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眼瞧着霍令君脸上的欢喜,面上是又多添了几分笑意,她一面是握过霍令君的手,一面是握着帕子拭着他额头的汗,口中跟着一句:“玩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天寒地冻的,若是受了风寒可就遭了。

霍令君虽然心中犹还觉得不满足,不过他也未曾再说道什么,只是乖巧应了“是”,而后便跟着霍令仪的步子往里头走去。只是在路过一处的时候,他看着尚还立在廊下的霍令章却轻轻“咦”了一声,口中是跟着一句:“二哥看起来好似很高兴。”

霍令仪闻言倒也止了步子朝霍令章那处看去一眼,他仍旧站在先前那处方向。在那琉璃灯盏的照映下,他虽然半低着头,可还是能从他那微微侧露的脸上看见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欢愉。

她的眉心轻轻折了几分,不过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与杜若说了一句:“你去唤二公子进去吧。”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便握着霍令君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心中对霍令章今日的表现却是免不得生出几分奇怪。

她从来都看不透霍令章,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沉稳得让人觉得可怕。她原本以为霍令章这次回来定然是为了林氏母女的事,可这段日子,她却是从未听他替林氏母女求情过,平日该如何还是如何,让人全然想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可有时候他却又仿佛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

就如今日,不过就是一个礼物,他也能开心成这幅样子。

当真是个怪人。

虽说除夕夜有守岁的习俗,只是林老夫人年岁终究是大了,何况她身体尚未痊愈,众人自然也不敢当真让她守岁。因此尚还在亥时,林老夫人由许氏服侍着睡下,众人便也回去了…霍令仪和霍令君扶着许氏回到锦瑟斋继续守岁,霍令章便独自一人回了陶然斋。

陶然斋中。

云开正坐在圆墩上做着女红,自打林氏去了西山,她也就自发到霍令章身边服侍起他的衣食起居。

如今耳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云开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而后是打了帘子迎了出去…眼瞧着霍令章面上难得的高兴,她先是一怔,而后是笑着替人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跟着是又一句:“奴还是头回见二公子这么开心。”

霍令章闻言却也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

他握着手中的锦盒,而后是打了帘子往里间走去,只是在瞧见摆在案上的那只荷包时,霍令章的步子却是一顿,连带着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凝滞了几分。

云开走在霍令章的身后,自然未曾察觉到他面上的神色,只是见他停了步子便也随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去。眼瞧着那只荷包,她便柔声解释道:“奴瞧这只荷包的针线坏了便重新修补了下…”她这话说完是又替人倒了一盏热茶,跟着是又一句:“这只荷包的样式太过老旧,布料也过时了,不若奴再替您重新做一只?”

她口中这般说着话,心中更是免不得诽语了一句:也不知这荷包是哪个丫头做的?这也亏得是二公子好说话,若不然就这样的手艺合该被赶出府去。

霍令章却未曾说话,他只是合了双目,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进这间屋子。”

云开闻言却是一怔,她红唇一张一合刚要开口说话,眼瞧着那烛火下霍令章脸上显露出来的漠然,心下却是一凛。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在二公子的面上瞧见过这样的情绪,在她的记忆里,二公子的性子一直都很是温和。

今儿个二公子虽然不曾发火,可那面上显露的漠然,还有话中那掩藏的暗愠却还是让云开止不住一怔。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原先还好好的。

不过云开终归也未说什么,她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于案上,而后是轻轻与人应了一声“是”。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朝人屈膝打了个礼,跟着才往外退去…只是走到布帘那处的时候,云开还是忍不住折身往身后看去一眼。

她看着霍令章紧紧握着那只荷包,微微垂下的眼中好似闪过几分挣扎和隐忍。

云开眼看着这幅画面,更是一怔,她一面打了帘子往外头走路,心中却是忍不住起了几分猜忌…这只荷包究竟是谁做的?二公子竟如此上心。

等到云开退下。

霍令章握着那只荷包往里间走去。

里头烛火只点了几盏显得有些昏暗,而他立在窗前,手中握着这只重新被修补好的荷包,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那弯月亮默声不语。却是过了许久,他才低头看了眼那只锦盒…锦盒早已被打开,里头放着一块玉佩。

