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未曾听人答声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霍令仪抬了头才又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母妃与你说话也未曾见你答?”

“没想什么…”霍令仪轻轻笑了下,她把手中的绣绷搁于一处敛了那几分茫然思绪,而后是取过桌上的茶盏喝下一口才又柔声回道:“女儿那会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即便真得绣了哪里肯送出去?没得让人瞧见了笑话。”

“其实不拘你做什么,信芳都是喜欢的…”

许氏把手中的茶盏重新落于茶案上,屋中灯火通明,她看着灯火下的霍令仪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开口问了一句:“你如今和信芳如何?”自打晏晏从边陲回来后就鲜少在她身边提前信芳,她心中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霍令仪闻言一时却未曾开口,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敛着眉目中的思绪,纤弱而又清润的指腹绕着茶壁轻轻磨了一圈,却是过了许久她才把手中的茶盏落于几面之上,跟着是抬了脸朝许氏看去,口中亦跟着一句:“母妃觉得他如何?”

许氏似是未曾想到霍令仪会这般问,自是一愣。

等这怔楞过后,她才笑着说道:“傻丫头,你这是什么问题?从小到大,信芳都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你自幼与他一道长大,他稍长你几岁自小便知道护着你,你与他又最是玩得拢…”许氏说到这便又轻轻笑了笑,她伸出手抚着霍令仪的头,而后才又继续说道:“等你三年期满,就可以嫁给信芳了,有他照顾你,母妃也能放心。”

可你知不知道,前世你的女儿就是葬送在这个畜生的手中。

霍令仪眼看着身旁的许氏,暖色灯火的照映下,母妃的面容一如旧日的温和…她的红唇轻微翕动着,真想把心中的这些事尽数都说出来让母妃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可她不能说,即便说了又如何,母妃又怎么会信她所言之语?

若不是她亲自经历过,只怕也不会相信柳予安竟然会这样的无耻。

霍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了心下这股子郁气,她才看着许氏缓缓说道:“可是母妃,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什么?”许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连抚在霍令仪头上的手也跟着一顿,她似是未曾听清一般,等看了霍令仪认真的眉眼才拧着眉心想了一回,口中是跟着说道:“晏晏,你可是有其他欢喜的人了?”等这话一落,她还未等霍令仪开口便又继续说道:“不,不对,这么多年你除了和信芳走得近些,我还从未听你说起别家的公子。”

她这话说完便又拧着眉心细细想了一遭…

可不论许氏怎么想却还是想不出个透彻,她抬了脸看着霍令仪,素来柔和的面上此时俱是不解,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几分疑惑:“晏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她知晓母妃自幼便喜欢柳予安,也知晓母妃早就把柳予安当成了自家人…可她着实不想再把这事耽搁下去了。不管旁人理解不理解,她终归是希望母妃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到这便握着许氏的手柔声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近些日子我想了许久,其实我对柳予安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大抵是霍令仪这话说得太过严肃,许氏看着她这幅模样还是怔楞了一回。她红唇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开口却也不过化为一句虚无的叹息,等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

除此之外却是未再说什么。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她起身朝人深深打了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等那布帘一起一落,等到这屋中没了霍令仪的身影,许氏才又深深叹了口气,她由知夏扶着站起身往里头走去,紧锁的眉心未曾消下,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几分缱绻的不解:“你说晏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我们谁都能瞧出晏晏待信芳是有情的,怎么如今却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知夏也觉得颇为不解,郡主待柳世子的情意,他们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她折着眉心细细想了一遭才低声说道:“莫不是郡主和柳世子吵架了?这才说出来这些气话…依奴看,不若挑个日子您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遭好生说会话。柳世子素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即便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矛盾,这见了面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许氏闻言倒也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她心里头却总觉得晏晏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没有半分赌气的意思,倒像是真的不喜欢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夜色渐深。

霍令仪由杜若扶着往大观斋缓步走去,月色清冷,伴着这股子晚风打在人的身上也泛出了几许凉意。

杜若透过月色和那摇曳的灯火朝身边人看去,自打郡主从王妃那处出来便是这幅样子,或许还要早些,大概从郡主和柳世子分别之后,情绪就不怎么见好。她心下思绪转了一回又一回,终归还是开了口:“郡主,您若是心中有事不若与奴说说?”

