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论常青山怎么看,霍令仪的面色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眉眼温和、语调亲切,较起以往没有丝毫差别…难不成当真是他想错了?霍令仪虽然素来聪敏,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及笈的姑娘家,若当真是她,想来也不会有如今这般镇定。

或许…

当真是他想错了吧。

常青山想到这倒是把那颗高悬的心落了下来,他把手中的茶盏重新落于案上,跟着是又一句:“除了这桩事,今次我回来把将军当日留在边陲的一些东西也都一道带回来了…”他说到这是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未免老夫人和王妃担忧,这些东西我也不敢亲自交给她们。”

他这话说完便把案上放着的那个包袱递给了杜若。

杜若见此忙伸手接了过来,而后是双手捧着奉到了霍令仪的跟前…那包袱里的东西都是父王旧日所穿所用,余外却还有几本闲书,霍令仪眼看着这些东西,一时也有些情难自禁润湿了眼眶。

常青山看着她这幅模样,是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可将军的音容笑貌却还是一直在我眼前徘徊。”他说到这,话语之间也有几分哽咽,等又用了口茶水平了那股子思绪,他才又开口说道:“东西既然送到了,我也就不叨扰郡主了,等过几日,我再来家中正式拜会。”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她由杜若扶着站起身与人打了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劳烦常叔叔亲自走这一趟了,杜若,你送一送常叔叔。”

“不用了——”

常青山摆了摆手,口中是一句:“天寒地冻的,还是让她在您身边伺候吧。”等到这话说完,他是又与人拱手一礼是为告辞,只是临来走到帘子那侧的时候,他却又止了步子转身朝身后看去:“当日将军临走前可曾与郡主交待过什么话?”

霍令仪闻言却是怔楞了一回。

她半折了一双眉心却是细细想了一遭才开口说道:“没有,父王当日离去的时候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让我待在家中,说过段日子就会回来…”她说到这,面上却是又多了几分悲戚:“哪里想到,父王这一走却再也没能回来。”

常青山看着她面上未曾遮掩的悲戚,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说了几句让人节哀,而后才与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到常青山退下——

霍令仪才敛尽了面上的情绪,只是一双眉眼却依旧轻轻折着。她由杜若扶着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而后是低垂着眉眼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东西。

她的指根轻轻滑过那些衣物书籍,心中却是沉思着先前常青山那句话。

常青山那话必定不是随口之言…

霍令仪轻合了双目,却是思索着当日在客栈的时候,常青山与黑衣人所说的那句“自打霍大将军去世后,那位便遣人私下来过边陲好多回,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那位究竟是谁,他们又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霍令仪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几分,这些事情的背后究竟还掩藏着什么东西?

杜若看着她一直凝神不语,却是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唤了人一声。

霍令仪闻言倒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什么也未说只是敛下了心中的那些猜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着包袱里的那些东西说了话:“把东西理好,送去母妃那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程老夫人看着李怀瑾摇了摇头:什么叫做儿大不中留?这就是!什么叫做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就是!(来自一个被儿子伤透心的老母亲的呐喊)

第53章

如今已是夜下时分,昆仑斋里却依旧烛火通明很是热闹。

今儿个是除夕佳节, 讲究得便是一个阖家团圆, 因此除了远在西山的林氏母女, 其余霍家一众人皆围坐在一道用着饭…林老夫人坐于主位, 其余霍家一众小辈便围坐在下头, 许氏便立在一侧帮忙布着菜席。

玉竹领着丫鬟穿过帘子一路往里头递着菜肴佳果,等到布好了宴席, 林老夫人便开口说了话…

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绣百福如意的圆领长袍,底下是一条松青色的马面裙, 满头青丝高高绾成一个发髻,额上还戴着一块用暗花纱黛紫锦缎做成的抹额。

抹额是早先霍令仪所做,林老夫人很是欢喜,连着一个冬日也未曾更换过…如今在那两侧琉璃灯火的照映下,越发显得那抹额上头嵌着的珠翠宝石璀璨华贵。

林老夫人的手中握着酒盏,面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她抬了一双沾着笑意的眼睛,是先看了眼屋中的众人, 而后才又笑着说了话:“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未曾像今日这样坐在一道用饭了, 今儿个也不必讲究那起子规矩,你们想用什么便用什么,只图个开心热闹…”待这话说完, 她是又看了眼立在边上布菜的许氏,一面是落下了手中的酒盏,一面是又跟着一句:“你辛苦了一整日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坐下一道用饭吧。”

