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终归什么都没问,她不傻,她只是太过相信他们…

——“你苦心入我柳家,还让信芳与我差点决裂,可是霍令仪…你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不还是机关算尽、白费心机。”

这是新婚之夜,柳予安离开之后,冯氏推门进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她的心中早已对冯氏没了旧日的感情,她知道嫁进柳家会面临着什么,她自小就看惯了祖母和母妃的相处,自然知晓不得婆婆所喜爱的媳妇会面临着什么。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得嫁了进来。

只因,她以为柳予安至少是欢喜她的,不管别人如何,只要柳予安待她是真心的,那便够了。

可谁又能想到呢?那个曾经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男人,那个曾经温声与她说着“晏晏不怕,我会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柳予安也终究是为了他的前程、他的功名利禄抛弃了他。

若是柳予安一开始就与她说清楚,那么她绝对不会嫁给他。

她是喜欢他,可她却绝对不是那柔弱无依的莬丝花…她是霍家的女儿,生来就是骄傲的,她的一生可以没有爱情却绝对不可以没有这一身傲骨!

是柳予安信誓旦旦得向她保证绝对不会负她...

是柳予安与她说“晏晏,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

或许是想到这些前尘旧事…

霍令仪这颗平稳的心终归还是泛起了几分波澜,她的身子因为那难以抑制的怨愤而打起颤来,就连被冯氏握着的手也忍不住轻轻抖动起来。

冯氏自然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忙止了话柔声问道:“晏晏,你怎么了?”

“郡主,您怎么了?”

杜若瞧着这幅模样也忙上前一步,担忧着问道。

“没事…”霍令仪终归还是回过了神,她平了心下这番思绪,而后是抬眼朝冯氏看去…面容略显苍白,眉心也跟着轻折了几分,就连声调也透出了几分羸弱:“许是昨儿夜里受了凉,让伯母担心了。”

冯氏闻言面上的担忧却未曾减少半分,她伸手贴在霍令仪的额头,待触到那一片凉意也跟着拧了眉心说道:“是有些凉,这阵子气候的确多变,你平日还得注意着…”她这话说完便又嘱托起杜若:“快扶郡主回禅房歇着,等回去便叫大夫开几帖药,夜里也多顾着些。”

杜若忙应了“是”…

霍令仪便又朝冯氏打了一礼,而后才由杜若扶着往前走去。等离得远了些,她才放开杜若的手淡淡开了口:“你先回禅房吧,我四处走走。”如今她思绪紊乱也不适合去见安清,倒不如在这寺中走走,散了这一番思绪。

杜若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只是眼看着霍令仪脸上的峭寒却还是住了嘴,她福下身子低低应了“是”,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解。

往日郡主最喜欢这位侯夫人,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霍令仪由禅房经小道一路往前走去,她心下思绪紊乱,自然也未曾注意走到了什么地方。等回过神来,她才发觉此处清闲宁静全无外头的烟火之气,却是往日从未来过的地方…

清平寺比去别的寺院本就稍显宁静。

可此地较起外头却越发多了几分闲情雅致的味道。

长廊竹亭,小道两侧皆植有竹林。此时虽已入秋,那青葱之叶也尽数散了个干净,可只这般瞧着,却还是给人一种静心凝气的意味。或许是此地委实太过宁静了些,竟然让霍令仪先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怨愤也跟着散开了几分…

她驻步停留,深深吸了几口气,等到眉眼舒展才继续往前走去。

长廊似乎很长,瞧不见尽头是在什么地方…霍令仪便这样不疾不徐得往前走去,越往深处,心下这幅思绪也跟着越发平静了几分。约莫走了有两刻有余才终于走到那长廊的尽头,霍令仪停下步子,面上也跟着化开了一道笑意。

心下思绪已平,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

霍令仪怕李安清等人担心,方要转身往回走,便瞧见那长廊尽头的一处地方也立着一个人。那人依旧是一身青袍,秋日的风拂过他的衣角,隐约可以瞧见那衣摆之处用笔墨绘有一副竹林图,笔墨挥洒端得是一片恣意风骨。

竹林四下随风拂动,而他却不偏不倚,依旧负手立于这天地之间。

霍令仪止住了先前要迈出去的步子,一双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男人,心下一时也生了几分怔楞…李怀瑾?他怎么会在此处?而这份怔楞之后,却是不解。李怀瑾若在此处,那他身边的那些人呢?