“奴虽然不如红玉会逗您开心,可也能陪着您解几句闷话…”

霍令仪闻言倒是垂下了眉眼,她看着月色打在杜若的身上,也看到了她面上未加掩饰的担忧。有这样一瞬间,她是真得想把心中的这些是说与身边人听…可是这些事啊,藏在她的心中实在太久了,久到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了。

她想到这便又抬了这一双眉眼。

霍令仪仰着头看着那弯明月,夜色无边,明月却是皎洁的…她的喉间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跟着是缓缓一句:“无事。”她心中的这些话哪里又是一句两句话便能说得清楚的。

东街的宝茹斋向来都是燕京城中声名最响的玉石店。

昨儿个李安清遣人送来了信问她可曾得空却是邀她一道上街赏玩,霍令仪在家中索性无事便也应了下来…这会霍令仪便坐在那里间的紫檀圈椅上,一面是握着盏茶淡淡品着手中的茶香,一面是朝一旁的李安清处看去,眼瞧着她面前的一堆玉石便笑着说道:“你待你兄长倒是好,巴巴喊了我出来,原来不过是为了给你兄长挑块玉石。”

李安清闻言是轻轻笑了下,她把眼前的玉石翻了一回又一回,口中是跟着说道:“虽说我自幼便随父母远离燕京,可与堂兄的感情却很是深厚…”待这话说完,她是把那些觉得满意的玉石先放在了一旁,跟着才又一句:“这回堂兄乡试得了头名,我自然要好生给他挑份礼物。”

“不过…”

李安清手托着下巴,把话一停。

她一双眉心轻轻拢起看着眼前这一堆玉石,口中是带着难得的几分踌躇:“我也不知堂兄会不会喜欢这些物什,他打小就没有什么特别欢喜的东西。”自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堂兄有格外欢喜的东西,无论是那再珍贵的物什摆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换得他温温笑上一回说声“极好”。

李安清说到这心下却是一动,微微垂下的眼波也跟着轻轻转了一回。她半抬了那张娇俏的面容朝霍令仪看去,一双明媚的杏眼眨啊眨扮得一副乖巧模样,口中更是跟着娇娇一句:“不若姐姐帮我挑上一挑?”若是她拿霍姐姐的名义送予哥哥,想来哥哥必定是会欢喜的。

她心中还是希望霍姐姐能嫁给哥哥。

虽说哥哥不许她管这些事,可就哥哥那个性子,若真等到他跟霍姐姐开口,只怕霍姐姐都该嫁人了…倒还不如让她来帮衬一把。

李安清想到这,那股子心思便越发浓厚,连带着声音也越发多了几分软糯娇味…她虽是燕京人,可自幼便和父母在江南一带生活,语调之间难免也多了几分江南女儿的腔调。这会她一面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晃着,一面是娇娇俏俏说着话,若是男儿,只怕那一身骨头都该酥了。

霍令仪虽然未曾酥了骨头,可眉眼却也忍不住泛开几分笑。

她把手中的茶盏落在几面上,而后是握着李安清的手停了她的摇晃,面上虽是未曾遮掩的笑容,口中却是跟着一句笑嗔:“哪有你这般请人帮忙的?再晃下去我就该晕了。”霍令仪这话说完,便把她眼前翻出来的那堆玉石取过来瞧了一遭,一面瞧着一面是道:“这块南阳玉质硬细腻,倒是不错。若请个匠人再上头雕上梅花、松树、竹子做一块岁寒三友的玉佩,倒也符合李大公子的气质。”

她与李安和虽然交涉并不算多…

可就前世那为数不多的几回见面,却还是能看出这位李大公子的确是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公子。

李安清听到霍令仪这番说道自是喜上眉梢,她还从未在霍姐姐的口中听她谈论起别的男子,就连那位柳予安也不曾…如今听她这样夸赞哥哥,可见霍姐姐心中待哥哥还是生有几分好感的,她想到这一双眉眼便又化开了几分笑意。

霍令仪先前那话说完也不曾听人应声,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等人回过神才又说道:“安清,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李安清闻言忙笑着摆了摆手,她让人去把这块玉石送到掌柜那处,而后才又挽着霍令仪的胳膊起身说道:“听说那锦绣坊里又新进了一批首饰,我和姐姐去看看吧?”

