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走到了霍令仪的跟前,柳予安便朝人伸出了手,他的眉目依旧是温润、清隽的面容上也带着笑,恍如旧日一般…而后他看着她,开了口:“晏晏,你来了。”他的声音虽然因为一夜未曾睡好还有些喑哑,可他的声调却是极为柔和的,恍若怕惊吓了人一般。

霍令仪也终于回过了神,她低垂着一双眉目看着眼前的这只手,一时却未曾说话。她的手仍旧握着缰绳,脊背也依旧挺直着…大抵是故地易惹人缅怀,倒是令她也忍不住想起了那旧日里的几回光景。

只是也不过这一瞬的功夫,她便回过了神。

霍令仪未曾把手放到柳予安的手上,只是翻身下马,等步子平平稳稳得落到了地面…她拍了拍马身才抬了脸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平淡一句:“你找我来为了何事?”

柳予安看着仍旧悬于半空的那只手,那双温润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受伤的神色。可他终归什么都未说,他只是收回了手负于身后,而后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眼前人,却是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道:“晏晏,我们已许久不曾到这处来了…”

“今日,你陪我走走吧。”

霍令仪闻言倒也未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便如旧时那般在这枫林之中走着,柳予安一面往前走着,一面却是说起了旧日里的事…那些旧日里的光景总归是惹人开怀的,柳予安说到那开怀之处,无论面上还是眼中皆是忍不住漾开了一抹又一抹笑意:“你刚刚会骑马的时候,身子还没马高,偏偏脾气倔得很,只说要与我比赛。”

“我想让着你,你还不依…”

“到后头我赢了,你却又忍不住掉眼泪。”

柳予安说到这却停下了步子,他侧着身子朝人看去,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收紧:“晏晏,我们真得回不去了吗?”他这话说完也不等人答,紧握的双手放开改为握着她的手。柳予安用了全部的力气把霍令仪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之中,他素来温润的目光此时却闪着几分疯狂,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晏晏,我们离开这儿吧,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去。”

“我们仍旧像以前那样…”

“你不是一直都与我说想去看看外头的光景吗?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无论是天南地北我们都在一道…晏晏,你说这样好不好?”

霍令仪是真得怔住了,她先前淡然的面上此时是一片怔然。

她抬着脸怔怔得看着柳予安,看着他面上从未有过的疯狂和偏执,看着他眼中的祈求和期盼…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她从未想到过会从柳予安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离开燕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柳予安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稀奇。

可也不过这须臾片刻——

霍令仪便低垂了眉眼,她信他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是真得想和她一道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那又如何呢?柳予安这个人骨子里对权力的渴望大过一切,他可以为了权力抛弃所有,亲情、爱情,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即便此时他是真心实意的,可总有一天他会后悔,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何况她早已不喜欢他了,既如此,她又为何要答应他?

霍令仪看着两人交握在一道的手,却是过了许久,她才淡淡说道:“柳予安,这世间之事最难不过两字——”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抬了眼帘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强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二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才坐上如今这个位置,日后前程必定无限,又何苦非要强求于此白损了这锦绣前程——”霍令仪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都看着柳予安,自然也发觉了他怔忡的神色,她的面上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心下还是化开了一道叹息。

她把自己的手从人的手中抽了回来,而后才又看着人淡淡说道:“等过了今夜,你便会想明白了…”

“晏晏…”

柳予安终于回过了神,他似是想再去握一回她的手,只是还不等握到那片衣角,他却先停住了。他任由那只手悬于半空,任由寒风袭满全身,他紧紧合着这双眼睛,却是过了许久,他的喉间才哑声吐出几个字:“如今这一切,是不是你所希望的?”

她所希望的吗?大抵是的。

这段日子,她日日夜夜都在为与柳予安的婚事而算计,即便没有今次周承棠的这回事,她也绝对不会嫁给柳予安。只是她又为何要与他说呢?说了这些,让他日后可以痛痛快快得揽着如花美眷,坐拥锦绣前程?