他们为何不阻止她?

难道…

霍令仪先前才舒展开来的眉心又折了几分,除非…这原本就是李怀瑾的授意?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霍令仪心下不解,可即便再是不解,这回去的步子却是迈不出去了。不管李怀瑾想做什么,可既然她碰见了他,于情于理都该上前问候一声。

何况当初淮安渡口,她还未曾真正谢过人一回。

霍令仪想到这便敛下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迈步朝李怀瑾走去,待至人身后三步才屈膝朝人一礼,口中亦跟着恭声一句:“请您大安。”

未说旁话,只是问安。

李怀瑾闻言也未曾转身,他仍旧负手而立,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第一回。”

“什么?”

霍令仪抬了脸朝李怀瑾看去,她身量在普通女子之中倒也算高,可比起李怀瑾却还是矮了不少…此时她便仰着头看着李怀瑾,面上是一片惑意,就连一双远山青黛眉也跟着稍稍折起几分,却是未曾听懂他的意思。

李怀瑾的声音依旧是清寂而缥缈的,他把佛珠握在手中,口中是平淡一句:“这是你头回向我请安。”

这人…

霍令仪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人永远都是那副样子,说话永远不说全,只由着别人去猜。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或许是想到以往相处的日子,霍令仪一时竟是忘记了两人如今的身份,低着头轻轻辩起来:“第二回。”

李怀瑾似是未曾想到,他转着佛珠的手一顿,一双清平目跟着朝人看去,喉间传出一字“嗯”,语调微扬却是问句。

他的目光虽然平和,没什么波澜…

可落在霍令仪的身上,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当真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竟忘记眼前人如今于她而言只是当朝首辅…可话既已出口,却不得不继续。

她微微抬了脸朝人看去,口中是轻声说道:“金陵渡口…”

这话刚落…

霍令仪忙又跟着说了句:“那也是算的。”她这话说得满,只是声调颇轻,底气也有些不足。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模样,竟是难得露了几分笑。他鲜少笑,如今也不过是唇角轻轻扬了几分…只是也不过转瞬的功夫,那笑便已消了个干净,唯有那双凤目深处少了几分冷寒多了几许柔和。

他仍旧握着佛珠慢慢转着,声调也是先前那副模样,语调倒是平和了几分:“胆子倒是挺大。”

等这话说完——

李怀瑾便转过身子看向那片竹林,却是未再说一个字。

他不说话,霍令仪自然也就不好开口,她不知李怀瑾究竟要与她说什么,心中便也有些不安,只是瞧着那片竹林久了,那几分不安倒也消了个干净。却是过了许久,耳边才传来一句:“柳家于你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归宿。”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愣,他的声音清楚明白,她自然是听清了,只是…

她侧着身子抬了脸朝李怀瑾看去,他依旧是素日里的面容,清平而又沉寂,半分瞧不出是个什么心思。

她心中不解他这是何意,面上自然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李怀瑾察觉到她的眼神,握着佛珠的手没停,他未曾转身仍旧看着眼前那片竹林,口中是说道:“柳家的水太深,以你的性子若是嫁到柳家只怕日后要吃亏。”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依旧没什么情绪。

可霍令仪却还是忍不住折起了眉心,她所疑惑得并不是这些…

她只是觉得奇怪,李怀瑾究竟为何要如此帮她?前世也是如此,他明明可以对她不管不顾,却还是珍而又重得娶了她进门。今生也是,原先的淮安渡口,如今的柳家谏言,他…究竟是为何要帮她?

