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恐惧，甚至带着一丝鼻音，在这茫茫的雪山上，就像一匹负伤的狼在嘶吼。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我倒进他的怀里，渐渐地睡了过去。
72
迷迷糊糊的，我时睡时醒，一会儿看到顾骏城紧张地大叫着我的名字，一会儿眼前又闪过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会儿我眼睛似乎哗地被灯射得生疼，一会儿又感觉自己手臂一痛，胸口处似乎被什么异物侵入…
我又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好像回到了兴德高中，但那里面的人我都不认识，也没有看到刘俊的影子，倒像是进了一个京剧演艺班，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有的在厮杀，有的在嬉闹，有的在哭，像一出出生动的画面般闪过我的脑海。这时有一个人，突然，有一个戴着红色脸谱的人，也拿了一张红色脸谱给我套在头上，却有一个戴白色脸谱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硬想叫我戴上一张白色的脸谱，我不高兴，觉得丑，那个人就很生气，说我不把他当朋友，还和刚刚拿红脸谱给我的人打了起来，逼得我不得不两个脸谱都不选，拿过了另一个戴黑色脸谱的人递给我的黑脸谱戴上。但那张脸谱又黑又丑，我从心底不喜欢啊，心里总是闷闷的，像透不过气来，压抑得难受，只能使劲地张大嘴来吸气。最后白脸谱的人觉得很过意不去，就捡起了刚刚那张红色的脸谱说要帮我戴上，可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突然犯起了牛脾气，却说什么也不想再戴上那张红色的脸谱了，还从那个演艺班里逃了出来，逃到了一处悬崖边，那悬崖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却想跳下去，可就在我要跳的那一瞬间，那个戴着红脸谱的人出现了，一把把我拉了上来…
“念伶，念伶…”突然听见有人唤我的名气，我一惊，突然从梦里惊醒了过来。眼前突然人影一晃，我慢慢对上一张焦急而憔悴的脸庞，所不同的是，这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一个花花绿绿的调色盘。看到我睁开眼，他终于扯开了一抹笑，“念伶，你终于醒了…”
“顾骏城？”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在医院，不禁有些疑惑，“我怎么了，怎么躺在医院里？”
顾骏城神色一僵，俯下身为我掖了掖被子。
“你都忘记了吗？两天前，我们在烟山上被陆皓明袭击，你为了救我，挨了他一棒…”
他这一说，我这才想起了这件事，我当时只觉得好痛，后来发生的事就不清楚了。怎么我这一睡，就睡了两天？
“那我怎么在这里…啊！”支着身体，我想坐起来，却陡然倒回了床上，肋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痛得我直抽冷气。
“你躺好，不要动！”顾骏城吓得脸都变了色，赶紧起身帮我掖了掖被子，“你才刚做完手术一天，现在麻药才刚过，不要乱动，小心扯着伤口。”
“伤口？做手术？”我瞠大眼，有些不敢相信。我不说是被陆皓明打了一棒子，受了点伤么，有必要做手术？
看我一脸要信不信的样子，顾骏城一脸哭笑不得。
“你呀，你干嘛帮我挡这一棒？你知不知道他那一棒差点要了你的命！我们如果再晚到医院十分钟你就已经没救了。”
“啊？”我虚弱地应着，感觉他就像在讲一个笑话，我不就吐了一点血，至于吗？
“他那一棒打到了你的左肺叶上，造成你胸内腔大量出血，还出现了血气胸的情况，你不知道送你来的时候，医生给你动手术，从你胸腔内抽出了几百CC的胸腔积液和血。如果当时不是阎净扬带着宾馆的人找来，你这条小命儿就没有了！”
啊？那我昏迷的时候感觉到的胸部像被异部侵入，难道是医生在给我动手术？
看着顾骏城一脸担忧又懊悔的样子，我这才马马虎虎地找到了一点大难不死的感觉。
“那你呢？”我看向他那调色盘般的脸，心里又有些担心又觉得好笑，“你没什么事吗？”
他咧开嘴一笑，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处，痛得脸全皱到了一处，“没事，我身体倍儿棒，怎么可能就被那几下打倒？医生说我只是手臂挨了一下，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说完，他又凑过脸来，“张念伶…你在担心我？”
我白他一眼，“谁担心你了？就你这德性！”
然而，这个自大又自恋的家伙却仍然笑了，还笑得很得意，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接下来的数天里，顾骏城一直照顾着我，守在我床前寸步不离，如果我不是不好意思叫来小护士陪我上厕所，我估计他连上女厕所都敢进。
由于我出了事，耽误了大家的行程，阎净扬、厉华他们都没有走，天天闯到我病房里来看我，和顾骏城吵吵闹闹的，一点也不注意这里是医院。倒是由于我“美女救英雄”的英勇表现，使得他们对我另眼相看，言谈中对顾骏城不无羡慕之意，使顾骏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面露得色。
至于陆皓明的底，陈青托人查了出来。原来陆皓明还真是个惹不得的人物，他竟然是出生于Q市的黑道世家，家里势力盘根错节，派头并不比顾骏城这群人小。再加上又是家中独子，自幼也是被长辈们娇宠惯了的，虽然比我们小了两三岁，但火爆的脾气和狠戾倒是让家里的长辈大加赞赏的，岂可能是一个吃了亏还能闷得住的主儿？顾骏城这次惹了他，也算是得了一点教训。所幸大家不在一个城市，顾骏城打了他，他也以牙还牙地报复了回来，想来今后也应该可以平安无事了。
