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的大门,家溪想了下还是打电话给陈树。

方才过来挂急诊时,趁着苏湄还在昏睡着,家溪忍不住便打电话给陈树了,依着家溪的性子,在电话里自然把苏湄的病情渲染严重了许多。

这会打电话给陈树,其实陈树都已经快到医院了。

“你还是不要过来了吧,你过来我怕苏湄又要休息不好了。”家溪有点尴尬的转口说道。

“我知道,她现在没什么事了吧,没大碍我就不过来了。”那头的陈树其实一听心下就明白了。

“不过你们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看苏湄落落寡欢的,你没欺负她吧?”家溪有些狐疑的问道。

那头的陈树不语,良久才问道:“她还好吧?”

没想到家溪仿佛是后知后觉的应道:“就苏湄那身板子,要不是天大的事也很少会倒下去的,该不是沈沉欺负她了吧,你吧,我量你也不会欺负她的。”

那头的陈树不语,家溪又自言自语念道:“不过按道理,就沈沉那倒追的劲,求苏湄回头原谅还来不及,也不敢去欺负她的吧?”

“苏湄没事我就不过来了,辛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陈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家溪听得陈树的语气和他向来温文的风格相差甚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上了的士还是有点心神不宁的。

沈沉开完会刚打开手机不久便接到了陈树的电话。

刚到约定地点的一楼大厅,便被迎面而来的陈树实实在在的揍了一拳。

因是毫无防备,而陈树那一拳力道实在发狠,饶是沈沉这样经过专业训练的身手,还是不住踉跄了数步才止住。

沈沉还未来得及说话,陈树又迎上来继续发狠的揍上来。

沈沉此时也早已反守为攻,两人都是身强力壮的,自然力气都大的很。本来是沈沉的身手更胜一筹,但是也不知道陈树哪里来的狠劲,似乎要和沈沉往死里打,而沈沉多少还留了点理智,扭打归扭打,两人颇有点不相上下的架势。

“这一拳,我是替苏湄出的气。”陈树说时,又一拳朝沈沉身前落下,下一秒沈沉的拳头也不甘落后的回击了回去。

“这一拳,我是替自己出的气。”陈树也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伤处,仿佛是愈打愈发的酣畅淋漓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到最后两人都狼狈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没有再起来扭打的力气了。

“你选的这个点还真是个施展身手的好地方。”沈沉躺在地上,扭头看了下空旷的四周,依旧没有半个人影。

“今天你挨的这些拳头是你应得的。早在我好几年前我就想揍你一顿的了。”陈树抹了把汗,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说道。

“如果这些拳头能让你消气的话,我觉得很值得。”沈沉也望着上方的天花板说道。

“至少比之前舒坦多了。”陈树深深呼吸了下,才说道:“原来真的下决心放弃一个人,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沈沉本来是躺在地上的,听到这时,蓦地坐起来看向陈树。

“你不要看我,我没有这么大度要主动退出。”陈树顾自说下去,“苏湄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人,宁可对自己残忍,也不愿对别人残忍。她不说我也知道,她之所以没有再次拒绝我,是因为她觉得欠我太多,偿还不了,所以拒绝不了我。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对于一个爱她的人来说,这一切根本不需要去衡量去偿还的。你逼她逼得这么紧,她只得二选一。我只是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我在她心底的位置,居然是连丝毫心动的感觉都没有过。”

沈沉见着陈树一脸的落寞,毕竟起因都在自己,一时间并未说话,陈树倒是呷了呷嘴,继续说道:“我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没有动摇过。这么多年,从我那时第一次过去找她的时候我就该知晓的。那个冬天,阴冷阴冷的,苏湄通知我过去找她的时候,你真不知道,我第一眼见着苏湄简直吓了一大跳,全身浮肿的厉害,许是太久没有打理自己了,我简直难以想象先前那个在职场八面玲珑的她了。我到了没几天她就要生了,因为相比预产期提前了几天,没有提前准备,离市区的医院又远,大半夜的叫了黄鱼车送过去,大冷天零下十几度,车内竟然暖气都没有,连我这样的人都被冻的要僵掉了,好不容易送到医院偏偏又不是顺产。”陈树仿佛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沈沉听着心头也崩的紧紧的。

“在产房外等着的时候,我就存了一千个一万个的念头,要是苏湄出了事情,我定然立刻回来找你算账。后来幸亏有惊无险,医生说破腹产的人一定要调养三个月,苏湄才住了半个月就出院了,我给她找了个月嫂,但是毕竟没有父母家人照顾的周到,多少会落下病根。”

沈沉这才回想起先前见着苏湄生理痛的时候,想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还有先前去医院时医生的嘱咐,因为宫寒过于严重,再次生育的几率几乎为零,不知道要怎样的憎恨自己。