许氏闻言便笑着应了一声。

她接过知夏递来的帕子拭了回手, 跟着才在人的边上坐下。

等到许氏坐下,霍令君却是笑着起身说了话。他穿着一身朱红锦袍,手里头握着一盏小儿用得果子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是对着林老夫人先说了话:“孙儿愿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安康。”他如今年岁虽小,说起话来却已头头是道。

霍令君这话一落——

林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面上的笑却是又多了几分,她笑抬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君,眉目温和,口中亦跟着温声一句:“咱们令君当真是长大了,如今也知晓说这些话讨祖母开心了。”

许氏闻言也笑着搁下了筷子,她是替林老夫人又倒了一盏酒,而后便拧头朝霍令君看去…眼瞧着令君这幅模样,她心下高兴,面上的笑意自然也跟着深了几分。

自打令君跟了江先生后,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了。即便他这张面容还带着这个年纪少年郎的稚嫩,可若是细细分辨的话,却还是能从那眉宇之间窥见出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风华气度。

许氏想着早先令君要拜江先生为师的时候,她心中还有几分不舍。为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令君可以早先长大、早先成才,可只要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心下便难免生出几分叹息…令君刚跟着江先生走的时候,她不知有多少个夜未曾睡好,生怕他想家、恋家,又怕他一个人在外事事不便。

好在她所设想的那些事都未曾发生。

如今令君样样皆好,倒是比以往还要开朗几分…许氏想到这,一双眉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意。

“祖母这话说得不对…”

霍令君这话说完忙又跟着一句:“我可不是为了讨祖母开心,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是真得希望祖母和母妃能够福寿安康、事事如意。”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心轻轻拢起,端得是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偏偏他如今年岁还小,那张如团子般的面容板着这样一幅正经,却是又惹得屋中众人开怀一笑。

林老夫人更是笑得眼中泛起了泪,她连着说了几声“好”,而后是又看着霍令君笑说了一句:“是祖母说错话了,祖母自罚一杯。”

待这话说完——

林老夫人便笑着取过桌上的酒盏喝了起来,等一盏喝完,她才又唤来玉竹,却是让人把早先就备好的红包取了过来。她接过玉竹递来的红包,而后是笑着与几人说道:“这是祖母给你们备下的压岁钱,不拘年岁,你们每个人都有。”等说完这话,她便亲自给了霍令仪三姐弟。

霍令仪眼瞧着林老夫人递过来的红包却有几分无奈。

她落了手中的筷子,而后是握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回手,而后才抬了一双眉眼朝林老夫人看去,口中是跟着无奈一句:“祖母,我已不是小孩子了。”这压岁钱给令君这样年纪,图个欢喜热闹也就罢了,她这个年岁早就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了。

林老夫人听得这句,却是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口中亦跟着一句:“什么小孩不小孩的,你在祖母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这话说完——

许氏便也笑跟着一句:“你收下吧,这是你祖母的一片心意,为得就是希望你们三人明年依旧可以平平安安、喜乐建康。”等到这话说完,许氏也从知夏的手中接过早先备好的红包,分给了三人。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多说什么,笑着收下了。

林老夫人眼瞧着他们收下,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几分。她重新握过酒盏用了一口梅子酿,跟着是朝那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少年郎看去…对霍令章,如今她的心中却是有几分复杂的。

霍家子嗣本就不多,她往日对这些小辈自然都是欢喜的。

可林氏早先做出那样的事,她虽然顾念旧情和脸面不曾发落,可心中对他们的情分难免还是少了几分…何况如今又出了霍令德的那桩事,她心下更是厌恶不已。更重要的却是她心中一直记着当日李嬷嬷无意间说起的那句话:“二公子如今这幅模样倒是让老奴想起一个人,当年的二爷也是这样的…”

当年的霍安南虽为庶子,可那风头俨然却比安北还要高出几分。

林老夫人想到这握着酒盏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面上原先挂着的笑意也跟着敛了几分。

这些记忆中的旧事虽然早已被岁月尘封,可每每想起却还是让她心生怨恨、难以忘怀,那始终都是藏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当年她嫁给霍云松的时候也不过二八年岁,一袭嫁衣入霍家的时候也是满怀高兴与希冀的。

那个时候林、霍两家门第虽然相当,可要当真说起来,林家较起霍家却是还要高上几分。都说嫁女高嫁,那会霍云松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可她心中喜欢霍云松,自然觉得他样样都好…就如婚前她所设想的那般,刚嫁进霍家的时候,霍云松待她的确算得上是不错。

他不喜应酬,家中除了一双自幼跟着他的通房也没有别人了…

上头的公婆也都是极为和善的人,平日很少有给她立规矩的时候,何况她那会进门才半年便有了安北,日子过得当真是顺意而又痛快。

可她哪里知道?