霍令仪待这些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她今儿个既然陪人出来,自然也就一切随了人的心意。

因此她便也只是点了点头,却是应了。

锦绣坊离这处并不算远,两人便也未曾坐马车,只慢步朝那头走去…还未走上几步,杜若便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郡主,是表少爷。”

表少爷?

她只有一个表哥,便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许望舒。霍令仪思及此便止住了步子,她循声朝一处看去,便见那处有一个身穿灰色暗花纱道袍的男人朝这处走来,道袍宽松,行走起来自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霍姐姐,怎么了?”李安清不知霍令仪何故停下,便也跟着一道停了下来,眼见着她朝一处看去便也循目看了过去…此时午后的日头恰好,深秋里的日头不凉不暖打在人的身上正好适宜,周边人流涌动,眼前这个男人却与这周遭的环境格外不同,此时他便踏着这一份日头款步朝她们走来。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疏阔、气质清隽。

他的容色或许并不出色,可这一份清隽独特的气质却恍若有几分古人常语“真名士自风流”的感觉。

李安清只这般看着便觉得有几分痴了,她曾见过许多容色出众的人,江南那处温润如玉的学子们,燕京城中肆意快活的少年们,可他们却都不抵眼前人这缓缓迈出的一步。他身上的道袍随风肆意飞扬着,恍若仙人要乘风归去,可他的面容却依旧带着几分素日里温和的笑容,便又多了几分这人世间的鲜活气。

“他,是谁?”

李安清这样问着。

可还不等霍令仪答声,许望舒却已走到了她们跟前。

杜若先朝他恭恭敬敬打了个礼,霍令仪也跟着朝他打了个家礼,口中是跟着一句:“表哥。”

“起来吧…”

许望舒的声音很是清透,带着几分温和与清润。他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眼前的霍令仪,待见到她这不同以往的态度倒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异样,早些时候母亲和妹妹已与他说过,彼时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知晓这是一桩好事。

终归是一家人,若能和睦相处自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霍令仪闻言便由杜若扶着起了身,她抬了一双眉眼看着许望舒,待看到眼前这幅熟悉的面容眉眼便化开了一道笑:“表哥今儿个休沐?”

“是啊…”

许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先生爱喝酒,我也许久未曾去瞧他了,便想着出来替他买几壶好酒去看看他…”待这话说完他似是想到什么,便又跟着一句:“我听母亲说,如今令君就是跟着先生,江先生是有才之士,令君跟着他定会受益匪浅。”

霍令仪耳听着他这番话,放在杜若胳膊上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却是难以言抑的悸动:“表哥要去见江先生?”自打令君跟了江先生,她也许久未曾见到他了,也不知他如今可好?令君终归年幼,她心里免不得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她有心想开口问上一遭,可不可与他同去?只是向来有才之士大多都比较古怪,何况当初江先生收令君之前也说过不喜欢有人去探望。

霍令仪想到这一双眉眼便又低垂了几分,就连面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怅然。

许望舒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自然猜得出她在想什么,他的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口中亦跟着温声一句:“表妹若是得空倒也可以与我同去…”他说完这话,待瞧见霍令仪骤然璀璨的眸子便又轻轻笑了下,解释道:“其实江先生也并非如此严厉,他只是不喜待客罢了。”

霍令仪闻言自是眉开眼笑,只是思及身边人,她拧头朝李安清看去,先前她还答应人今儿个要陪她好生游玩的。

李安清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便已回过了神,如今见霍令仪这般忙开口说道:“姐姐既然有事且去忙便是,逛街这类小事等你有空了我们可以再来。”

如此——

霍令仪也就未再说什么,她朝李安清又说了几句而后便与她先提出了告辞。

“小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身边的丫鬟轻声问着李安清。

李安清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没有动身。其实若说两人的身影,倒不如说是看着那一道灰色身影…在这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那道身影却仿佛与这天上的秋日一并击入了她的心中,令她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张了红唇,轻声说道:“原来,他就是许望舒。”

霍令仪低垂着一双眉眼。

她看着手中替霍令君买得这些东西,素来清寂的眉眼也带了几分笑意。

杜若看着她这幅难得开怀的笑意,心中自然也高兴,口中是跟着柔声说道:“世子知晓您去看他,一定会高兴的…”

她这话刚落眼瞧着一处,步子却不自觉得停了下来。

“怎么了?”

