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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紧咬下唇,点了点头,为林维支撑着保护结界。

“别去,”林维不知何时拿出了女神“深渊之叹息”的琴拨:“我怕死,我们打不过他......回沼泽。”

断谕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阿岚忽然张大了嘴巴,看着断谕:“你已经......”

林维这才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身前的魔法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好,这世界疯了——有个人在三十天之内连着越了两个级别,那些卡在高阶魔法师巅峰,怎么也穿不上白袍的老魔法师要排队跳塞壬海自尽了。

此时断谕给人的感觉太过熟悉——立刻唤起了林维上辈子战场上被某位白袍大魔法师支配的恐惧。

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这么快?”

“因为他的禁咒。”断谕遥遥与蓝袍人对视,那人冷笑一下,倾身向下面飞掠而来。

禁咒,禁咒——凝聚着至少一位大魔法师毕生的力量与对元素规则的领悟。

好巧不巧,那份“镕金”跟断谕是同属性的。

林维:“......”

这人从小所“看”到的世界就是魔法元素的世界,原本对规则就有隐隐约约的领悟,成为高阶魔法师后,力量的累积又已经十分深厚,只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把所谓的“规则”看得透彻了——可是禁咒的释放直接把这个过程代替,而大魔法师的境界,所需的仅是那一点儿“领悟”,有了这个,片刻之间实力就截然不同。

但是......林维看着半空中已经对上的两人,蹙起眉头。

“喂,阿岚,”他问道,“你觉得大魔法师之上的境界是什么?”

他们两人对视,竟发现彼此的眼神十分相似。

“人到不了的境界...就是神吧。”阿岚移开视线向着半空,回答他。

☆、第79章 诸神

那人在禁咒中身受重伤,但仍有余力与断谕相对,一时间僵持不下。

阿岚仰头望着战局,两人身影飘忽不定,魔法元素激荡不休,她双眼一眨不眨,时而射出一箭来,将那人的节奏稍稍扰乱。

“这不是任何一种打法,”她蹙着眉:“我挑战过很所人,但从来没有见过,你看出来了么......林维?”

没有声音回答她,她侧头看去,只见林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树枝,正在松软的地面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不用管我。”他道。

阿岚看了看地上那些杂乱的线条,没有追问,继续一边支撑着结界,一边辅助断谕。

林维的脑袋并没有好使到过目不忘,或者什么事情都能在心里想清的地步——他一旦在某些片刻灵光乍现,就习惯好好去理清,就像在莫特里尔老师的课堂上画那幅“地图”一样。

他在面前首先画了两条长长的横线,在开端处做了标记。

“这是我活的两辈子,标记是黑暗时代,”他心里想着,又在第一条横线上画下另外几个标记:“值得一提时刻的只有加入魔法师军团、战争开始和战争结束的时候。”

第二条横线上不同的地方也有着两个标记:“这是我去了魔法学院的时候——另外一个是第一次出魔法学院的时候。”

“魔法世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上辈子是在我加入魔法世界之后和战争开始之前,而在这辈子,它正在发生着。”

“这件事情里死了许多人——包括占星塔的人,可以假设占星塔和许多魔法师的牺牲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帝国与某些大陆出身的魔法师保持着联系,知道了这件事,趁魔法世界薄弱的时候,用‘落日’攻击浮空之都。”

他又在空白处画下几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符号,分别代表着看起来与那件事有牵扯的人和势力——元素之谷、占星塔。

“元素之谷出现在黑暗时代的末尾,与骑士的没落在同一时期——它们很有可能有联系,组成了一个朝向浮空之都的攻击魔法阵,而每个元素之谷又刻着‘镇压’法阵,封印着‘源泉’——这两种魔法阵会不会有关系,‘卡拉威主城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异常清醒,许多曾疑惑过的事情一一浮现,脉络相连:“在上一辈子,我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可以确定,帝国赢了......虽然我带着剩下的帝*队和断谕同归于尽,但魔法世界剩下的魔法师也已经太少太少,帝国会逐渐恢复繁华,而魔法世界——只会慢慢覆灭。”

“这辈子我重新恢复意识是在一年前——而事情变得非常不一样,原本好好留到了十年以后的‘镕金’被偷走,我为什么能再活一次?”