玉佩通身翠绿,两面外侧皆刻着祥云做纹饰,正面中间却是一副秀丽江山。

霍令仪先前揣着这只锦盒走了一路,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意,可如今这样垂眼看着,他的心下却不知是何等感觉…他什么都不曾说,指腹却是缓缓拂过那块玉佩上头的纹路,带着几分珍重和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了几分力道便会损坏了它。

此时已快子时,屋里屋外皆是一片寂静。

而霍令章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挣扎和隐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合了双目,微微蜷起的指根有几分颤抖,或许他真得什么都留不住吧…就如这只荷包,不是他的东西,终归是强留也不得。

第54章

大年初一。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外头已是一片喧闹之声, 伴随着那阵阵爆竹声, 还有丫鬟们的喜乐声…她这处离得远, 可隐隐也能听清几分, 大抵是母妃遣人过来送封红, 几个丫头正在说着吉祥话呢。

她手撑在眉心处轻轻揉了揉…

昨儿个她过了子时才睡,如今还有几分困倦。

杜若听见里头的动静倒是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一面是在帷帐外头轻轻喊了人一声。等听到霍令仪应声,她便把那帷帐挽到了那金钩子处, 而后是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一件外衣,等霍令仪半坐起身便替人披上。

她取过一盏热茶奉了过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可是外头那些丫头说话吵醒您了?”

霍令仪闻言也未说什么,她接过那杯茶盏,等用下一口温水润了喉间才开了口:“难得一个好日子,也不必去说道什么,且让她们高兴着吧。”何况她今儿个应诺了令君, 要陪他去拜访江先生, 也到了该起的时辰了…

霍令仪想到这便把手中的茶盏重新递给了杜若,跟着是又一句:“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杜若闻言便又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往外头喊了一声,东西是早先就备下了的, 没一会功夫红玉便领着她们走了进来。

等到一番梳妆打扮,外头的早膳便也备的差不多了。霍令仪近来胃口不佳,小厨房里日日变着法子给她准备吃得,为得就是想让她多用些。大抵是今儿个桌面上摆着得这些菜肴瞧着爽口, 她倒是也难得多用了些…几个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眼瞧着这般,面上的笑意自然也跟着深了几分。

用完早膳…

霍令仪一面是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拭着手,一面是问道:“东西可都备好了?”

“都备下了——”杜若笑着接过怀宁手中的斗篷替人系好,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老夫人知晓您一片孝心,心中不知该有多高兴…打前儿您送得那块抹额,她就舍不得摘下,日日宝贝着。”

霍令仪闻言,面上的笑意倒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自打跟着许瑾初学做女红后,她这针线活比起往日的确要好上了不少,平日里她也会做些小物件给祖母和母妃…祖母怕冷,一到天冷的时候膝盖就受不了,她近来便又绣了一副护膝。

如今年里年节的,各家各户自然也到了走动的时候…她是怕祖母出门走动的时候,那双膝盖会受不住。

等到系好了斗篷,杜若也携了礼。

霍令仪便又接过红玉递来的兔毛手笼揣在手上,而后便往外头走去…去往昆仑斋的这一路,还是能瞧见不少年节里的气氛。那树上的大红灯笼皆是崭新的,因着这会时辰还早,里头的蜡烛也还未曾燃尽。

而经由抄手游廊往前走去的这条道上,还能窥见那些窗棂、门户上也贴着倒福和对联…这会外头还有人在放着爆竹,却是取“辞旧迎新”之意。行来走往的那些婆子、丫鬟更是个个穿着新衣戴着新的头花,眼瞧见她过去便恭恭敬敬打上一个礼、说上几句吉祥话。

