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妃也是在王府内待了不少年的人，听出吴桃话中的意思，登时紫涨了面皮：“好，好，好大胆的世子妃，竟然敢顶撞我，你难道不晓得，我…”
“若是王府的规矩，儿媳是个愚钝的人，还请婆婆示范给儿媳看，婆婆是如何伺候太妃的。”经过昨天那件事，吴桃知道次妃是个难以讨好的人，不，不是讨好，而是她就是想要□□自己，既然如此，那就用她的规矩来说吧。
“好啊，你好大胆，竟敢这样忤逆我。来啊，给…”不等次妃再拍第二下桌子，吴桃已经给次妃跪下：“儿媳还记得儿媳是王府的世子妃，儿媳进王府之前，已经有嬷嬷教过儿媳，王府的规矩。儿媳还想再请问婆婆，您说的，儿媳侍奉婆婆的规矩，到底是婆婆您自己说的，还是这王府的规矩？”
见吴桃口口声声规矩，次妃又感受到规矩两个字给自己的束缚，于是她气的按住了心口：“好，好，好，你很大胆，你特别大胆，那你就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长辈。”
“婆婆生了世子，世子是儿媳的丈夫，儿媳一直记得这个。只是，儿媳当时入府，还是去拜过先头王妃的牌位的。”吴桃这话不啻在次妃心口上扎针，她站起身就要打吴桃：“好啊，好啊，一口一个先头王妃，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一个个地口中心中一刻不忘。你别以为你是八抬大轿进王府的世子妃，我不过是个次妃，就收拾不得你。”
“婆婆要管教儿媳，那也是婆婆自己的事情，只是儿媳要提醒婆婆一句，此刻，前去给太妃请安的话，时候已经迟了。”尽管太妃摆明了不会帮吴桃，但偶尔用太妃来做做虎皮，也是可以的。吴桃不疾不徐地说出这句，次妃气的快疯了。先头王妃还活着的时候，太妃就一口一个规矩，硬生生地压制着她。等好容易熬到王妃去世，太妃又以自己不够贤良淑德为理由，不许鲁王把自己册为正妃。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规矩而起，而现在，这个儿媳，又拿着规矩出来压制自己。次妃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吴桃还是跪在那里，跪的笔直，但这笔直的跪姿，让次妃心中的火气更大。她冷笑一声：“好啊，好啊，我在王府之中，就这么不被人看重，连一个刚入府几天的儿媳，都能口口声声压制我。”
“压制您的，是您自己，而非别人。”尽管吴桃看出来，次妃不是一个可以讲理的人，但吴桃还是要和她讲理，毕竟婆婆二字，所代表的就是权威，就是要听从。
第30章
“你这会儿倒会说好话。可惜，这会儿，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次妃眼中闪出寒光，看吴桃更是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一巴掌把吴桃打死了，然后好挑自己喜欢的人进府，做自己的儿媳。
“从一开始，您就看我百般不顺眼了。”吴桃轻叹一声，说出这个事实，次妃不由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不会讨好我。”
“儿媳就算讨好了婆婆，只怕婆婆也只会在肚内笑儿媳吧？”吴桃这话算得上一针见血，次妃又坐不住了：“你，你，你怎么说话的，难道说你又想挨上一顿打了？”
“儿媳并不是想再挨打，而是儿媳已经知道，婆婆压根就不想让儿媳讨好您。”吴桃也完全没有想到，才和婆婆见面的第三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既然如此，不如撕的更厉害些，免得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还会被嘲讽。
“你，你，你也不过是靠着王府规矩，否则的话，你这样的人，嫁去谁家，都不会讨长辈欢心。”次妃已经气的话不成句，信口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这句话，倒真是实在话，吴桃突然笑出声，次妃看着吴桃，不解她怎么会笑出来。