只是…在我心里，我仍然觉得陆皓明还不算太坏。我还记得那天在滑雪场，他因为我而摔倒，却并没有多加的责难，反而陪着我坐了那么久；他叫人打顾骏城的时候，也是先把我拉到了一边，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
也许，他从小他的家庭教育就教他有仇必报，但至少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
果然，我苏醒后不久，陆皓明竟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打探到了我住院的地址，托快递给我送来了一束香水百合，还附了一张小卡。我打开，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对不起。落款是他的名字。
顾骏城看到这束花和小卡气得瑟瑟发抖，几把把花扯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一个箭步就往门外冲说要去找陆皓明算账，幸好厉华他们几个拉住了他，此事才不了了之。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我当时真有些哭笑不得：看来顾骏城这嚣张狂妄的脾气在经过此事后，还是没有得到改善呵！
伤口复原的情况很好。我躺了一个星期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再过了三天，医生在检查完我的身体状况后就允许我出院了。但是医生却很郑重地告诉我，由于我的肺部这次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可能会导致今后身体的抵抗功能下降，一遇上感冒就容易转为呼吸道感染甚至是肺炎，所以一定要多加爱护自己的身体。一遇上感冒就最好尽早就医，不然很容易拖成肺炎甚至导致心肺衰竭。
医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顾骏城一直坐在我床边，懊恼得直揪自己的头发。但我倒挺想得开，这些也就仅仅是可能而已。既然医生吩咐了，那我就天冷注意保暖，感冒立刻就医就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是？于是我反而安慰了顾骏城很久才让他缓过气来，却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念伶，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一定会！”他俯在我耳边，说得很郑重。
从烟山回来之后，顾骏城借口说要照顾我，硬搬到我的房间来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这次，我没有反对。认识他以来，我对他有过挣扎，有过恨，也有过怨，有着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但毕竟我跟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虽然我仍然不喜欢他，但现在…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这样和他闹下去了，他想怎么样都随他吧，反正我们的关系也…只有两年。
顾骏城老老实实地在我的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每天当清晨我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发现他总是比我早醒很久，眼睛挂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我知道，那是他的隐忍——因为我还有伤。果然，当复查时医生宣布我痊愈的那一天晚上，他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激情吻住了我…
这一次，我没有再拒绝他。而是任他抚遍我的全身，一遍遍呢喃着我的名字，挑起我体内尚算陌生的情欲…当他很温柔的进入我的时候，我看着他那张与刘俊酷似的晶眸里，闪动着一丝理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却在转瞬间他将头埋进了我的颈项，像两棵纠缠的藤，和我一起燃烧到了天亮。
73
我和顾骏城的关系就这样持续了下来。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天天骑着去上学，从来不搭他那辆显眼的车，更不想让学校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朋友？不是；情人？不像…我们之间好像仅仅是靠身体来维持的一种关系，只要一旦有一天分开了，这层关系也就淡了。
对于我买自行车的事顾骏城很不高兴了一阵子，但后来见我态度坚决，他也终于不再言语。从此以后，我们之前有了某种默契，白天在学校里是陌生人，他有他的同学，有他的事情和他的交际圈，这些我从来不过问。可能他身边的人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到了晚上，我和他却躺在一张床上，赤祼相见，做着最最亲密的事情。
这算什么？性伴侣？
貌似的确是一个很新潮的字眼。这在八零后的人群里，算得上是赶了个时髦了
每次当他汗水涔涔地从我身上下来，然后翻过身把我搂进他怀里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这个问题。我知道，我是越来越沉沦，越来越堕落了。可是这又如何呢，我累了，不想再陷入男人与女人之间那一场场追逐与驯服的游戏里，这样的狩猎与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偶尔我也有抗争的时候。身为一个女人，我虽然守不住自己的身体，也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不是吗？
