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厨房哪来的油烟，你们怕呛着就出去等。”
“三少爷，婢子没这么快烧菜，时间还早呢。”
白蔻嘴上这么说，人已经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找菜刀砧板了。
“少爷，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看书温习功课，明天先生问起来怎么办？”美轮机灵地换个话题再次劝说。
听到功课，顾昀的面部肌肉果然抖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白蔻，给我做几个新鲜口味。”顾昀指着排骨和禽肉说道。
“三少爷，婢子不知道你吃过哪些口味。”白蔻笑眯眯地说道。
“红烧吧，红烧里面换点新花样。”
“红烧？酱香味的？但是又没有好酱。要不吃椒盐排骨还是干锅排骨？”白蔻在锅架那边找了一下，啊哦一声，“三少爷，不好意思，没有合适的小锅子，做不成干锅排骨了，蜜汁排骨的话要先腌再冷藏，最后烤炙而成，今天也是来不及做的。三少爷，要不今晚就吃椒盐排骨？”
“好，今晚就吃椒盐排骨。干锅长什么样子，我让人出去买。”白蔻说了那么多，顾昀仿佛就只听见了干锅二字，对于今晚的菜肴反倒没那么计较了。
“鸭池坊里有家老铁记，祖传老字号，那里有干锅卖，干锅菜在小饭铺里比较常见，一个小锅端上桌，锅里荤的素的都有。”
“我明天就让人去买这锅子。”顾昀走到厨房门口想想又转过身来，“那个蜜汁排骨也给我记着。”
“那要麻烦三少爷拿点上好黄酒来。”
“十年份的够不够？”
“这可有点奢侈了，当年的新酒就行，但品质要好。”
“就十年的，我明天一并让人去买了来。”顾昀高兴了，脚步轻快地径直回书房看书去了。
美轮美奂姐妹俩看着少爷走远的背影，再看看低头已经开始忙碌的白蔻，心中暗自啧啧称奇。
原来少爷是吃排骨的，并不是一味地只吃里脊肉。
想到此，姐妹俩的情绪又消沉了几分，她们是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却连自家少爷的饮食口味已经悄然改变了都不知道。
掌灯时分，晚餐上桌，荤素齐全有汤有菜，色彩还很好看，原本吃饭都要丫头侍候的顾昀，自己端着碗来埋头大吃，到最后满桌就剩了点菜汤和配菜佐料。
美轮和美奂笑得合不拢嘴，请少爷移步正厅里坐着喝茶，唤了底下的丫头子们进来收拾饭桌，白蔻也一道跟了进来，笑眯眯地问三少爷夜宵和明天早饭想吃些什么。
“夜宵都是些甜滋滋的羹汤，我素来不喜甜腻的东西，夜宵不吃也罢。”
“如果三少爷今晚早些休息的话，倒是不必再煮夜宵，只是不知道少爷要不要挑灯夜读？”
白蔻这样一说，顾昀立时想起他还没完成的功课，他还得看上几页书，估计最快也得二更以后才能睡。
见三少爷面露犹豫，白蔻了然地笑道，“那就给三少爷煮一份小米南瓜羹吧，小米少放一些，不煮那么稠，看书累了喝一点，空腹睡觉睡不安生的。”
“不会是甜的吧？”
“糖用小碟另外装了，如此可好？”
“行，就这么办吧。”
“那明天早饭呢？三少爷想吃些什么？”
“生煎。”顾昀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以为你做什么精致点心去了，结果就几个生煎！让我等了那么久！”
“请三少爷恕罪，实在是发生了点意外。”
白蔻笑眯眯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懊恼神色。
收拾饭桌的小茜等丫头匆匆忙忙拿了东西赶紧退下，不听这些与她们不相干的杂事。
第35章 就知道当时有问题
顾昀清楚地瞧见了白蔻那迅捷的变脸，目光往自己那两个大丫头身上一扫，她俩也是一脸早就知情的表情。
“合着就都瞒着我一个？”
“少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美轮心知自己妹妹要遭殃，赶紧想劝。
“美奂，我让你盯着就是提防厨房里出事，结果你就这么办差事的？”顾昀陡然就变成了脸色，长房长孙，身份尊贵的世孙少爷的气势张扬了出来。
