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是个直爽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有些事还是很愿意替她遮掩的。

不想刚刚的那这一幕却落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薛清雪的眼中。

薛清雪穿一件樱桃红色绣兰花纹样的上襦,牙白色的裙子。生的腰肢纤细,相貌如同刚开放的玫瑰花一般妍丽。

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素来就瞧不上自己的这两个妹妹。

觉得薛清芸既胖又黑,粗俗的很,薛清宁做事慢条斯理的,一心只知道吃。

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很好,从来不跟她这个长姐玩。

这会儿看到薛清芸明明撞了薛清宁,徐氏问起,薛清宁却替薛清芸遮掩,薛清芸又一脸感激的样子,她心中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偏要拆散她们两个这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就收回冷眼看着薛清宁和薛清芸的目光,转过头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在撒谎!刚刚分明是二妹撞到四妹。我都听到四妹被撞的哎呦了一声,还看到四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她这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看着她,目光各异。

冯姨娘开始不安起来,立刻转过头说薛清芸:“你怎么撞到四姑娘了?还不快跟四姑娘道歉。”

也是担心徐氏会责备薛清芸,就要薛清芸先认错。

薛清芸哦了一声,面向薛清宁,就要道歉。

不过徐氏却开口制止了她:“罢了。姐妹间玩闹,推到撞到是经常有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值得道歉认错?”

刚刚薛清宁一走出来,她关切的目光就在薛清宁身上到处看了一遍。

见薛清宁好好的,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再说,对于薛清雪刚刚为什么说那番话她怎么会不明白?

才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倒会在她面前耍这些小心思。徐氏只觉得好笑。

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冯姨娘和薛清芸心中自是感激,薛清雪却气的不行。

徐氏这就是偏心!

记得有一次她也是不小心将薛清宁撞倒了,徐氏虽然没有说她什么,但一直沉着一张脸不高兴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对着薛清芸依然笑颜笑语的。

就想要再说什么,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见拉着她的人是她的生母,罗姨娘。

罗姨娘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一步,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柔声的说道:“刚刚妾身过来请安的时候,老爷还未起。妾身跟他说今儿是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您理应过去跟夫人一块儿用早饭。但老爷说他昨儿晚上才跟同僚喝了酒,现在还乏的很,不想起来。叫妾身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儿不用等他用早饭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孙妈妈一直惊讶的看着她。

薛清宁也挺惊讶的。

罗姨娘的这意思,但凡不笨的人,哪里能听不明白呢。

无非是炫耀薛博明昨儿晚上歇在她那里,对她有多不同罢了。宁愿现在还歇在她床上,也不过来跟徐氏一起用早饭。

无论有多少妾室和通房丫鬟,初一十五这两日,还有逢年过节这样的节日是必定要跟正妻一起用饭,也要歇在正妻的屋里,这是荣昌伯府老祖宗定下来的传统,为的就是确保能一直有嫡子继承家业。

今日既是十五,又是中秋,按道理薛博明理应过来上房,跟徐氏一起用饭的,但是现在他却还歇在罗姨娘的床上没有起来。

薛清宁看着罗姨娘眉眼间没有掩藏好的洋洋得意之色,就觉得她挺可悲的。

相比较而言,徐氏对这件事则表现的很不在意。

“哦,老爷昨晚跟同僚一起喝酒了?”

拿起炕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徐氏抬眼看着罗姨娘,脸上似笑非笑的,“既如此,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好好的伺候老爷。”

听起来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徐氏言语间简直就将她当成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虽然妾室确实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但是被徐氏这样当着面说,罗姨娘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当年她也是良家子,不是丫鬟。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来荣昌伯府投奔。

原本跟薛博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为肯定能嫁给薛博明,做这个荣昌伯府的女主人,没想到这个位子竟然半路被徐氏给抢了去,而她则沦落成了薛博明的一个贵妾。

但即便是贵妾,那也是妾,如何能跟荣昌伯夫人这个位子相比呢?