霍令仪低垂的面上扯开一抹轻嘲,她未曾答,只是屈膝与人一礼,口中是说道:“我与世兄相识十五载,日后怕是难以相见,便于今日把此话说全吧…我愿世兄不管旧日,只问将来,亦愿你日后前程锦绣、岁月康健。”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便不再看人径直转身离去。

小道陡峭,而她的步子却依旧沉稳,她的脊背也挺直着,有风拂过,霍令仪的裙角在空中翩跹起舞,在这荒芜一片之中成了最明丽的一道光亮…柳予安,日后你的身边会有如花美眷,会有锦绣前程,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只是年少时的这一段求不得,终归会牵绊你一生。

前世你负我至斯,使我受尽人间苦楚。

今生我又岂能让你真正坐拥如花美眷,享这岁月安好?

霍令仪仰头看了看那昏沉天空,她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喉间却还是忍不住漾出了一声叹息…好在冬日风大,这一声叹息没一会也就消了个干净。

第46章

没过几日,燕京城中便又另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消息, 却是说那文远侯府的柳世子已在今日早朝之后向天子请婚。天子为感念柳世子为人, 亦在当场便下了旨把安平公主赐婚于柳予安, 婚期便定在来年四月。

这事本就被一直被众人所关注, 没花个多少功夫便在燕京城中传播开来。

一时半会——

无论是那内宅后院还是这大街小巷皆有人说道此事, 自然也有不少官员私下说道着“这位柳世子如今娶了安平公主,只怕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柳予安是建昭十七年的金科状元, 在这燕京城中一直都颇受人关注,只是这朝中官员有能之士素来不少, 即便你再有才学,可若想一步登天却也是极难的事。

可如今,柳予安却要娶这位大梁唯一的公主,日后便是那天子女婿、太子妹夫…

这日后的前程自然是不可小觑的。

一时之间,柳家门房处受到的拜帖却是数不胜数,大多都是这朝中官员想趁着如今柳予安尚还未曾起势先与之交好,日后相处起来也能格外多几分薄面。可这桩事落在旁人的眼中, 难免又要多说道几句, 尤其是那些文人学子更是作了不少锦绣文章以此来暗讽柳予安。

只说他“薄情寡义,怕是心中早就有了那攀高枝的想法…”

那些书生的笔可比茶楼中说书先生的嘴还要厉害几分,手中的笔一起一落便是一篇又一篇的锦绣文章, 偏偏那其中的字句却又格外诛心,倒是让柳予安这“第一贵公子”的清贵名声也跟着折损了几分。

只是不管这外头的风雨如何厉害…

霍令仪却依旧在这四方天地里莳花弄草,端得是一副闲适意。

今日难得放了晴,霍令仪穿着一身寻常家服, 这会正站在窗前弯着一段脖颈修剪着几株红梅。自打上回从红枫林归来之后,霍令仪也算是了了一桩心头事,平素行起事来自然也多了几分舒坦,她先前方召见完府中并着外头的几个管事、掌柜,便又让人去梅林折了几枝梅花,这会便亲自修剪着这些红梅的枝节。

寒冬天日…

虽然还未曾落雪,可这红梅却已开得格外鲜艳。

霍令仪一面低头修剪着枝节,一面是朝红玉手中握着的折子漫不经心得看去一眼,口中是平平跟着一句:“第几封了?”

“已是今儿个第十七封了…”

杜若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那手中的折子打开,念着上头的署名:“这是吏部尚书家的那位徐姑娘给您送来的,说是办了个茶话会。还有这封是永庆侯府家的四姑娘送来的,说是家中的红梅开得好邀您去赏花…”她连着说了好几封,才又抬了脸疑声说道:“这几位姑娘往日最不喜与您来往,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觉着郡主出了这样的事,趁此机会来笑话郡主?可眼瞧着那折子上的这些言语,倒也不像是有这番意思的。

霍令仪耳听着杜若口中的疑惑,喉间却是漾出了一声轻笑。

她仍弯着一段脖颈,眉目也很是温和:“不过是觉得如今我与她们‘同病相怜’罢了。”

柳予安名声在外又生了那样一副好皮囊,自来就受人欢迎,往日这些人不喜她,这当中自然有嫉妒她在城中的名声,却也有几分是因为嫉妒她和柳予安走得近。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心中自然也对她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就是这样,尤其是这些名门贵女们…

若是你处处比过她们,那自然也对你生不出几分好感,可当有一日你处于弱势的时候,那些往日再不喜欢你的人也免不得要为你抱几声屈。

不过不管她们是真的好意还是别有用心,她却没有这个心思陪着她们一道赏玩。

“你过会让人去回了吧,只说我近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等到这话一落,这瓶中的红梅也已修剪得差不多了,霍令仪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跟着是取过一旁置着的帕子擦拭了一回手,口中这才跟着问着一句:“红玉人呢?一早上也没瞧见她。”

