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愚这才拿起筷子,夹了块肉:“你尝尝这个烧肉,这也是不油腻的,先烤,烤到里面的油都不见了,皮子都是酥脆的,然后再用高汤烧,烧到高汤全都入味,这才取出来装盘。”

果真很好吃,吴桃吃一样,孟若愚就在旁边解释一样,两夫妻不知不觉间,似乎更近了一步,而不像前几天,还在彼此试探。

“王妃,这菜是不是不好?”次妃今天的午膳也很晚,而次妃只吃了一口就嫌弃这个甜了,那个咸了,朱嬷嬷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服侍,小心翼翼地问着。

次妃把筷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你方才没看见,王爷走的那么快,连陪我吃一顿午膳的时间都没有吗?”

“王爷不是说他已经用过午膳了?”朱嬷嬷小心翼翼地解释,次妃更生气了:“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他就算用过午膳,也会再来陪我吃一点,哪像现在…”说着次妃抬头:“你打听打听,王爷是不是又有喜欢的小戏子了?”

朱嬷嬷没想到这件事快要瞒不住了,鲁王身为王府最重要的一个人,他的一言一行,是被所有人关注的。他身边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会有人记得。朱嬷嬷的神色一变,次妃就明白了:“王爷怎么看就喜欢这些东西?”

“王妃,您也不用生气,王爷再喜欢这些东西,她们也不是良民,得不到册封的。”没有了诰命,就算生下孩子,也难以在王府立足。

“良民?朱嬷嬷,你是晓得的,王爷要是真的被人迷了心窍,弄个良民的身份是很容易的。”次妃盯着朱嬷嬷,话语之中已经有了寒意。世子老早就受了册封,次妃是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地位,但次妃担心自己的地位。

“那又如何,她们入门晚,再说,还有太妃呢,太妃也不会允许王爷纳这样的人进门的。”太妃对鲁王的这些爱好,从来的态度都是随便儿子玩去,但要给正式名分,用太妃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屠户家的女儿已经闹的天翻地覆了,若再让这些人进门,那鲁王府成什么样子。

这会儿,朱嬷嬷又想起太妃来了,次妃冷笑一声,接着就叹气:“你说,我这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教训个儿媳,还被自己儿子跑来阻挡,连王爷也来责问我。偏生王爷这些年,越来越少歇在我这里了。”

这话,朱嬷嬷是怎么都不敢接,次妃轻叹一声,一个内侍走进,面带徘徊之色。

次妃看见内侍神色:“有什么话就讲。”

内侍应是上前:“太妃,今日用过午膳,这会儿往世子妃那边去了。”

次妃听完这句,就对朱嬷嬷冷笑:“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还和我说,要好好地对世子妃,可是这会儿,人家就搭上了太妃,只怕她们两个,这会儿在说我的坏话,说的那叫一个高兴。”说着次妃咬牙切齿地道:“吴氏,你既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无情?次妃还要再对世子妃做什么?屋内众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出来,过了很久,听到哐当的一声,原来次妃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一个花瓶打碎了。

太妃这会儿正在和吴桃说着些孟若愚幼时的事情。

“你不晓得,那个孩子,刚被抱到我怀中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张开一双眼,看着我笑。就那么一会儿,我就喜欢上他了。”太妃感慨地说着,吴桃也笑了:“难怪太妃对孙媳这样,原来是爱屋及乌了。”

“他是王府的世子,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这些你也晓得,但还有你不晓得的,那就是我疼他的心,可没有掺杂任何别的东西。”太妃这句话一点都不带敷衍,吴桃听了出来,于是吴桃对太妃郑重地道:“太妃疼世子的心,孙媳是晓得的,孙媳也会对世子,对他…”

“对他如何?”太妃追问吴桃,吴桃抬头,对太妃露出让她安心的笑:“孙媳会对世子,像妻子对丈夫,也许以后,还会做知己,或者…”吴桃不晓得后面的话能不能对太妃说出,毕竟她高高在上,又是长辈。况且,中间还夹了一个次妃。

太妃看着吴桃微笑:“你尽管说就是,我虽然年纪已经老了,但我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我还记得,我见到王爷的第一眼,也是在洞房。”这个王爷,就是当今鲁王的父亲了。吴桃不料太妃会说当年,也侧耳细听起来。太妃对吴桃浅浅一笑:“那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如何站稳脚跟!”

第27章 告诫

站稳脚跟?吴桃有些惊讶地看着太妃,太妃也是从世子妃成为王妃的,她为何还有这样的想法?

