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扬沉默了一会,声音显得有点纠结,“你怎么想?”

向晚沉默。

周清扬继续说:“你肯定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她们怎么会打上我俩的主意呢?”

向晚听他这么说,心里松懈下来,可周清扬接着又说:“不过我妈说了,她最喜欢你,你对她也好,你要是做了我们家的媳妇,以后不会有婆媳矛盾。”他说着话锋一转,“要不…我们试试吧。”

向晚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没有料到,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可是现在她忽然有点犹豫,感情也可以试出来的吗?

思忖再三,向晚对周清扬说:“给我两天时间想想好吗?你也好好想想,如果因为这个最后连好朋友都没有了,感觉得不偿失。”

周清扬表示理解。

向维珍却不理解,事后把向晚骂了一顿,不过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她自己想通,感情的事是逼不出来的。

而这一天,江渔舟却在自己母亲的床前尽孝,因为他把老太太气得进了医院。

老太太心脏不好,昨晚回家后一直胸闷气短,吃了药不见好转,早上就被送到医院去了,江渔舟被他家老爷子一通电话给拎到了医院,见面被骂了一通,最后站到老太太床前承认了错误。

老太太这回有点伤心,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把头扭过去了。

江渔舟只好在病房陪着,到了晚上,江心悦来了,换他回去休息。

“妈,我回去了,明天来看你。”江渔舟对病床上的江老太太说。

老太太没理他。

江心悦送他出来,到了门口对他说:“我在这儿陪着妈,你放心好了,我会劝她的。”

江渔舟点点头,“麻烦你了。”

姐弟俩以前关系很好的,而今已经生分得让人心酸,真正的家人不会说谢谢,江心悦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他:“渔舟,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渔舟转过到一半的身体又转了回来。

江心悦本来想说点别的,还是忍住了,最后只是劝他:“妈年纪大了,你多顺着她一点吧,她也六十多岁了。”

江渔舟看着江心悦,大概是自己很久没有好好打量过她了,觉得一向漂亮的江心悦看起来比以前老了许多,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他心里有点感触,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冷淡了十多年的亲情似乎已经不知道怎么维系了,最后他只是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就走了。

周末两天,江渔舟的时间都在医院打发了,家里人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把江老太太气病的,对他颇有微词,就连江宁都对他说:“小舅,你怎么还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江渔舟当时是和她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他看着江宁,忽然问她:“你能不能告诉小舅,向晚当时为什么要推你?”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人在部队,家里人打电话给他才赶回来,那时候江宁已经在医院了,而关于当时的情景他也是在江宁苏醒过后听她说的。

她说是向晚推了她一把。

当时的江宁情绪不太好,因为疼痛和害怕一直哭得比较惨,他们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害她的人太可怕了,才会令她这样。

也是因为心疼她吧,他们全家人都对那个叫温晚的女孩子恨之入骨,江渔舟尤其是。

江宁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比较奇怪吧,她说:“你怎么回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因为向晚说,她并没有推你。”江渔舟看着她的脸,神色深沉。

“她胡说。”江宁涨红了脸,样子很激动,“当时爸爸去肯德基里面看有没有位置,妈妈和我们站在路边等,后来妈妈接到公司的电话走开了一会,就只有我和她站在那里,她忽然对我说,你看那儿是什么,我刚转过头,她就推了我一把,我就摔出去了。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我妈妈和爸爸。”

江渔舟皱了皱眉,听她一口一个爸爸他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头膈应,其实江宁一直是这么叫温华平,跟他关系也很好,江家的其他都觉得这点没什么不好,可江渔舟就是不习惯。

关于江宁描述的这些,江渔舟其实是知道的,当年出事后,江心悦和温华平先后跟他说过事情的经过,前面一段都是一致的,没有出入,只是江心悦离开后,只剩下江宁和向晚两个人的时候,这个中间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她们两人知道了,而偏偏是这一段,向晚和她说的恰恰相反。

“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妈妈抢了她爸爸,她恨我妈妈,也恨我,所以她想报复我们。”

“小舅,我知道她人长得漂亮,你对她有点喜欢,但是她把我害成这样,还跑到我们家门口去勾引你,你难道还看不出她的用心吗?小舅,我对你很失望。”

江宁说完,饭也没吃完,就先走了。

江渔舟想不到这孩子今天竟然火气这么大,一时也没说话,他坐了会,电话就响了。

周济扬来电:“老江,我和那位李医生联系上了。”

※、第33章

周老太太住的就是周济扬所在的武警医院,江渔舟接到电话后五分钟就到了周济扬办公室。

周济扬刚刚挂掉国际长途,他对江渔舟说:“我刚刚和李教授通完电话。”

“怎么说?”

周济扬示意他先坐下,然后说:“我把情况跟他说了,他说记得自己接诊过这样一个小女孩,不过时间过得太久,很多细节的东西他不太记得了,不过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对于自己接诊过的病人都会保存一份纪录在自己的电脑里,回头他找找,找到发邮件给我。”

江渔舟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失望,周济扬安慰他,“你别急,肯定能找到的,就是要再等几天。”

江渔舟明白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的他忽然变得不太冷静,要不然刚刚在餐厅他也不会那么问江宁。

“我知道,谢谢你了,不过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急,我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经过。”

周济扬表示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不过,你有没有问过向晚,她对于当年那件事是怎么说的?”