“后来孩子都几个月了,终于是要回去和父母说。家溪不敢一起去,便叫上我也一起去。你不知道,苏湄那么大的人了,还抱着孩子,苏湄父亲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苏湄也不让我们拦。苏湄父亲被气得高血压发作,苏湄就跪在地上,一直哭就是不说话,可是她父亲还是不愿意原谅她。后来苏湄就搬了出来,她这般好胜的人,又不愿接受过多的帮助。有好几次我见着苏湄忍着没有掉泪,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她到底是爱你到什么程度,才会就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有好几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要带你过来。都被她拦住了。她说,孩子的父亲并不爱她。她说的时候,只是惋惜,并没有怨恨。顶着世俗的压力,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是这般维护着你,那个时候我就该知晓的,我就该放下执念的。可是我直到今天才认清现状。”

陈树说完,闭上眼睛,疲累的仿佛不愿多说半句。

他没看到的时,有几滴液体自沈沉的脸上低落在地,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

“我不知道你们这次又是怎么了,但是请你,既然认定了她,就请不要再让她伤心伤身。这是对我这个情敌最起码的交代和尊重。”

“我对她这些年的歉疚会用这一生去交代的,这些年,我很感谢你对她的照顾。”沈沉不知何时也已站立起来,说时朝陈树深深的鞠了一恭。

“她昨晚不知道怎么发高烧了,早上都到40度了,现在还在医院,你有空便过去看看她吧。”陈树并没有理会他,说完起身便顾自朝外面走去。

沈沉直到陈树走了一小会,这才立马快步朝外面走去。

因为担心着苏湄的身体,沈沉还没缓过一口气来就赶到了医院。

到了指定的病房外,沈沉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了下,这才推门进去。想必苏湄也正是要起来,蓦地见到沈沉便停了下来。

沈沉以为自己的突然到来有些唐突,不太自然的说道:“那个——我听说你高烧挺厉害的,顺便路过就来看看。”见着苏湄依旧没有说话,他便继续问道:“现在好点了吧,要不要再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苏湄轻声应道,这才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沈沉有些茫然的回道,见着苏湄依旧盯着自己看,这才朝身上看了看,这才知道苏湄诧异的缘由。方才和陈树那一架,身上简直是不堪入目,衣服撕的破了好几片,有些地方还露出瘀肿的皮肉,而且沈沉丝毫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上,好几处红肿着,和往常的他实在是相差太大。

“不小心滑倒了。”沈沉说时伸手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自然的应道。

第三十八章

苏湄倒是没有多大反应,点了下头就要下床。

“苏湄——”沈沉忽的又愣愣的喊住她,苏湄抬首不解的望去,“我很抱歉,这些年你受的委屈,但是请你——”沈沉说时,手伸在口袋里,不停的翻掏着,好一会也没拿出什么东西。

“我已经和陈树分手了,现在可以去看妞妞了吗?”苏湄依旧面无表情的问道。

沈沉见着苏湄丝毫不为所动,也只得僵硬的起来,说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苏湄点了点头,两人便默默无语的朝外面走去。

车子开到一半,沈沉有些尴尬的建议道:“我这样去见妞妞,怕吓到她,要么我先去换套衣服。”苏湄点了点头,便朝窗外望去。

沈沉开到自己的住处,重新换了套衣服,不过脸上的肿块什么的却还是鲜明的很。

到了幼儿园,因是午休时间,沈沉自己先去和幼儿园老师打了招呼,说明来意后,老师便很热情的要带苏湄过去找妞妞。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妞妞打的回去好了。”苏湄看了看他脸上的淤肿,提醒道。

“那也行,我先回去了。”沈沉说完便回去开动了车子。

小孩子本来还睡得正香,被苏湄突然的叫醒,见着苏湄就大声喊妈妈,苏湄怕影响幼儿园其他小朋友休息,便向老师请了半天假出来。

“妈妈,这么久都不来看妞妞,妞妞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此时苏湄已经牵着妞妞快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了,小家伙说着说着嘴巴就扁了下来。

苏湄心头听得很是发酸,哄道:“妞妞是妈妈最重要的人,妈妈怎么会不要妞妞呢?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家伙立马转阴为晴了,兴奋的建议道:“那要不把爸爸也叫上?”

“爸爸很忙,下次一起把他叫上吧。”苏湄柔声哄道。

“哦。”妞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苏湄因是刚退烧,其实浑身依旧还是没有力气的很。带着妞妞去附近的一家点心店吃了点蛋糕,就打道回府了。

苏湄自己又打电话回公司,简要交代了下工作,整整窝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天这才去上班。

因着新的幼儿园离苏湄的公司位置有些偏远,幸好这阶段她自己手头工作也不是特忙,每天都早早的把事情处理完,早点下班去接妞妞。

小家伙许是白天玩得疯,晚上洗澡后不一会就入睡了。

苏湄一个人,看着旁边均匀呼吸的小家伙,想着沈沉这阶段倒仿佛是从自己的生活圈里蒸发了似的。

说不上的感觉,像是原本空荡荡的心底愈发的毫无支撑点了。苏湄有点失眠,翻来覆去的直到快大半夜才有点睡意袭来。

不料这个时候电话竟然响起来。

苏湄还有些迷糊的接了起来。

“睡了吗?”是沈沉。

许是之前想得太多,苏湄竟然也不怎么讶异,还是有些迷糊的继续听着。

“苏湄,我在想,我们之间还有重来的可能吗?”许是午夜时分的缘故,沈沉的声音想比平时低沉的多。许是分贝中低,苏湄竟然也没有被搅得睡意全无,还使有点困意的道:“我觉得我们两现在这样的距离就挺好的,重来就不必了。”

