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母不在,家琪的话倒似多了起来。她想着苏湄过来晚饭还没吃,便要和苏湄下去吃饭,苏湄摇了摇头说道:“吃不下。”

家琪点了点,不知道从哪拿了瓶矿泉水递过来,苏湄这才发觉自己倒是渴得厉害,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喝了几口才放下来。双手却还紧紧的一直握着手里的矿泉水,仿佛这样便可以抓住什么似的。

“我在这边才转正不久,晚上要值夜班呢,要不你去休息,我安排护士过来陪夜也可以的。”家琪询问道。

“我反正也没事,再坐一会好了,如果有事情,我会去叫护士的。”听苏湄这样说,家琪便放心的走了。

本来家琪在时,苏湄还没觉得害怕。这会家琪走后,苏湄才察觉到偌大的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站起来,看看窗外,隔一会又还是走到沈沉躺着的床前。

作者有话要说:沈沉同学出了点小意外,不知道亲们会不会觉得雷啊

第三十九章

其实,她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他了。

此时这般肆无忌惮,只因他还在昏迷中,他不会知晓的。

苏湄叹了口气。

她其实又乏又累,眼皮重的简直就睁不开,坐在床前对面的沙发上,然而就是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觉得是睡了过去,还没实实的睡着,冷不防丁打了个激灵,又醒了过来,只觉得满满的怅然。

整个房间里静的很,只听得到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她又重新踱到沈沉的床沿前,先前陆伯母说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那么再加上今晚,岂不又多了一天,怎么还丝毫不见起色?

苏湄想的发慌,又喊了下沈沉,还是不见回应。许是半夜一个人的缘故,她愈发重重的发慌起来。又看了看打着绷带的伤处,还不知是骨折还怎样。不知何时,觉得脸颊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下来,却不曾察觉到是自己的。

“沈沉,你欠我的,都还没有开始偿还,你绝不可以有什么意外!”她低低的呢喃道,终于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也不知道多久后,她才觉得眼皮愈来愈重,竟然迷迷糊糊的就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早上家琪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她才醒来,这才发觉沈沉竟然也苏醒了过来,呷了呷嘴说道:“我见你睡的挺香的,就没惊醒你。”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迟钝的问道:“你终于醒过来了?”虽是责备的语气,却也着实的高兴,心头是大大的宽慰下来了。

“我睡很久了吗?”沈沉说时本来想挪动□子,这才发觉浑身不便,轻挪了下便发出冷气倒抽声。

“自讨苦吃,看你以后还这么不小心。”家琪也没好脸色,说归说,还是哈欠连天的说道:“最近病人超多,我也值了一个晚班,可是累坏了,要去补觉了。我已经通知伯母了,说你已经苏醒没什么大碍了,也不必又心急火燎的赶过来。真扛不住了,我要去补觉了。”家琪说着说着就顾自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人,沉默无言。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苏湄先开的口。

“你还能来看我,证明你还是放不下我。”他倒还有心情辩驳。苏湄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也懒得同他理论。

苏湄这阵子下班后都习惯着过去看沈沉的。其实也没多大事,不去看无端心头没有着落,这样天天去看,又总觉得有些尴尬。

“最后一次去看下吧。”苏湄心里默念着,还没走进沈沉的病房,却听到里面传来清朗的笑声。

“哎,这里估计是军区医院的缘故,好多军人家属没事情都要过来我真是没辙了,这不有个老太太动不动就要过来让我安排给她挂营养针,我看她一大把年纪了,走起路来比我还快,身体健朗的很,真是浪费资源。”是家琪的声音。

“还有这样的事?”这却是陆伯母的声音,话音中分明觉得有趣。

“是啊。还有更让我恼火的事呢,明明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上午竟然还来了个假病患。”