美奂连忙双膝跪下，低头哀求少爷饶她这一次。
美轮在妹妹身边跪下，求少爷息怒。
见场面急转直下乱成这样了，白蔻也连忙解释。
“三少爷，不是美奂姐失责，实在是厨房当时人多，事发只在一瞬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预备好的肉馅已经不能用了，只好重新切肉剁馅，这才耽误了时间。”
“那肉馅怎么了？”
“被洒了半碗白糖。”
“故意的？”
“那个时候，故意不故意已经不重要了。”白蔻想起当时那场面，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谁干的？梦梅？我记得她做了一盘子闻着都腻死人的糕点。”
“哎？三少爷还记得她啊？”
“新厨比试她得第一嘛，怎么可能不记得她？”顾昀抓起扇子在手心里一拍，目光转向跪着的姐妹俩。
“白蔻新来的，她不懂事就算了，你们姐妹俩侍候我多少年了？我一个大活人在那坐着，看着厨房里出事了，不知道出来禀报我，还想着和稀泥把这事掩盖过去？白蔻最后是赶上时间了，她要是没赶上呢？你们还打算自作主张给我的厨房塞个人进来？”
美轮美奂慌忙摇头，坚称不敢，白蔻摸摸鼻子，后退两步，看着三少爷当她的面教训自己的丫头。
当着新人的面教训两个老丫头，会让新人和老人之间产生隔阂的。
三少爷难道是见不得手下人和睦相处？
假装木头人一样的又听了一会儿，趁着三少爷又骂了几句停下来喘口气的空档，白蔻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插话。
“三少爷，不如趁此机会教教婢子，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顾昀目光一横，白蔻被他那眼神吓得身子一抖。
“这不用问？直接把两边人都扯到一边，出来报我，我就会暂停你们几人的比试，等其他人都比完了，我借口没有中意的，再给你们几人一次机会，重新再比一次。纠纷不就完美解决了吗？我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当我是摆设啊！？”
顾昀越说越生气，折扇在手心里敲得啪啪响。
被骂得哭的姐妹俩哭声顿时一止，满脸的懊恼神情，尤其是美奂，自责怎么当时没想到这一手。
“这么正大光明的偏袒和耍赖，高明，三少爷，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许她梦梅和温谷山勾搭成奸，还不许我耍一回赖了？”
“三少爷！您怎么会知道的？！”白蔻一手扶着下巴，非常吃惊，她敢对天发誓她和鲁豆豆都没对第三个人说过这事。
“哼，看你这表情，原来你也是知情的。”
白蔻有些尴尬地半低着头，搔搔脸。
“你们学徒上灶练手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大夫人掐着日子下令比试热菜，就是故意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你们来不及做充分准备，但是梦梅一道糖醋活鱼直接得到了老太君和各位老爷夫人的好评，这道菜是温谷山的拿手菜，尤其老太君最喜爱他这道菜的酸甜调汁。梦梅她凭什么得到温谷山如此精心的调教？”
“三少爷，这事除了您，还有谁知道？”
“长辈们只要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差不多都能心照不宣。”
“亏她还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去怕人知道呢。”
“他俩要是那么恩爱，倒不如干脆禀明大夫人，赏他俩一床大被好了，不然就是****内宅，打死了都不冤枉。”
“三少爷，有这么严重？”
“如果你们学徒的考核照着本来的计划进行，而你们每个人的基本功都扎实得无可挑剔，那么想留下的人你以为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这么一弄，就等于打破了温总管原本给自己捞甜头的盘算？”白蔻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少年依偎在温谷山身边的画面，抖了个寒战。
