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轻薄,刚刚她抬手的时候,衣袖子落了下去,露出一截皎洁胜雪的手腕来。上面笼着一串珊瑚手串。

是朱红色的。质地莹润,一看就知道极贵重。

这串红珊瑚手串她戴着是很好看的。林星承心里默默的想着,想必她应该也是很喜欢这个手串的,坐在椅中的时候右手都会下意识的放在这个手串上,手指来回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珊瑚珠子。

想必这个手串就是上次小青提起过的,孟锐送她的生辰礼物吧?

薛清宁确实很喜欢这串红珊瑚手串,所以这些日子总戴着这个。但这会儿她会这样做,其实也是有紧张的缘故在里面。

总不好直接问你怎么过来了,又或是你过来有什么事这些话。林星承是个多心的人,说不定就要以为她这是逐客之意。想了想,也只好说道:“今日的天气很不错。”

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她。

小姑娘却并没有看他,眉眼微垂着,目光还在那串红珊瑚手串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敷衍的。还带着紧张。

昨天她肯定被吓到了吧?

不过昨天的事她应该没有同其他人说起过。若不然,依照薛元韶对这个妹妹的宠爱程度,刚刚就会跟他说这件事了。徐氏也肯定早就会去找长姐算账的。

想到这里,林星承心中很感激薛清宁。

就语气温和的说着:“嗯,今天的天气是很好。刚刚我过来的路上,看到蔷薇已经开了,爬满了一整个架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后园子确实有一架蔷薇,薛清宁是知道的。昨日她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绿色的叶片间有好些粉色的花苞。怎么,现在才过了一夜,竟然全都开放了么?

蔷薇花虽然不是很大,但胜在多。正开放的时候,一眼望过去,那简直就是一片花海。还会有浓郁的甜香。

但是没有想到林星承竟然会邀请她去看蔷薇。

其实林星承能回答她那句很敷衍的话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惊的了。要知道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能把天给聊死的本事,以往哪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要搜肠刮肚的想着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

不过顿了顿,薛清宁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有什么事情要做?”

林星承竟然追问了一句。

这可实在是太意外了。

薛清宁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她懒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一说有事情要做,旁人肯定会以为这只是她的托辞而已。

托辞倒确实是托辞没有错,但她也确实是有事情要做的。

就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要给我的兄长做里衣。”

林星承也惊讶了,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手。

小姑娘的一双手生的很好看。白净柔嫩,手背上手指的尽头还有小小的圆涡。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会的。学个棋学了这些时候,可连入门都还没有学会,但是现在她竟然说她在做里衣。

也不晓得她做的里衣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能穿......

忽然就很想要看一看她做的里衣。不过林星承也知道,这是薛清宁做给她兄长的,怎么可能会给他看。

做她的兄长可真好。他是见过的,薛清宁在薛元青面前可是很自在的,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对着薛元韶的时候她虽然会紧张,但跟薛元韶的感情也是很好的,还很听他的话。

现在孟明达的儿子也是她的三哥了。听薛元韶说他叫做孟锐。不晓得薛清宁在孟锐面前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这次的里衣......

林星承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这里衣,也给你三哥做?”

薛清宁愣了一愣。

林星承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嗯。”

林星承沉默了一会,伸手拿了小几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这茶是刚刚小青用朱漆茶盘送过来的。应该是刚刚用风炉烧开的水,一揭开茶盖,就有氤氲的白色水汽冒了出来。

林星承隽雅的眉眼仿似都被这水汽给模糊了,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忽然听见他轻轻的问了一句:“你的那位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锐啊?