“假病患?”陆伯母奇怪的问道。

“是一个刚入部队的新兵,年纪估计才二十出头,一过来就说肚子疼,我问他哪里痛,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在他腹部上下按了几下,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假的,肯定是初入部队,熬不了苦,随便找个借口要我给他开证明好请假。这样的士兵,要是真到战场上还了得,我就偏弄点苦头给他吃吃。这不有好几个大四的实习生来这边见习嘛,我就安排了5个小姑娘轮流过去从他的胃部按到腹部,按了以后分别还要讲下心得总结,这不才轮到第三个学生,这士兵脸就涨红得不行了,支吾着说现在肚子不痛了好多了就走了.......”家琪说到这时自己一个人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新兵遇上你算是倒霉透了,也算你有鬼点子折腾别人。”这却是沈沉的声音,无奈的叹气中有带了点宠溺的味道。

苏湄站在门外,里面祥和的好似一家人,她竟然觉得没有勇气再推门进去。

家琪对沈沉的心意,几年前她就知晓的。

所谓良人,天作之合。那时的她见了家琪之后,脑海中只闪出这几个字,今日也还是这几个字。

她踌躇了下,打算转身回去,没想到护士却推着车子过来,边敲门进去边问道:“您是来看陆先生的吗?”

苏湄还来不及多退几步回去,门已经开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说道:“伯母好。”

房间里的人自然都回过头来看她。

苏湄有点不自然的将刘海朝耳后顺了顺。

陆伯母是小聊了一会,便说着家里有事,先走开了。

徒留下三人,略显尴尬。

倒是家琪说着房间里闷,嚷着要和苏湄下去散散心。

家琪和她一起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四处是纷沓来往的行人。

大千时间,各有各的哀愁苦乐。

“我们上那边去坐会吧。”家琪说时指着不远处草坪上的长椅说道。苏湄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走过去。

许是过了年少轻狂的岁月,此时这般坦然面对家琪,连苏湄自己都有些惊讶,“家琪,其实我很羡慕你,每天可以这样坦然的面对不同的病患,救死扶伤。”

“哪有?只不过是很寻常的工作而已。”家琪倒是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其实我小时候就立志想长大了当医生的,没想到越大胆子越小,平常看到伤口就怕的要命,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所以就特别羡慕当医生的人。”苏湄说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和你倒是相反,以前根本没有当医生这个念头的,也是几年前忽然动的脑筋,跨专业报的学校,没想到竟然真被我考进去了,后来又申请硕博连读,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家琪说这时,倒仿佛是一副自己对自己的讶异。

“跨专业都能考上,你还真是不简单。”苏湄说时,却见着家琪的左手自然的搭在右手腕间,腕上是一串粉晶,隐隐闪着斑斓的光芒。家琪察觉到苏湄的眼神,笑道:“这串粉晶挺漂亮的吧?”

苏湄才点了点头,没想到家琪却把粉晶朝上面捋了下,赫然露出里面一道极为突兀的伤疤。知道苏湄不惯看这些,神色不安的转了开去,家琪有些歉意的说道:“没吓着你吧?”

“没有。只是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苏湄沉重的问道。

家琪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说道:“是我自己弄的。因为那时想不通为什么沈沉不喜欢我。”

苏湄胸口忽的一震,却还是听她继续说下去,“现在回想几年前的自己,连我自己都觉得真是可怕。我喜欢沈沉,打小就喜欢,是真的喜欢地不得了的那种。我哥哥和沈沉是发小,以前我还一直和哥哥开玩笑,我要做沈沉的妻子,这辈子。你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心思希望沈沉能喜欢上我。以前我还一直想着,也许再等上一年,再等上半载,沈沉他总会回心转意的。但是自从几次和你一起碰面,看到沈沉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和沈沉都没可能了。”

家琪是温温的讲来,苏湄的心头却越听越沉了下去。

“本来我还想让我哥哥帮我劝着点沈沉,可是没想到没多久,我哥哥在部队执行任务出意外,送去医院抢救也只拖了两天而已。都说是太平盛世没有硝烟战火,我从来没想过哥哥在部队里也会出意外。那时家人和沈沉一起去医院看哥哥,哥哥临走前对爸妈说完,便拉着沈沉的手说道,琪琪你要答应帮我照顾好。只这么一句而已。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他知道沈沉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却担心我对沈沉的心结打不开,沈沉应允了他,他就撒手走了。”讲到这,家琪终于不受控制的哽咽停顿下来了。