“你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小丫头片子，懂不懂害臊？”顾昀见白蔻脸色变来变去，心头也泛起一阵不好的联想。
“不懂。”白蔻很诚实的摇头，“婢子八岁就进了厨艺学坊，天天练习宰鸡杀鸭，骨肉分离，婢子曾经练习到走火入魔，眼前有人走过，都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把人的皮肉骨逐层剥离分解。婢子学了一身厨艺，就是没人教过婢子什么是害臊。”
顾昀被白蔻这一番诚恳坦白给噎得没了脾气，跪着的美轮美奂都傻了眼，背上直犯凉意，情不自禁地扭头瞟了白蔻一眼，心里默默摇头。
敢情来了个没脸没皮的傻大姐啊。
“行了行了，这没你事了，你下去准备夜宵吧。”
“是，三少爷，婢子去一趟东厨房拿点南瓜。”
白蔻不甚标准的福了一礼，掉头就跑了。
顾昀看着白蔻那猴子窜树一样的动作，无奈地摇摇扇子，示意美轮美奂起身。
“你俩得了空，好好教教那丫头仪态、礼数和规矩。”
“是，少爷。”
顾昀摇摇头，抓起手边微凉的茶水一口喝干，展开折扇，一摇一摆地去书房开始温书。
美轮美奂姐妹俩收拾了厅堂，美轮守在书房外头，美奂拿了茶杯去小厨房给丫头子收拾残茶，顺便吃晚饭。
她俩这样的大丫头，随侍主子身边，轻易走开不得，白天少爷去族学一天不在家她俩还轻松些，下午少爷回来就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了，连晚饭也得这个时候才能坐下吃几口。
若在以前，西厨房送来晚饭，只能用热水温着，等她们姐妹来吃早就不好吃了，但今天美奂一坐下，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份单人饭菜，还是热乎乎的。
“美奂姐，这是白蔻先前特意回锅热过的，她问了我们知道你俩一次只能有一个人下来吃饭，她就只热了单人的，你先吃着，等她一会儿从东厨房回来再给美轮姐热饭。”
丫头子清理了杯中残茶，走进厨房准备打水清洗，看到美奂望着饭菜发呆，笑眯眯地随口解释了一下。
虽说饭菜是回锅热了一次的，美奂却只闻到阵阵香味，勾得肚子咕咕叫，她回了丫头子一个笑脸，抱过饭碗埋头大吃。
第36章 府里有隐秘八卦
白蔻趁着天黑，一路跑步去东厨房，只在过一道道门的时候她才走两步，省得守门的婆子们喝斥她不懂规矩，而且她脸生，每过一道门，婆子都要验看一次牌子。
不过这半天工夫，白蔻的名字倒是传开了，婆子们都知道现在三少爷身边有了一个叫白蔻的专厨，这才给她个好脸色，不计较她来来去去。
东厨房里，这时候还正在清洁打扫，大院里只有杂工们在干活，白蔻冲他们挥挥手打个招呼，就一头冲进红案厨房，在食材架上挑了个浑圆的小南瓜，然后一溜烟地又跑了。
杂工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议论。
“给三少爷做专厨可真是辛苦了，这每天得来回跑多少趟啊？”
“听说她得两边干活呢，三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她还得在这东厨房做事。”
“那单薄的小身板这吃得消？”
“要不那些人能等着看她笑话么？”
“嘁，那我情愿这丫头能好好干下去，争取调入文菱院别回来了。”
“哟？你这么看好她？”
“文菱院是世子世孙住的地方，在那里做事的首先嘴巴得跟灌了铅的铁葫芦似的，这帮学徒来这三个月了，你们见过那丫头碎嘴子么？欺她老实，扔活儿给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抱怨过吧？”
杂工们想了想，赞同地呵呵笑了两声，各自散开继续干活。
过了片刻，厨子厨娘们过来做夜宵，杂工们本就跟他们说不上几句话，因此无人告诉他们白蔻回来拿过东西。
天都黑了，还要在各个小门处进进出出的，而且做完了夜宵她还得回来睡觉，白蔻不忘都跟婆子们提前讲好，给她留门。