在跟顾骏城在一起后不久我就发现，他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在跟我做爱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为了心疼我而避孕，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把我买的药物一次次的藏起来。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于是我跟他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看到他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对我说就算有了孩子他也养得起我们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门一热就冲口而出了一句话，我说顾骏城你以前在外就跟一匹种马似的到处拈花惹草，换女人比翻书还快，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有病？看着顾骏城在瞬间变得苍白而又愤怒的脸，我说不出心里在那时是一种什么感受，却觉得十分尴尬与难堪。
为了这句话，顾骏城破天荒的不理我，握着拳头在房间里不停的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我知道他在生气，但是话已出口，我也再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即使我的初衷并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天，顾骏城去了一趟医院，回来时把一纸生理证明扔给了我，接着搂着我就是一阵疯狂的缠绵，折磨得我第二天几乎要下不了床。但是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用了自己买回来的保险套。只是，他仍然不许我吃药，理由是这种药吃多了会对身体有很大的副作用。
可是这怎么可能？就我的生理常识告诉我，单方面的避孕根本不能完全杜绝怀孕的可能，所以我避开他，总是把药藏在很隐密的地方，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口吞下或带到学校里避开众人的耳目在卫生间里吞下去，整得我活脱脱的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然而我却乐此不疲。因为我知道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致使一条生命的流失，那会是我心里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我看多了小说与电视里那些被男人抛弃的未婚妈妈，也害怕听到医院妇产科里面那手术工具所发出的冰冷的声音，我不敢让自己轻易地去尝试。
日子就在我与顾骏城之间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静静的流淌而过，很快的，我进入了大四，而顾骏城也在经历了大四实习、论文答辨后顺利毕业，正式接掌了他家族的生意。
他上班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帮他穿好了他父亲早就令人给他制作好后送来的高级手工西装，顿时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像我初识他的时候般那样轻狂年少。
顾骏城任眼底含着笑意，看着我手忙脚乱地为他打着领带，突然一把抱住我，“念伶，你知道吗，看着你这样为我忙碌的样子，我感觉你真的好像就是我的妻子…”说完，他亲亲我的额头，“我真的好希望我们现在就立刻毕业…”
我全身一僵，脑海里又不自禁地泛现出刘俊在那个初次与生父见面的傍晚，他颤抖的抱着我，对我说“念伶，我好希望我们能快点长大…”时的情景，这一幕，我无论怎么样都忘不了。
于是我忙挣开他的怀抱，正正神色，又继续帮他打领带，“呵呵，你呀，现在你没妻子给你打领带而已。等你哪一天真正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到时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只怕到时侯啊，我想给你打领带你还不让呢…”
“念伶…”听我这么说，顾骏城全身一僵，正想开口，我却正好在此时帮他打好了领带，“好了，”我笑笑，拉着他到镜子边，“看看，多英俊的小开啊！走出去一定能迷倒一大片的女性同胞！”
然而，镜子中的顾骏城，虽然衣装笔挺，却是冰冷的一张脸，没有半分的笑意。
上班后，顾骏城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有的时候还喝得醉醺醺的，连澡也不洗就上床睡着了。虽然现在的日子他不再有这么多的时间来陪我，但我能感觉得出他的努力，也渐渐地感觉他在改变。
然而，就在我大四下学期开始要找实习单位的时候，一件突发的事件将我与顾骏城原本伪装的平和生活一下子炸得粉碎了。
一天早上，顾骏城难得的不上早班，陪着我在家里吃早饭。我煮了几个白水蛋，又把早餐端上了桌，正要准备吃，突然胃里一阵恶心感翻腾了起来，我立刻放下手上的食物，跑到厕所里吐了个痛快。
前几天晚上顾骏城回家后喝得烂醉，上床一直翻个不停，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全被他卷走了，结果害得我第二天就凉了胃，这几天正在吃“香砂养胃丸”调理。