“王爷啊,他…”太妃想起已经去世很多年的丈夫,千言无语都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有爱有恨,但要抱怨也好,还是追忆也罢,太妃觉得,自己都有些难以做主。

吴桃一直等着太妃继续说下去,见太妃满面追忆,于是吴桃没有说话,等着太妃重新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太妃才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给擦掉:“这些话,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了。只是看见你,不由就想起我当年来了。每个进到王府的女子,无论身份如何,所想的,不都是要安安稳稳地待在王府,从此不再受人欺负。”

“太妃当初刚进府的时候,是不是也…”吴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没有说完就笑了:“孙媳知道,孙媳不该这样问出来。”

“这些话,若说出来,别人只会嘲笑我无病呻吟,被选为世子妃,从此就是飞上枝头成为了凤凰。可是谁又知道,高处不胜寒?况且还有人想要把你踹下去。”太妃说着微笑,轻轻地握一下吴桃的手:“所以我选中了王家的那姑娘,她有和我当年差不多的品性,温柔顺从,甚至可以…”

可以帮太妃面对次妃吗?吴桃揣摩着太妃的话,但面上却低声道:“是孙媳无能,竟不能讨婆婆的欢心,还让世子为孙媳难过。”

“讨不讨欢心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太妃的话出乎吴桃的意料,接着太妃就道:“能把次妃惹怒,说起来,这也是难得的。”

太妃这是在赞扬自己?难得说惹怒了次妃,让太妃很欢喜吗?吴桃有些糊涂了,太妃看着吴桃:“不过有件事,你要记住,你是世子妃,是王府未来的主母,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可一,那是能表现出次妃的不讲道理,不可再,是再发生的话,那就表示吴桃这个儿媳没有做好。

吴桃从太妃话中听出了深深的警告,看着太妃轻声道:“太妃其实不大喜欢我这个孙媳吧?”

太妃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你记住,你现在是世子妃,你就要做出世子妃的样儿来!”

“孙媳多谢太妃教诲!”吴桃站起身,对太妃恭敬行礼下去。太妃看着吴桃那恭敬的面容,轻声叹息:“你这孩子,哎,说不定啊,不是我喜欢的人,倒是世子喜欢的人呢。”

吴桃开始回忆王淑珍的教养,话语,但越回忆吴桃就越沮丧,因为王淑珍真的是什么错都挑不出来。太妃已经伸手把吴桃的下巴给抬起来:“记住,你被世子选中,那就是你的命运,高处不胜寒,就要看,你能不能站在高处了。”

太妃的话已经完全表明了,她不会为吴桃出头,只会冷眼旁观。原来,在这王府之中,所有的麻烦需要自己一一地去化解,想要站稳脚跟,想要吃上一口安心的茶饭,是那么地艰难。

吴桃轻声应是,接着吴桃就笑了:“此刻,孙媳才意识到,为何外面人会觉得,孙媳这会儿的想法,是无病呻吟。”

“人总是这样,总要得到了很多之后,才会去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孙媳,其实也不是那样愚钝。太妃仿佛疲累已极,伸手撑着额头,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吴桃乖巧地给太妃按摩着额头:“那么,孙媳也想告诉太妃一句,孙媳也想在这王府之中站稳脚跟,能真正吃上一口,安稳的茶饭。”

“其实,只要生个儿子,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太妃的话可谓是经验之谈。吴桃又笑了:“先头王妃也只生育过郡主,次妃依旧无法对她的地位进行撼动。”

这个世子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太妃收起心中的惊叹,轻描淡写地道:“那是你没见过先头王妃是何等出色的人。王家姑娘,就有些像她。”

“王家妹妹的教养说话,真是无可挑剔。”吴桃这句赞扬是真心的,也让太妃微笑:“但愿你能…”

“但孙媳不是王家姑娘,孙媳也能在这王府之中,站稳脚跟。”吴桃已经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太妃有些震惊地看着吴桃,接着太妃微笑:“那我就,拭目以待。”

“孙媳定然不辜负太妃期望。”吴桃再次行礼下去。太妃这次没有伸手搀扶吴桃,只是点了点头,就打算起身离去。

吴桃站起身送太妃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吴桃突然笑着问出一声:“如果,当天我答应了王家妹妹,那想必多的,不是一条臂膀,而是…”

“你猜!”太妃只说了两个字,就把手放到了前来迎接的丫鬟手上,上轿离去。吴桃看着太妃的背影,这个王府,果真不是能轻易立足的,但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落子无悔,哪还能有反悔的机会?