江渔舟摇摇头,“自从中秋节过后,我和她就没机会能好好的谈一谈,上次吃饭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想见我。”

说到上次的事情,周济扬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要不是清扬那小子捣乱,你们没准已经说开了,不过清扬跟我承认了,他和向晚就是存粹的哥们关系,没别的。”当然,周济扬这话只说了一半,后面清扬说向晚已经不喜欢江渔舟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他不忍心说。

因为此刻的江渔舟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落寞。

江渔舟沉默,这时候他的确感觉有点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在以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有些事是他也把握不了的。

“再等几天吧,你不妨找个机会去和向晚谈谈,就算不能让她回心转意,至少也要弄清楚当年是怎么一回事。”周济扬劝道。

江渔舟伸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我家老太太最近不消停啊,济扬,我现在有种你想努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这边一直在给他压力,向晚那边又不肯给他机会,他夹在中间就跟个肉夹馍似的,被挤来挤去,两头都不讨好。

而他想调查的事情,纪明城和周济扬这边到目前为止都没给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糊的状态,混混沌沌,好像找不到出路了一样。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周济扬拍拍他的肩膀,“想当初我和悠然在一起,我家老太太不也是反对的,而且我家老太太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她甚至拿悠然的父亲来要挟我,可最后还不是被我打败了。再说说厉衡,你别看他现在这么春风得意,想当初他和苏纯分开那会,他的日子有多难熬?那可是生离死别啊,现在不也熬过来了?所以啊,那话怎么说的,若非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不是刻骨铭心的,哪算真爱?”

江渔舟扬了扬嘴角,轻轻地哼笑一声,最后抬起头看窗户外面。窗外一棵枫树,叶子红得似火一般,在这个落叶缤纷的季节里,它却在秋风中独树一帜,那么绚丽夺目。

“你说得对,不是刻骨铭心的,哪能算真爱?”江渔舟点点头,发出一句自言自语似的喟叹。

周济扬不知道,因为他这句话,江渔舟心里受到了多大的波动,如果说此前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犹豫,看不到两个人的未来的话,那么这一刻,他是无比坚定地确定:不管当年真相如何,也不管结局如何,这个女人势必都是他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就和窗外那棵枫树一样,绚丽夺目,让你无法忽略。

向晚这两天有点头痛,原因是向女士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自从她和周清扬说要考虑几天后,向维珍每天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并且随着日子一天两天过去,向维珍眼神里的警示意味越来越浓,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周清扬那头还好,没什么动静,他没催过她,但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向晚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和周清扬谈谈了。

不然就明天吧,向晚放学的时候想。

走出学校门口,她拢了拢衣服领子,迈步往外走,刚走上正路,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温晚。”

向晚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江宁,没说话。

江宁朝她走过来,因为腿不方便,走得有点慢,江宁的脚跛得并不是很厉害,江家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请了许多高明的医生,相比其他人,江宁幸运多了。

江宁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了。

“温晚,你死了这条心吧。”江宁说,看着向晚的那双眼睛透着歇斯底里的恨意。“不要以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我小舅就能和你重新和好了,我告诉你,就算我小舅不计较你以前的事情,我外婆也是不可能允许你和他在一起的。这一次他因为你把我外婆气得进了医院,他已经后悔得不得了,我亲眼看见他在外婆跟前承认错误了,他以后不会再见你,所以,你最好别抱有什么期望,别再缠着我小舅。”

向晚本来有些莫名其妙,听了江宁的话心里有点好笑,“原来你小舅是为了我把你外婆气得近医院,看来我在他心目中还有点地位。”

江宁脸上僵了一下,“你别自以为是了,我小舅已经保证过,不会再见你。”

“那又怎么样?”向晚反问道,眼神破带挑衅,“他见不见我,不是你说了算。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他马上就会来见我。”

江宁的脸涨得通红,嘴上却说:“你别自欺欺人了,我小舅才不会。”

“是吗?”向晚挑眉,当着江宁的面立刻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她开了免提,所以对方接听没接听江宁也听得见。

电话响了两声江渔舟就接了,语气带着极度的不可思议:“向晚?”

“嗯,是我,我想见你,你能不能出来一趟。”

江渔舟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好的,你在哪里?”

“在学校门口。”

“好,你等我,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向晚抬起眼皮看向江宁,发现江宁的脸已经由红变成了青色,并且因为生气,显得有些扭曲。看到这个样子的江宁,向晚心里快意极了,同时她又有点同情这个没脑子的大小姐,她今天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些话干什么?就算江渔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也不需要她来指手画脚,她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向晚挑着眉,“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吗?”

