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易装?”我略略脑部了话本中乔装改扮的桥段,道:“是不是要扮作络腮胡子、江洋大盗那般?”

希音扶额失笑,道:“江洋大盗?你想被请进官府吗?不必那么麻烦,只消你恢复女装,我稍作乔装便可。”

入夜,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里杵药。当然不是解药,而是给桑沐云的安胎药。

桑沐云已怀孕一月有余,除了我与希音,桑府上下无一人知情。也不知希音有没有告诉藏龙隐凤,他即将升级成为父亲这个不辨是喜是忧的消息。

今日我们回来时,毫无意外地再次目睹了初次入府时所见的那一幕——桑沐云痴痴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目光若游离若专注地凝望某个方向。林铮走到她面前,温文尔雅地行一礼,温柔道:“小生林铮,仰慕桑小姐多时,愿倾心与小姐相交。”

她的眼中是空洞与迷茫,若带几许惊慌。而他,却是万般深情缱绻,浓郁得化不开去。

我欷歔不已,深以为事情发展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其原因在于他二人之前太不勇敢,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若他二人一开始便向高堂坦白情意,虽必遭棒打鸳鸯,但多半会像《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那般,经过一番曲折离奇的深入斗争,最终得以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再者说,林铮乃是有才之人,人品又好,所谓怀才即像怀孕,日常数久总能被人看出来。即便他今科不中,下科、下下科、下下下科…总有一科能高中,成为张生的可能性委实不在小数。

然,有些时候,谎话一旦说了,即便不愿意,恐怕也要一直圆下去。

倘若林铮现在跑去告诉桑老爷,我跟你女儿早就郎情妾意、暗通曲款、巫山云雨了…这要教桑老爷情何以堪啊以堪,只怕会恼羞成怒将林铮乱棍打出。

可若是不说,有朝一日桑老爷发现自己女儿怀孕了,难道要向众人解释说:“有一日小女梦见波浪滔天、金龙撞怀,第二日便诊得喜脉”吗?

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真是个进退两难,纠结煞人!

思前想后,我决定不能这般独自纠结下去,要与希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遂放下药杵,披衣起身。

推门而出时,一抹瘦削的身影不期然映入眼帘。只见小月手捧食盒,正朝桑沐云的厢房走去。

我心头一紧,出声唤住她:“小月姑娘。”

“戒忆师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停下脚步,不着一丝慌乱地望着我。

演技派啊演技派。

我笑眯眯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你家小姐今日身体如何了?”

小月道:“没有多大起色。傍晚时分圣僧给小姐诊脉,说是再观察观察。这会儿小姐刚刚小睡醒来,奴婢热了木瓜炖血燕给小姐送去。”

“是吗?好巧啊好巧。师父说了,每日应密切关注桑小姐脉象变化,以便他开出药方尽早治好桑小姐的病。是以,他方才命我再去给桑小姐切个脉,回头向他汇报。”我搓了搓手,和蔼可亲与她道:“那…我同你一块儿过去吧。”

小月略有些狐疑地望我一眼,我镇定而淡定地微笑着。她为难道:“可眼下夜已深沉,师父…恐怕多有不便。”

我说:“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入目皆是浮云与幻相。敢问小月姑娘,是礼节重要,还是桑小姐的病情比较重要?”

她微微一愣,似在暗中掂量我说的话。片刻,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将我引向桑沐云的闺房。

香烟自博山鎏金炉升腾而起,妖娆缭绕,一时间满室烟斜雾横。

珠帘内,桑沐云静静地倚在床畔出神。原本清雅的俏脸此刻通红一片,眉梢眼角满是说不清道不明妩媚之态。朱唇轻启、微微喘息,额间隐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颇有些像话本里描写的,那思春小姐做完春梦醒来时的情形。

小月道:“小姐,戒忆师父来探您的病情。”

桑沐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眸光潋滟,宛若一汪将盈溢而出的春水。这般春情勃发的俏佳人摆在面前,若我是男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她轻声道:“师父请坐。”

我依言坐下,煞有介事地切了切她的脉搏,道:“我见桑小姐神色有异,方才可是做了什么梦?”

“嗯。”她娇羞地垂眸,愈加娇艳撩人。

我暗道,这幅欲语还休的模样,多半是春梦了。“那,小姐是否每睡必梦,且梦中之事大抵相同?”

她不语,头却埋得更低了。烛火摇曳,暖亮生姿。长如羽扇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洒下一片斑驳黑影。

沉吟一瞬,我决定试探道:“咳,小姐还记得梦中人是谁吗?”