“婆婆也一样不讨太妃欢心啊。”吴桃缓缓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笑，这一句，又惹得次妃想要跳起来，和吴桃好好地掰扯掰扯。吴桃看着次妃，眼中全无畏惧，这双眼，倒还真是有点…次妃在心中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吴桃已经继续道：“婆婆，您在王府之中，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您要责罚儿媳，如果是有个缘故，那儿媳也就甘愿领着，可是这无缘无故的，儿媳也不愿做婆婆的出气筒。况且…”
吴桃故意顿一顿，果真次妃看向吴桃，吴桃缓缓地说出后面的话：“况且就算您真的磨死了媳妇，媳妇也是世子的原配，是牌坊能进家庙的，是能陪世子一起下葬的人，是…您所喜欢的那个姑娘，进门后，也要对媳妇的牌位，叫声姐姐的人。婆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觉委屈了一辈子，又何必让那个您喜欢的姑娘，也委屈一辈子呢？”
“我，我没有喜欢的姑娘等着做世子妃。”次妃口中虽然嚷着，但脸不自觉地一红，吴桃看着次妃的脸色，勾唇一笑：“有没有，婆婆您心中清楚，只是这会儿，要去给太妃请安了。”说着吴桃站起身，作势要去搀扶次妃起来，次妃把她的手一推，自己就往外走，朱嬷嬷急忙跟上，好去搀扶次妃。
吴桃低低一笑，次妃不是不能讲道理，只是她这个人，要说道理，就要用别的方法。只是不知道，太妃那边，又做什么想？比起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次妃，倒是一直笑的很温柔的太妃，才更是难以应付的。
吴桃和次妃说话时候，翡翠是等在外面的，她见次妃走出去了一会儿，吴桃才从屋内走出来，急忙上前搀扶吴桃：“世子妃，这会儿，只怕去给太妃请安已经迟了。”
“是啊，已经迟了不少时候。”吴桃不疾不徐地说着，翡翠的脚步不由加快一些：“不过王妃去给太妃请安，素来都是会迟好一会儿的，像昨儿那样，算是少见的。”
“你是次妃给世子的？”吴桃这句竟然是疑问，翡翠点头：“是，世子身边的人，不是太妃给的，就是王妃…”
说着，翡翠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急忙改口：“是次妃给的，太妃和次妃对世子都格外看重，起居饮食，时刻遣人来问，因此奴婢们，也都是经过数次挑选的。”
“那你当初，是被当做未来世子妃的臂膀送过去的吧？”吴桃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翡翠却已经又害怕起来：“世子妃，奴婢对世子，真的从没有过别的想法。”
“我不过和你闲话一下，你怎么又如此紧张？”吴桃安抚地拍拍翡翠的手，翡翠并没觉得，自己的紧张消除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原先一想到离开王府，就百爪挠心，舍不得离开如此富贵地，可是这会儿，吴桃这么几句话问下来，翡翠就想赶紧离开王府，不然的话，这日子不好过啊，次妃的威逼，孟若愚的暧昧不清，乃至吴桃这种看似掌握了什么又没掌握什么的问话，让翡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太妃的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次妃带着吴桃行礼下去，含笑说了一句：“我自觉自己不是个恶婆婆，次妃你以后对世子妃，也要做个慈爱宽厚的婆婆才是。”
这话，一看就是敲打自己的，次妃心中嘀咕了一句，但面上神色没变：“是，儿媳一定会做个好婆婆的，昨日，昨日…”
“昨日是婆婆气急了，话赶话，才动了手。”吴桃已经顺着次妃的话给说下去，次妃不由看吴桃一眼，怎么她没有就势告状，可见是个傻子。
“况且市井之中，婆婆对儿媳动手的，孙媳也见的多了。”吴桃的第二句话，就让次妃拉下脸，一口一个市井之中，可见这人没有安好心，这是提醒太妃，自己出身于市井之中，次妃这么一想，话自然就从口中溜出来：“看来世子妃是觉得，我这个婆婆，和那些市井之中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婆婆这话说的，儿媳一时竟不敢接，不过儿媳看来，这市井之中，也有许多烟火气。”说着吴桃笑着对太妃：“孙媳也是出身于市井人家，虽说从被选为世子妃到现在，也有一年时间，可是很多市井中的习气，还是忘不了呢。”
次妃和吴桃之间眉间眼梢的官司，太妃都看在眼中，此刻吴桃说这么一句，太妃已经笑着道：“是啊，我偶尔也会想起，当年爹爹还在世，在家中开学堂，那些孩子齐声念书的情形。”