杜若正要把剪子收进绣篓中,闻言却是一顿,等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轻声答道:“早间那外头的消息传进府中的时候,院子里的几个婆子、丫头嚼了几句舌根正好让红玉撞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扶着霍令仪回到软塌上,跟着才又说了一句:“这会估摸着还在院子里惩戒那些人。”

霍令仪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她仍旧弯着一段脖颈拭着手,等坐到了软塌上她便把手中的帕子置于一侧,而后才又开了口:“你也别替她瞒着了,外头静悄悄得得早是闹过了,只怕这会她正在屋子里抹眼泪。”

“郡主…”

杜若闻言,面色却是一白。

霍令仪见她面色发白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她接过人递来的茶盏用了口茶润了润喉,跟着才又继续说道:“她素来觉得柳予安是个好的,如今这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其实跟着她的这些旧人心中大抵是有几分伤怀的。

在她们的眼中,她和柳予安就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会想到如今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事来?就连祖母不也是如此吗?霍令仪想起早间她去给人请安的时候,祖母就握着她的手唉声叹气,一面是说着霍令德怪她不知羞耻,一面是又柔声劝慰着她让她不要伤心,那字字句句只当她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霍令仪心中却是觉得好笑。

自打出了那桩事后,仿佛身边的这些人都觉得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偏偏她的心中却最是开怀不已。

好不容易才把和柳予安的事彻底解决了,日后再也不必与他牵扯上什么关系,她的心中自然是开怀的…只是想起那日在红枫林中柳予安面上显露得祈求和期盼,还有他口不择言的那些话,霍令仪面上的笑却还是忍不住消散了几分。

不过也只是这么一会功夫,她的面色便又恢复如常。

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在茶案上,而后是开了口:“你让人把这瓶红梅送到母妃那处,她往日最喜这些。”

杜若闻言是轻轻应了“是”,她刚要捧着红梅往外走去,怀宁倒是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是先朝霍令仪恭恭敬敬打了一个礼,跟着是恭声一句:“郡主,九如巷的李三姑娘来瞧您了,这会正在外间的花厅候着。”

霍令仪听着这句,面上的笑却是又多了些,连带着声调也要比原先柔和几分:“安清来了?快去把人请进来。”

她这话说完是又对着杜若说道一声:“我记得小厨房有位打江南过来的?你让她做几道糕点送过来。”

两个丫鬟见她这幅难得的开怀模样,面上的笑自然也跟着多了几分,闻言各自屈膝应了是。怀宁亲自去迎人,杜若便去了一趟小厨房喊人准备糕点等物…没一会功夫,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霍令仪眼瞧着帘子被人打起,又见李安清披着一件鹅黄色斗篷笑盈盈得走了进来。

她看着李安清这幅模样,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几分,一面是笑着起身去迎,一面是握过人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怎么也不知提前与我说道一声?我也好早些做准备。”霍令仪这话说完,等触到李安清手上的冰凉便又拧着眉心说道了一句:“瞧你,手都凉了…快去把我的汤婆子取过来。”

后话却是与怀宁说的。

“姐姐别担心,不过是走过来的这一段脚程受了些冷风罢了,过会便好了…”

李安清由人解了外头的斗篷才跟着人一道坐下,她接过怀宁递来的汤婆子温着手,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原是想与姐姐说一声再过来,只是姐姐素来是知晓我的性子,听到那则消息我哪里坐得住。”

她这话说完便朝霍令仪看去。

天子赐婚,又定了婚期…如今满城风言风语,她心中担心霍姐姐会受此影响便巴巴得骑了马过来,只是瞧着眼前人一如旧日的模样,李安清的心中总归还是先松了一口气。

大抵是心中松快了,李安清先前还带着几分担忧的面容也绽开了几分笑颜,声调也跟着恢复了几分如常:“姐姐不必担心,这世间的好男儿多得是,即便没了这柳予安,也有的是好儿郎供你挑选。”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娇俏的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霍令仪眼看着她这幅模样,面上的笑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跟着一句笑语:“当日郑伯母说你是个口无遮拦的,我还不信…哪有姑娘家把这些话挂到口上的?让旁人听到还不知该怎么说道。”她这话说完,杜若便领着丫鬟走了进来,等把那果茶、糕点一概布置完。

霍令仪便亲自挑了几块糕点放到了人跟前的盘子上,口中是跟着道:“我知你喜好甜食,正好厨房里有个打江南过来的婆子做得一手好糕点,你瞧瞧与你往日吃用得可相像?”