桑沐云略摇头,娇羞妩媚瞬间变作哀怨凄切,茫然道:“不记得。”

第十二章

未免引起小月的怀疑,我不敢多作停留,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虽只是问了寥寥几句,她又答得恍恍惚惚,我却已然能够从她的回答里将此事大致理清思绪了。

自游园会那日与林铮春风一度后,桑沐云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春梦。梦境千变万化,内容大抵一致,无非是男女香闺床笫之欢的事。梦中的所着衣饰、周遭的场景布置,甚至连床帏、被褥的颜色她皆记得一清二楚,却独独忘记了与她欢好那男子的容貌。

我推门而出,不禁对月长叹,造化弄人啊弄人。

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那幕后黑手要用这般阴毒下作的手段。桑沐云一介弱女子,如今被整得如此凄惨狼狈,委实作孽啊作孽。

她每夜为梦魇纠缠,到头来还不知道与自己耳鬓厮磨、交颈合欢的人是谁,这与被人玷污有何分别?可叹正牌情郎日日痴心不悔地守候,她却苦苦等待梦中虚无缥缈、身份不明的那个人。

将将迈出两步,我如被人当头棒喝般,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我光顾着怜悯桑沐云,不曾想到自己的境况与她如出一辙!

那个将我从雪地里救出来的男人,我记得他灼亮迫人的星眸、若有若无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指,还有他那三月春风般煦暖的笑意,然,他的容貌却始终只是记忆中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罢了。

倘若果真如希音所说,桑沐云乃是身中蛊毒而失忆,那么是否我和她一般,亦是被人下了蛊?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生根发芽,一路扶摇直上,瞬间变作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我越想越惊愕,越想越焦急,急需找个人倾诉。一刻也不能耽搁,我脚底抹油般朝希音的厢房狂奔而去。

他还没睡下,暖亮的烛火摇曳生姿,两道斑驳的剪影投映在茜纱窗上。一道风姿卓绝,修长颀秀宛若江南紫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希音。另一道则略显矮胖,低眉顺目作恭敬之态。远望过去,隐隐可见发髻间的步摇轻轻垂晃,瞧打扮应当是个女子。

天色已晚,他这是和谁会晤?我遂将脚步放轻放缓,蹑手蹑脚地踱过去,欲一看究竟。

好在窗户没关严实,尚且留下一道缝隙,将将能望见屋内的情形。

我屏息凝神,透过缝隙望去。果不其然,那厢希音着一袭浅蓝锦袍,背对这我负手而立。而他对面所站的不是旁人,竟是桑家主母桑夫人。

只见桑夫人神色凄楚哀伤,一手捏着丝帕不停抹泪,双唇翕动不止,仿佛正向希音陈述什么。因隔得太远,她又刻意压低声音,我全然听不分明。她体态丰腴,面容姣好,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姿容明艳的美佳人。

半晌,希音缓缓转过身,跳动的烛火映衬着他俊美不凡的侧颜,此刻竟显得格外冷峻。这般举手投足,竟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高贵之气,与我平时所见简直判若两人。他凤眸微挑,冷眼睨了睨桑夫人,似有一丝隐忍的怒意自眉间急速掠过。

须臾,希音不知说了句什么,桑夫人身形一晃,竟嘤嘤哭泣着跪倒在地。

当时我就震惊了。

且不提希音深夜私会桑夫人究竟所为何事,那桑夫人可是大有来头,绝非等闲人物啊!如今她非但给希音跪了,还跪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希音还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满脸写着“我不稀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犹记得刚进桑府时,我一时无心听了个八卦。只道桑夫人原本是蜀王侧妃的乳娘,与那位侧妃极为亲昵。

蜀王裴昀乃是当今圣上的九弟,身份显赫尊贵,人称九王爷。据闻,这位九王爷还不到十岁便已封地称王。多年来,蜀地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而这位蜀王侧妃却也不是盖的,她以燕国公主之尊嫁与九王爷,不知为何只屈居侧妃之位。不过她深得盛宠隆恩,皇上亲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荣耀无边。

这段八卦的重点并非皇家恩怨,而是桑夫人朝中有靠山,且是两座非同凡响的大山。希音自称圣僧,却也只能在大雷音寺作威作福。身份之悬殊,总让我感觉他二人眼下的位置有违和感,应当换一换方才妥当。

我正神游天外,只听希音冷冷一笑,说话声不高不低将将好能够让我听清楚。

他说:“让她好自为之。你且仔细考虑清楚再来找我,出去吧。”

桑夫人重重地一叩首,不敢迟疑,速速从地上爬起来退出房间。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自叹道:希音,他真是个人物啊…

“看够了没有?”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砸过来。

我一愣,转过头,不偏不倚对上希音那双清亮深沉的眼眸。我暗道不妙,原来他早已察觉,看来我听墙角的技术还有待提高。遂哈哈笑了一声,干巴巴道:“今晚天气不错,我是来赏月的…”

“哦?是吗?”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望我,连尾音亦拖出了几分笑意。

“是啊是啊…”我清了清嗓子,作闲聊状:“桑夫人,她找你何事?看起来挺严重的嘛…”

希音风轻云淡道:“哦,她拜托我医好桑沐云的病。”

我说:“圣僧啊圣僧,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吗?”他煞有介事地沉吟一瞬,抑扬顿挫道:“她,真诚地,拜托我,一定,要医好桑沐云的病。”

我噎了噎,深感这个话题就算纠缠到天明也未必会有结果,遂决定进入正题:“呃,其实我找你是有话想问你。”

他奇道:“什么话?”