在一年前,自己苏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藏书室里与阿黛尔的对话——她说自己在一年前开始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他们之间有一个巨大的共同点,都是召唤师。

林维拿着树枝,在第一条横线上代表自己死亡的标记和第二条线上重新苏醒和标记上画了一道连接线。

“其他东西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只能暂时想到这里,另一个问题是黑暗时代,”树枝在两个横线上戳戳点点,最后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元素忽然不能共存,骑士没落,元素之谷被开辟,魔法衰落,帝国崛起,在这个时期同时发生的,还有......神!”

女神的梦境再次浮现:“神确实存在,但是随着黑暗时代结束,忽然销声匿迹,只剩传说,他们去了哪里——元素之谷里镇压的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嘴角忽然浮现出略带得意的微笑,像是孩子恶作剧之前的表情。

林维用树枝抹平了自己画下的诸多痕迹,对阿岚道:“你刚才说没有见过这种打法?”

“是的,”阿岚边射出流星一箭,边回答他:“我看不懂那些轨迹,这简直是全新的魔法体系!”

“这就对了,”林维道:“你有办法把我的声音变大么......上面的人可以听见的那种程度。”

阿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有个猜测,想赌一赌。”林维站直身体,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他此时像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天空。

阿岚念了一句短暂的咒语,林维面前有了微微的魔力波动,她道:“好了。”

黑袍的少年召唤师姿态优雅且高傲地仰起脸,眼睛里带着些微笑意,对天空轻声道:“阿萨,好久不见。”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来,那个蓝袍子的身影猛地一停,死死盯着下方的林维——断谕抓住了他片刻的凝固,昆古尼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洞穿了这人的肩膀。

“看来你还记得我,”林维脸上的笑意加深,在《契约书》前半部分里学到的那些小把戏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他暗中结下契印,抬腿向空中走去——就像半空中真有透明的阶梯让人攀登一般。

蓝袍子的那人诡异的很,像是杀不死一样,被昆古尼尔洞穿的伤口正在以可见的速度逐渐弥合,但他暂时无法扭转劣势,暗金色的锋刃正抵在喉口。

断谕看见林维的样子,感觉有些熟悉——他虽然有着疑惑,但目光和神色仍然维持着冰冷的平静。

时间没过多久,林维来到了两人面前,暗金锋刃压入那人的脖颈,渗出殷红的血线,以防他忽然对林维发难。

被林维称作“阿萨”的蓝袍水魔法师目光中透着经过掩饰的难以置信:“你......回来了?”

“很奇怪?”林维缓缓伸出右手,手中是一枚小小的黑色薄片,他轻描淡写地用琴拨在身前一划,一个深灰色的灵魂通道口瞬间成型,空间裂缝组成面目狰狞的图案,他声音淡淡:“你睡在北方的这一千年,我在清醒中度过。”

“阿萨”目光阴郁地看着他,竟然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林维慢条斯理道:“人留下,滚回你的地方。”

“好,”蓝袍人深吸一口气:“让你的信徒放开我。”

“信徒”这个词显然让林维十分受用——他对断谕点了点头,锋刃缓缓移开。

但就在这一刻,蓝袍人猛地向林维方向一扑,尖锐的寒冰层层压下。

林维神情丝毫不动,他身周闪烁着一些轨迹奇特的流转微光,寒冰甫一触及,便迸裂成千万点白色碎屑。

蓝袍人伸手狠狠抹去了嘴角渗出的血迹,转身向远方跃去,堪称落荒而逃的身影快成了一道蓝线。

就在他远去的那一刻——林维猛地栽进了断谕怀里。

“快回沼泽,”他脸色苍白,艰难地喘息着:“我们遇上了□□烦......把阿岚和她哥哥都带上。”

他说完这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断谕把人打横抱起,跟着上来的阿岚背起她同样没有任何意识的哥哥,看了看满目狼藉的家乡、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魔法阵,还有已经开始逸散的元素乱流,咬了咬嘴唇,横下心,也纵身跳入了灵魂通道里。

林维再次跌入了那些女神的梦境,等他挣扎着从那些杂乱的记忆碎片中逃出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下宫殿那张颇为熟悉的石床上——元素精灵杰拉尔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再次闭上眼,也没有询问阿岚和断谕现在的状况,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那个人确实是阿萨,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阿萨。”