“世子妃,风大,您进屋吧。”珍珠把斗篷给吴桃披上,温柔提醒。吴桃拢了拢斗篷:“太妃真是个慈善的人。”

“服侍太妃的姐姐们也说,太妃的规矩,还没有次妃大呢。有时候遇到点小错,太妃也就笑笑抬手了,倒是次妃那里,连称呼错了都…”珍珠说到这里,声音立即变小:“奴婢不该说的。”

“不过顺口几句家常话,都不敢说了?”吴桃嘲笑一句,也就走进屋里,翡翠已经等在那:“世子妃,太妃方才还留了药膏,要奴婢们记得服侍世子妃您擦了。”

太妃真是个妙人,吴桃勾唇一笑,只是不晓得自己这两位长辈,到底是喜怒形于色的次妃好对付呢,还是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太妃好对付呢?

吴桃伸出手臂,由翡翠给自己擦上药膏,孟若愚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内,吴桃看见他就笑了:“你这是怎么了,跑这么急?”

“我,我听说祖母来了,担心,担心…”孟若愚见妻子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心这才放下来,坐在吴桃身边想解释,解释到一半吴桃就笑了:“你是觉得我有多讨嫌呢,婆婆责骂了我,太妃还要再加上一顿。”

“我,我不是,只是…”孟若愚见妻子笑靥如花,仿佛所有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急急地想要解释,可是刚说了一句,孟若愚就觉得自己的解释不对,似乎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太妃就和我说了些家常话,你不用担心。”见丈夫如此焦急,也不知道太妃和次妃的暗中斗法,给他带来过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吴桃急忙安慰他。

孟若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对吴桃道:“不是,曾经有一次,一句话说的不对,祖母就要翡翠出去,不然翡翠还该在我身边多留几年的,也好给她好好地寻一户人家。”

王府的丫鬟,特别是曾贴身服侍过主人的,离开王府之后,寻一户小户人家嫁做主母也是常见的,甚至有些大富之家,也会想娶做填房。翡翠听到孟若愚这话,不由心中酸涩,强忍住了,把药膏一收:“奴婢能来服侍世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不敢再劳世子惦记着奴婢。”

“也不是这样说,翡翠姐姐,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是…”孟若愚看一眼妻子,下面的话说不出口,吴桃看着这一切,神色没有变,但心中已经在叹气,孟若愚其实是个多情的人,这一点,吴桃在这短短几天的交往之中已经明白了,多情的人,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次妃用完晚膳,朱嬷嬷就来禀告今日太妃在吴桃房中说过的话,次妃听完就冷笑:“我就知道这老太婆,一点好心都没有安。嘴里说的好听,世子妃要真不合她的意,她能看着世子妃去死。”

“王妃,这也是好事啊,您想,太妃这边对世子妃是这样的,那您再想磋磨世子妃,太妃也不会说上一句,您就可以…”朱嬷嬷在那给次妃出着主意,果真听的次妃笑了:“说的好,这老太婆,还当自己什么都掌握在手里呢,其实啊,不过是破绽百出。”

“这还有另一个好处,等世子妃被磋磨的差不多了,那您就可以把您喜欢的林家姑娘给叫进府来,到时候,您和您喜欢的儿媳妇,太妃那边,就什么计策都使不出来了。”听到这话,次妃抬起头:“说的是呢,哼,亏的当初世子没有选中王家姑娘,选中这么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我们也好做事。”

“况且,太妃今日说了,今日的事儿,可一不可再,再有第二次,世子妃就…”朱嬷嬷嘻嘻一笑,次妃完全明白朱嬷嬷为什么笑,眼中闪出摄人的光来,就是要这样,如此才能平了自己心头的火。

第28章 问询

于是次妃看着朱嬷嬷:“总算我身边还有你这样得力的人,不然的话,都要憋屈死了。今儿打了你,赏你药膏自己擦吧。”朱嬷嬷立即跪下谢赏,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朱嬷嬷才话锋一转:“翡翠那丫头,现在看起来,世子妃不吐口,她就真的要出府了。当初王妃您可是答应过…”

“不过一个丫头,没了这个还有那个,翡翠这丫头虽然忠心,可惜运气不好,况且又是太妃亲口说的,也不能为了这么个丫头和太妃再闹一场。”次妃浑不在意,朱嬷嬷应是,次妃又道:“不过,等她来的时候,再多赏她二十两银子,好让她去别人家做人家。”

朱嬷嬷立即拍马屁:“王妃您真是想的太周到了,翡翠要知道了您赏了二十两银子,还不晓得怎么感激呢。”

“怎么说她也尽心服侍了世子那么久,只可惜啊,她运气不好。”次妃淡淡地说着,也就收拾歇下。

吴桃也正在和孟若愚说着翡翠,不过是吴桃询问孟若愚:“你为何不开口,让我把翡翠给留下来?”