婆子们看文菱院的面子一切好说，白蔻也觉得日后住到文菱院倒也的确是方便，等过些日子小厨房里的存货渐渐多了一些，也就不用大晚上的跑东厨房了。
气喘吁吁地跑回文菱院，美奂已经吃完，换她姐的班去了，所以厨房里坐着的是美轮，喝着热水，和几个丫头子闲聊。
白蔻一进门，把小南瓜切成四瓣，扔给丫头子去掏瓤洗净，然后又称了小米交给另一个丫头子去淘洗干净，她再净了手，才走到灶边，穿上罩裙，打上攀膊，开始给美轮热饭。
先前在正房里三少爷那一通斥骂，白蔻装失忆，一个字不提，美轮默默喝水，也不发声。
丫头子们把洗好的小米和南瓜拿进来，放在长桌上时，饭菜才热了一半，她俩也机灵，又去打了干净井水来煮粥用。
白蔻把饭菜热好了，往美轮面前一放，转身就开始煮起小米南瓜羹。
一整个小南瓜都切了，煮了满满一砂锅，拿个汤盅把三少爷那份盛出来，剩下的就都留给丫头婆婆子们享用了。
“这些给你们当夜宵，通宵上夜蛮辛苦的，饿了就喝点，南瓜和小米都是养胃的。要是冷了就隔水热一热，大灶用不来就用茶炉，慢慢温着，这个你们都会的了？”
侍候主子们的丫头是不能指望厨艺的，也就会用个茶炉热一热补品什么的，正儿八经的灶下活计她们是拿不出手的，所以白蔻必须得提醒一下，别好好的新厨房毁在她们一个用火不慎的手里。
“嗯，热羹汤我们还是会的，你放心吧。”美轮让丫头子收好砂锅，她自己收好汤盅，和气地对白蔻说道。
刚才热过的饭菜美轮只觉得比新鲜的还好吃，西厨房的饭菜跟这一比简直就是糊弄人的，有了这么能干的厨娘过来，总归对这文菱院里每个人都是有好处的，所以何必摆那老人的架子呢。
白蔻做了夜宵，剩下的收拾打扫也不用她理会，她脱下罩裙和攀膊，洗了手就匆匆回东厨房去了。
一路上陪着笑脸和客气地请门上婆子们开门，只在聂三婶那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麻烦三婶子了，这么晚了还给我留着门。”
白蔻笑眯眯地从半开的门缝里闪身进来，顺手接过聂三婶手中的烛台，帮她照着亮，让她好重新把门锁上。
“你这第一天去侍候三少爷，他那边小厨房新修的，东西哪里齐全，你这几日肯定要来回跑，我可不得给你留着门。”
“还是三婶子疼我，以后家里逢年过节摆个宴席啥的，告诉我一声，我教婶子几个新菜长长脸。”
“哎呦，那可好咧，我家饭桌也能有点新意了。现在谁不知道你做的那道豆腐菜入了出孝宴菜单，你们温总管到现在连个完整菜单都没拿出来呢，你这道菜倒是先笃定地上了。你可提防着点呢，那家伙平日里是尊笑呵呵的弥勒佛，可要是谁挡了他的道儿，威胁到他的地位，哼哼。”
“呃，现在四下无人，三婶子不妨多说一些，婢子心里好有个底。”
白蔻完全没想到竟然能有幸听积年八卦，赶紧挽了聂三婶往小屋里走，就着桌上的茶水给婶子润喉，等她慢慢讲。
“温谷山不是府里的旧人，是三老爷在外面任上买的厨子，那时候随侍身边的富姨娘怀了身子，孕吐得厉害，只吃得下温谷山做的饭菜，所以三老爷派人送富姨娘回府里养胎时，顺便就把这厨子也一并带了回来，让他专心侍候富姨娘的饮食。”
“富姨娘好福气，呵呵呵呵。”
“三位老爷都是从小官慢慢升上来的，一开始官职低，不让带家室一同上任，何况三位夫人都要养育孩子，虽然府里出得起钱另外置宅安顿家眷，可路途遥远终究是不方便。妻子不在身边，男人又不能没有女人照应生活起居，所以就都是姨娘随侍身边，若是有孕了就回来，再换人过去。这个富姨娘是最得宠的，三老爷膝下七个孩子，两子五女，三夫人才只生了二少爷这一个孩子，富姨娘却生了二女一子，这儿子就是府里最小的七少爷。”
“富姨娘这么得宠，那我们温总管借着富姨娘的光，就这么在府里站稳了脚？”
“是啊，他本身厨艺也不错的，富姨娘再给他一撑腰，他一站稳脚跟，就一门心思往上爬，挡他道儿的都没个好下场。”
“三婶子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尽管说，婢子可还想安生地侍候三少爷呢。”
“对喽，你可千万侍候好三少爷，要是有机会就干脆调入文菱院，别再回来了，温谷山只要管着厨房一日，底下的人就没有出头之日。”
聂三婶好好地看了白蔻一番，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37章 十年前的血腥八卦