有些话她前世就想问李怀瑾了…

只是一直苦于不得机会,如今却是再也掩不住。

霍令仪仰着头不避不讳得看着李怀瑾,眉心轻拧,口中是未曾酝酿过的一句话:“您…为何要如此帮我?”

您…为何要如此帮我?

李怀瑾耳听着这一句,握着佛珠的手却还是忍不住一顿。

霍令仪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人的回答,她刚要开口便听到身边人平声一句:“我和你父王旧日有几分交情。”只这一句,恍若已解释了来龙去脉。

这话极为合理,可霍令仪的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信,当真…只是因为她的父王?

她心中的疑惑还未曾解个透彻,陆机却是出现了,他依旧是素日那副打扮,朝李怀瑾拱手一礼后便开口说道:“主子,三小姐朝这处来了。”

“嗯…”

李怀瑾的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闻言也不过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无波无澜的一句话:“你也该回去了。”

待这话落下,他便迈了步子领了陆机先行离去。

等李安清到这处的时候,此地已无李怀瑾的身影。她远远看着霍令仪忙又加快了步子,等到人跟前才气喘吁吁得说道:“姐姐怎么到这处来了?杜若说你四处走走,可我们等了许久也未曾见你回来,还当你是迷路了。”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是把心中残留的几分思绪撤了个干净…

她握着帕子替人拭了回额头,心下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语调也有几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李安清闻言倒是不以为意得摆了摆手:“只要姐姐没事就好…”她这话落下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道:“姐姐先前是与人在说话吗?”她刚才来得急,远远瞧着倒像是还有人的样子,只是离得太远也未曾瞧个真切。

霍令仪朝李怀瑾离去的小道看去,那儿早就没有他的身影了。

他走得这样快自然是不希望让旁人知晓,因此她也不过敛下双目说了一句:“没有…”等这话说完,她便把帕子握于手中,是又一句:“天色渐晚,我们走吧。”

“好。”

等她们离去后。

竹林一处,陆机看着身旁的男人,轻声问道:“主子?”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离去的方向,仍旧握着手中的佛珠慢慢转着,却是过了有一瞬的功夫,他才开口问道:“陆机,你说我为何要帮她?”

陆机闻言却是一怔,先前主子和那位扶风郡主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主子说是为了信王爷,可当真只是如此吗?他自幼就跟着主子,可从未见他对谁这般好心过。

因此他还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属下不知。”

“不知…”李怀瑾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他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良久才握着佛珠开口说道:“罢了,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酱酱酱~

第34章

霍令仪回到信王府的时候,已是太阳偏西之际…

马车一路至影壁才停, 那处候着的婆子瞧见马车停下忙捧了个兀子走了过来。等霍令仪由杜若扶着安安稳稳走下马车, 婆子一面是朝她恭恭敬敬打了个礼, 一面是恭声说道:“郡主, 今儿个二少爷归家了。”

她这话虽然说得轻, 却也足够让霍令仪听个真切。

自打林氏被卸了主事的大权后,阖府上下的风向自然也跟着转了一番…这婆子也是个聪明人, 知晓霍令仪和林氏不对付便把这事儿先与人说了一遭。

霍令仪闻言倒是的确停下了步子,她知晓秋试在即, 霍令章必定会早些归家,却未曾想到他这回竟然回来得如此早…怕是因为林氏的事吧。前世的时候,林氏一直都顺风顺水,霍令章自然也不必急巴巴赶回来。

如今林氏出了那么一桩大事,她这位好弟弟自然在外头也待不住了。

霍令仪心中清明便继续迈步往前走去,口中倒是跟着一句:“赏。”

杜若轻轻应了一声“是”,她停下步子, 而后是从荷包里取了几粒银角子放到婆子的手上, 一面是柔声说着话:“你这回差事办得不错,日后耳聪眼明得多注意着些…郡主恩宽,若得了她的眼, 你这福缘还厚着呢。”