太妃的父亲也是个秀才，吴桃是知道的，因此吴桃顺口就道：“家父生前，也是个教书的，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看看，这就是故意给自己上眼药来了，次妃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都知道自己的爹是个杀猪的，没教养的很，她们就好趁机显摆自己的教养了。于是次妃细声细气地道：“我爹爹是个做生意的，可惜啊，没那么多读书人的酸味。”
说着次妃用手捂住嘴笑起来：“不过，像太妃和世子妃，家里都不用买醋吧？”
这个次妃，真是专门挑别人不喜欢说的话来说，显得她平常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吴桃看一眼太妃，见太妃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吴桃急忙道：“我叔叔，也是在市集中做小生意的，有时候，还能听到他和别人谈价钱的声音。”
这，她是在帮自己？次妃的眉不由皱起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吴桃，太妃沉吟地看着吴桃，似乎要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孙媳，她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对她很好，以及，太妃看一眼次妃，能不能借她的手，给次妃一个痛击？
太妃这一沉吟，场面顿时就冷下来，次妃是不晓得该怎么接吴桃的话，而吴桃呢，是想借此观察到底太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三个不说话，屋内服侍的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在这种气氛之中，吴桃闻到一股幽香，似乎是从太妃卧室里发出的，吴桃不由仔细闻了闻，对太妃笑着道：“太妃屋中所用的香，似乎特别好闻呢。”
“我孀居已久，那些脂粉自然是不动的，平日里，也就只有熏香了。要说好香，我这里还有一些。”说着太妃就叫来人，丫鬟上前一步听吩咐，太妃笑着道：“把我屋里的香拿出来，世子妃既然喜欢，就送她一些，这也没什么好用的，不过就是熏熏屋子。”
丫鬟应是走进里面去了，次妃有些嫉妒地道：“真是隔辈亲，我来太妃这里许多次，太妃也没想过赏我一点香回去熏屋子。”
“你那里的好香不少，世子妃那里就不一定了，她刚进门不久，只怕没什么好香。”太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惹了次妃不高兴了：“太妃您这样说，意思是媳妇做的不是，没有好好地对待世子妃？”
王府内的事情，大半是次妃在管着，太妃不过偶尔提几句，这会儿听到次妃这样问，太妃就笑了：“好不好的，你自己心中有数，又何必来问我呢。”
次妃顿时又被气的像个刺猬，吴桃不由看向太妃，只怕太妃也是以挑衅次妃为乐，也不知道次妃的坏名声，只怕有一多半，是太妃有意为之的。丫鬟已经取来了香，吴桃急忙接过香谢过太妃的赏，次妃看见太妃和吴桃这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心中对吴桃又记恨上了，方才在自己屋里说的那么好听，这会儿一转眼就拍上了太妃的马屁，可知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哪像自己选中的姑娘，那是心口如一，可惜啊…
次妃有些气闷地想着，也不得不承认吴桃说的对，就算这会儿吴桃立时死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只能做个继妃进府了，终究还是要受些委屈的，真是，怎么自己儿子就挑了这么一个人？
第31章 表白
次妃今儿被吴桃气狠了，倒是也不去想着折磨吴桃了，等从太妃那儿回来，也就各自回去。
吴桃回到屋内，让宋嬷嬷把香点起，宋嬷嬷闻了闻就笑着道：“这是太妃那的香，太妃肯把这个赏给世子妃您，可想而知，太妃很喜欢您。”
“太妃真的喜欢我妈？”吴桃反问宋嬷嬷，宋嬷嬷的神色已经变了，吴桃笑着道：“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你不用如此紧张，我晓得你是太妃那边派来的人，护着太妃也是应该的。”