“婶子可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见过厨房大院里有个大烤炉吗？”
“见过，今天打扫看见了，脏得一塌糊涂，全是蜘蛛网。”
“在温谷山之前，是一个毛总管，他最擅长用这烤炉，烤出来的点心菜肴五花八门，尤其是小点心，小孩子没有不喜爱的。那时候我家孩子小，家里又遇到了事情一时吃饭都困难，孩子们经常饿得哭，毛总管时不时会给我一些不好看的小点心，让我带回家给孩子垫饥。”
“这位老总管倒是个和善的好人。”
“和善的好人可架不住有野心的手下暗中捅刀子啊。”
“温总管怎么把人弄走的？”
“毛总管做点心用的一些辅料，是要专门去夷人坊买的，库房去采买了来，定量往厨房放一些，用完了再给。”
“然后？”白蔻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后有一天，毛总管烤了三少爷最爱吃的一道甜点，没过多久，三少爷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当时三位老爷都在外地任上，老国公虽在家可他到底上年纪了，偏偏大夫人正怀着六少爷，情急之下就动了胎气。哎哟，府里那简直是一团乱啊，连连请了几位太医，那边救小的，这边管大的，把宫里的圣人都惊动了，太后、皇上、皇后都派了内侍过来询问。”
白蔻完全能够想象那上下乱成一锅粥的场景，情不自禁地面部肌肉抽筋，“那个谁为了上位，不惜拿世孙来当垫脚石？”
“那个时候，三少爷也就四五岁的幼童，还没不到立世孙的年纪，但大老爷是世子啊，世子的嫡长子那是多金贵的身子哟，宫里的内侍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可是大的也好，小的也好，什么都灌不进，差点府里办两场丧事。”
“毛总管就为这事倒了血霉了吧？”
“反正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且，受牵连的不止毛总管，因为这不单单是投毒，而是整袋干果都混入了毒药炮制过的干果，所以库房是第二个跟着遭殃的，然后就是夷人坊里卖这食材的铺子，商人破产倒闭，一家老小不知去向。”
“连商人都受到牵连了？”
“因为除了厨房里用剩的以外，库房里还有一袋有毒的，那可不就找到了商人那儿去了么。”
“婶子怎么会知道这事跟那人有关系呢？”
“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但侍卫抄检厨房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一眼，觉得有一袋干果香得古怪，有一股说不清的甜腻味道，没过多久就听说正是从那袋干果里检出了毒药，那甜腻的味道就是代替****的毒药。”
“唔，本来用****炮制干果是一种正常工艺，谁会想到那****就是毒药。用途一般是包在点心里，用烤炉一烤，激发出一股好闻的甜香气。咦，三少爷以前是吃甜食的？”
“自这事之后他就再也不吃了，烤炉也没人用了。”
“呃，婶子，我们跑题了，先不说三少爷，你后来怎么发现跟那个谁有关系的？”
“就是那干果的香气啊。这投毒的事过去之后没几个月，有人在厨房发现了老鼠的痕迹，那自然赶紧四处下耗子药呗。然后我就又闻到了那股味道，看到了那人在捕鼠笼前面倒干果。我还特意上前问他干嘛拿这么好的干果来用，他说老鼠挑食，不用点好东西根本不上当，而且那干果是以前拌了没用完的省得浪费了。”
“同样的香味，同样的干果？”
聂三婶点点头，一口喝尽了杯中茶水，“一模一样。”
白蔻接下杯子续了杯水放到聂三婶手中，“婶子从来没跟人提起过这事？”
“哪能提？哪敢提？事情都过去了，夫人和少爷都平安无事，六少爷也健健康康地出生了，这倒霉事还提什么提？”
“说的也是。而且没证据证明婶子前后两次看到的干果是同一批药水拌出来的。”
“就是啊，我想起这事都后悔，为什么当初他们抄检厨房的时候，我没有弄几粒那有毒干果在手上，这样也好有个比对。”