孟若愚不料吴桃会在这时候提这件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吴桃道:“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该由你亲自提起,然后…”

“然后你再顺水推舟,于是翡翠就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侍妾?”吴桃把孟若愚后面的话都说了,孟若愚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呢,还是该摇头,只能装作睡着。不过吴桃并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他,她伸手去推孟若愚:“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让你轻易地纳上几个侍妾?”

为什么?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孟若愚睁开眼,看着吴桃,帐内光线昏暗,但孟若愚却觉得,自己能看到吴桃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孟若愚想为自己开解几句,吴桃已经道:“世子是不是喜欢翡翠?”

“要说喜欢,在我身边服侍的人那么多,翡翠也算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孟若愚回答的含糊,吴桃已经又道:“那世子就是不知道自己心情了?”

这话说的对,孟若愚没有否认,吴桃很认真地对孟若愚道:“我想做世子的妻子。”

这话说的好奇怪,难道这会儿,他们不是夫妻?孟若愚捏一下吴桃的脸,有些亲昵地道:“你我拜过堂,入过洞房,怎么就不是夫妻了?”

“不,不是这样的。”吴桃偎依进孟若愚怀中,感到孟若愚的怀抱微微一僵,吴桃才继续对孟若愚道:“我想做的,是世子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什么,而我,也知道世子心中在想什么的人。是真正的夫妻,而不是相敬如冰,到头来叹一句,至情至疏夫妻。”

这首诗,孟若愚也是读过的,但那时候孟若愚没有这样的感受,而此刻,孟若愚却有了别的感受。他握住吴桃的手,已经没有了调笑的心。吴桃的心在那里狂跳,方才说出的话,如果被别人听见,会被嘲讽是妒妇,男人家纳几个妾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只要安安稳稳地享受荣华富贵就好。

可是,在今天和太妃说过话之后,吴桃心中生起猛烈的渴望,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过上贤良淑德,被人赞颂的一辈子。就算被人骂作妒妇,也要开心地活上一回。

“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孟若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来,吴桃在孟若愚怀中闭上眼:“世子若觉得我这话说错了,那明日,就把翡翠收房了吧。”

孟若愚的手按住妻子的肩头,想把妻子摇醒,自己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可过了好一会儿,孟若愚才长长地叹气:“原来,要让别人明白自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没人明白世子吗?”吴桃轻声问孟若愚,孟若愚点头:“是啊,我看似什么都有了,荣华富贵的一生,所有我见过的人,都想讨我的欢心,每个服侍我的奴仆,都不敢违逆我的意思。可是,在这其中,我却觉得很寂寞。那种没人了解我的寂寞。”

不管是奴仆也好,是太妃也罢,他们都没有想了解孟若愚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明白孟若愚真正要的是什么。孟若愚生在富贵丛中,按理说就该这样过一生,可有的时候,孟若愚也会去想,这市井人家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这平常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这些,孟若愚寻不到人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每说一句,都变成了无病呻吟。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晓得,被人违逆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晓得,自己真正做主是什么样的。”孟若愚的话让吴桃笑了:“世子想知道吗?”

“我曾听几个小内侍说过,可他们也不敢说多,而且他们更不敢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王府的世子,是何等的金尊玉贵,这要万一出去外面被人冲撞了,那是杀了小内侍们全家,也无法弥补的大罪。

“我小的时候,那时候爹娘还在,我们并不住在城里,而是住在乡下。那时候,爹爹在教书,娘每天都在做针线,闲了时候,爹爹会带上娘和我去附近一家庙里逛逛。爹爹在和老和尚说佛理,我就和娘在四周的山上玩耍。”那段日子虽然短暂,却是吴桃最美好的记忆,那时候她还是爹娘手心中娇宠的宝贝,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而不是此后战战兢兢地,寄居别家的孤女,也不是担心自己有没有一口安稳茶饭吃的人。