宋嬷嬷的神色这才恢复正常：“世子妃英明。”吴桃突然笑出声，宋嬷嬷好奇地问：“世子妃您笑什么？”
“我笑，之前我想的太简单了，还真是以为，可以让你发誓忠诚于我。”吴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宋嬷嬷立即就给吴桃跪下了：“世子妃，奴婢…”
“起来吧，好好说话，你们都爱跪来跪去的。”吴桃对宋嬷嬷说了这么一句，这才抿住唇：“不过短短数天，我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原本我想着，进府之后，讨好次妃，讨好太妃，然后，现在想来，那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话。”
“世子妃，您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宋嬷嬷已经吓得大汗淋漓，但还是要回答吴桃的话，吴桃接着又笑了：“是啊，我想的，没有错，可是在这府里，这样想，就错了。次妃是个压根不接受讨好的人，而太妃呢，也是个顺着自己心意的人，她们已经做了那么久的王府主人，身边听到的讨好，奉承的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又怎会被我那几句好听的话哄的开怀大笑？”
宋嬷嬷抬头看着吴桃，似乎这会儿，才真正地把吴桃当做了自己的主人，过了好一会儿，宋嬷嬷轻声道：“世子妃，这话，奴婢，奴婢没想到，竟是您先说出口的。”
“那你觉得，谁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吴桃的话让宋嬷嬷笑了，接着她收起笑容，对吴桃恭敬地道：“奴婢原先以为，这话是太妃先说出来的。”
“所以，就算听了再多的道理，也要经历了些事情，才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吴桃说话时候，觉得已经好了的伤又开始疼起来，她无意识地伸手抚摸一下自己的手臂。宋嬷嬷知道，吴桃等着自己的忠诚，于是她的声音更低了：“那您，要奴婢怎么做呢？”
“如同你在太妃身边一样，做我真正的臂膀。”吴桃语气坚定，想要靠妾室丫鬟来做臂膀，是不可行的，只有在府中积年的老嬷嬷，她们才会知道，许多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情。
“奴婢，奴婢…”宋嬷嬷有些迟疑，吴桃已经又笑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太妃会责怪，但太妃不会责怪你的。”吴桃的语气这样笃定，宋嬷嬷又抬头看向吴桃，这样一个女子，其实对太妃来说，或许比王家姑娘更好吧。一个敏锐的，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的女子。
宋嬷嬷深吸一口气，正要给吴桃磕头下去的时候，孟若愚从外面走进来，他看见宋嬷嬷跪在地上，有些惊讶地道：“怎么了，宋嬷嬷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世子妃问奴婢一些事情，奴婢一时答错了，虽然世子妃没有处罚奴婢，奴婢也该向世子妃请罪。”不等吴桃说话，宋嬷嬷已经恭敬地对孟若愚解释了，孟若愚眼中的神色分明写着不信，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宋嬷嬷下去。
等宋嬷嬷下去了，吴桃才对孟若愚笑着道：“你知道宋嬷嬷是在说谎。”
“对，我还想知道，你和她说了什么？”孟若愚并不奇怪妻子能敏锐地查知自己的想法，坐下时候眼已经看着她。
吴桃微笑：“因为我要讨好你，我要在这王府之中，真真切切地站稳脚跟，我要…”不等吴桃把话说完，孟若愚已经惊讶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你是我的妻子，是王府的世子妃，从一开始，你就和别人不一样。”
孟若愚之可贵就在这点，他是真的把吴桃当做妻子来看待，吴桃听着孟若愚这话，一时竟然有种自己的念头是不对的，就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孟若愚，然后自己在他的庇护下过日子就好。但是，父母去世之后的这些年，吴桃更清楚，再强有力的庇护都比不上自己站稳脚跟，否则，当庇护一旦失去，那处境会变得极其悲惨。