哪里想到，当我起身时却看到顾骏城正倚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却又欣喜若狂。刚想向他解释，哪知他一把搂过我转了个圈儿，然后二话不说就马上打电话到公司叫他的助理帮他请了个假，然后不由我分说，马上开车把我拉到医院的妇产科做尿检。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着坐在身旁的顾骏城脸上一脸的神采飞扬与抑不住的喜悦，我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一次乌龙事件。我的生理期一向正常，况且我还做了这么严密的防护，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问题？
只是，顾骏城的脸色…
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我于是有些好奇地靠上他，问，“顾骏城，你说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顾骏城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得一脸幸福，“还用说么，结婚，我们马上结婚！我已经工作了，你也马上就要开始实习了，现在要孩子不算太坏。”
他的话，让我心更是一悬。
顾骏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不明白婚姻和孩子意味着什么？是责任！更意味着你以前过的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将会从此终结！就你这样的性格，你做得到吗？
终于，在心里一阵起伏后，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就不怕孩子生下来后你家里人不接受？”希望能用家人让他明白一些现实。却不曾想…
“你放心，虽然现在是早了一点，但是我父母很疼我的，而且他们也很想早日有个孙子的，如果你真有了，他们是不会反对的。”顾骏城说着说着，又很温柔地搂住了我。
天哪，我差点惊叫起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啊，顾骏城他疯了吗？
结婚？生孩子？他当真这么早就想当奶爸？况且他如果实在想要孩子，也不一定就要是我吧？我跟他除了肉体关系以外什么都不是的好不好？他外面这么多的红颜知已，不知道去找那些乐意为他生孩子又对他大感兴趣的女人么？
我晕了，我真的晕了！
抓了抓头发，我觉得我应该跟他说清楚我只是凉了胃而已，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怀孕了，否则看他现在这么的兴奋，待会儿如果检查结果一出来，他不知道会不会失望。
“顾骏城…”我清清嗓子，正视着他此时一脸兴奋的样子，“其实，我想，我应该没有怀孕才对。”
哪里知道他对我狡黠的一笑，“不会的，你一定怀孕了。”
看他的神情，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眼珠一转，一把搂过我，嘿嘿一笑，“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但就算他不说我想我也猜到了。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的这一点心思我想我还是清楚的。
“顾骏城，你是不是…在安全措施上动了手脚？”
顾骏城眸光一闪，却立刻又佯装镇定，“呵呵，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这么相信我是怀孕了？”
“…嗯…那是因为…”他不能自圆其说起来，眼睛也开始到处乱瞄。
我心下顿时了然。但也禁不住生了气。
幸好，幸好我平时自己还有防范措施，不然的话今天我岂不真的惨了。不止我，还有一条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顾骏城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再也忍不住了，我站起身，也不顾这里是医院的走廊，当下就和他吵了起来，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顾骏城一怔，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翕动了一下嘴唇，很奇怪地看着我，“念伶，你怎么了？”他拉拉我的手，“坐下，小心动了胎气…你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负责？他会负什么责？我对他从来就没有期望过他能对我负责，他能对他自己负责就算是不错了！
一把挥开他的手，我怒视着他道，“顾骏城，不需要，我一点都不需要你的负责！还有，我没有怀孕，我肯定！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的话一说完，顾骏城立刻听出了里面的玄机，站起来，他疑惑地看着我，“没怀孕？你怎么这么肯定自己没怀孕？”
“…”
“36号，张念伶。”正僵持着，护士小姐叫到了我的号。
顾骏城往护士小姐那边看了一眼，率先走了过去。
跟我意料的半分不差，报告显示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听到医生宣判这个结果时，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顾骏城拿着这份检查报告，却彻底地黑下了脸去，怔怔地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他的手却在颤抖，太阳穴位筋也快蹦了出来，一跳一跳的，看上去把他衬得有几分狰狞。