罗姨娘想起往事,心里依然不甘。可是面对着徐氏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流露出这些来。

徐氏身上有一种端雅大方的气质,这是她没有的。而且,这些年,她但凡稍微有点什么小动作,也都被徐氏压制的死死的。教她明白,她若是老老实实的,这个荣昌伯府还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不然,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虽然心中很气闷,但是罗姨娘也只得跟徐氏作辞,叫奶娘抱了自己的儿子薛元浩,带着薛清雪转身回去。

按照规矩,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应该每天都过来对主母晨昏定省,但徐氏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头先几年就说过,不用他们每日过来请安,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这两日过来即可。

打发罗姨娘他们回去之后,冯姨娘也极有眼色的开口作辞,带着薛清芸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薛清芸拉着薛清宁的手,悄悄儿的跟她说:“今晚咱们两个去园子里的水池边放花灯吧?”

中秋节晚上确实有放花灯的习俗,往年薛清宁还曾经跟着薛元韶和薛元青一块儿去洛水边放过。就是不知道今晚雨会不会停。

就点了点头:“嗯。今晚要是不下雨,咱们两个就去。你回去可要记得做花灯。”

薛清芸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冯姨娘走了。

孙妈妈看她们母女两个走远了,就对徐氏说道:“罗姨娘刚刚说的那话,实在叫人听了生气。”

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

徐氏却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无非也只能拿这个出来显摆罢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又一点都不在意。”

说到这里,徐氏伸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子。

那是一只翡翠镯子。成色其实很一般,有的地方一点都不通透。还曾经不小心摔坏过一次,叫工匠拿金子镶好了,重又戴在手腕上,日夜不离身。

薛清宁并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缘故,但是她知道徐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里面很有几副玉镯子,每一副的成色都比这只镯子要好。可即便这样,徐氏也一直戴着这个手镯子,从来没有换过其他的手镯子戴过。

孙妈妈却是知道的。

看徐氏伸手摸这只手镯子,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来,她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罗姨娘以为拿着老爷宠爱她的事就能刺激到夫人,但她肯定想不到,其实打从一开始夫人就半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老爷的宠爱。现在夫人又有了两位公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能撼动得了她在这荣昌伯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的不会在意老爷的宠爱了。

就没有再说罗姨娘的这件事,而是问道:“夫人,晚间的家宴,您看摆在哪里合适?”

徐氏想了想,随后说道:“前院的花厅旁边有一棵桂花树,现在应该开的很好。就摆在那里罢。”

孙妈妈应了一声是。又听徐氏在吩咐:“三房那里,你遣个人过去说一声。”

虽然不耐烦见到那位妯娌,但到底是中秋家宴,还是应该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的。

孙妈妈也应了一声是。

又将今晚家宴的菜单拿给徐氏看,请她定夺,然后才转身出屋,去忙徐氏交代下来的一应事项。

第10章 一视同仁

回去的路上罗姨娘和薛清雪都很不高兴。

不过罗姨娘的道行要深一些,所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埋在心里,而薛清雪则是悉数表现在了脸上。

抱着薛元浩的乳母这时走上前来,小声的说道:“姨奶奶,小公子睡着了。”

罗姨娘侧头看了看,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双眼闭着。两颊圆鼓鼓的,睡的很香。

她心中柔软下来,将裹着薛元康的锦被轻轻的往上拉了拉,吩咐乳母走快些,将小公子送回房去睡。

外面起风了,薛元康还小,她担心孩子被风扑了会着凉。

乳母应了一声是,抱着薛元浩先走了。

看她走远,罗姨娘收回目光,侧头看薛清雪,问她:“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薛清雪原本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就问道:“姨娘怎么知道?”

虽然她是罗姨娘生的,也是罗姨娘养大的,但是按照规矩,徐氏才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永远都只能称呼罗姨娘为姨娘,不能叫一声娘。

可是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叫自己为娘?

