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觉得自己的心也飘荡起来,她垂下视线看着手里的酒杯,“…体育。”

“体育?”他好像很吃惊,声音忽的上扬,然后又慢慢落回,“这倒难得。”

向晚抬眼,女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却一点也不柔和,漆黑的双瞳像深不见底的深潭,带着急速旋转的漩涡。“不见得!”她说。下巴轻抬,笑容里带着对抗。

江渔舟呵了一声,“向老师…很有趣。”

她笑,“您说错了,我其实,很无趣。”

他摇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眼光,有时候也会骗人的…”

一人一句,你来我往,杯子端了很久,谁也没有喝。这可急坏了底下坐着的一群人,纷纷交头接耳。

“哎,怎么回事?”

“这俩以前认识的?”

“谁知道…”

“你老婆的朋友,你不知道底细?”

厉衡转过头,在底下扯他老婆的衣角,低声问:“怎么回事?”

苏纯摇摇头,转头,也在底下扯扯向晚的衣角,目光询问。

向晚笑看对面的人,说:“江总,我先干为敬。”一仰头,一杯酒下去了。

江渔舟没说话,慢慢将酒杯放到唇边,他眼睛定在前方,眼眸带笑,薄唇轻启,透明的液体滑入,喉结滚动。一杯,两杯,三杯。

喝完后,他将空杯前倾,稍稍示意,整个过程里,他云淡风轻,笑意横生。

一场小插曲很快被接下来的推杯置盏掩盖过去。

向晚觉得今晚的自己不太对劲,她酒量不错,平时喝个半斤八两的不成问题,可今晚才喝了一杯,脑子却有些恍惚。貌似还产生了幻觉,要不然她怎么觉得对面有人在瞧她?

她晃了晃脑袋,转头对苏纯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江渔舟身边热闹开了,首先是厉衡用手指在他面前敲了敲,双目斜飞,“认识的?”

江渔舟抿唇,微微沉吟,最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人家对你那样?”

“我哪知道?”

另一边的人靠过来,表情也十分诡异,“你该不是睡过人家不认账吧?”

江渔舟白他一眼,“你思想能不这么龌龊么?我没那么重口。”

“看起来顶多差十岁,这男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清纯小萝莉,这没什么错,老江,我支持你!”厉衡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渔舟轻嗤一声,心想你们这帮人还能更无聊一点吗?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他刚刚从会议上赶来,脑子里被各种乱糟糟的数据塞得满满的,这会子只想清净。

他站起来往外走。

“去哪儿?”身后有人追问。

“卫生间。”

“靠,人家上卫生间你也上卫生间,回头再跟我说你不认识人家,哥几个非揍你一顿不可…”

酒店的卫生间在安全楼梯的出口那儿,向晚站在洗手台前的时候,在镜子里打量了自己几眼。镜子里的女人双颊晕红,眼含春水,红唇微启。

荡漾。

心里忽然冒出俩字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从他进门的时候,还是和他对视的时候,还是喝完酒感觉他在对面瞄自己的时候?

那男人她认识的,三个月前,江氏高层大换血,江家二公子从部队转业回家继任大统,当时的报纸电视铺天盖地都是这条新闻,男主角俊美无俦的面皮和无懈可击的好身材不知让F市多少少女花痴YY。

当时苏纯还拿着报纸跟她说:“这人是我老公的哥们,黄金单身汉,可惜你已经有主了,不然真得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猿粪啊,有时候来的还真挺莫名其妙。

向晚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挺没脸的,接了一碰水直接泼在了镜子上。

水滴滑落,画面破碎。

向晚转身走了出去,拐角处有人正好转进来,差点和她撞上,向晚敏捷躲开,“不好意思…”

“向老师身手不错。” 差点被撞的人负手立在她跟前,眸光浅浅,似笑非笑。

她不说话,看着他。

“向老师刚刚在想心事?我看你一直低着头。”

“确实在想事情。”她垂眼,点点头,“在想怎么才能不碰到令人讨厌的家伙,结果很不幸,还是碰上了,对不起江总,我不是说你啊。”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我用完了,您慢用。”

“请稍等。”低沉的男声令脚下的动作一顿,向晚慢慢收住脚步,刹那间,心里有波涛汹涌而至。

心潮澎湃中,她静静等待,垂着手慢慢握紧。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向老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时光好像静止了一样,周围空旷无声,万籁俱寂,向晚听见命运的齿轮在她心里滴滴答答,人生的轨迹不会因为谁而停止,只是那块缺失掉的地方,却始终找不到嵌入的点。

向晚转过头,嘴角一扬,女人的笑脸艳光四射,生动多情。

“江总,想搭讪?”

