我,干嘛让她晕过去?不是罚我,又干嘛让我看见?

她在我胸前哭的时候也是说这番话,我们都在承受别人的痛苦,心甘情愿地伤感难过。

在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只敢假装不知道,等到我说爱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表白时机,天由蓝转黑。她小小的背影在傍晚的雪中变成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在我脑袋里定格存盘,写保护,成永远。

厮守我也想啊,可是二月春风似剪刀,剪断好多丝丝藤蔓,剪得膛子里灯笼挂生疼。我是错了,不应该拿丛家的面子当成留住她的理由。

地中海边有温和的气候,没有爱情的人可以考虑去过冬,也许还会遇见愿意让我拥抱的人,大家可以一起取暖。

叫叫儿说的对,世界这么大,还有什么放不下?

白白,丛家,白白,我爱你。

那个冬天,你用眼泪在我心口筑了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