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料到节骨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医生解释道,病人因为情绪非常不稳定,需要喝杯糖水。想来因为是他带过来的病人,医生便又出去专门让护士泡了杯糖水过来。哪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病人。

他一听就明白过来,想来到这里后等的时间有些久了,麻药的劲道也有些褪去了。

他立马交待去调监控录像,不一会就调出来苏湄离去的画面。

想必苏湄走时麻药的劲还没多大散去,她几乎是靠着墙壁慢慢挪下去的。

“要不去大门外找找,就这么一小会,又是下雪天,应该走不了多远的?”保安以为是两口子临时意见不统一,闹别扭了便建议道。

他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说道,不必了。

他想起来苏湄的包还在自己的车上,便到车上翻了下她的包,果然,她的手机银行卡什么的全在这个包里。

他翻了下她的手机,辗转了半天才联系上家溪。

又因为是下雪天,附近闹市的交通自然堵的一塌糊涂。

等家溪到时,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家溪过来才一见面,就朝他劈头盖脑的一顿臭骂。

第二十章

“原来就是你这个臭男人,我们苏湄真是见鬼了,无端的要受这么多委屈。”家溪说着说着鼻子也不由得发酸起来。

“告诉我她去哪了,我有点担心她。”沈沉艰难的说道。

“你担心她?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很可笑吗?”家溪鄙夷的质问道。

“我知道是有点可笑。我怕苏湄受刺激。我不会再逼她了。”沈沉顿了下才说出口。

“晚了,连我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就前几个小时,她来我这边拿回去了备用钥匙,说回去拿现金离开这里。还说如果有人把她的包给我的话,就让我保管下。”家溪说时看着沈沉带过来的包包说道。

“那她会不会回她自己家了?”

“怎么可能?苏伯父这样古板的人要是知道她未婚先孕,还不要被气死了。她已经打电话回去,说要临时去国外几个月,让伯父伯母有事的话就联络我好了。苏湄这样聪明的人,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家溪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一个人,旁边又没什么照应的人,这么冷的天,我怕她出意外。”沈沉沉默了好一会,还是说了出口。

“你也知道这么冷的下雪天容易出意外?”家溪自然是嘲讽的语气。

其实不用家溪提醒。因着这场雪下得极大,虽然路上行人车辆依旧很多,但是稍有空隙的地方,举目之处,已经是白皑皑的雪景了。

气温又低,路面又滑,很多车子明显放慢了速度,转弯什么的更是小心翼翼起来。

一些特别地段,早已有很多协警都出动了来维持秩序。

这样糟糕的天气,他终于是觉得心慌了。

他甚至都临时通知陆可非帮忙安排人力,看下火车、飞机、宾馆酒店那些地点的有没有苏湄的踪迹。

直等到大晚上,依旧音讯全无。

雪依旧在下。下得无声无息。

而他一夜无眠。

这场大雪竟然毫无预兆的下了两天两夜。

四处打探的人也连日连夜的查,还是音讯全无。

他心底最深埋的某处,终于是觉得绝望了。

是他先不仁。

苏湄就这样凭空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恍如一梦,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眼前这一步的。

怨不得任何人。

沈沉坐在苏湄的床前,下意识的掏了支烟出来。拿出来又放回去。

那天在医院里重新看见苏湄的那刻,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执念多了难免容易有幻觉,心里明知是幻觉更多一些,然而还是不受控制的朝前走去,直到苏湄抬起头的那刻,他还在担心着下一刻眼前会不会突然变成一个毫无瓜葛陌生人的脸。

其实那刻他真的好想要拉住她的手,只怕她下一刻无端的会消失掉,终于还是克制住,勉力镇静的上前同她打招呼。

岁月这样长,可还是等回了她。

沈沉想了想又上前探了探苏湄的额头。

依旧有些冰凉,不过却有些汗水凉凉的渗了出来。

他想了想,便起身去拧了条毛巾过来,放在苏湄的额前。他这样近的靠着苏湄,寂静中听到苏湄低低的呢喃着什么。

他起初听得不太仔细,猜想苏湄定是做了噩梦,便轻轻的叫道:“苏湄——苏湄。”

她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依旧还是呢喃着什么,全身愈发的冷汗涟涟起来。他趴下去,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沈沉,求你…我怕痛….求你….把孩子留下…..”

他不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带给她的残忍依旧还根深蒂固在她的记忆中,甚至于成为了她的梦魇。

他站着,手上本是拿着另外一条湿毛巾的,不知何时毛巾掉落在地上了都未曾擦觉。他不知道要怎样的痛恨自己。踱了好几圈,走回到床前,见着苏湄还是不甚清醒的呢喃着。

双眸紧闭,脸色青压压的。

不过是忘不了他的残忍。

她睡梦中挣扎的异常辛苦。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上前轻轻摇了摇苏湄。

苏湄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有些迷惘的看着他,下一刻突然坐起来放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猜想她根本没看清他是谁,只见着有个人在眼前,就似抓着了救命稻草般的扑进来,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服,一边哭一边喊道:“我拼命的哭,用尽全身力气哭,可就是哭不出声音来,没有人来救我,他们都听不到,我就是哭不出声音来…”

她哭得这般酣畅,他却无端听得悲沧起来。

“苏湄——”他有些僵硬的将她拥住,可是讲不来其他安慰的话,只是重复着:“苏湄——不要怕,有我在。”

她其实根本就没听到他说什么,许是梦中压抑的太过艰难太过辛苦,这会逃离梦魇清醒过来,还是止不住的心悸大哭:“我自己听得到,可是他们就是听不到,我用尽力气的哭,还是没有人来救我…”

她哭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哭到后来终于渐渐的止住,抬起红肿的双眼看了下沈沉,仿佛是有些意识过来又仿佛没有,然而下一刻就松开了一直紧拽着的拳头。

沈沉直觉自己胸前的衣服被她抓得莫名的发烫,也许是沾了泪水的缘故,还微微带了点湿湿的潮意。

他有点担心,出口的却还是一句话:“苏湄?”