李安清眼瞧着面前的这些糕点,一时也忘记要说的话。

她绽开了眉眼,还未曾开吃便已笑着说了话:“姐姐这儿的准是都好得…”

等说完这话——

李安清便取过一旁的银箸吃了一块梅花糕,等到那股子甜香之气和梅香味道在唇齿之间慢慢化开,她才舒展了一双眉眼开口与人说道:“甜而不腻,也没盖住那梅花的香气,好吃。”

她平生最喜这些甜食,只是往日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怕她吃用得太多粗了腰肢便总拘着她。

可偏偏外头的那些酒楼、铺子不拘打着怎样的名号,那味道却总是有几分不如。

因此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好好吃过一回糕点了。

李安清想到这便又多用了一块。

霍令仪看着李安清半眯着眼吃着糕点,倒是也被人勾起了几分馋意,她也跟着吃了一块。只是霍令仪素来不喜这些甜食,只吃用了一块便放下了手中的银箸…她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唇边的糕点痕迹,看着人用得欢快的模样,便又笑着跟了一句:“糕点虽好吃,可吃多了难免会积食,你也莫吃太多,没得回去该闹肚子了。”

李安清闻言忙是点了点头,只是还是用了两块才停。她握着茶盏又用了一口果茶等润了喉间,才又与人说着话:“姐姐是不知,往日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怕我吃多了便不许小厨房给我准备这些…偏偏祖母又素来不喜这些甜食。”她说到这便又多添了几分委屈:“别人家中的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的,只有我活得跟棵草似得。”

霍令仪哪里会听不出来李安清这是在故意逗趣?

李家的女儿即便比不上天家,却也是自幼娇宠着长大的,她心中知晓李安清这是怕她知晓赐婚那桩事后心中不舒服,这才故意扮着委屈逗她开怀…霍令仪想到这,眼中的笑意便又多添了几分柔和。

李安清见她笑了,自个儿便也跟着笑了一回…

两人在屋子里说着话,杜若和怀宁等人便在外头侍候着…等到又闹了好一会趣,李安清心思微动,这才又开了口低声问道:“姐姐觉得我堂兄为人如何?”

霍令仪听她发问却是一怔,她倒是也未曾多想,闻言也只是轻轻笑道:“李大公子为人谦和、学识又高,自是不错的…”她这话说完才又朝李安清看去,口中这才又跟着笑问了一句:“不过好端端得你提起他却是要做什么?”

李安清闻言,一双眉眼便又绽开了几分笑意,口中也是紧跟着说道:“其实我堂兄还有不少优点,不拘是为人还是品性都是没话说得…”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掰着手指,把李安和的好如数家珍似得说道出来,待瞧见霍令仪朝她看来的眼神李安清才止了声,红了脸轻轻跟着一句:“我就是觉得堂兄比起那位柳予安要好不少。”

霍令仪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无奈道:“你呀,即便李大公子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何况我如今对于这男女之事也委实没有多少心思。”大抵是前世经历得太多,她对这些男女之事早已看淡了,这世间好儿郎的确有不少,可她却没有这个心思再去好好接触一个。

何况人心总隔着这一层皮囊——

即便这幅皮囊瞧起来再好,谁又能真得知道那里头藏着的心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她呀,现在只想好好的守着霍家,守着母妃和弟弟,对于这些男女情。事她没有心思也没有想法。

那位李大公子虽然样样都好,可是这些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关系。

再者…

霍令仪只要想着前世李安和恭恭敬敬唤她“婶娘”的模样,心中难免觉得有几分怪异。

可李安清却不是这般想的,她只当霍令仪今日这般说道委实是被柳予安和周承棠的婚事所伤到了,这才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又抬了眼帘看了看霍令仪,见她面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还是带着几分怅然…心中便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李安清口中虽然未再说道什么,只是心中的思绪却是没个停的。

近来堂兄去了外地也不知这燕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回来她就把这事好好与他说上一遭,霍姐姐这样好的人,值得旁人更好的对待…祖母和母亲不止一次夸过霍姐姐,就连大伯母也曾夸过几回,若是霍姐姐来了家中必定会受尽宠爱。她想到这心思便又定了几分,至于那个什么柳予安就让他离得远远的,省得总惹霍姐姐不开心。

“安清?”