想必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突然离去,自是悲痛难忍,苏湄也说不来安慰的话,递送纸巾给家琪。家琪接过去擦了下,才继续说道:“那个时段我真是过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隔了些日子,稍候有点缓过来了,却听到你有了沈沉的孩子,我质问他,他竟然说要娶你,劝我放手另觅他人。”听到这时,苏湄心头不受控制的大为撼动。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这么直接断然的劝我。我那个时候也是昏了头,怎么求他他都不愿再见我。后来我实在想不开,就割腕。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只是没想到他挂了电话觉得不放心,到我住的地方来看我,那时我已经失血过多虚的已经晕厥过去了。后来在医院里苏醒的时候,他守在我的床前,只问我一句,家琪,你这样我怎么向你哥哥交待?我便说,那你让苏湄把孩子拿掉,和我结婚。他在我的床前整整呆坐了一天,一言不发,最后起身说道,那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得好好的过下去。”家琪说到这时,也不知是对她自己之前的言行忏悔还是不堪回首,终于忍不住字不成句,又啜泣起来。

一旁的苏湄静坐着,虽然知晓那时沈沉对自己前后态度的变化缘由,波澜过后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大起大落。

是的,过去的都已经是过去了。

第四十章

家琪沉默好一会,又接上去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患上抑郁症了,又厌食,我爸妈以为我是哥哥走后的后遗症,愁的不行,却是对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倒是沈沉,每天都来看我,直到有一天,他过来对我说道,苏湄不会再回来了,你也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吧。他那时是背着我说的,身姿笔直的对着窗外,其实那刻我就知道,他落泪了。我发觉我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起来,后来也是他先察觉到我患上抑郁症的,安排心理医生开导我,要逼着我吃东西逼着我出去走走。起初也是没什么效果,我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看到任何食物就想吐,身体虚的都觉得要飘起来。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会死掉的。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慢慢的一点点进食了,他不再的时候偶尔会去楼下走走,再后来竟然就莫名康复了——”

“那时的你一定捱的很辛苦。”苏湄听得动容,不由自主的插嘴说道。

“不单我辛苦,沈沉也被我拖的很辛苦吧。”家琪说时咧了咧嘴,“康复以后,我才意识到人在生病难受时,有个能对症下药的良医医治,确实能大大缓解病痛,医生的举手之劳,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就是一辈子的转机呢。后来我就头脑一热要跨专业考研,家人都觉得我是胡闹,对我不报希望的,不过见着我好歹不缠着沈沉了,有了其他的念头了,便由着我折腾。我从小到大,我都还没像那时那么奋发刻苦过,一天到晚背单词做习题,因为跨专业,还要四处找专业书,很多不懂的还四处想法子问人。没想到后来竟然真被我考上了。”

许是对自己的自豪,家琪这会又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开朗,“就连沈沉也说我,真看不出我也有这么厉害的读书潜质的,以前他老仗着自己聪明,说我成绩差,我也好歹扬眉吐气了回。”

“像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救死扶伤。”苏湄满是羡慕的说道。

“是不错。不过我还有一个大任务要完成。”家琪说时,自信满满的看着苏湄。

“什么任务?”苏湄有些狐疑的看着家琪。

“早点让你做我的嫂子啊,沈沉这个人很闷骚的,很多话都闷在心里不说的,而且又很是大男子主义的,那个时候因为我才出的这么多变故,想着我哥的情分,他就觉得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要照顾我。就他这种固执的人,而且偏又不允许我告诉你半分。不过现在我可不管他了,他那点心思,只会埋在心底,被我这双火眼金睛一看,哪里还藏得住。”家琪打趣道。

家琪见苏湄不吭声,顾自叹了口气,“你们俩都一个德行,什么都放在心里,就是不说出来,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对方的想法。”家琪本来还说得起劲,直到电话响起来,约莫是病人有急事找她。