“水神?”阿岚问。

“我本来就是通灵者,用了《契约书》,再加上还拿出了琴拨,认出了他的身份,让他误以为我是卡塔娜菲亚,试探了一下就乖乖逃走了。”林维用微凉的手背贴着额头:“黑暗时代里各个种族打得一团糟的时候,神灵之间也在打来打去......主要就是以光明女神为首领的神们围攻卡塔娜菲亚。”

——他们真的存在过?阿岚本想问出口,但看了看林维断谕二人的表情都像是早已知道似的,又将问题咽了下去。

“元素之谷开辟的那个时期也是诸神消失的时期,寒冰之谷的守护家族消亡,就出现了这个实力超过大魔法师的家伙,他甚至能硬抗禁咒,并且恢复能力可怕,没法杀死......所以我猜你们的元素之谷还有隐情,而那个蓝色的家伙就是水神阿萨,他想用你哥哥的身体让风元素之神狄利克雷也醒过来。”

阿岚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林维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这个头脑算不上复杂的姑娘对此呈现了荒谬的空白,心中只剩了一个想法:他是怎么想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画符真是太神奇了!

“可是烈风之谷也已经守不住‘源泉’了,我们怎么办......”她艰难地道。

断谕:“去占星塔?”

“没错,”林维朝他笑了笑:“竖琴里通往的地方是当时各个势力的中心所在地,而在北方的似乎只有骑士圣山?我们先去那里,然后往极北,找到占星塔,去告诉他们。”

他短暂地顿了一下,像是已经说了许多,需要休息,之后才再次开口:“去告诉他们——诸神要复活了。”

☆、第80章 路过

他们的时间十分紧迫——阿萨受伤很重,但恢复能力同样惊人,烈风之谷仅存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可其它三个地方的家族还都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卡塔娜菲亚仍在”这个假象能够多欺骗阿萨一段时间。

他们之中阿岚的情况最好,烈风之谷毕竟是风元素的地盘,她连魔力都没怎么耗费,而断谕耗损则比较严重。

林维相比之下要糟糕得多,他先是引动禁咒,把自己全部抽空,又强行使用了尚不熟练的《契约书》,精神力和灵魂力量全部透支。

三人稍作休整,等到林维勉强打起精神来,就往女神的殿堂去了——林维这次有意识地抵抗了殿堂里女神情绪碎片的影响,顺利拨动琴弦。

作为这个地方此时的半个主人,他颇为自觉地第一个走进灵魂通道。

骑士圣山......假如没有竖琴“深渊之叹息”,它可能永远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因为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确切的位置,只是模糊地记载它地处北方高山之间,林维对这个地方也很是好奇——毕竟骑士信物朗基努斯之枪现在就在自己的手里。

他走过灰色的通道,迈出了在传说中骑士圣山的第一步,试图去打量此处情景。

林维:“!”

他动作迅速地缩了回去,把自己藏在断谕身后。

“我要完了。”他心想。

阿岚的结界原本就不怎么牢固,烈风之谷的元素乱流到底还是侵蚀到了他的身体,可通道后的那个地方竟然也是一个元素浓度不输烈风之谷的地方——再走上一趟,估计就不是少活几年的问题了。

断谕以为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走上前去。

林维敏锐地察觉前方魔法师的身影凝固了片刻。

他从断谕身后探出脑袋来:“我没想到除了元素之谷还有这样的鬼地方......”

他注意到,断谕的神情有些古怪——在这家伙的脸上,除了冷漠之外所有的表情都是极罕见的,更别提这种“难以言表的古怪”了。

“怎么了?”他问。

阿岚见两人都不动,也上前看了看,她观察了一会儿,道:“这里的感觉很熟悉。”

断谕:“......这里是锐金之谷。”

林维:“......”

说好的骑士圣山呢?

怎么就到了......断谕的地盘了?

他悚然而惊,心中被一个念头迅速占据,伸出手指戳了戳断谕:“你父亲在这里?”

断谕点头。

“那...我们是直接绕过去,还是要到你家看看?”