这个男人心中却是有人的。

那会安北刚刚出生,霍云松便领着那个女人进了霍家的大门…林老夫人想起那时的光景,握着酒盏的手更是多用了几分力道。即便时日过去这么久,可她只要想起这桩事,心下却是掩不住的怨恨,就连那双眼中也重添了一副怒火。在屋中烛火的照映下,林老夫人只有微微垂下双目才不至于让身边人瞧见她面上的异样。

那个时候——

她尚还在做月子,手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安北,还在幻想着日后是副什么样的光景。可霍云松却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径直走到了她的跟前,与她说要纳妾…无论是那些士族还是小户,纳妾原本就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就连她的父亲也有两房姨娘。

可林老夫人那会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舒坦的。

她才替霍云松生下儿子,这个男人就这么着急吗?而更令她生气的却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大腹便便,只瞧着那副模样便知晓这是快到了临盆之际。

安北才出生几日,这个女人却要临盆了——

霍云松可当真是半点脸面都未曾给她留。

彼时她心中又气又恨着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个姓孟的女人原是与霍云松自幼一道长大,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孟氏家中早先因为得罪权贵落败了,只怕霍云松根本就不会娶她…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

余后的日子。

霍云松的心更是全然不在她这处了,或许他的心从来就不在她的身上,只是早先尚还知道伪装几分…自打孟氏进府后,他却是连伪装也不肯了。他夜夜歇在孟氏那处,不仅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门,甚至对安北也从未正视过,反倒是把那个庶子当成宝。

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正室,可这后宅内院,没了夫君的尊重和爱护,她根本什么都不是…满府上下不拘是内院的丫鬟、婆子,还是府外的管事、掌柜更是从不把她放在眼中。

孟氏为妾,却享着连她这个正室都不曾拥有的好东西,而那个庶子,更是被霍云松精心培养着…小小年纪就已才学过人。

若不是后来安北有出息,只怕当时那霍家早就没了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因此对于霍令章——

林老夫人心中难免不生出几分复杂的感情,她倒是不担心霍令章会取代令君,信王府的继承权从来都只有嫡子才能享有。可只要见到他,她就免不得想起那一段岁月,想到当初那个委屈求全、不得丈夫宠爱的自己。

她想到这还是忍不住抬了一双眉眼朝霍令章的方向看去。

大抵是她眼中的这抹思绪太过深沉,霍令章自然察觉到了,他放下手中的酒盏抬了头朝林老夫人看去,待见到她眼的那抹深沉,他先是一怔,余后话中却又添了几分担忧:“祖母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众人听得这一句自然也忙停了话朝林老夫人看去——

林老夫人前些日子一直缠绵于病榻之间,虽说如今已好了许多,可这寒冬腊月,难免还是令人担忧。

林老夫人早在听到霍令章说出那句的时候便已回过神来,如今她眼看着几人面上的担忧忙又化作几分笑,口中是跟着一句:“我没事。”等到这话说完,她是又朝霍令章看去,眼见他面上未加掩饰的担忧,先前心中的思绪便又压了几分。

不管如何,霍令章也是她的孙儿,何况当日他不顾风雪去寻晏晏倒也能窥出几分赤子之心。只要他好生守着该有的规矩,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

林老夫人想到这,眉目之间倒是也添了几分温和,连着声调也柔和了许多:“松山先生可有说让你何时过去?”

霍令章闻言便恭声答道:“先生是让我在家中多待些日子,可我念着春试将近,打算等开了年便过去…”他说完这话却是又轻折了一双眉心,跟着是又多了几分惭愧的语调:“祖母如今病体未愈,孙儿却不能常常侍奉在跟前,实在不孝。”

林老夫人听得这句却只是摆了摆手,口中是道:“男儿家自是学业为重,家中一切事物有你母妃和长姐,你也不必担心…”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了一句:“给松山先生的礼我已让人给你备好了,你去的时候可别忘记带上。这么多年,他不辞辛劳教导你,若不是因着路途遥远,原该请他来家中做客的。”

霍令章闻言自然是又起身朝人拱手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劳烦祖母了…先生为人不喜热闹,若是日后有机会,孙儿再邀他来家中小住几日。”

林老夫人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余后屋中倒是也未再说及此事,只是继续用起了饭、说起了趣话。席间,霍令君说得最多,童言童趣得倒是让这屋中又多了几分热闹…自打霍安北去世后,府中又接连出了不少事,信王府中也当真是鲜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了。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林老夫人眼看着屋中这幅热闹景象,心下自然也高兴。

等到屋中用得差不多了,她便侧拧了头问着许氏:“今儿个当值的那些人,可让人送吃得过去了?”