霍令仪见她停了步子便也止了步朝她看去。

杜若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口中是说道:“没,没什么…”待这话说完,她便又扶着霍令仪继续朝马车走去,只是想起先前看见的那个身影,一双眉心却还是止不住拢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猪猪、迷恋银他妈无法自拔:)、大丰色、幼清、张撩撩、九幽、懒人一尾、沫沫、喵、钟爱小甜饼、木箫无声、哈鲁汪、我是你的微末吖、还有一位不知道名字的小宝贝的营养液~感谢晴初霜旦扔、诗诗是个萌妹纸、喵、小胖子喵、小花猫的地雷~笔芯~爱你们哦╰(*°▽°*)╯

第38章

江先生所居之地唤做“梨花巷”,却是在西街那处方向。

这会马车便一路朝梨花巷驶去, 越至西街, 这路道也就越发不平稳, 两边的锦缎车帘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着。

霍令仪因着此时心情颇好倒也未曾注意这些。她背靠着车厢坐着, 手中仍旧握着那个风车轻轻把玩着, 口中是跟着一句:“我记得父王在世的时候,时常会给我们带这些小东西, 令君那会最喜欢这些东西。”

她这话说完也不曾听到杜若出声便掀了一双眼帘朝人看去,待瞧见杜若素来稳重的面容此时却带着几分难得的踌躇…霍令仪想着先前还未上马车的时候杜若便已有了几分不对劲。她思及此便把手中的风车落于膝上, 跟着是开口问了人:“杜若,你怎么了?”

杜若闻言是回过神来,她看着霍令仪脸上的凝然,思索片刻还是轻声答了:“奴…奴先前好似看见常将军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锁的眉心未曾有半分松落,待瞧见霍令仪也折了眉心便又忙跟着一句:“奴看见常将军一身便服进了客栈,只是也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 奴心中也不敢十分确定。”

常青山?

霍令仪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那因为马车晃动而轻轻转动着的风车。

这个时候常青山怎么会进京?边陲将士向来无召不得入京, 常青山这个时候进京是要见谁又要做什么?她想起当日在边陲之际问常青山那话的时候,他面上显露出来的几分不对劲,虽然只有一瞬可还是让她察觉到了…其实当初那些话不过是她临时起意, 并没有半点意思。

何况那个时候她急着赶回燕京自然也未曾多想。

可如今…

霍令仪的一双眉心依旧紧锁着没有半分消落的迹象,纤长的指根也跟着稍稍收拢了几分…这是她素来想事时的模样。若是杜若看到得真是常青山,那么他此次来到燕京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

当日父王的死竟真的另有隐情?

杜若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还是轻声开了口:“郡主,或许是奴一时迷了眼看错了也不一定。”她素来聪慧, 心中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好好的一个镇守边陲的将士怎么会不声不响得入了燕京?

可那是常青山常大将军啊,王爷旧日里最信任的部下…

他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话,她收拢的指根逐渐松开,却是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了口:“看没看错,等晚上派人去看看便知道了。”常青山是无诏进京,又入了客栈,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那处地方。

她想到这便又发了话:“等回到府中,你让李安等人去客栈查探一番。”

杜若看着眼前这幅没有丝毫情绪的面容,心下微凛,她低垂了眉眼,口中是跟着轻轻应了一句“是”。

马车经了一路的晃荡终于停了下来。

许望舒在马车外头温声说道:“晏晏,我们到了。”

霍令仪听到这一声总归是从那一番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敛尽了面上的思绪跟着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取过膝上的那只风车由杜若扶着走下了马车…梨花巷虽位于西街倒也不显得吵闹,反倒因为闹中得静越发显出几分别致的味道。