重重思绪之下，吴桃不知该怎么回答丈夫，她的眼却一热，有泪要落下。孟若愚已经握住吴桃的手：“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一猜，是不是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吴桃勉强点头，孟若愚笑了：“你是我的妻子，只要…”
“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世子，我不敢去想，去想一旦你不喜欢我了，你厌恶我了，那我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这一句就成功地让孟若愚闭上了嘴，吴桃唇边现出一抹苦笑：“婆婆昨日责罚了我，世子又可知道，次妃这些年来，迟迟得不到继妃的册封，而王爷的宠妾，已经不少。”
“再多的宠妾，也动摇不了娘的地位。”孟若愚脱口而出的是他的真心话。身为王府世子的生母，别说鲁王有几个宠妾，就是再多上一百个，也影响不了次妃的地位。
“是啊，女人就该安分守己，接受孝敬就好了。但是世子，我晓得这句话不该我说出来，但我和你一样，也是活生生的人啊。”这，孟若愚觉得吴桃的话，他越来越不明白了。吴桃看着丈夫紧皱的眉头，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我被选中之后，在家待嫁这一年里，嬷嬷们来教导我，琴棋书画礼仪规矩，而最重要的，就是要讨好我的丈夫。世子，你从生下来就是被人讨好的人，你不懂的。”
“我…”孟若愚站起来，想和吴桃说他懂，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如果，易地而处，自己该怎么办？孟若愚苦苦思索，竟想不出一个答案，吴桃看着他，面上叹息越来越重：“我晓得，我不该这样想，不该想这么多，而是像嬷嬷们教导的一样，讨好你，侍奉好太妃，侍奉好婆婆，在她们之中长袖善舞，好讨她们的欢喜。世子，我原本以为，我是做得到的，但昨日一事，我才知道，我是做不到的。她们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彼此看彼此不顺眼，她们在你面前说的一句话，能抵过我说的几百句，几千句。世子，我担心，我害怕，我还…”
吴桃说着身子开始颤抖，仿佛陷入了很痛苦的联想之中，孟若愚把吴桃抱在怀中：“不要怕，不要担心，你有我，祖母那里，我会去和她说，娘那里，我也会…”
“你是在说忤逆的话啊，世子。”吴桃轻声提醒着孟若愚，孟若愚的神色带上几分尴尬，吴桃伸手抚摸丈夫的脸：“对不住，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该让她们传午膳了。”
孟若愚顺势握住妻子的手：“不，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话，这些话，从没有人和我说过，也没人把心事讲给我听。太妃一味地溺爱我，娘只会让我在爹爹面前卖乖，让我怂恿爹爹册她为正妃。身边的下人们，他们会讨我的欢喜，会看我的眼色，我从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我原先以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过去了。就算我娶了妻子，她大概也会这样对待我。”
孟若愚的眼神真挚热烈，吴桃在这样的注视下，一时忘记了伤悲，孟若愚轻声道：“我也会有心事，我也会有苦恼，可是太妃只会让我乖，然后赏赐给我许多好东西，仿佛如此，就能让我忘记了烦恼。”
吴桃看向屋内，屋内的摆设，古玩，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这个从不知道愁苦的少年啊，吴桃不由伸手抚摸他的脸：“你瞧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你告诉我的对，我也想知道，到底外面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到底，”孟若愚盯着吴桃的脸，吴桃生的很美，接着孟若愚缓缓说出一句：“我也想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你，没有过喜欢的人吗？”吴桃话中有些疑惑，王府内的丫鬟都比外面的人要美貌不少，而照吴桃的观察，太妃估计不会在这方面约束他。这一句话问的孟若愚的脸色有些微红，接着孟若愚摇头：“我曾听戏文上唱过，也曾在话本子上看过，那些矢志不渝，那些忠贞不二，那些喜欢和不喜欢，看起来都动人心，然而，我从没有过动心。”