“婶子，你别想这茬了，这跟你没关系，搁谁身上都想不到。现在回过头想是那干果气味特别引人起疑，可这世上无味无色的毒药多了去了，当时那混乱场面谁还能冷静处事，只想着要是主子们出了事，少不得要几个陪葬的。”
“是啊。”聂三婶再三叹气，但得了白蔻的宽慰，心里也倒是终于放开了一些。
“多谢婶子特意提醒我这事，我会小心提防的。”
“那家伙自从坐上总管位子之后，跟他不和的都被他弄走了，现在手下的人多少都跟他有几腿关系，你们这些新来的他早就盯上了，天天眼睛看着那几个长得好的，这次比试之后送走了几个他看中的，我还听到他一边抽烟一边惋惜呢。听婶子劝，抓住这次机会，别回来了，这厨房里的人事早就烂透了，说不定哪天主子就下手整治，你何必搅在里面损了自己名声。”
白蔻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头，没告诉聂三婶，厨房里的这点烂事三少爷是知道一二的，三少爷都知道的话，大夫人也肯定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在等待一个清理的机会。
没想到温谷山连着三老爷那头，现在他已把厨房视为后宫，这个名声毕竟不好听，有损国公府颜面，尤其是府里面云英未嫁的小姐们的颜面，那是大事！
只是现在三老爷丁忧在家，当着他的面大夫人不好主动找厨房的麻烦，何况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给大老爷面子，想要好好洗刷一下厨房的污秽，需要另一个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而且必须得有正当理由。
鲁豆豆还在东厨房呢，大夫人要顾着阖府的颜面，她至少也得顾着豆豆的颜面，可不能让她清白小姑娘的名声白白地给贬损在这里。
白蔻再次谢过聂三婶，互道晚安，沿夹道回院子休息。
第38章 正式厨娘的第一夜
小院里，各个房间都灯火通明，煮夜宵不需要三等厨做什么事，打个酱油就能回来的。
还是做学徒的时候，夜里做了活回来点灯洗漱的条件都没有，都借着月光摸黑做事，现在做了三等厨，每个房间都有烛火，今晚上可不就是哪哪都是通亮的。
明知白蔻得在文菱院做事，鲁豆豆还是把白蔻房里的灯点上了，提防她要是在大家熄灯睡了才回来的话可能摸不着门，全然没有想到万一那烛火在白蔻回来之前就燃尽了怎么办。
好在今晚白蔻回来得挺及时，茶水房里还在一桶桶地烧着热水，茶水房旁边就是沐浴的公共浴室，没有澡盆，只能用水桶打水蹲着洗，但面积不大，最多两人同洗，下水口与府里排水沟相连。
都是女孩子，这么热的天气，自然轮流烧水洗澡，已经收拾干净的则在井边洗衣，明天一早就干了。
白蔻看到她房里也点着灯，嘴角含笑正往门口走，又听到身后鲁豆豆喊她。
“白蔻，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蔻回身一看，鲁豆豆头上包着湿发，提着一桶脏衣服从浴室出来，沐浴时闷得发烫通红的皮肤，出来被晚风一吹，顿时就显出好气色来，干净的脸，灵活的大黑眼睛满满的都是开心和喜悦。
多水灵的小姑娘，正因为升了三等厨，得以望见了以后的大好前途而高兴，可不能让这美梦跟着温谷山那贱货一块破碎了。
“嗯，我只管做饭，其它事有小丫头做。”
见鲁豆豆的发梢在滴水，把衣领都洇湿了，白蔻伸手给她重新裹好了头发。
“正好，茶水房正烧水呢，不过你要轮到最后一个洗了。”
“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反正现在天热，晚睡一会儿没关系。”白蔻接下鲁豆豆手中的桶子，催她回房，“快把头发擦干，别以为夏天不要紧，女孩子一年四季都受不得凉。”
鲁豆豆摸摸头上已经半湿的巾子，吐吐舌头，冲进了房间。
院里披散着头皮走来走去的红素宛秋等人，多少听到了白蔻的话，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脑袋，陆续回房打理头发。
白蔻把那桶脏衣服往井边一放，去茶水房跟正烧水的秀兰说一声，给她留个火，然后她才回自己屋找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