甚至到了现在,看在外人眼中,已经是富贵荣华极致,却还要为能不能站稳脚跟,努力地面对所有的纷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无忧无虑。

孟若愚感受到吴桃心情的低落,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们,竟像是各自有心事。”

“而我们的心事,还会被知道的人嘲笑,说无需为衣食担忧,饱食终日,竟还想这么多,着实是太不会享福了。”吴桃又想起今日太妃说过的话,顺着孟若愚的话说下去。孟若愚勾唇一笑:“是啊,那你可能给我讲一讲你的心事。”

这话是吴桃从没想过的,能从丈夫口中说出的话,吴桃有瞬间的泪湿,接着吴桃就道:“我的心事,其实和世子你的也差不多。”

“那我们,真的能做一对彼此了解的夫妻吗?”孟若愚的话很温柔,吴桃有瞬间想大声地喊出,是的,但吴桃强忍住了,一旦把心交出来,那就是再没有退路,甚至于是灭顶之灾。若有一天,丈夫不再喜欢自己,没了心的人,又怎么度过那漫漫长夜?

吴桃踌躇了,她把脸埋进孟若愚的臂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安宁下来,不去面对孟若愚的问题。孟若愚轻叹一声,把吴桃搂紧,这些话,到底该不该说,说出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孟若愚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强迫妻子说出答案。只能在此时,把妻子抱紧,两人用彼此的体温取暖,如同失去了母亲的幼兽一样。只是不知道,当成长为成兽时候,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暴风骤雨。

次日起来,依旧是翡翠带着小丫鬟们进来服侍,孟若愚已经查看过吴桃身上的伤,伤痕已经渐渐淡了,于是孟若愚叮嘱翡翠她们要记得给吴桃擦上药膏,自己也就先出去了。

孟若愚离开,翡翠才对吴桃艳羡地道:“世子从没有像对待世子妃一样对待别人。”

“翡翠,你服侍世子,有多久了?”吴桃猛地问出这么一句,倒让翡翠愣住了,接着翡翠轻声道:“已经快十年了。”

“那你,很了解世子?”

吴桃的问话,翡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也好,还是不是,似乎都有不对。

“奴婢只是小心侍奉世子,并不敢说很了解世子。”翡翠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出这么一个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答案来。吴桃嗯了一声,这一声翡翠也难以分辨吴桃到底在想什么。翡翠只是服侍吴桃用早膳,然后就服侍吴桃往次妃院子去请安。

“你并不想离开王府。”当两人走出院子时候,吴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一句吓得翡翠立即对吴桃跪下:“世子妃,奴婢对世子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吴桃眨眨眼,有些奇怪翡翠为何突然就给自己跪下,接着吴桃就笑了,怎么又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问出这一句,只怕翡翠在心中,已经想了无数自己要如何折磨她的事情了。

于是吴桃对翡翠道:“你起来吧,我并没有责骂你的意思。”

是吗?翡翠抬头看着吴桃,虽然吴桃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翡翠是看过不少神色如常,接着立即变脸的事情,此刻翡翠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第29章 讲道理

“王府荣华富贵能耀花人的眼,你不想离开,也是情有可原。”既然翡翠还不肯站起身,那吴桃只有替翡翠想着解释的话了。翡翠低声应是,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对,急忙对吴桃道:“奴婢,并没为王府的荣华富贵所倾倒。”

吴桃重重地叹口气:“瞧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我问你,只是想知道,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难道还能允许自己怎么想?翡翠苦笑:“奴婢连生死都由主人决定,又怎能在这样的小事上有自己的想法。”

吴桃看着翡翠:“所以,你对世子,并没有倾慕之心!”

翡翠以为吴桃是在责问自己,立即摇头:“奴婢,怎敢如此大胆?”

王府的人说话都要饶上几转吗?吴桃看着翡翠,仔细想着该怎么才能问出翡翠心中的话,接着翡翠似乎是担心吴桃在想着怎样责罚自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奴婢只是服侍主人,服侍主人好也是应该的,至于别的,奴婢连命都在主人手里,还想别的做什么?”