江宁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江渔舟居然这么不争气,昨天才在外婆床前认过错,保证不和向晚来往了,今天就违背承诺。看来她外婆说对了,小舅的确是色迷心窍了。

“你别得意太早。”江宁说,“就算小舅愿意和你来往,我外婆外公也不会同意,你也永远进不了我们江家的大门。”

“你们江家?”向晚反问道,江宁立刻握紧了拳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向晚摇了摇头,笑得有点无奈,这样一个什么情绪都浮于表面的江宁,当初自己怎么就被她坑了呢?或许正是因为这点吧,所有的人都对她不设防,以为她虽然自私任性,脾气大,但没有心眼,说实话,第一眼见江宁的时候,她也被江宁的外表迷惑了。

“你没说错。”向晚说,“不过你别以为人人都跟温华平一样,看到你们江家就挤破脑袋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对于我而已,你所谓的江家我根本不屑一顾,因为你们江家,没有一个好人。”

“你…”论嘴皮子江宁比不过向晚,所以说了一个字之后她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给自己找台阶似的说了句:“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说完江宁就走了。

向晚站在路边等了一会,江渔舟的车子就到了,他停车,走下来对向晚说:“上车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向晚没动,过了会说:“刚刚江宁来过。”

江渔舟表情一动,只听她继续说:“我叫你过来是接她回去,不过她已经走了。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向晚。”江渔舟叫住她,被她三言两语打发掉,他心里挺不舒服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的谈一谈,我有话要跟你说。”

向晚垂着视线,声音平稳地问道:“上一次你去找我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你不信我,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谈?”

她说完,径直往前走,江渔舟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于是就对着那道背影大声说了出来:

“有的,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说清楚。”

向晚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什么事?”

四周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天地万物都静止了一般,车流,人声一瞬间都消失了。在这么极度安静的氛围里,向晚清晰地听见后面的人,用一种不太寻常的,似乎还带着带你颤音的嗓音对她说:

“你说长大了要来找我,你为什么没有来?”

※、第34章

“你说长大了要来找我,你,为什么没有来?”

血液凝固在头顶,向晚四肢僵硬,全身麻木。

往事一幕幕,如同一部看了无数遍,早已烂记于心,甚至连每一句对白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老电影。

第一次见面,年轻俊雅的男人身穿军装,弯着腰把脸凑到她面前,气息干净清爽,面容和煦地对她说:“好,我等你,来找我。”

第二次见面,月圆之夜,她和他坐在花藤之下,低声细语,他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都是她回忆里最甜蜜最幸福的因子,当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他残留在她掌心的温度,她至今都记得。

然而,这一切温暖而美好的回忆都在后来的那一天成为泡影,那一天,让她敬仰向往的男神突然间变成了令人恐怖的怪兽,他像头暴怒的狮子一般在医院的走廊里咆哮,而她,不敢上前去解释,也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只能躲在墙角默默地说了一句:江叔叔,我恨你。

恨一个自己十分喜欢的人,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那天回到家后,向晚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她亲手撕掉两人合照的相片,但终究是舍不得扔掉。

最后她告诉自己,她再也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向晚陷入回忆的洪流里静默不语,江渔舟趁着这个时间走到了她面前。他垂眸看着她乌黑亮泽的发顶,声音哑哑地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之前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向晚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诉你又怎样?结局会有什么不同吗?”

江渔舟稍稍沉默,他的确不知道,假如一开始她就告诉他她是谁,或许他会对她敬而远之,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亦或许他处在更加纠结的境界里无法自拔,总之不会是现在这个场景。

假设性的问题不好回答,江渔舟深深吸了口气,问:“江宁找你干什么?”

“她让我别再缠着你。”向晚回答说,这时她抬起眼,看着他,澄澈的目光一片清明,“我不知道你的家人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他们觉得是我在缠着你?我想你应该跟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别让我再背这个黑锅。”

江渔舟微微蹙起眉头,昨天他才问起江宁当年那件事情的经过,今天江宁就忽然来找向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他觉得反感。他最讨厌别人插手他的事情,就算是父母也不能例外,何况是一个小辈,多少让他觉得不知轻重。

“难道不是吗?一开始就是你缠着我。”见他沉默,向晚又问一句。

江渔舟回过神,点点头,“好,回去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那就好。”向晚说完打算离开,江渔舟叫住她,“等一下好吗?我今天来其实也有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

江渔舟看一眼周围,收回视线,“当年那件事的具体经过,我想听听你的描述。”

“我说的和江宁说的是不相同的。”向晚提醒他。

“我知道。”江渔舟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听听你怎么说,你说是江宁推了你,可你又说不出她要这么做的理由,我觉得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被你忽略了,你也很想知道原因不是吗?”

“好。”向晚听他说完,终于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原因,也许旁观者清,江渔舟能发现点什么也不一定。

“上车吧。”江渔舟打开车门,“路上你好好想想,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说。”

江渔舟开车把向晚带到了镜河边,这地方他们以前来过一次,太阳已经落山,天还没有完全黑,青灰色的天边残留着一抹红晕。

附近的大排档还没开始上夜市,这个时候河边异常安静。

向晚看着眼前沉静的河面,慢慢说起当年的事情。

“那天是周六,我爸带我去游乐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