她又缓钝的看了眼他,终于重新缩回去靠在床前。

他见着她原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才这样大哭过后,身上更是湿透了大片,必定会觉得寒意上身,便说道:“要不去擦下脸吧。”

她点了点头,坐起来起身往浴室间走去。

她出来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我和妞妞一起睡。”

他看的出她情绪还有些起伏不定,约莫还是梦魇的后遗症,是惊吓过度心悸的症状,便点点头。

苏湄重新躺在妞妞的身边,小孩子只是翻身了下,倒没有醒来。苏湄靠着妞妞,不一会就重新睡了过去。

三、红尘浮沉

其实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了。

沈沉见着苏湄重新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总觉得不放心,出去没一会便又进来坐在一边看着。

小孩子自然是醒的早,没多久妞妞就醒了过来,躺在被窝里左翻右挪的,都没有吵醒苏湄。沈沉想着苏湄约莫是真的太累了,便将妞妞从被窝里抱出来,笨拙的帮妞妞穿起衣服来。

“妈妈今天怎么比我还懒?”妞妞边穿衣服边问道。

“妈妈累了,不要吵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吧。”沈沉说时把妞妞抱出了这个房间。

要一个人带小孩子,沈沉还真的觉得招呼不过来。幸好他有留下家溪的联系方式,想了想便对妞妞说道:“叔叔带你去把家溪阿姨接过来好不好?”

小家伙想了下点了点头,沈沉便把家溪的号码翻出来,大致说了下苏湄的情况,还有自己过去接家溪的意思。

那头的家溪无端的嗓门大了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你把苏湄怎么样了?”

沈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应道:“苏湄可能是有些累着了,身体不太舒服,你要不过来看看她,我也放心点,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算了,还等你过来接我,又来去的折腾,还是让我老公送我过来吧,你把地址报给我。”家溪是急性子,记下地址后便挂了电话。

沈沉热了杯牛奶,等妞妞喝下去一杯牛奶,吃了块蛋糕,还不到半小时,家溪就到了。

沈沉见家溪竟然还带了个小孩子过来,心里想着,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两个小孩子更吃不消了。家溪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放心,不用你带孩子,小孩子差不多年纪,自己会玩去的。”

果然,家溪带过来的小侄子和妞妞不一会就熟了。

妞妞本来向来怕生,但是家溪带过来的小侄子明显开朗很多,妞妞虽然不大说话,不过也至少两个小孩子在各个房间里转悠来转悠去的,倒也不黏大人。

沈沉见两个小孩子自顾自去客厅里玩了,便把家溪带到苏湄睡的房间里。

“怎么睡得这么熟?”家溪进去看了苏湄,见她确实还熟睡着,便又轻轻的走了出来。

“她这样子会不会是生病了,要不然把医生叫过来看看。”沈沉征询家溪的意见。

“不用了。难得见着她睡好就让她多睡会吧。她向来睡的很浅,又老是做噩梦,睡不多久就会醒过来的。”家溪说时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沈沉立马听明白了,想必之前见着苏湄睡觉时的梦魇,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所以连家溪都了解的很。

他猜想家溪站久了会有点累,便示意朝沙发那边走去。

家溪坐到沙发上,又给自己找了个靠枕靠着才算安定下来。

远处的两个小孩子,围着盆栽里的鹅卵石玩得不亦乐乎,偶尔还窃窃私语着什么。

“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倒是家溪先开口的。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苏湄那阵子是去哪了?”沈沉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一日双更哦

“还能去哪?这里不能呆,老家那边就更不能呆,要是被苏伯伯知道那还了得。苏湄她自己说是找了处僻静的乡下,租了房子过了好几个月。大过年的,我想联系她都联系不上,天气又那么冷,那个冬天老是下雪,下不完的雪,我都不知道苏湄一个人会不会有事情。沈沉,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你了,想着要是苏湄有个闪失什么的,我肯定要找人好好地教训你一顿。”家溪毫不掩饰的说道。

沈沉当然知道眼前自己问这些,只会给自己带来难堪,可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下去,“那后来呢?”

“后来能怎样,还不是抱着妞妞回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带妞妞回去的,不是说生完孩子后会很虚的?她抱着妞妞回去的时候,我不放心也陪着她一起回去。苏伯伯还没听几句,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苏湄这样大的人了,我还第一次见着苏伯伯打人,你不知道,以前苏伯伯不知道有多疼苏湄。”家溪讲到这,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顿了好一会才接上去说道:“苏伯伯自己也气得大病了一场,也不愿意去亲戚家走动,苏湄见着伯父伯母实在难以接受的很,又搬了出来。后来直到妞妞快周岁了,伯父伯母才慢慢的和苏湄又重新联系起来。”

“我不知道苏湄吃了这么多的苦。”沈沉听得脸色愈来愈难看。

“不用想都知道啊,苏湄一直是他们家的骄傲,突然之间抱了个孩子回去,而且孩子竟然没有爸爸,而且问她也是一言不发的,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常人都会很难接受的,尤其是苏伯伯这种死脑筋的人更是难以说通。”家溪实事求是地说道。

“我不在的那几年,幸好有你帮忙照顾着苏湄。”沈沉这倒是打心底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