“你,真的没有倾慕过世子?”吴桃觉得自己简直是鸡同鸭讲,但还是抓住这点不放,翡翠的面上现出一点可疑的红色,接着翡翠低头:“奴婢倾慕世子,那是奴婢的不应该,还请世子妃责罚。”

吴桃轻叹一声:“起来吧,我并没有责罚你的意思。”

这下翡翠更加疑惑不解了,既然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那为何要问出这样的话?难道说,世子妃是担心在这王府之中站不稳,所以才想要上几个臂膀?可是,自己是次妃给世子的人,从一开始,就容不得自己去想跟随谁。

翡翠和吴桃继续往前走,翡翠不时地看着吴桃,过了好一会儿翡翠才对吴桃道:“世子妃,奴婢…”

“你又要说什么?”吴桃感觉到翡翠的欲言又止,翡翠在心中衡量了又衡量才开口:“世子妃,您若想要几个臂膀,奴婢,奴婢也…”

吴桃笑容古怪地看着翡翠,这一眼倒看的翡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桃才轻声叹气:“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罢了,你要这样想,我也不去说你的不是。只是,我这会儿想起世子的话,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呢。”

“世子说的话,自然很有道理。”翡翠说了这么一句,又觉得自己表露出来的情感太多,急忙补充了一句:“自然,世子妃您说的话,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世子说,他的日子,看在别人眼中,那是荣华富贵已极,再也没有什么烦恼,却不知道,他的烦恼是不为人知的。”说着吴桃看了眼翡翠:“这会儿,我感觉他说的话,有更深的意思。”

“世子读了不少书,他说的话,那自然是非常有道理。”翡翠顺着吴桃的话往下说,吴桃又停下,翡翠差点撞到吴桃身上,急忙看着吴桃:“世子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翡翠,我进王府,不过是想过些安生日子。”吴桃的话让翡翠更摸不着头脑,她努力地笑出来,想着吴桃喜欢听的话:“您,世子妃,您的日子,还有…”

“翡翠,你是要出府的人,等你嫁人之后是要当家的人,记住,有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就说出来。”吴桃说完这句话就往前走。翡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是,我要说出来想要什么东西,只会被责罚的。”

吴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着翡翠微笑:“是啊,这个王府,就是靠这些规矩来的。”

“守规矩不好吗?”翡翠的问话中难得带上了好奇,吴桃不知是为自己叹息,还是为翡翠叹息:“不,守规矩不能说不好,可是这世间,不是只有守规矩这一件事啊。”

本该有的别的事情,父母对儿女的疼爱,丈夫对妻子的爱护,乃至一个家,要团团圆圆和乐融融的,而不是一切都在守规矩这三个字下面,变的很有隔膜,变的不能说出口,变的…吴桃知道,自己要把这会儿的感想说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嘲笑的,可是,在吃一口安稳茶饭的时候,自己想要得到的,似乎更多。

吴桃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仿佛要从心口跳出来。那些曾被认为不规矩的,曾被认为不应该得到的东西,这会儿那么清晰明了地被摆在吴桃面前,诱惑吴桃伸出手,去要那些东西。

“世子妃,世子妃…”翡翠见吴桃停下脚步不走,小声提醒她,吴桃从沉思中醒过来,对翡翠道:“走吧,不然就迟了。”

次妃今儿的神色和昨日那种神色比起来,就跟吴桃欠了她不少银子似的,看见吴桃走进来,次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这一声带着的不屑如此明显,让朱嬷嬷都不由看了次妃一眼。

吴桃依礼对次妃下拜,次妃才看着吴桃道:“起来吧,你身上的伤,好些了?”

“昨儿擦了药膏,已经…”吴桃还没说完,次妃就冷笑了:“擦药膏?世子妃,难道你不晓得,你既然被我教训,就该规规矩矩地等它自己好,而不是擦上药膏。”

吴桃抬头看向次妃,次妃的面容还是那样傲慢,吴桃轻声道:“原来在婆婆眼中,儿媳受了伤,擦药膏都是不规矩的。”

“我是婆婆,我的话,对你来说,就是规矩。”次妃觉得自己在这王府之中,受的那些气都全凝结在这句话中了,甚至她的笑容还有些狰狞。

看着吴桃被自己一句话震的无话可说,次妃更加得意了:“我是长辈,是你的婆婆,从此之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这儿媳服侍婆婆的规矩,你也要知道一些,朱嬷嬷!”

次妃喊了一声,在一边等着的朱嬷嬷急忙上前:“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来教教世子妃,该怎么服侍婆婆。”次妃话语中的傲慢和得意,都已经溢出言表了。

吴桃轻叹一声,在朱嬷嬷要对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吴桃对次妃道:“那儿媳敢问婆婆,这儿媳服侍婆婆的规矩,是婆婆这会儿想起的呢,还是王府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