罗姨娘听到薛清雪对她的称呼,心里有点儿发酸。

但是很快的她就将这份酸意压制住了,说道:“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现在的自己,心里有什么话全都写在脸上了。还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薛清雪跟她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闻言就直接很不满的说道:“夫人实在太偏心了,我不甘心。”

虽然面对着徐氏的时候薛清雪会叫一声母亲,但是私底下,她从来不称呼徐氏为母亲。要么叫夫人,要么直接以她来代替。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罗姨娘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刚还在上房的时候,你就将所有的不高兴都摆在脸面上,你以为夫人看不出来?”

又说她:“不管是薛清芸撞了薛清宁也罢,还是薛清宁替薛清芸遮掩也罢,这关你什么事?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就是了,非要巴巴儿的说出来!这一说出来,夫人和薛清宁不会念你半点好,那薛清芸和冯姨娘心里还要怪你。这样两头不落好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薛清雪明白她说的很对,但是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我就是见不得她们两个那个样子,也不信她们两个能真心对彼此。”

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她们两个就经常在一起玩,却不跟她玩呢?

罗姨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总归还是以往她太娇养着薛清雪了,才养成了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也难受。

就握了薛清雪的手,声音也放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不说薛清芸,就是她薛清宁,又如何能比得上你呢?可你偏生托生在我肚子里,外人提起来都只说你是庶出的姑娘。但你其实哪点儿比薛清宁差呢。”

被说中心事,薛清雪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罗姨娘又叹了一口气。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泪,继续柔声的跟她说话。

“可就算你再委屈,也万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特别是在夫人跟前。旁人不知道她,我却是知道的。明面上虽然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暗地里有得你受的。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

见薛清雪一直哭个不住,罗姨娘就又劝她:“你知道你父亲是最喜欢你的。有你父亲的疼爱,往后娘再好好的跟你父亲说说,肯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断不会辱没了你。”

薛清雪现在已经十三岁了,确实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不过显然徐氏在这件事情上面并不上心。

估计徐氏也是看明白了。依照荣昌伯府现在在京城里的影响和地位,薛清雪又是个庶出的,想要上嫁权贵之家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但要是她给薛清雪说一门一般人家的亲事,依着薛博明对薛清雪的疼爱,只怕会说她这是故意为之。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放手不管,由着薛博明自己去张罗。

薛清雪被她这番话劝说的眼泪渐渐的收了回去,开始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

肯定是要家世好,相貌好,才学好,性格也好的,这样才能让薛清宁和薛清芸都羡慕她。

想象薛清宁和薛清芸到时一脸羡慕她的样子,薛清雪不由的高兴起来。

脚下的步伐也不再沉重,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等回到她和姨娘住的院子,就看到父亲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地上由丫鬟服侍他穿一件棕金色的圆领袍子。

罗姨娘叫丫鬟退下,自己走过去帮薛博明穿。

薛清雪走过去叫了一声父亲。

薛博明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她。

因为刚刚才哭过,所以她的眼圈现在看着还有些红。鼻尖也是红的。

薛博明察觉到了,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哭。谁给你气受了?”

他不问还好,这样一问,薛清雪的眼泪水立刻又滚落了出来。

一时竟然哽咽起来,话都没法子说。

罗姨娘见状,就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孩子自己太娇气了。”

她越这样说,薛博明就越发的想要知道原因。

于是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罗姨娘就做了勉为其难的样子出来,慢慢的说道:“......刚刚我带着姐儿,抱着哥儿去上房给夫人请安。偏生这孩子眼尖,瞧见二姑娘走路风风火火的撞到四姑娘了,她做长姐的心疼四姑娘这个最小的妹妹,就将这件事当做大事告诉给夫人知道。可夫人压根就没有看姐儿一眼,跟姐儿说一个字,只跟二姑娘和四姑娘说话。”

看薛博明的脸色不好起来,罗姨娘就又说道:“这孩子见了,就觉得夫人心里面没有她这个庶女,于是就觉得委屈起来。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说过她了,叫她不要小孩子心性......”