薛清宁眼前立刻出现孟锐带着笑意的一张脸。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和的时候是真的随后,哪怕贵为世子之尊,可也依然会给她剥栗子,剥松子。就算她有的时候发脾气,他都会耐心的哄着他。但凌厉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凌厉,有几次她就被他给吓到了。

还很喜欢捏她的脸颊。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捏的,她又不是只猫或者狗之类的宠物。还很小心眼,对于她经常念着大哥二哥的事总是耿耿于怀,一定要自己在她心里跟大哥二哥也是一样的位置才行。

从这一点上来看,薛清宁觉得孟锐挺幼稚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但不可否认,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轻松很自在,什么话都敢跟他说,压根就忘了他其实是靖国公世子这件事。

第93章 想要结亲

虽然林星承并没有明说, 但是薛清宁晓得他肯定已经知道她的三哥是谁了。

昨日林如兰擒着她下巴的时候,可是冷着声音质问过她的。林如兰都知道的事,她不信林星承会不知道。

踌躇了一会, 薛清宁就只含含糊糊的回答着:“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两姐弟对孟明达都那样的有意见,对孟锐肯定也是如此。但是她可不希望孟锐会遭到林星承的嫉恨。

她还是想孟锐能好好的, 将来不被林星承发配到那样边远荒凉的地方去。

林星承心中微沉。

每每薛清宁不愿意回答他的问话时,便会这样含含糊糊的。

她这是不想他知道孟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在维护孟锐?

哒的一声轻响, 是林星承将手里的盖碗放在了小几上。

却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 转而说道:“我长姐为人高傲, 昨日的事, 她并非有意那样对你,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替林如兰向她道歉?

薛清宁惊讶的同时, 忙回答着:“没事,没事。”

她哪里敢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啊?论起狠毒,林如兰跟后期黑化了的林星承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她现在只想离这两位大佬远一些, 也盼着薛清璇快些回来。

但算算日子, 离着薛清璇回来好像还有三四年的时间......

瞬间就觉得心情沉重了不少。

但忽然又想起原书中有提起过, 林星承考中进士之后就搬出荣昌伯府, 出去另住了。就是林如兰,随后也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离开荣昌伯府暗中筹谋去了。

那想必往后她都会见不到林如兰的吧?就是林星承, 就算往后会是她的堂姐夫, 但等他贵为帝王之尊,他们两个人也基本上不会见着面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心情轻松了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林星承是一直在注意她的,自然注意到她眸中忽然浮现的一丝笑意。终于不再全是先前的紧张和忐忑了。

眼中不由的也浮上一丝笑意来。

“刚刚我在你大哥那里,你大哥遣人叫你过去,你却没有去。”

林星承的声音缓和。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清宁觉得自己竟然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温和来。

“昨日的事,我想你应该是吓到了的。想要跟你致歉,就过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薛清宁,眼中的温和笑意教薛清宁怔住了。

“另外,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长姐是长姐,我是我,往后你依然可以去找我学棋。在我面前你也没有必要紧张。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用害怕我。”

直等林星承走了好一会儿,薛清宁依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星承亲自过来上房找她就已经够叫她震惊的了,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代林如兰向她致歉,甚至现在还说这样的一番话。

但其实薛清宁很想告诉他的是,她往后是真的不想再跟他下棋了。

*

次日是个很晴和的天气,甚至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薛清宁都觉得有点儿晒。

薛清芸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一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面当着头顶的日光,她一边有些抱怨的小声说着:“早知道太阳这么晒,刚刚出门的时候我就该叫丫鬟拿把伞来的。”

经过一个冬天,她的肤色越发的白了。她也很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白皙的,所以出门的时候专拣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走。若真的避免不了的时候,就会带帷帽,又或是叫丫鬟撑伞。

但是今日是要去平江伯府赏芍药的,总不可能带着帷帽。撑伞也会担心别人说她矫情,所以也只得这样的出来了。

薛清宁看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徐氏,然后同样小声的安慰着薛清芸:“前面就是大门了。马车就停在门外面,等上了马车,太阳就照不到你了。”

只是马车里面虽然太阳照不进来,却是有几分闷热的。

薛清宁就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划到旁侧的一只小钩子里面去。

看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金灿灿日光,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看样子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

不过夏天也没什么不好。有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可以喝,也有冰镇过的瓜果和凉糕可以吃。还可以在冰里面加上牛奶和各样果酱,简直就是冰淇淋的简易版。

而且,过完夏天,等到秋风凉的时候,二哥就会从郊外的神策军营回来了。

自打她在这个世界被生下来,这还是头一次跟薛元青分开。而且一分开竟然就是半年,说实话,她真的挺想薛元青的。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孟锐会不会真的交代下去,给他加重训练量和难度呢?