许氏闻言便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是握着帕子先拭了回红唇,而后才又柔声答道:“先前已让厨房准备了酒菜送过去了,媳妇又做主给他们每人封了个红包,到底是年里年节的,也让他们热闹热闹。”

如今家中事务皆有许氏管着——

起先的时候林老夫人还怕她出个什么纰漏。

可如今这样冷眼旁观下来,许氏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倒也算得上事事妥当。大抵是心中没了那一份抵触,如今她和许氏相处起来却也和睦…

因此这会听着许氏这般说道,林老夫人便也点了点头,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做得很好。”待这话说完,林老夫人便又拧头朝身后随侍的玉竹说道:“好了,我们用得也差不多了,今儿个也算是个好日子,你们也不必在身边伺候了,下去自个儿玩闹吧。”

玉竹闻言却有几分踌躇。

她是替人又布了些菜,口中这才柔声回道:“且让她们下去玩闹吧,我就不去了,您身边也离不了人。”玉竹这话说完,林老夫人还不曾出声,霍令仪却是笑着说了话:“好了,祖母都发了话,你也就不必推辞了…何况祖母身边也有我们照顾着,难得一个好日子,你们都下去玩闹吧。”

两位主子都发了话,玉竹便也不好再推辞。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几人又屈膝打了一礼,跟着才往外退去。

等到屋中下人退了个干净,众人也就往里间走去了。

里间早先已备好了茶果一类,却是供人守岁时吃用得。因着先前多用了几杯酒,林老夫人的面上也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红晕。

这会她一面是由许氏搀扶着往里头走去,一面是与许氏说起闲话来:“除去往年交好的那些门第,李家那处记得也多备份礼…还有江先生那处,原本该请他来家中做客,只是他那个性子怕是也不惯这些,你便多备些寻常用得上的礼物。”

许氏闻言自是一一笑着应了。

两人在前边说着这些家常话,后头跟着的霍令君便也悄悄拉了拉霍令仪的袖子。等到霍令仪垂下了一双桃花目,霍令君便也半仰着头朝人看去,与霍令仪如出一辙的那双桃花眼这会也弯弯挂着…他面上带着笑,口中是跟着一句:“阿姐,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弯弯、声调也跟着轻轻扬了几分,却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激动…相较起先前,如今的霍令君全然是一副小孩模样。

霍令仪看着霍令君这幅模样,一双眉眼也跟着泛开了几分笑,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笑说了一句:“昨儿在母妃屋子里的时候还说自己长大了,日后不要礼物了,怎得如今却又问我讨要起来?”

“阿姐——”

霍令君听人这般说,小脸却又红了几分。他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却仍旧握着人的袖子不肯松开,那张尚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霍令仪原本就是与他玩笑,如今眼瞧着他这幅模样自然也是软了心肠,不再说道什么。她从杜若的手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到了霍令君的手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往日不是与我说想要落松馆徐先生做得笔吗?”她这话一落,眼瞧着霍令君立时就绽开的眉眼,便又笑着继续说道:“你瞧瞧可还喜欢?”

霍令君一听这话,原先面上的那副可怜模样尽数消散。他忙接过霍令仪手中的锦盒打了开来,里头放着得正是一支毛笔…落松馆的徐先生做得一手好笔,无论是那笔身还是所用得狼毫皆是万里挑一,除此之外,他还欢喜在那笔身上题字作画。

笔是好笔,字与画更是一绝,因此徐先生所做的笔向来很受学子们欢喜。

只是他一年也难得做上几回,对外也当真算得上是供不应求…倒是未曾想到他当日随口一句,阿姐竟然就记在了心中。霍令君想到这便又仰了头朝霍令仪看去,眉眼弯弯,口中是掩不住的高兴:“多谢阿姐,我很欢喜。”

他这话说完便笑着往前走去,却是与林老夫人和许氏说道去了。

霍令仪看着他这幅未曾遮掩的欢喜模样,眉目之间自然是又泛开了几分笑,她刚想拧头与杜若说话,余光却是看见霍令章…她看着他那张沉默的面容依旧是素日的温隽,可那双眼却直直朝霍令君手中的锦盒看去,细看的话还能从中瞧见几分钦羡。