“母亲她心里面确实没有我。”

薛清雪忽然打断她的话,委屈的哭叫起来:“像刚刚,我瞧着四妹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顶好的,簇新的。还有她头上戴的那几朵钿花,我就没有。”

“你这孩子!”罗姨娘连忙说她,“你做什么要跟四姑娘比?四姑娘可是夫人生的,你不过是......”

“为什么我不能跟四妹妹比?”

薛清雪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对薛博明哭着说道,“明明我和四妹都是父亲的女儿,也都要叫夫人一声母亲的,可为什么夫人对四妹和我差别就那样的大?像今年秋季的衣裳,还有首饰,明明该是薛家的姑娘都是一样的份例的,可我就得了两套很简单的衣裙,首饰也只有几朵绢花而已。但四妹身上穿的衣裳却是杭缎的料子,那几朵钿花也是用粉色的碧玺做的。”

说着,哭的更加的伤心起来。

罗姨娘也红了眼圈,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这不怪夫人,只能怪你自己没有福,偏偏托生在我肚子里。若你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你自然一应该得的东西都会跟四姑娘一样了。”

薛博平却很不赞同她说的这话。

“都是我的女儿,托生在谁的肚子里有什么不一样?”

看罗姨娘和薛清雪母女两个人哭的很伤心的样子,他就更加的生起气来。

做嫡母的,怎么能这样区分对待嫡出的和庶出的孩子?甚至连该得的份例都有这样大的分别。

他越想越气,转过身就气冲冲的要往外走。

罗姨娘忙拉住他的胳膊,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去找夫人?您可千万别去!四姑娘毕竟是她亲生的,她偏颇些也是很正常的。”

听的薛博明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清宁是我的孩子,清雪也是我的骨肉,分什么嫡出庶出?她做主母的,就该做到一视同仁才是。要只是一味的偏颇自己生的孩子,往后还怎么管好这个家?”

将罗姨娘拉着他胳膊的手拽下来,抬脚就继续气冲冲的往上房去了。

薛清宁正坐在罗汉床上做河灯。竹篾子,小剪子,米糊和粉白色的纸张摆了一炕桌。徐氏就坐在她对面看前几个月的账本,文竹站在一旁伺候。

这河灯薛清宁往年也是做的,不过有两位兄长帮着一块儿做。

但是现在薛元韶和薛元青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而且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甚至现在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他们两个肯定以为今儿不会放河灯了。

就连徐氏也在说薛清宁:“你就听你二姐调唆罢。难不成今儿晚上你们两个要打着伞放河灯不成?”

薛清宁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下雨中打伞放河灯的那个画面,竟然觉得挺唯美的。

就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也不错。”

徐氏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温和了不少。

她的这个女儿,脑子里的念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就算这样,她这个做娘的也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的。

看她一个人做河灯有些吃力的样子,徐氏就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来,想要帮着她一块儿做。

这时就看到文竹脚步匆匆的跨进屋里来。

甚至都来不及对徐氏和薛清宁行礼,一脸着急的就说道:“夫人,老爷进咱们院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看他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第11章 哑口无言

因为天气还没有很冷,所以明间内口没有挂遮寒的帘子。两扇雕着如意菱花格子的槅扇门大开着,能看到院子里面的场景。

薛清宁转过头,就看到薛博明正走在抄手游廊上面。

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就走到门口来了。薛清宁能看到他袍子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还有几滴泥点沾在上面。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踩到泥水的缘故。

这个时代是很讲尊卑礼仪的,于是薛清宁只得从炕上起身站起来,对薛博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徐氏的动作比她要慢很多。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老爷。面上看起来很淡然。

薛博明却依然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因着刚刚来的路上踩到泥水,身上的衣裳都被弄脏了的缘故,他的怒气较先前增加了不少。

于是一进屋之后他就沉着一张脸,劈头盖脸的质问徐氏:“你是怎么当这个家,怎么做嫡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