“苏湄,我知道之前是我的不对,剔除掉中间那么些年那么多不好的回忆,我们重新来过好吗?”那头的他似乎自嘲中带了卑微的央求道,最后一句,缓缓的似沾了千钧的力量,出口却又温温的仿佛带了点安定的错觉,在午夜时分听来竟然有股温暖的错觉。

“我从来没有想过重新来过的可能,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半夜心里念着,后半夜就接到电话的缘故,苏湄挂了电话后,转身找了个更合适的睡姿,不一会竟然就很安心的睡着了。

一夜好眠。

乃至苏湄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时,还以为昨晚接到他那温柔旖旎的电话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而已。并且,她也不甚清楚自己在睡意正浓时嘀咕的话语。

许是精神太好,她才上班没几小时,手头工作就空了,但是坐在位置上,没有缘由的就觉得心头突突直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起来看看窗外,还是摆脱不了这种磨人的心悸。

妞妞虽然是在新的幼儿园上学,但是现在都由自己上下班接送的,沈沉似乎也并未再来插手过。

才挂了电话,竟然有个陌生号码。

像是心有感应似的,她心下一沉,竟是沈沉的母亲,那头的她似乎有些哽咽,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苏湄,沈沉这孩子就是不小心,开个车子都能出车祸,昨晚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还发什么酒疯,喝高了还飙车,这都已经昏迷一天了,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要不你也过来看着点,我也真是没了主意.......”

她愈听一颗心愈发往下沉,勉强安慰老人家说道:“您放心好了,沈沉会没事的,我这就过来看看。”

她边说边拎起包就往外面走去。

眼前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名义有义务去看沈沉,可是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都还是陆伯母的那句“都昏迷一天了,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无端便觉得手脚冰冷起来。

直到从出租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朝医院里走去,明明是想要加快步伐,要看到他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可是腿脚却是无力,迈开一步,都虚软的摇摇欲坠。

从医院大门到一楼上去,原本不长的阶梯,却似走了大半程的光阴。

她知道自己怯退,担心自己所担心的会成为预言。

但是,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有意外的!

他欠她的都还没有偿还!

就在前晚,那样旖旎的梦境中,他还对自己深情款款的表白,要和自己重新开始的。

终究还是走到了他的病房。

她敲了下门,没有听到回应,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没有多大意外。

病床上的沈沉果然还在昏迷之中。大半个右腿都还缠着绷带,打着石膏,想必是伤筋动骨的厉害了。

这当会没其他人在,苏湄才偷偷的舒了口气。

她就坐在他的床沿前,尝试着轻轻的喊了声:沈沉。

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她这才注意到不单他的右腿处,就连右手也缠着纱布,纱布上隐隐的还有血丝渗透出来。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其他原因,他的脸色亦是憔悴泛青的厉害,这样寂寥的病房里,甚至都能听的自己的呼吸声。

她其实胆子小的很,平日连一些小伤小疤的都不忍看的,这当会这样真切的看到依旧粘连着血迹的伤势,不知为何就跳出沈沉一个人躺在血泊中伤处血肉模糊的惨状,胸口便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起来。

她站起来,微微的匐下去,还是低低的喊了声:沈沉——。见着他丝毫没有知觉,明明挫败的厉害,可还是不失了气馁。

又坐回到床沿前。这才听的外面有声响,接着便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她站起来,略显尴尬。

陆伯母的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子,她认得,那是赵家琪。

“好久不见。”还是赵家琪先开的口。

她点了点头问道:“沈沉他——”

“哎——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本来好端端开车回来,大半夜都还没到家,倒是接到他的电话,只说了一句他出事的地段路口名字,估计就昏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伯母,他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性休克,您不要太担心了。”许是因为家琪是医生的缘故,大家听了倒是安定了很多。

苏湄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已近傍晚,这当会夜幕渐渐的黑了下来。苏湄见陆伯母接了电话后就有点坐立不安的,便问道:“伯母,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哎,沈沉他爸出差去了,老爷子一个人在家,我们还没告诉他沈沉出车祸的事,只怕他要发脾气,我今天都一天不在家了,怕老爷子问起来,家里的周姨要瞒不住。”

“那要不您先回去吧,这里我和苏湄照应着就行了。”赵家琪建议道。陆伯母许是真的急,想了下也觉得妥当,便对两人说道:“那今晚就辛苦你们了,我虽是担心的很,也实在□无术,先回家把老爷子稳住吧。”

两人点了点头,跟在身后将陆伯母送出去,直看到司机的车子开出去才回到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