“我…会不会也是中了蛊?”

希音似是一怔,瞳孔有瞬间的收缩。静默半晌,他一瞬不瞬地将我凝望着,眸光灼亮如火,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照实说道:“桑沐云说她每日都做同一个春梦,醒来之后便将梦中人的容貌忘得一干二净。我觉得,我的情况与她挺像的。”

“你也做春梦?”他戏谑地勾了勾唇,修长的指尖却不知何时已然稳稳当当地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当、当然不是春梦…”我摆出一张正经脸,义正言辞地否认,“我时常梦见有个男人将我从雪地里救起,却每每无法窥见他的面容,我很想知道他是谁,是否与我的过去有关。”

他沉吟良久,风轻云淡地将我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桑沐云的脉象很奇特,而你的脉象却与常人无异,应该不是中了蛊。”

我正当失望,却听他话锋一转,略带几分探询地问道:“你所说的梦中人,你当真不记得他是谁吗?”

我略作回想,道:“梦里那个是个破旧的街角。仿佛是寒冬腊月,天气异常寒冷,还下着很大的雪。我握着玉梅簪被人踹倒在地,他朝我微笑,向我伸出手来。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无论是伸手气度还是声音口吻,都给我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觉。好像是…”

“好像什么?”

我迎上他的视线,道:“你。”

第二日,桑府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摆出十里聘礼,气势滔天地来桑府提亲。而这个人,却不是林铮。

所有大事在发生之前皆会出现一些或明显或微小的征兆,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清早我经过庭院时,甚是意外地没有看到桑沐云的身影。当即劈手拎过一个下人询问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小姐一大清早便坐在厅堂里,仿佛在等什么人。”

希音与我立在珠帘后面隔岸观火。【╮(╯_╰)╭】

厅堂内的气氛压抑而诡异。

那人一袭锦袍华衣,满身珠光宝气,一看便知是个纨绔公子。他手执玉骨扇,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面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

桑家夫妇端坐堂上,面色皆皆不大妙。桑沐云垂眸静立在桑夫人身旁,雪白的俏脸上隐有几许绯红,秋水眼眸潋滟含情,时不时将那纨绔娇羞地望一眼。

只听“啪”的一声,纨绔收起玉骨扇,指点身后排山倒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聘礼,道:“陈某诚意拳拳,不知桑老爷意下如何?”他笑,笑得轻挑,笑得不可一世,笑得教人恨不得上去甩他两下耳刮子。

“啊呸!”我啐了口,悲愤道:“这人真不要脸,仗着有两个臭钱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他乃是锦城知府的独子,生母与当今皇后是嫡亲姐妹。也就是说,他是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兄。”

又是一座大山…

我一哆嗦,“你怎么知道?”

希音不咸不淡笑道:“我关心国家大事。”

且说外头,桑老爷抹了抹额间冷汗,为难道:“这…陈公子,陈公子的笑意老夫心领且感激。只不过,小女早已许配给林铮林公子,俗话说好女不二嫁,老夫恐怕不能再答应陈公子的请求。”

“哦,新科状元是吗?”纨绔那一柄玉骨扇悠闲地玩弄于鼓掌之间,道:“无妨,只要不曾拜天地礼成,一切便都还不作数。桑老爷,您不妨问问桑小姐的意思,看她是愿意嫁给陈某还是状元爷?”语毕,他笑意盈盈地望了望桑沐云。

桑沐云羞涩地笑道:“陈公子,奴家夜夜思念,已恭候多时。”

话音未落,桑家二老面生菜色,半是悲哀半是惊愕地看向桑沐云。桑沐云浑然未觉,仍然自顾继续娇羞,好似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纨绔一人。

难不成,桑沐云春梦中人竟是纨绔?

我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急道:“嗳,桑沐云果真是蛊毒蒙心啊,大家闺秀怎能说出这种话!这花心的纨绔一看便知不是好人。男主呢?林铮,林铮在哪里?”

“稍安勿躁,他一定会来。”希音淡定道。

那厢纨绔得意道:“桑老爷,既然桑小姐亲自开口,您还有什么不同意呢?”