那婆子瞧着那几粒银角子,眼都跟着热了一回,郡主可真够大方的,这可抵得过她几个月的银钱了。

她一面握紧了那几粒银角子, 一面是忙“哎”了几声,口中也是迭声说着“谢郡主,谢姑娘”的话…等到人走后,她才把手中这几粒银角子翻来覆去瞧了一回,跟着便小心翼翼得放进荷包里,待放到里头还尤为不放心,时不时要掂一掂那份量。

等离开影壁,进了第二道月门。杜若跟着霍令仪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口中是轻声问道:“郡主,您是先回屋子,还是…”

“去一趟昆仑斋吧…”霍令仪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闻言她也只是微微抬着一双眼朝那昆仑斋的方向看去,此时日头偏西,整座信王府被这红日罩盖着,远远瞧着倒有几分看不真切。

她也许久未曾瞧见过她这位好二弟了。

等到昆仑斋的时候,日头已尽数落了,伴着那天边仅剩的几道光亮,院子里、长廊下也都由人点起了灯。婆子、丫鬟见她过来忙恭恭敬敬行了礼,门前侍候的丫鬟也跟着打了帘子迎人进去。

玉竹便在那第二道帘外候着,眼瞧着霍令仪过来忙迎了过来。她是先朝霍令仪打了礼,而后是低垂着一双眉眼替她解着身上的披风,口中跟着轻声一句:“这会林侧妃也在里头。”

自打出了那回事,祖母就再未见过林氏。

今儿个倒好,霍令章才回来,这林氏倒也跟着入了这扇门…

霍令仪的面上没什么变化,眼中的神色却还是低沉了几分,等玉竹抱了披风立在一旁,她看着那道锦缎布帘却是过了有一阵的功夫才点了点头…玉竹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她伸手打了帘子朝里头禀了一声。

帘子打起——

那里头的声音自然也清晰得传到了外间,只是因着这一声禀报,原先的那些逗趣笑闹声却是停了下来,而后是林老夫人伴着笑意的扬长一声:“晏晏回来了?快进来。”

霍令仪闻言才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她透过那扇座屏往里头瞧去,一室之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这扇屏风之后,林老夫人坐于软塌之上,林氏与霍令德坐在右侧的位置上,而左侧最上的那个位置坐着得却是一个约莫十三年纪的少年郎。

屋中无人说话——

唯有她腰间悬挂的玉环香囊在走动之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等转过座屏,屋中的景象也就清晰得入了霍令仪的眼中,她一双桃花目朝那坐在左侧位置上的少年郎看去,他穿着一身官绿色长袍,在这灯火之下,眉眼面容较起平日显得越发温和了几分。

霍家无论男女皆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虽然同出一脉,可这相貌却还是有几分不同的。

霍令仪长得最像已故的霍安北,虽是女儿身凭得却要比旁人多几分英气。

而霍令章与霍令德却不似霍安北,反倒与林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一样的温和清雅、一样的端庄得体,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副不带侵略与攻击的面容,令人瞧着自然也要多生几分好感。

霍令章早在霍令仪进来的时候便已起身,如今见她转过座屏便朝她行了一个家礼,口中亦跟着恭谨一句:“长姐…”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出声,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眼前这个微微俯身的少年郎。眼前人一如旧日,却又有几分不同,比起前世记忆中的霍令章,眼前的这位少年郎大抵因着年岁还稍显几分稚嫩。

可不管眼前的霍令章是如何的稚嫩…

霍令仪却还是不敢对此人有半分松懈,前世霍令章能在短短一年之内成为太子近臣,可见此人不拘是为人还是行事都不可小觑…若不然他一介庶子,哪有资格掌管这偌大的信王府?