断谕打量着周围景色:“往北会经过谷中心。”

意思就是必定会途经了。

林维瞬间不自在起来,他悄悄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把镜子大略检视了自己的仪容——还好,勉强可以见人。

断谕自然不知道身后那家伙一贯诡奇难言的想法,他凝聚出结界来,带着人走了进去。

此时距离女神建立空间标记已经过了一千余年,不仅塞壬岛随海浪推移改变了位置,让林维断谕两人掉进了水里,连高山中的位置也有些不大确切,他们落在了一处荒凉的半山腰上,山体不是惯常的岩石土壤,而是泛着隐约金属的光泽,坚硬而锐利。

断谕带着林维飞起,使他看到了这片地方的全貌,景物倒是其次,最直觉的感知使人印象深刻——那是一种冰冷的肃杀,仿佛空气都是锋利的,随时能割破喉咙。

穿过一道峡谷,像是高低起伏的地面忽然被削平般,前方出现了平整开阔的地面,与烈风之谷形状类似的魔法阵沉默着蔓延整个空地,镇压、埋葬着至今也没有清晰为人所知的某些东西。

与之前魔法阵不同的是,这一个的颜色似乎鲜艳些——如果说上一个是凝固许久的枯血,那么现在这个就像是殷红的鲜血。

中央站起了一个白袍的法师,他发色与断谕肖似,不过是简单束起的,等林维逐渐看清此人面容,不由得惊讶于他的年轻与俊美——以大陆的眼光看去,他的年纪至多是三十出头。

三人落至法阵中央——阿岚的哥哥仍然没有清醒,他和杰拉尔、杰拉尔的宫殿一起被留在了沼泽,那是林维所能保证的最安全的地方。

那人对于来人有些惊讶,但随即平静了下来,打量过林维和阿岚后,直接问断谕:“有事找我?”

“没有。”断谕的回答十分简单且生硬:“路过。”

林维:“......”

好在族长大人没有打算就此终结话题,不去追究“逃课”这个事实,放任自己的儿子带人“路过”。

“路过?”他挑了挑眉:“去哪里。”

“占星塔。”

“啧,”他道:“不在塞壬岛待着,去那些疯子们的地盘做什么?”

也没等断谕回答,这人微微上挑的眼角带了些笑意:“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学院里竟然还有两个小家伙愿意跟你玩。”

林维忽然感到自己身边的结界不着痕迹地被加固了一层,彻底隔绝了无孔不入的元素乱流。

“两个小家伙”之一的林维终于安下心来看这两人对话。

“烈风之谷没了,”断谕简单地向自己父亲交代着原因:“封印下面的东西要出来。”

“我知道。”他忽然转身走了几步,带着三人来到魔法阵中一处,以林维的眼力,勉强能够看出这就是所谓基础魔法阵与辅助法阵融合的地方,但却不知道它们的作用。

“‘奎灵’在元素之谷的五个法阵间有联系,”族长不知什么时候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法阵深深的纹路上,使得颜色又殷红了几分:“与炎焰之谷的联系已经开始不稳定,如果你们想做什么,恐怕要尽快了。”

林维看见这人白袍下的手臂上布满斑驳伤痕,凌乱而有力。

三人在这里停留不过片刻,便被轰走了,的确是“轰走”,因为族长大人表示他有要紧的事做——“没有功夫招待小家伙”。

林维遥遥回望了他一眼,看见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站在鲜红的魔法阵中央,有几分说不出的萧索落寞,然而脊背挺直,神色平静,仿佛一个人就镇得住整片山谷的肃杀与沉默——倒是与前世最终一战断谕血海中的身影隐约重合,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柄长剑,在法阵上画着什么。

“他在从这里修复寒冰之谷和烈风之谷的法阵。”断谕对林维解释。

“可是......”林维有些犹疑地说:“这里也很危险。”

那人忽然从法阵中抬起头来,对林维遥遥一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得很,但是多了一些让人看不透彻的神秘,眨了眨眼睛,道:“不用担心我。”

离开的路上,林维再次理了理思路,往自己知道的情况里添了几样。

“当初骑士圣山所在地就是如今的锐金之谷——朗基努斯枪上同样带着浓郁的金元素,在沉船里时断谕的感觉和动作也证明这两者有联系,”他心想:“还有,五个元素之谷里的魔法阵果然是一体的,这法阵有名字叫‘奎灵’,以学院初代创建人命名,这人的名字也出现在了沉船的名册上,位置还十分靠前。”