挂了电话和苏湄匆匆交代了下便要赶到病房里去。

苏湄一个人坐在木椅上,沉思良久,这才回去。

想得越多,心下越乱。

苏湄不想乱上添乱,接下来的日子勉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医院。

这阶段工作上又进入淡季,以前还可以靠忙碌的工作来打发时间,这当会,清闲下来的苏湄实在有些愁苦。

还好,要去参加家溪的婚礼了。

家溪的婚礼是很早前就计划好的了,只是被突然到来的小生命给打断了,其实那个时候家溪怀孕才两个月,被张松以怀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为由推迟,一推就推到几个月后,家溪又不乐意了,嫌弃婚纱穿不上了。

这当会,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而且家溪发现自从自己生娃后,身体大有走形的趋势,只怕以后修身的婚纱更是要穿不上了,这才又大动干戈的准备起婚礼来。

张松是北方人,婚礼决定要回老家办,家溪自然是要苏湄当伴娘的,苏湄想了许久,才答应道,婚礼那天我一定陪同就是了,伴娘还是再找吧。

家溪大大咧咧的抗议道,“丫不想混啦,伴娘的活都敢推?姐姐我把捧花都给你留着了。”

“我毕竟也算是未婚先孕的人,而且妞妞都这么大了,当伴娘有些不合适。”苏湄有些尴尬的回道。

“谁在乎你那点过去。”家溪鄙视道,见着苏湄黯淡的神情,想想她和沈沉的事还是搁在那里,怕自己勾起苏湄的不好回忆,家溪便改口道:“伴娘不当也算了,反正你那天要陪同护送的。”

苏湄这才应下来。

因为要去北方几天,苏湄提前去幼儿园给妞妞也请了几天假。

上飞机前,苏湄关机前习惯性的看了下手机。

这才看到好几个沈沉的未接来电。苏湄想了好一会,这才回拨过去。

“你现在在哪?”沈沉一接起来就问道。

“有事吗?”苏湄总觉得自己和沈沉之间很是不自在。

“我出院了,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将来。”那边的他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现在不是很方便,等有时间了再约吧。”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还不如约个时间好好打理下。苏湄在心里默念道。

“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

苏湄耳边听到自己的那班次的航班快要起飞了,“我要上飞机了,以后再说吧。我先挂了。”

合上手机,苏湄这才牵起妞妞,急匆匆的上飞机。

小孩子听到苏湄要带她去参加家溪的婚礼,自然是很开心。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新鲜的很,一路上说个不停。

到了机场后,自然是有家溪那边的亲戚过来接送。

苏湄这是第一次去黑龙江,此时因为正是冬季,都说北方有暖气,呆在房间里其实比南方的冬天要好过点,没想到这户外冷的简直是难以忍受。

苏湄给妞妞的衣服是带够了,自己倒是冻得直哆嗦。

直到到酒店里了,苏湄这才缓过一点。家溪和张松穿着礼服,站在酒店里面迎宾,一见着苏湄就激动的嚷嚷起来。

妞妞扯了扯家溪的婚纱下摆,仰起头对苏湄说道:“妈妈,家溪阿姨的婚纱好漂亮,妞妞想看妈妈也穿。”

苏湄掌心摸了摸妞妞的脸蛋,许是手心有些发凉,小家伙赶紧缩了缩脖子,这才不缠着苏湄说婚纱的事了。

婚礼上因为有主持的司仪在,气氛自然是很活跃。

直到到新娘抛捧花的环节,苏湄本来只是坐在旁边圆桌的一角,没想到家溪接过主持人的话筒,指明要苏湄过来接她的捧花。

众目睽睽之下,毕竟苏湄和在座的宾客几乎都是不认识的,在座的都顺着家溪的目光看向苏湄在的那桌。

苏湄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接。

小孩子自然不知道其间的道理,见着苏湄拿回来一束花,嚷嚷着也要拿过来玩。

苏湄直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