江渔舟喉头一紧,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心痒难耐。等听清对方的话之后,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愣了一愣。

向晚呵呵干笑两声,“江总,跟你开玩笑的,别介意啊!”说完转身,背对着他晃了晃手,“先走了,不然他们真当你出来搭讪我了。”

江渔舟无声笑了笑,视线从女人的白瓷般的颈项沿着后背慢慢下移,最后落在纤腰下被紧身的牛仔裤包裹住的结实而挺翘的臀上,随着走动的步伐,年轻女人饱满而充满诱惑的臀瓣有节奏地一上一下挤动着。

江渔舟嘴角一扯,抬了抬下巴:这女人,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一来就看妹子屁*股,江总,你敢说自己不是流氓?

※、第 3 章

包厢里依旧热闹。

酒过三巡后厉衡突然站起来提议,“这酒呢,咱们先到这儿,时间还早,江总给大家安排了其他节目,现在咱就去楼上KTV,没喝痛快的,咱到那儿再继续成不?”

向晚和大家一起起身,她走在队伍后面,进电梯时她站在门口位置。

两扇门一合,明晃晃的钢板门上清楚地映着两道身影,男人带笑的眼眸在明净的影像里跟她致意。

他淡定从容,嘴角带笑。

她白眼一甩,直接看另一边。

KTV在八楼,电梯门刚打开,一位三十多岁穿着酒店正规制服的女人迎了上来。“哎呦,江总,您来了!”

“程经理,今天这儿来的都是我的好兄弟,还是携家带口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你可别给我整出来,要不然我可不饶你。”江渔舟眉目带笑,说话半真半假。

程经理嫣然一笑,巧笑间半个身子朝他靠了过去,紧窄的制服包裹下,胸前一对惹眼的浑*圆饱满挤压在江渔舟的手臂上,蹭来蹭去。

江渔舟抬手,在女经理的肩上拍了拍,“都准备好了?那就带路吧。”

向晚轻嗤一声转开头去,这人果然品行不端,看样子也是经常出入声S场所。

包厢三面环座,向晚坐了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她坐在扶手边沿,一只胳膊肘撑在其上,手指缠绕着马尾上的发丝。

过了会儿,她感觉到身旁的沙发重重地陷了下去,有人在她旁边落了座。

向晚稍稍抬起眼,视线从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沿着黑色的西装裤逆行而上,再沿着修长的腿线,平坦的小腹,最后落在那枚质地精润,光泽湛湛的皮带扣上。

那儿紧致平整,不见一丝挤压的拥堵,隔着一层衣服,向晚的目光也能触到那下面的紧绷匀称。

这人人品不咋样,身材倒是不错,充分满足腐*女军团以及中老年妇女对年轻健康男人的渴望。

向晚看了一眼,回过头继续拨弄自己的马尾,过了会,又往那边瞧一眼。

“你在看什么?”第三次看过去的时候,就有男人健康干净的气息贴在她耳畔传来,好像一股子热风,热*撩撩地抚弄着她的耳朵。

向晚往后缩了缩脑袋,避开他的气息,她抬眸看向他,目光坦然,“你这个腰带扣挺好看的,哪儿买的?”

江渔舟神色自若,“定制的,市面上买不到。”顿了顿,剑眉轻挑,“怎么了,喜欢?”

向晚努努嘴,“还可以吧。”

“我倒是可以送给你,不过…”他瞄一眼她腰间的皮带,“你得把你这个跟我交换,不然我待会怎么出门?”

向晚笑,“呵呵,江总,您对女士一向都是这么大方吗?”