就算太妃她们生气，要赶走孟若愚身边的丫鬟，孟若愚顶多只有一点不舍，接着那点不舍很快就会消失，因为会有更多的丫鬟来服侍他，从小到大，服侍过孟若愚的丫鬟婆子内侍，很多孟若愚连名字都记不住。横竖不管是谁，他们都会把孟若愚服侍的妥妥帖帖，不管是谁，都能猜出孟若愚的心意。这种情况下，孟若愚已经很难对他们投入更深的感情。
第32章 送礼
况且，就算他们不说，孟若愚也能猜到，能来自己面前露脸的丫鬟婆子内侍，都是很出色的人，奴仆们私下的争执，孟若愚偶尔也能看到些，他们在那掩饰地说谎，但那又如何呢？横竖不耽误他们殷勤地服侍自己。
吴桃看着丈夫的神色，轻声道：“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知道人情世故？”孟若愚的话让吴桃笑了：“你说不知道人情世故，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个词呢？”
“听戏文啊。爹爹很喜欢听戏，家里有好几个班子呢，虽然他大多只是自己听，我有时也会偷偷去听一会儿，只要爹爹没发现就好。”孟若愚说话时候，露出一丝欣喜，这是规矩森严的王府里，不多的欢快了。
“那王爷，都听些什么戏文呢？”吴桃只知道鲁王好听戏文，据说每年花在听戏上的银子都足够许多人家丰衣足食地过一年了。但不知道鲁王都爱听些什么，孟若愚微微一笑，接着就道：“爹爹好听的，不是什么风月戏文，而是…”
孟若愚接着叹气：“不过是因着规矩罢了。”
规矩上，这些藩王就只能守在王府之中安享荣华富贵，内外事务都有人打理，想要出去，也只有借着礼佛的机会出去了。但是藩王出外礼佛，那是何等样的大事，合城官员都要出来伺候的，出去一次，也是兴师动众。到了寺庙里，那也是方丈亲自出面迎接，闲杂人等一概不可入。
因此就算有藩王有这样的心，身边人也必定要打消他们的念头。久而久之，就算有那么几个爱礼佛的藩王，也多是在王府内设佛堂，请高僧来府里讲解佛法。
“我们可以偷偷出去王府看外面的事情吗？”吴桃明明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但还是问出这么一句，这一句就让孟若愚的眼亮了，接着孟若愚摇头：“从这到王府大门处，要经过无数道门，而只要一跨出屋子，就有不少人跟随，况且，服侍的下人们担心担干系，怎么肯答应你偷偷溜出去。”
说着孟若愚叹气，他不是没想过偷溜出去，可是每次最多只能到后门，然后不等翻出墙就被人抓到了，而等着的，就是那些身边服侍的人被责打，有些甚至会被赶出王府，一两次之后，还有谁敢放纵孟若愚出外？
做个王府世子，也真是不容易，说是金尊玉贵的，但从小就跟关在鸟笼里似的。
孟若愚回神过来，就对吴桃道：“所以你那些话，说你爹娘还在时候，带你出去玩耍的事情，你要多讲给我听听。”
吴桃看着他一脸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神情，笑了笑就道：“好，不过这会儿还是传午膳吧，不然我都已经饿的不行了。”
孟若愚对外吩咐了一声，翡翠已经带着小丫鬟们捧着午膳进来了。吴桃往翡翠脸上看了眼，见她的眼圈微红，似乎哭过。
于是吴桃对孟若愚道：“我今儿问翡翠是不是不愿出去。”
这一句就吓得翡翠给吴桃跪下：“世子妃，奴婢并没对世子有任何觊觎之心。”
翡翠这个举动倒让孟若愚吃惊不小，他把筷子放下，对翡翠：“你快些起来。”翡翠站起身还战战兢兢地对吴桃道：“世子妃，奴婢…”
“不过就随便问你一句，你就动不动就跪下了。”吴桃笑着说了一句才道：“其实我是想知道，你对世子，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所以才想留在他身边。”
翡翠是打死不相信吴桃的话，看着孟若愚翡翠一言不发。孟若愚听的十分混乱，这事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这事到底为了什么，又牵涉到我身上了？”
“你瞧，翡翠呢，也没别的意思。”吴桃晓得孟若愚的确没有把翡翠放在心上，而翡翠这边就难说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其实翡翠是希望留在孟若愚身边的，至于孟若愚对翡翠没有意思这一点，翡翠自己也不清楚。真是一个傻丫头。