这两样使得情况又复杂难懂了不少,但终究是在往好的方向进展——知道的东西多起来,总有一天能够用上。

锐金之谷离极北还有一段距离,三人继续向北行进,天空飘起细碎的雪花,途径的城镇也愈发冷清,直至不再有人烟,脚下的地面变成厚重的冰壳,才算到了极北的边缘。

但是三人的路途仿佛出现了一些偏差,他们走过了一望无际、寒风凛冽的冰原,穿过了水系魔兽多得异常的浓雾森林,又沿着疑似莫西泽尔峡谷所在的山脉飞了一段,不仅没有找到任何与记载中占星塔周边风貌相似的地方,还一头撞进了黑压压的兽潮中。

“这太多了......”林维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成千上万只魔兽——一眼望去全部是水系,连天空都被振翼的雪刺鸟与冰翼巨兽占据,它们像是不绝的波涛般涌向前面某个地方,那个方向显然正在交战,闪烁着各色魔法的光芒。

阿岚:“去那里?”

林维点点头,珊德拉现身,带上三人,朝着兽潮横压过去,仗着极快的速度和高处的优势,竟然真的撞出一条道路来,不乏正面相遇的高阶魔兽,但都被断谕或珊德拉的龙语魔法解决了。

他们离交战处越来越近——可那里就不是只靠珊德拉能接近的了,类似魔法结界的地方贴满了一层又一层魔兽,阿岚眼尖,透过魔兽皮毛与鳞甲的空隙看到了结界后的情形:“后面就是占星塔!”

“走。”

没有其他的方法,只能硬闯,巨龙喷吐绵绵不绝的灼热龙息,阿岚搭上银弓,与断谕一起来到前头,朝着兽墙攻击,林维的精神力存货堪忧,除了珊德拉之外不能支撑更多的召唤兽,防御用的杰拉尔又需要守在沼泽,于是只拿出了沉船里得到的水晶细剑来,剑中储存了断谕不少魔力,可以作为有效的攻击手段。

另外,一路跟出了学院的小猫强行从林维袍子里钻了出来,小短腿灵活地蹦跳在被杀死的魔兽尸体之间,意图显然指向新鲜的魔晶石,他原本还担忧着出声没几天小东西的安全——但是看那道小小的白影在“吃”的诱惑下动作无比迅捷灵活,也就放下心来。

激烈的战斗持续不短的时间,龙背上的三人已经逐渐接近结界,结界内的人看样子发觉了这里的动静——一个红袍女魔法师口中念了什么,兽墙猛地炸开一个缺口,珊德拉借机振翅试图飞进结界,可惜狠狠撞在上面,倒是三人被巨大的冲撞力所激,栽进了结界里——看来只有人可以通过。

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三人,女魔法师问:“你们从哪里来?”

林维看着她深红的卷发、湛蓝的眼睛,还有略显熟悉的面容,再联系此时身处占星塔这个事实,忽然很有和断谕面面相觑的冲动。

——最近撞见长辈的频率有些高。

☆、第81章 阿德里希格

“我们从塞壬岛来。”阿岚道。

结界内倒是一片安稳,几位魔法师在边缘应对着涌上来的兽潮,兽潮的棘手之处主要在于数量,它们等级都不算高——至少其中顶级魔兽只是零星。

领他们进来的人名叫裘娜,是个火系魔法师,参战的魔法师有的身着各自对应属性颜色的袍子,有的则与阿黛尔类似——深墨蓝色的长袍上闪烁着星辉,这些人的战斗方式独特,林维注意到,他们很少移动位置,周身没有魔法波动,可面前的兽潮却持续不断地削弱着,无数尸体接连跌落——看来就是占星塔的“大预言术”了。

裘娜微笑着打量了他们:“东面的客人......你们到这里要做什么呢?”

“阿黛尔老师在这里吗?”林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比起占星塔里这些神秘而陌生的魔法师,自己的老师显然更加可靠一些。

“她在第三层,”裘娜道,但她并没有就此放三人过去,而是转身再次加入了战局:“占星塔战力有限,留下两个人帮忙。”

“留下两个人帮忙”的结果显而易见,只有林维一个人进了塔中。

结界离塔的真正所在还有一段距离,远望过去高而窄的塔身走近后异常宏伟——视线从宽阔坚实的塔底向上,不见塔尖,仿佛能一直伸展到无限高远的天空,与魔法学院轻盈的飞桥浮岛不同,它的的基调是沉重而肃穆的黑,仿佛一根贯通天地的立柱,向上是低垂的天穹,身后是雪花飘飞的极北。