虽然明知道孟锐这样做是为薛元清好,想要抬举他,但薛清宁只要想一想还是会觉得很不舍的。

马车到了平江伯府门外,递了帖子,小厮立刻放行。

进了车门,马车停稳之后,薛清宁就掀开马车帘子,扶着小桃的手下了马车。薛清芸随后也下来了。

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再来自然比上次要熟悉的多。

而且这一次平江伯府里的丫鬟和仆妇待她们比上次要热络得多。

一路因着她们到了后院,薛清宁才知道,原来平江伯府的芍药都种在一个院子里面。且多是以紫色的芍药为主。

旁侧一般儿有正房,两侧有厢房,推开门窗就能看得到这一大片的芍药。

陆老太太现在就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穿一件酱紫色绣团鹤梅竹纹的宽袖大衫,头上簪了一支金累丝镶宝的菊花簪子,正在笑着跟人说话。

看到徐氏和薛清宁她们走进屋里来,忙笑着叫她们坐。

目光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就对徐氏笑着说道:“才半年没见你这闺女吧?瞧着可比那时候要高了好些,模样也越发的水灵了。”

屋里坐的那些个女眷听了,也纷纷的附和起来。

还有人十分亲热的要过来拉薛清宁的手,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极和蔼,好像跟她十分亲近的样子。

但其实这里的好些人薛清宁都是不认得的,压根就叫不上姓名来。只能一直尴尬又客套的笑着。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些人,薛清宁赶忙在徐氏的身边坐下。

但那些人却依然没有要饶过薛清宁的意思。

就见有一位头上戴青玉镶宝石佛手纹簪子,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夫人在笑着问徐氏:“令嫒生的可真是娇柔可爱。就不晓得她多大年纪了?可定了亲事?”

薛清宁正拿了盖碗在喝茶,闻言差点没被碗里的茶水给呛到。

其实这些时候她跟着徐氏出门交际,没少听到想要跟她家,特别是想要跟她结亲的话,但说的这样直白的,这位夫人倒确实是头一个。

显然屋子里其他的女眷对这件事也是很感兴趣的,一个两个的没有再说话了,都凝神静听着徐氏的回答。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徐氏倒是从容淡定的很。

“还没有呢。”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她才十岁,还小,现在定亲事未免太早了些。等过两年她大一些再考虑这事罢。”

“十岁也不小了。”

那位夫人却仿似听不明白徐氏的推脱之意,笑着说道:“姑娘家十三四岁出嫁的多的很。而且,早些定下亲事来,让他们两个时常见见面,多相处些日子,彼此熟悉,岂不比定了亲事立刻嫁过门,却两个人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好?”

也不能说这位夫人的观点不对,其实好些彼此熟悉的世家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自小就将亲事定下来,彼此经常见面,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然就会好一些,婚后相处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但是薛清宁却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的。

那位夫人还在跟徐氏说她娘家有一位侄子,“家中的嫡长子,一直在松山书院读书,已经考中了秀才的,今年秋闱就要下场应试。他的才学是极好的,先生说他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这一科秋闱是必定会中的。相貌生的也好,性子也谦和。虽然年纪要较令嫒大一些,今年十八岁了,但却是个会疼人的。薛夫人若愿意,不妨见他一见,如何?他父亲现任鸿胪寺卿,家世跟贵府应该也是匹配的。”