蓦地，他一拳狠狠地砸到医生的办公桌上，转头用充满控诉与愤怒的目光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向门外冲去…
74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顾骏城早已经开着他的车不见了踪影。我不知道他是回公司去了还是回家了，但我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我们。
我不能原谅他自作主张的行为，难道禁锢了我还不够吗，我的身体已经是他的了这还不够吗？他不爱我，我不爱他，这样的关系多好，何必要增加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让他在一个没有爱没有期待的环境里成长，受尽人世苦楚？就像当年的关飞，虽然有钱，但生活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人也变得冰冷变得残忍…变得扭曲。
再一次，我由衷的庆幸自己没有放弃防范措施，如果不是这样，现在的我该情何以堪？
回到家里，我刚踏进门就吓了一跳。家里乱成一团，所有的东西全都被拖了出来，床单被褥、电视机后面、抽屉、衣柜…如果不是看到顾骏城一个人孤独地瘫坐在沙发上，我几乎以为家里遭了小偷。
顾骏城就这么坐着，静静地坐着，却静得可怕，空气里，有一种让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低气压在明显的流动。
听到我开门，他慢慢地，像一个被操探着的傀儡般僵硬地转动着头，转过脸来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是一片荒芜。
紧接着，他站起来，慢慢地踱向我。
莫名地，我往后退。他的眼神空洞得让我感觉害怕。
他上前，一步一步，逼近我，手抬起来，握住一个瓶子。我看出来了，这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维生素药瓶——可里面放着的，正是我一直在吃的避孕药。
“这是什么？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无力，也带着几分绝望。“张念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吃这个？你怕我…不想负责吗？”
我咬咬唇，摇了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他突然一声大喝，将身里的瓶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掼，突然上前一把攫住我的肩膀使劲的摇晃，“你说啊，你说啊，你告诉我你的原因啊！”
“顾骏城你放开我…”我被他摇得头昏脑涨，只能尖声大叫。
突然他停了下来，静静看我，嘴角勉强扯开一抹笑，“是不是你担心你还是学生，害怕学校知道了要你退学？”他似乎在强迫自己为我的行为找理由，想了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又望向我希望我能应和他的想法，“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我还是摇了摇头。
“那到底现在是怎样？”见我摇头，顾骏城顿时疯狂了起来，“你总有一个理由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有一个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瞠大眼，“什么？”要一个孩子对他很重要？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这里才刚工作，我家老爷子就已经想安排我联姻了，说什么要先齐家，才谈得上治国和平天下…呵呵…你知道我最近都在做什么吗？相亲，不休无止地相亲，和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女生相亲！念伶，你现在如果怀了孕，我们才会有未来你懂不懂？”
呵呵，我想我是懂了。敢情他顾大少把我当作了挡箭牌！因为怕和门户相当的世家联姻，所以想让我怀孕好堵上家里人的给他安排的无休无止的相亲！
好可笑，好可笑！
蓦然间，我哈哈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顾骏城，你太逗了，你真的是太逗了。你知道吗，你刚刚说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大笑话！我是你什么人？情妇？宠物？你包了我吗？你买了我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那可笑的联姻和你可笑的自由而为你怀孕和你结婚？你简直太可笑了！”
顾骏城一怔，惊讶地看着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一般，“张念伶，你在说什么？”
“你说我在说什么？”我擦掉笑出来的泪花，一步步逼近他，“顾骏城，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怀孕？你知道一段婚姻和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是承诺，是责任，是道义！而不是因为你可笑的自由，不是因为你不想联姻不想这么早而踏入婚姻的挡箭牌！你这样做，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你又当我张念伶是什么？”