彩色玻璃折射缤纷而昏暗的色泽,大厅的环形墙壁不仅镶嵌各式画框,空白处还镌刻着来自不同语言的字迹,似乎是前人留下的箴言,林维匆匆走过,依稀辨出几句“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故应这么写...亦应这么做”来,他的脑袋里实在装不进什么深刻的哲理,只觉得是一些晦涩难懂的鬼话——这墙壁委实热闹得很。

样式古老的扶梯旋转向上,从最下面望去,层层房门环绕相叠,组成使人目眩的场景,最高的穹顶是一片几乎以假乱真的星空,万千微芒闪烁,组成一幅静止的星图,如果不是知道外面正值白天,一定会使人错觉星塔上端没有封闭,直接通往浩瀚的夜空。

他在三层整整转了一圈——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一模一样的门到底哪一个能找到自己的老师。

只得随便选了面前的一扇,正打算叩响时,一个声音从高塔的上方传来。

“小家伙。”

大概是在叫自己吧——他抬起头来,目光在层层旋梯上逡巡了一圈,终于在星空与扶栏的交际处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看不清面目的人袍子是极淡的银蓝色,飘飘缈缈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他正俯视着下面,见林维抬起了头来,又道:“上来。”

他声音很轻,却像是经过了层层渲染,如同垂落的星辉。

别无选择的林维自然一步步踏上了向上的阶梯。

这人眼中含笑——他年轻而平凡无奇的面容给人带来的熟悉感并不止于浮空之都上交易行里与丹尼尔讨价还价的鉴定师,还有一些更加模糊但深刻的记忆。

“施奈德?”他小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是我,”这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灿烂又狡黠:“你是那个可爱的绿袍子炼金师的同伴。”

“他的同伴两天前在寒冰之谷丧命。”林维直视着这人淡银色的眼瞳,试图从中寻找一点儿什么。

“我很抱歉......”这人把手臂搭在扶栏上,把头埋在了手臂间,动作中带着一些奇异的孩子气。

“你是谁?”林维蹙着眉问。

“你也可以喊我阿德里希格......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它太难念了,”他抬起头来,做了个吹奏风笛的动作,神神秘秘道:“我是个会讲很多故事的吟游诗人。”

林维狐疑地看着他:“还有呢?”

“嗯,我想一想......”阿德里希格闭上了眼睛:“我是交易行里的鉴定师,今年我手下的交易超过了限额很多,魔法协会再次我提高了鉴定资格,我有时也去卡拉威之心里做裁判官,但是最近几年都没有——他们的战斗越来越糟糕了。”

林维听着这人描述自己的职业,从“在浮空之都上向女魔法师售卖鲜花”到“在炼金材料店铺里试吃魔法植物”,头一回知道魔法师除了历险和在切磋场泡上整天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多样的方式打发时间。

等他的陈述终于告一段落,林维的眼神依然维持着显而易见的不信任:“你似乎少说了一样。”

“聪明的小家伙。”阿德里希格亲昵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但是你实在是太不礼貌了......难道不允许我有一点小小的隐瞒吗?”

林维冷漠地转过头去,没有理睬他。

他从最高处俯视,忽然发现自己先前走过的深蜂蜜色大厅地板纹路以熟悉的方式延伸着——组成一幅完整的大陆地图。

从下往上看时,他从星空的一角得以想象到整片浩瀚深邃的汪洋,而此时从上往下,仿佛整片大陆只是一片渺小的剪影,说不出的轻薄脆弱。

那人主动打破了沉默:“好吧......其实我是个预言师。”

林维不为所动。

直到阿德里希格终于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单独请到这里做客——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

他幅度极小地眯了眯眼睛:“主人的做派。”

又过一会儿,只听阿德里希格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是这个鬼地方的主人,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林维用精神力悄悄观察了他,就像当初在交易行里看到的那样,一个身上毫无魔法波动的人,一个堪称“顽皮”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塔主人这个身份产生联系,占星塔“守卫魔法世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使命与这样一个人格格不入,带着些荒谬的滑稽,可他浑身上下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悠远气息,非“塔主人”这一神秘的身份不能解释。

“所以呢......阿德里希格阁下,你要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