翡翠听了吴桃这句，眼圈不可避免地又红了，她有些紧张地等着孟若愚开口说话，如果孟若愚想起自己平时的好处，接着开口把自己留下，把自己的人生，从此就不一样了。然而翡翠失望了，孟若愚只是笑了笑：“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些事，都是你做主。”
翡翠的心落到了谷底，想要多和孟若愚说一句话，但又不敢，只能服侍他们夫妻用午膳。用完午膳，吴桃和孟若愚继续在那说话，翡翠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心酸，索性靠在窗口好好地哭了一场，翡翠还在淌眼抹泪地，琥珀就走进来：“翡翠姐姐，你…”
翡翠担心琥珀看到自己在哭，把眼泪抹了抬头：“有什么事，你说吧。”
琥珀是明白翡翠心事的，见状也不去说自己的事，只是坐在翡翠身边，对她笑着道：“我晓得你的心事，可是太妃发话了，次妃也没有违背，世子妃现在明显是不留你了，你这会儿哭成这样，他们知道了，还不晓得心中要如何说你。”
“我是晓得你的心的，我走了，世子身边又有空位填了，还有就数你在世子身边待的日子长了，这会儿他和世子妃蜜里调油似的，等再过上段时间，世子妃有了喜，自然要挑人去服侍世子，你就可以拔个先了。”这会儿也没人，翡翠扯着自己的帕子，气呼呼地把话给说出来。
琥珀见翡翠说出海底眼，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只对翡翠笑着道：“我是想和你说，方才朱嬷嬷来了，说次妃那边赏了你二十两银子做嫁妆，让你去次妃那边磕头谢赏呢。你倒和我说出这一大片来。我们是做奴婢的，主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要说别的，那只有瞧运气罢了。”
运气？翡翠眼中闪出火来：“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认了苏嬷嬷为干妈，还悄悄地让你的家人去苏嬷嬷门上讨好，还有啊，上次选妃的时候，你还悄悄地去瞧了王姑娘。”
这是要揭底了？琥珀不由冷笑一声：“翡翠姐姐，你也别听不出好歹来，你跟在世子身边也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世子对别人像对世子妃似的？我可不像你，只晓得讨好次妃。要知道，咱们的主人，是世子妃。”
翡翠听了琥珀这番得意的话，气的咬牙切齿，想要再回几句，琥珀已经站起身：“翡翠姐姐，次妃那边还等着你去磕头谢赏呢，别忘了。让次妃等急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
“你，你敢这样说次妃，我，我…”翡翠的威胁可一点没被琥珀放在心上，她笑的很温柔，但牙尖嘴利一点也不输给翡翠：“你去啊，你把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次妃听，瞧是次妃先赏你几个耳光呢，还是先来骂我？”见翡翠的神色变了，琥珀凑到翡翠耳边轻声道：“我说过，单讨好次妃是不行的。”
说着琥珀就走出屋子，开门时候还对翡翠回眸一笑：“翡翠姐姐，记得要抹上脂粉，免得次妃见了，又要说年轻姑娘家不擦脂粉，像什么样？”
琥珀话中的嘲讽，翡翠听的明明白白，但翡翠也晓得，自己是已经被定了离开王府的人，已经拜了下风，只能拿过镜子，把脂粉擦在脸上。琥珀从翡翠屋里一出来，神色就又变成平常那种温柔和善的样子。
一个小丫鬟已经跑进后院：“琥珀姐姐，世子妃叫你。”
琥珀答应着就走进屋里，吴桃正在看着账本，琥珀急忙紧走几步，对吴桃笑着道：“世子妃叫奴婢是有什么事吩咐？”
“我娘家的堂妹，下个月就要出阁了，我想问问，除了王府那边送去的贺礼之外，我还用添点什么。”琥珀听了吴桃这话就笑着道：“王府的贺礼，是上面准备的，世子妃您再添的，就要另外送去，奴婢记得去年次妃娘家侄女出嫁，次妃送去了一百两银子，八样金首饰，还有四匹锦缎，您次一等就好。”
次妃出手还真挺大方的，有银子有首饰有锦缎。吴桃想了想就道：“次一等的话，那就十片金叶子，她赏人也好，拿去打首饰也好，都由得她。再加四样金首饰，四匹锦缎就好。”这世子妃对娘家人也有些小气了，琥珀心中想着，面上却恭敬地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并和管事的说一声。”