岂止是匹配?这若是在以前,以荣昌伯府这样一个没落的人家,女儿能嫁给鸿胪寺卿的嫡长子,那简直都可以说是高攀了。

但是现在,薛清宁非但是荣昌伯府的姑娘,还有靖国公世子义妹这一重身份,这门婚事匹不匹配就不好说了。

不过倒也确实不至于辱没了薛清宁。

徐氏也有了些兴趣。因为薛元韶也是一直在松山书院读书的,若这般说起来,他们两个很可能是同窗。

就微笑着跟这位夫人说起话来。但是对于这门亲事,她却是没有答应的。

连人都没有看过,也没有叫人去打听过,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仅知道对方的家世,就这样仓促的将她女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而且薛清宁年纪还小,她还是想多留她几年的。

倒是薛清芸已经过了十三岁的生辰,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了。这孩子跟她母亲这些年对她一直都很恭敬,她也确实想要给这孩子找一门好亲事。

言语间就透露了这个意思。果然就有夫人开始问起薛清芸的情况来。

自家的子侄娶不到薛清宁这个靖国公世子的义妹,能娶到薛清宁的姐姐也是可以的。总归是跟荣昌伯府攀上了关系,也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离的很近了。

而且在场的哪一位女眷家中才一个儿子?嫡长子不能娶个庶女,但嫡出的其他儿子,又或是庶子却是可以娶的。

饶是大景朝的民风较为开放,但听这些夫人问的直白,薛清芸还是羞的面泛红霞,垂下了头去,双手无措的绞着自己身上垂下来的衣带。

薛清宁却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说亲的话题总算没有再围绕着她了。

就安心的喝起了茶水来,一面暗自的打量着屋里其他的人。

就教她发现,原来韩念云竟然也是来了这里的。正跟一位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老夫人坐在一起。

只不过先前她们两个坐在较为偏僻的地方,前面坐着的两位女眷身材又比较圆润,所以从薛清宁这里并没有看到她。

对上她惊讶的目光,韩念云还对她微微的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第94章 五味杂陈

其实韩念云前些时候特地遣人递了一张拜帖给她, 然后也确实亲自上门拜访了。

可惜那一日大哥跟几位同窗一起约了出去游湖,所以并未见到。

韩念云对此自是惋惜的,但她是个内敛的人,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徐氏也是知道韩念云过来的事。问明了她的父亲是朝中新上任的佥都御史,徐氏也是很高兴的。

那日也见了韩念云, 同她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让薛清宁陪她玩儿去了。

她毕竟是长辈,韩念云送过来的拜帖也是给薛清宁的, 她若一直在, 只怕韩念云反倒会约束,还是让她们两个去自在说话玩耍比较好。

只吩咐丫鬟好生的伺候着。若她们要什么了, 也不必过来跟她说,但凡家中有的, 立刻就拿过去。

心中也是盼着薛清宁多交几个朋友的。而且这位韩姑娘说话行事都落落大方的, 她瞧着好的很。

韩念云这时候就侧过身子跟她身旁的那位老夫人说话,那位老夫人还往这边望了过来。

薛清宁就明白,韩念云这是在跟那位老夫人说她呢,忙笑了一笑。

就见那位老夫人点了点头, 随后韩念云就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等走近了,先是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 叫了一声薛夫人。

徐氏刚刚倒是已经看到韩念云了, 但她是长辈, 肯定没有过去先跟个晚辈说话的道理。所以直等现在韩念云走过来对她行礼说话, 她才做了刚看到她的样子, 笑着说道:“原来韩姑娘也在这里。”

同她说了两句话,韩念云都笑着回了。然后过来拉了薛清宁的手,两个人平行了礼。

薛清芸上次她也是见过的,彼此也都行了礼,然后一块儿说话。

屋中的女眷还是不少的,也都在说话,着实有些嘈杂,她们几个说话的声音小,很容易就听不到。韩念云就笑着提议:“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前面的水池上有一座水榭,不如我们过去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