果不其然,一个冷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只听林铮道:“我不同意。”

第十三章

林铮缓缓步进厅堂,笑容温文尔雅,声音却清冷坚定:“桑老爷早已应允在下与桑小姐的婚事,不论发生什么事,在下对桑小姐的心意都不会改变,更不会轻易放手。今生今世只认定她一人,陈公子,来生请早。”

“好一句‘来生请早’!”一席话教我万分动容,由衷赞道:“好个林铮,铁骨铮铮不畏强权,我果真没有看错他!”说话时,还甚是慷慨激昂地捶了一下雕花红木门框,将外厅的人得视线齐刷刷地吸引过来。

希音忙不迭携着我朝帘后退避几步,修长挺拔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在我的前面,转头嗔道:“小梅,你仔细着点。”

我自他身后探出脑袋,哼唧道:“那纨绔又不是来找我的,我怕什么。”

他一怔,面上急速掠过一道涟漪,旋即意味不明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要打草惊蛇。”

圣僧的紧张病又开始犯了。亏他自诩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怎的这么容易不淡定?

那厢林铮走到桑沐云面前站定,凝望她的眸光灼亮而深情,如同一团浓墨化不开去。从我这个角度将将可以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沐云,沐云…”他几近痛苦地呢喃,似是在哀求她快快将他记起。桑沐云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闪躲他的逼视,复怯生生地望了望纨绔。

纨绔伸手将桑沐云拉到身旁,道:“男女有别,林铮你注意些,方才吓到桑小姐了。”

林铮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仍然保持方才的姿势。好像急欲捉住什么,却又让它从指间流逝。

纨绔倨傲地笑着,笑意之下隐隐泛起几许阴鸷狠戾,似是轻蔑似是不屑地将林铮上下打量,字字句句道:“林铮,你扪心自问,你凭什么娶桑沐云?你有能力让她衣食无忧,给她想要的一切吗?哈哈,我看翰林院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只怕还买不起她手中的丝帕。别以为当上状元便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本少爷的一句话,立马叫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林铮缓缓地收回手,低沉的眉宇间浮起几许隐忍的痛苦。静默良久,他抬眸坦然迎上纨绔挑衅的目光,平静道:“今日我并非以状元的身份站在这里,我爱沐云,与我是什么身份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我知道我比不得陈公子家财万贯,可我愿意为她而努力。

“我相信陈公子的实力,也相信你绝对是言出必践之人。纵然要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我还是要说——你问我凭什么,这桩亲事明明是由我先提起,敢问陈公子,你又凭什么来横刀夺爱?感情的事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这个道理三岁稚童都明白。人间世道尚有公理,这道理说到蜀王殿下那里,我也不怕。”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林铮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朝我与希音望了几眼。

纨绔咬牙切齿地点头冷笑,道:“你用蜀王来压我?谁不知道他是因梅贤案受到牵连而被放逐至此的,你以为我会怕他吗?”

林铮道:“你当然不怕,你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撑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林铮竟敢说得如此直白,我当真始料未及,简直像捅破纱窗那般,将这层不能说、说不得的微妙关系摊到了台面上。

此事只怕要从两男争女的狗血爱情戏码上升为两派相争的朝堂势力对抗了。一边是蜀王九王爷,一边是皇后与太子,若是开盘来压不知哪方能得更多筹码?

“我一直以为九王爷是因为在朝中表现好才得以少年封地、为一方之王,没想到…”我蹭蹭希音,八卦道:“嗳,圣僧啊圣僧,你说若是蜀王与皇后太子对抗起来,哪方能胜?”

希音睨我一眼,直截了当道:“不知道。”

我奇道:“你不是关心国家大事吗?”

他沉吟良久,似真似假道:“蜀王当然不会与太子正面冲突,可若他当真决心要对抗,天下便不是如今这般光景了。”

听完这话,我竟情不自禁地浑身哆嗦了一把,总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

“你知道便好。”只听纨绔又笑道:“方才桑小姐亲口说过,她已等候我多时,心甘情愿嫁我为妻。我奉劝你不要在此自作多情,丢人现眼,免得…”

他的话说尚且到一半,却被林铮截住。“我不信!”

“沐云,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林铮啊!”林铮轻轻执起桑沐云,先前不依不饶的强大气场瞬间春风化雨,变作千般柔情、万般缱绻,“我们一同游园会,一同听戏品茶,一同赏花赏月。你说你最爱吃四喜汤圆,你想去江都看琼花盛开,你想走遍万水千山、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出乎意料,桑沐云竟然没有将双手从林铮手中抽出,却只是略带几分茫然不解地将他望着,似在回忆似在辨认,口中喃喃道:“游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