“…”顾骏城望着我，脸上是一片呆滞，仿佛没有听懂我的话。
“顾骏城，你真的是太恶劣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有多庆幸自己有做防范措施而不是完全相信你买回来的保险套，我有多庆幸自己没有怀孕？原来你真的是一个靠不住的男人！游戏人间、拈花惹草、挥霍自己的生命尚且不说，还想拖着无辜的人，无辜的小生命陪着你一起受苦…顾骏城，你真是我平生所见的，天下最最不负责任的男人！我鄙视你！”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有恨，有怨…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哈，哈…”顾骏城空洞地看着我，良久良久，突然从喉头蹦出两声干笑，“张念伶，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我今天终于知道了…”他的面目变得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张念伶，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扭曲我的心意？”
“心意？”我嗤笑一声看向他，“什么心意？你的心意不就是不想被家里的长辈操控自己的婚姻，不想放弃自己原来花天酒地寻芳探花的生活而想找一个人来当挡箭牌为你生一个孩子好让你在家里长辈面前好交差又不敢管着你让你自由吗？可是，”我恨恨地看着他，“顾骏城，你错了，也许在你以前的生命里，的确有着许多这样的女生，她们为了你的钱可以凡事都顺着你，你叫她们做什么她们也不会逆你的意，甚至是怀孕——哦，不对，也许应该说你根本不用逼迫她们，她们也会自动自愿地想为你怀孕，包不得能套牢你和你的钱。但是请你不要把我算在她们里面，我张念伶不是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为了你顾骏城而这样做！”
顾骏城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张念伶，我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我冷笑，“顾骏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以为你了解我的，早在你这么做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会配合你的。”
顾骏城点点头，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我不了解你，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
“你TM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恨恨地说。
我的心蓦地一痛，突然想到当年，关飞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在控诉我：“张念伶，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没想到多年以后，经过这么多的人事变迁，我又听到了这句话。
我于是笑了开来，“顾骏城，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说完，我转身就朝房间走去，取出自己的行李箱，反正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顾骏城给翻了出来，我也就懒得再去收拾，统统往行李箱里塞了进去。
顾骏城赶了过来，冷眼看着这一切。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问，“你又想走是不是？”
我继续着手里的活，头也没抬一下地回答，“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了，按合同，我们的契约应该已经满了。我想现在我也不该再继续住在这里了。”
顾骏城呼吸一窒，好半晌，他走过来制住我的手，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口气里甚至有着一丝绝望，“我…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我抽回手，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但我现在老住在这里也不好不是？我说了，我不可能配合你，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你需要一个听话的妻子和孩子，你就只有另找他人。我在这里住着，总是有些碍事的不是…”
顾骏城闻言，一把攫住我的肩膀，逼我对视着他的眼睛。我尽量平静地看着他，不想再与他有所纠缠，却见他一脸灰败，嘴唇翕动着，似想对我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又垂下了手去，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最终，我“啪”地一声，把行李箱盖上，落了锁，然后平静地转过身去，看着一直在背后望着我的他，看着他脸上所有的复杂情绪，拿出钥匙，拉过他的手，平静地把房子的所有钥匙放在了他的手里，“这两年，谢谢你的照顾。”
说完，我拉过箱子就想往外走。
手臂，却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他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