吴桃点一点头，继续看起账本来，这账本也不过就是孟若愚原先每个月的花销，现在又添了吴桃，这些花销自然也就添了一倍。吴桃看着这些账本上的数字，不由有些咋舌，王府世子的生活，实在太奢侈了，光冬月用炭，就要一千斤，自己从小到大，吴家用过一千斤炭没有？好像没有。
吴桃在这边看着账本，次妃那边已经得知了吴桃给吴锦送礼的数目，次妃不由冷笑一声：“小家子气的很。”
第33章 警告
“那是，谁能像我们王妃一样那么大方。”朱嬷嬷奉承着，就见翡翠走进来，朱嬷嬷立即对翡翠道：“翡翠，王妃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翡翠不好说出方才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低眉顺眼地走到次妃面前给她跪下行礼：“奴婢本该立即就来的，没想到世子妃叫奴婢去说话，奴婢就耽误了。还请王妃恕罪。”
“世子妃小家子气的很，可怜你了。”次妃原本对翡翠到的迟还有些不满，但方才听了吴桃吩咐给吴锦的礼，心里正在嘲讽她太小气了，翡翠稍微迟到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翡翠知道此刻自己该顺着次妃的话，说上几句吴桃如何小气的事情来，可是翡翠这会儿是着实说不出这些话，只能对次妃轻声道：“都是命，奴婢多谢王妃这些年的青眼相待。”
这话虽没有让次妃十分满意，但也还可以，于是次妃抬起翡翠的脸看了看，对朱嬷嬷摇头：“也好一个模样，怎么就被那人给不喜欢了？”
朱嬷嬷已经笑着点头：“是，幸好翡翠姑娘还记得王妃的恩情。”次妃听了这话，才命人把那二十两银子拿出来，亲手交给翡翠，又对翡翠说了几句话，翡翠也就再次磕头退下。
等翡翠走了，次妃才叹一口气：“哎，想是翡翠被折磨过，瞧瞧，没有原先那么灵巧了。”
“这也是难免的。”朱嬷嬷是时刻注意次妃的话，这会儿自然要痛快说上几句吴桃的坏话了，次妃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做婆婆的，能被她给越过去了。”
朱嬷嬷连声应是，翡翠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只觉的有千斤重，那么多年的辛苦，最后也就得到这二十两银子。翡翠气恼地想把这二十两银子给扔出去，但又想到自己家的情形，又把这二十两银子抱在怀中，宋嬷嬷从另一边走过来，看见翡翠这样就停下脚步：“翡翠，你从次妃那边回来了。”
翡翠怎么不知道宋嬷嬷是太妃身边的得力臂膀，又被送给了吴桃，自然要掩饰一二，对宋嬷嬷只笑不说话。宋嬷嬷已经看到翡翠怀中的银包，点了点头：“你服侍世子那么多年，次妃赏你这些，也是你应得的。等出府之后，你也要记住，你是在主人身边做过贴身丫鬟的，千万不要堕了自己的身份。”
翡翠耐心地等宋嬷嬷说完这些，才轻声应是，宋嬷嬷看一眼一脸温顺地翡翠，又是一笑想要离开，翡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宋嬷嬷轻声道：“宋嬷嬷，世子妃必定是要挑身边人的，琥珀她…”
宋嬷嬷停下脚步，看着翡翠，笑的意味深长：“你们这些孩子啊，真的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们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翡翠被宋嬷嬷这一句，说的脸顿时红了，想要给宋嬷嬷行礼，手中抱着银包又不好行礼，眼圈立即红了：“宋嬷嬷，我，我，也是想让以后日子好过一些。”
“这你放心。”宋嬷嬷拍一下翡翠的肩膀：“世子妃方才和我说了，说只要不是犯错被赶出王府的丫鬟，到了年纪由爹娘领回家去嫁人的，让我到时照管着些，不要让爹娘把你们胡乱嫁了。”
这胡乱嫁了的意思，翡翠怎么不清楚呢？有爹娘贪图银钱，把女儿嫁去做富商小妾的，也有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是好人家的，那种贩夫走卒，随便说上几句好话就把女儿嫁了的。
翡翠眼圈更加红了：“宋嬷嬷，我，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宋嬷嬷叹了口气就对翡翠道：“横竖这会儿已经这样了。你把房中的东西都收拾好，到时这份嫁妆，也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