霍令章未曾听到她说话,便也未曾起身,仍旧是那副温润的好模样。

林氏私下倒是拉扯了霍令德一把,她的确也不喜欢霍令仪,可如今是在老夫人跟前,该扮得样子却还是得扮得。霍令德自然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可她眼瞧着霍令仪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心下免不得又来气…

对自己是这样,对哥哥也是这样,她霍令仪凭什么如此傲慢?

可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此时却还是不得不起身,她朝霍令仪恭恭敬敬打上一个家礼,只是说话的语调因着心中有气却还是忍不住透着一股子生硬。

霍令仪在霍令德说话的时候,就已回过了神。她收回了落在霍令章身上的眼,闻言也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语调寻常:“都起来吧…”等这话一落,她便继续朝林老夫人走去,到人跟前便也跟着打了一礼,唤人一声:“祖母。”

“快起来…”

林老夫人因着先前被逗趣,这会面上还带着股子笑意,闻言是笑着朝霍令仪招了招手,让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霍令仪自然也不曾避讳,她坐在了林老夫人的身边,等接过李嬷嬷递来的茶饮下一口才笑问道:“先前就听到里头热闹,却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祖母如此开怀?”

“令章说了许多外头的趣事,待在这四方院落不知道,原来这世间百态当真是有趣得很…”林老夫人这话说完便又笑着捧了茶盏,与霍令章说道:“你把先前说得那些,与你长姐也说上一遭。”

“是…”

霍令章便又笑着与霍令仪说起先前说过的那些趣事,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声音也极为温和,那些外头的俚语俗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觉得俗气,反倒是透着几分雅致…令人听着也很是舒服。

霍令仪闻言倒也难得赏面露了个笑。

余后霍令章便又说起了许多沿途的风情人物,还说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林老夫人心中满意,霍家子嗣本就不多,家中能多出些有出息的孩子她自然是高兴的。她也不吝夸赞,眉目含笑,连带着声音也越发温和了几分:“乡试在即,你近些日子便在家中好生准备。这是你头回参加乡试,万不可太过紧张也不必太过看重得失,只当自己是去历一回,左右你如今年岁还小。”

霍令章闻言忙又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是,孙儿记下了。”

屋中气氛热闹,林老夫人因着霍令章的关系倒也难得给了林氏几个好脸…霍令仪眼瞧着这幅景象,手中仍旧握着一盏茶慢慢饮着,虽然面上挂着笑,口中却是什么都未曾说。

等用完晚膳。

霍令仪辞别林老夫人往外头走去,只是她刚刚走出院子便瞧见候在外头的霍令章…

她未曾说话,步子倒是停了下来。

霍令章听到声响便转过身子,他是先朝霍令仪先拱手一礼,而后才开了口问道:“长姐这会可有空闲?”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杜若知意便与两人打了一礼往后退了几步。等杜若退下,霍令仪才迈步往前走去,听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便开了口:“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她的声音依旧是素日那般,没有什么情绪。

可霍令章早就习惯了霍令仪这般,自然也未曾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他的步子迈得并不算大,恰好离霍令仪有半步的距离,待又走了几步他才开口说道:“自从父王薨逝,家中外头流言纷乱,全靠长姐,家中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他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开口说道:“家中之事我已知晓…子不言母之过,长辈的过错我实在不好多说,但请长姐放心,诸如此类之事日后绝不会再有。”

他说话的声调依旧是温和的,可是言语之间却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语调也很是诚恳。

霍令仪终于还是停下了步子,她双手负于身后,身子却是半侧朝身旁的霍令章看去。夹道两旁虽有灯笼垂挂,只是随风摇曳,那灯火委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好在天上的明月很是通明,打在两人的身上,倒也能瞧得几分真切。

她便这样依着明月看着眼前的霍令章…

明月皎洁,打在眼前这张温和清隽的面容的确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可是谁又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张犹如明月般皎洁的面容下,却藏着一副比谁都要阴毒的面容…眼前这个人啊,远比林氏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