此处早年是一条文人巷,名唤“青居巷”。

因附近植有一片梨园,每至四月常有游人来此处赏玩,便又得了个“梨花巷”的别名。

许望舒也已下了马,这会看着霍令仪便柔声说道:“巷子狭窄,马车不好入内,我们走进去吧…你若是不惯便把帷帽带上。”

霍令仪闻言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表哥忘了,我可不是那些闺阁后宅里的姑娘。”

她这话说完便先迈了步子往巷子里走去。

许望舒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自是忍不住摇头失笑了几分,他还当真是忘了,他这个表妹自幼便得姑父的真传,会走路便已被人抱上了马。前几个月听说她还领着两个丫鬟去了趟边陲…这个小丫头,真是。

他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未再多说什么,而后是跟着人的步子一道朝巷子深处走去。

梨花巷居住的人并不算多,几人未走多少路便到了江先生居住之处,这儿的屋子大抵都是一样的规格,白墙青瓦。江先生这处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与别处不同的是,江先生这处的白墙上头却题着字画,临墙一处还植有几株桂树。

如今正值深秋,那桂树随风传来一阵子幽远的香味,甚是好闻…

杜若上前敲了门,没一会那里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是一道稚嫩的男声:“谁呀?”

“是我…”

许望舒这话刚落,里头的门栓便被人取了下来,没过一会门便开了,却是一个穿着深色布衣的小童立在门后。他是半歪着头先看了眼杜若和霍令仪,而后才看着许望舒笑着说道:“望舒哥哥许久不曾过来了,先生近来常常念起你。”

“先生念得怕是我手中这几坛好酒吧…”

许望舒的眉眼依旧带着几分笑意,他一面领着两人往里头走去,一面是问着小童:“先生现在在何处?”

“正在后院教小公子念书呢…”小童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霍令仪看去,他如今也不过十岁有余的样子,面上还是一片稚嫩,这会却拧着眉心扮作一副大人模样倒是显得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大抵是眼前的小童和霍令君差不了几岁…

霍令仪眼瞧着他这幅模样倒也生了几分难得的趣味,这会她便半弯着腰身朝小童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小童却也不怕生,闻声便脆生生得问道:“你就是那位小公子的姐姐?”

他这话说完便又细细看了回人,未等人答便已点了点头,而后才又继续说道:“小公子常常与我说起你。”

霍令仪闻言倒是生了几分好奇,她仍旧半弯着腰身看着人:“哦?他说我什么了?”

“太多了…”小童想了一遭,而后是掰着手指脆声说道:“什么人长得好看、聪明,还说你很厉害…直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这话说完便又看了眼霍令仪,跟着是颇为老成的点了点头:“别的我不知道,不过姐姐长得真是好看。”

童言稚语格外惹人开怀。

霍令仪被人逗得笑出了声,连带着心中掩下的那几分思绪也少了许多,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小童的头,而后是与杜若说道:“去把带来的吃得分他一半。”

杜若先前也被人逗乐了,这会闻言便福下身子轻轻应了“是…”

小童眼见着有吃的,自是又甜甜谢了回人,跟着便随杜若过去了。

许望舒看着小童的身影轻轻笑了下,而后是低垂着一双眉眼与霍令仪说道:“你别介意,江先生素来行事肆意,跟着他的这些人素来也不懂那些高门大院里的规矩…”

“这样挺好的…”霍令仪也笑着朝小童看去一眼,她是真得觉得这样很好,令君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趣。她看了看手中的风车,而后是朝许望舒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们走吧。”

许望舒闻言是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自己这位表妹,还当真是不一样了...

他也未说什么只领着人迈步朝后院走去。

江先生的住宅虽然不过是一进院落,修缮得却极为雅致,两人经长廊至后院又是一路穿花拂叶才听到一道男声。

霍令仪听到声响便止了步子,她透过那些树叶之间的缝隙往前看去,便见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正倚着一株参天大树而坐。男人背身而坐并看不见面貌,只能隐隐窥见几分他的气韵,带着几分肆意风流的味道。

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摆,只是这样坐着,口中说得也不是时下最兴得那些书籍,而是一些古人的典故和见解。

在这一阵声响之中——

霍令仪一双桃花目跟着轻轻转了一圈,而后便看到了坐在男人对面的霍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