江渔舟坐正身体,显得他说出来的话十分认真,“我是看人的,向老师这样的女人,我还是十分赏识的。”

向晚笑容更甚,“那我真是倍感荣幸,不过这既是江总心爱之物,我岂能随随便便收,何况你这个我其实也用不上。”

江渔舟正经脸色回答:“向老师此言差矣,用不用得上完全取决于人的态度,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纪念价值远远超过使用价值,你觉得它有用那便是有用,觉得没用或者不想用,那便是没用,所以一件物品的存在价值,也完全取决于拥有者的态度。”

向晚将他的话细想一遍,点点头,“您说得对,这腰带扣在您看来既有使用价值又有纪念价值,但对我来说两者都没有,充其量也就是取悦了我的眼睛而已。”

“能取悦你的眼睛,那便是它存在的最大价值。”江渔舟瞅着她,男人精锐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包厢晦暗的光线直射其中,一波三折,立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个臭流氓,他是被那个女经理勾出火来了吧。

两人静静对视,四周安静异常,向晚一转头,一包厢人都望着他俩,眼神各异。

“老江,别光顾着说话啊,咱几个就数你歌唱得最好,上来唱一首呗。”厉衡握着麦克风在那朝他招手,嬉皮笑脸的。

江渔舟没甩他,回过头直接问向晚:“你会什么歌?”

一阵悦耳的古典音乐忽然响起,旋律动听又透着股熟悉,倒是让江渔舟微微愣了一愣,向晚已经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接电话。”

光影晃动的包厢里突然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地都能听见。

江渔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可他的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刚刚那首歌…

“哎,这音乐不是那什么,天气预报吗?”终于有人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有人嗤笑接话:“什么天气预报,那是古典名曲渔舟唱晚。”

“渔舟唱晚…”有人反应过来了,“哎,哎,老江,你们…”

几个哥们一拥而上把江渔舟困在了中间。

“太有情调了,老江你深藏不露啊。”

“快点坦白吧,什么时候泡了这么个小妹妹。”

“你还真能装!”

江渔舟老神在在,他嘴上不答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方向,瞳孔缩了缩:小丫头片子,心眼倒不少。

向晚的电话是她妈打来的,不过就是询问她有没有回来。向维珍对女儿一向放心,打电话也只是出于多年相依为命的习惯。“那我先睡了,要不要给你留灯?”

向晚想了想:“留着吧,防贼。”

向维珍又嘱咐了几句题外话:“年轻人多出去和人交往交往是对的,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上合适的也别太挑,这年头好男人难找,人品好就成,别的也不能苛求太多,这个事你自己上点心。”说完叹了口气才把电话挂断。

向晚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对面的玉兰花壁灯。她妈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她的婚姻大事。

如果说长相她肯定不差,五官艳丽,身材火辣,用她当年的同桌毛莉莉的话来说: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

因为长成这样,向晚从上中学就被不少男孩子盯上,郁闷的是还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歪瓜裂枣,每当她在走廊经过,总有男生三五成群靠在围栏上看着她,还有人在她身后吹口哨。

某天在放学的路上,某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带着一群人拦住了她,抬手在她肩上一拍,说要跟她交朋友。

向晚冷冷地看着他,“把你的爪子给我挪开。”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非但没把那手没拿开,另一只手也朝她伸了过去…

几分钟后,向晚从一堆人的鬼哭神嚎里走了出来,远处一堆围观的人震惊了。

那一次的事件让向晚一打成名,歪瓜裂枣自然不必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品行正派的正人君子也对她敬而远之。原因其实很简单,女人长得惹眼容易招惹是非,偏偏自身又那么强悍,于内于外都没本事降住她,那么就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了。

向晚从中学到大学毕业工了作,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眼看都二十四了,向维珍开始着急,虽然这个年纪在时下来讲并不算大龄,但好歹恋爱得谈一次吧。

她到处托人给向晚介绍对象,这才有了年前和叶良辉的相亲。

可惜最后还是黄了。

这年头,没本事的男人瞧不上,有本事的诱惑又太多,连她爸和叶梁辉这样根本算不得高富帅的都出轨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男人是可以放心嫁的?

当然好男人也不是说没有,只是运气不好你遇不上那百分之一的概率。

所以婚姻这件事啊,得慎重。

一个电话让向晚的心情变了不少,回到包厢的时候,江渔舟正握着麦克风唱一首军营歌曲,男人的嗓音磁性空旷,好像秋季的天空一般,又高又远,歌声是很好听的。向晚走回位置坐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大腿上弹钢琴,眼睛也没看前面。

过了会儿,音乐停了,手臂突然被人碰了碰,她抬头,江渔舟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杯果汁朝她跟前送了送。

“谢谢。”向晚接过去,喝了一口,然后慢慢把玩着那杯子。

江渔舟抿了口酒,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我妈打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向晚说完后一愣,接着在心里质问自己,我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是我什么人?

忽然间就跟自己较起劲来,而后她起身,端着杯子往女的坐的那边去了,再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十一点多钟,聚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