霍令仪见她折着一双眉心却是一副在思索什么事的模样,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到人回过神才轻声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

李安清见她发问忙摇了摇头,口中是跟着一句:“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

霍令仪见她这般也就未再多问什么。

两人便又聊了会天,等到日暮四斜,李安清才提出告辞。

霍令仪亲自送人出了门,等到回去的时候路过容安斋,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林氏那处如何?”

杜若闻言便轻声答道:“还是跟先前那样,一直都待在屋子里,除了她身边那位云开姑娘也鲜少唤人进去伺候…”等这话说完她才又跟着一句:“不过先前奴去门房的时候,倒是瞧见云开让人送了一封信出去,奴私下打探了一回,那信是送给二公子的,您瞧要不要让人拦下来?”

“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霍令仪摇了摇头,她收回了眼仍由人扶着继续往大观斋走去,口中是跟着淡淡说道:“再说霍令章也不是不回来了,他总会知晓的。”

只是不知她这位好弟弟回来后会做些什么呢。

翌日午间。

霍令仪把母妃早先准备好的礼物亲自送到了江先生那处,许氏所准备得都是些寻常礼物,倒也算不上贵重…江先生便也未曾说些什么收下了。因着霍令君午后还有课,霍令仪便也未曾多留,只是陪着他说了会子话便与江先生提出了告辞。

等到了巷子口,杜若一面扶着她走上马车,一面是问道:“郡主,我们现在是归家还是?”

天寒地冻的,这外头也没个什么好去的地…霍令仪刚要说声“归家”,临来坐上马车的时候倒是记起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也是在西街这处方向,前世的时候李怀瑾曾带她去过几回,她想了想便开了口说道:“去西街的里子巷。”

杜若闻言却是一怔,西街的里子巷?那是什么地方?

这西街三教九流的人太多,即便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鲜少来这个地方,更何况是郡主这样的身份了。她刚要开口发问,便又听得霍令仪说道:“你与王大说一声,他应是知晓的。”

“是…”

杜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打开槅扇往外头说了一声。等到重新掩了车帘,马车便也跟着往前行驶起来…她把先前暖炉上煨着的热茶重新给人倒了一盏,跟着才又低声问道:“郡主去那处是有什么事吗?”

霍令仪接过茶盏用了一口,等润了喉间才开口说道:“也没什么事。”

她也不知怎得今日竟会想起这么一个地方,索性也没什么事便去看一看罢。

马车等到了里子巷的巷口便停了下来,赶车的王大在外头说道:“郡主,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西街这处地方本就狭窄,马车进不去也是正常的。

霍令仪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与杜若说道:“走吧。”她这话说完便由人扶着走下了马车,里子巷住得大多都是民户,此时巷子里也没多少人…偶尔倒是能瞧见几个小童,远远瞧着她们进来也只是睁着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看着她们,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杜若不知她要去哪儿,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前走去…

等到约莫走了有一刻的功夫,霍令仪才握着杜若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却是停下了步子…她抬脸看着眼前的屋子,屋子瞧着也像是一个民宅的样子,只是在那墙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头刻着“孙记”两字。

霍令仪眼瞧着这两字,面上的笑便又浓了几分。

门是开着的,只是悬挂着一块蓝色布帘,她径直打了布帘走了进去。

杜若眼瞧着她进去也忙跟着迈了步子,等到那布帘一起,里头的布景也就跟着显露了出来。她把屋子瞧了个干净,原来是一个吃食店,屋子虽小,大厅里头倒也摆着不少桌椅,隐隐还传来一阵香味,闻着倒像是热汤火锅的味道…

大抵是里头的人听到声响,便打了帘子迎了出来,却是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妇人。

妇人眼瞧着两人这幅装扮却是一怔,不过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她便笑着迎了过来,口中是笑着说道:“两位贵人想要吃些什么?”她是个爽利的性子,待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咱们店里煎、炒都有,不过这样的天气倒不如来口热腾腾的汤锅,在里头放些菜啊肉的又能暖胃吃得也能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