只是还不等霍令仪细看,霍令章却又敛了一双眉目。

霍令仪见此也未曾说道什么,指根却是磨了磨袖下握着的那只锦盒。

大抵是到了戌时时分,外头便想起了爆竹声。

林老夫人眼瞧着霍令君面上的向往便笑着搁落了手中的茶盏发了话:“好了,你们也不必在屋中陪着我了,早先门房也买了不少爆竹烟花,你们便一道去院子里瞧瞧吧…”等到这话说完,她是又看了眼霍令仪,跟着一句:“照顾好令君,那东西到底危险,可别受了伤。”

霍令仪闻言自是笑着应了。

姐弟三人一道往外头走去,只是出了帘子,霍令君便拉着霍令仪的手先往外头走去…他到底还有几分小儿心性,最喜欢这些东西,先前在屋里头还能忍着几分,如今耳听着外头的热闹自然是待不住了。

等到了外头,那些丫头、小子已开始放起了爆竹,眼瞧着他们出来忙敛了几分面上的笑意,跟着是走上前恭恭敬敬朝他们打了一礼。

霍令仪停下步子,她是先抚了抚有些微皱的衣袖,而后便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今儿个是除夕夜,你们也不必拘礼,世子要看烟花,你们且去把东西取过来。”

那些爆竹、烟花早是先前就备下了的,就等着主子发话。如今一听这话,自然有人忙去取了过来。霍令君眼瞧着他们把东西取来,便也不赖着霍令仪了,只迈了步子往前走去…霍令仪看着他面上的欢喜,倒也未曾拦着他,只是让杜若紧跟着人别出了事。

没一会功夫,便有胆子大的把那烟花点着了。那烟花共有十八响,每一响都是不同的花样,如今夜色深沉,烟花在天上绽开使得那夜色恍如昼日一般。

院子里充斥着一片笑闹声。

霍令仪的面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拧头朝霍令章看去…

此时周边都是一片喜闹声,霍令章也仰头看着天上的烟花,他的眉眼温隽、面容含笑,大抵是瞧见了霍令仪看过去的眼神,霍令章便低垂了一双眉眼朝人看去,口中跟着谦顺一句:“长姐有事?”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的指腹仍旧磨着袖中的那只锦盒,却是过了有一瞬的功夫她才抬了脸。而后她握着手中的锦盒朝人那处递去,眼看着霍令章微怔的双目,霍令仪的面上虽然仍是旧日那副模样,可心中却还是难得生出几分别扭。

这还是她头一回送霍令章东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他,只是前些日子和李安清出门的时候瞧见了一方玉佩,那个时候她不知怎得就记起过些日子便是霍令章的生日,而后便鬼使神差得买了下来…

今儿清晨霍令仪踌躇了许久,临来却还是让杜若备了锦盒装了起来,东西买都买了自是退不了,何况这玉佩是男儿所用,令君如今年岁还小也用不上,权做当日霍令章不顾风雪赶来救她一回吧。

霍令仪想到这,心中的那一份别扭倒也少了许多,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面容平淡,声调也没什么起伏:“你的生辰马上到了,这就当做你的生辰礼物吧。”

霍令章眼看着她手中的那只锦盒,面上却是还有着几分怔楞,那颗素来平稳的心也泛起了几分波澜。

他的确未曾想到霍令仪竟然会送他东西…

霍令章眼看着那只锦盒,却是足足过了有一瞬的功夫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得接过锦盒,等到手心有了这一份重量,他那颗高悬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还是长姐第一次送我礼物…”

霍令章微微低垂的面上带着未加掩饰的笑容,这抹笑意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深沉,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郎模样。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握紧了手中的锦盒,而后才抬了一双沾着笑意的眉眼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多谢长姐,我很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

这么多年——

他眼睁睁得看着霍令君向她讨要礼物,心中不是没有过钦羡的。就连先前,他看着霍令君握着那只锦盒的时候,眼中也忍不住滑过几分羡慕。霍令章知晓这个锦盒中的东西定然是比不过她替霍令君亲手挑选的礼物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欢喜,欢喜到一双眉眼也与旧日不同,多沾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愉。

霍令仪看着他面上这幅未加掩饰的笑意,心下只觉得越发别扭,不过就是一个礼物罢了,霍令章有必要如此吗?何况他连看都未曾看过,怎得就知道喜欢了?她想到这便又淡淡开了口:“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前些日子出门瞧见一方玉佩觉得不错便买下来了,你若不欢喜…”

只是她这话尚未说全,霍令章便又弯了一双眉目轻轻笑道,他的手中仍握着那只锦盒,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只要是长姐送得,我都欢喜。”

霍令仪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怪异,不过她终归什么都未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喜欢就好。”等到这话说完,她便迈了步子往前走去,却是未再理会身后人了。

烟花已放至最后一响。

没过一会那天上仅剩的那几道光亮也跟着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