这件件桩桩都在提醒着她,建昭二十年是真的来了。

霍令仪手揣着手笼中,她的步子仍旧未停,心中却是动了几分思绪…这时间过得是这样快,一打眼的功夫竟然就到了建昭二十年。

建昭二十年啊…

前世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霍令仪其实已经有些记不真切了,不过隐约倒是记起几分,那个时候的她定然是不如现在开怀的。那会家中一切事物都由林氏看管着,令君因为落水又损了身子,母妃与祖母的关系也依旧是那般不咸不淡…好在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林氏母女皆在西山,令君跟着江先生也越发出色了,就连母妃和祖母的关系也越渐好了…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走去。

霍令仪想到这,眉眼还是止不住泛开几分温和的笑意。

杜若瞧见她面上的笑意,面上自然也跟着开怀几分…她们做下人的,期望得就是主子能够高兴,主子高兴,她们也就开怀。她仍旧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往昆仑斋走去,昨儿放了一夜的爆竹,此时地上还有不少碎屑,几个婆子正在那处清扫着,眼瞧着她们过去便又齐齐打了一礼、连着是说了几句吉祥话。

霍令仪闻言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她刚要迈步往里头走去,迎面却瞧见霍令章披着一件玄色大氅从里头走了出来…霍令仪倒是未曾想到霍令章会来得这么早,不过她面上也未有多余的情绪,眼瞧着他出来也只是与人点了点头。

霍令章见她过来,却是先与她拱手打了一礼。

他的礼数周到,口中也如往日那般带着谦顺一句:“长姐来了…”等这话说完,他是又跟着一句:“祖母已经醒了,这会正在里头用膳。”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她眼瞧着霍令章这幅样子却是要出门的打扮,便跟着问了一句:“你要出门?”

“是…”

霍令章站直了身子,他的面上仍旧带着旧日的笑,口中是又跟着温声一句:“过几日我就要离京了,打算趁着如今尚还在家中去西山探望下母亲和三妹…”他这话说完便又与霍令仪拱手一礼,余后是又一句:“外头天寒,长姐且进去吧,我也要告退了。”

霍令仪点了点头,眼瞧着人退下却也未曾往里头走去。

她看着霍令章离去的身影,一双眉眼还是轻轻折起了几分。相较起如今的霍令章,她还是觉得昨儿夜里的霍令章更加真实一点…虽然有些怪异,可彼时他面上的笑容总归是真切的。

不过说到底——

其实现在站在她眼前的才是她所认识的霍令章啊。

杜若见她敛着一双眉目未曾走动,便也顺着她的眼朝霍令章看去,而后是在她身边轻轻说了一句:“二公子可真是奇怪,这么久也未曾替那对母女说道半句…也不知道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说道什么。

霍令章心思深沉,即便是她也难以窥见他的心思…他是怎么想的,她懒得理会,只要林氏母女安安生生得待在西山就是。她眼瞧着霍令章转出院子便也收回了眼,口中也不过跟着平平一句“走吧。”

未至午间。

梨花巷中便又迎来了一辆马车,正是霍令仪姐弟两人。

杜若和王大在后头拎着礼盒,霍令仪与霍令君便走在前头…等到了江先生所居之处,霍令君也不等王大上前,自己松开了霍令仪的手走上前叩起了门,他拉着铜环还没叩上几声,里头便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跟着是一道小童的声音:“谁呀?”

霍令君听到那道声音,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

他轻轻笑了笑,而后是朝里头答道:“阿离,是我,快开门。”

他这话刚落,门便被打开了,仍旧是当日那个小童,他穿着一身深色布衣,眼瞧着霍令君,面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小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给先生拜年,正好也来看看你…”霍令君这话说完是笑着从王大的手中取过一袋东西放到了阿离的手上,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你可不能贪吃,若不然让先生知道又给打你手心了。”

阿离眼瞧着手中的东西,圆圆的小脸上是又泛开了几分笑,口中是道:“先生才不会打我,他也就是瞧着凶…”待这话说完,他才看到站在霍令君身后的人。

霍令仪来过江宅也有几回了,阿离自然是识得她的,眼见她也在便又笑跟着一句:“贵人也来了。”

霍令仪看着眼前这个小童,面上倒是也跟着泛开了几分笑…令君回家的这段日子与她说起了不少江宅中的事,这其中自然也有关于这位“阿离”的,她想起令君说起这个阿离时的样子,俨然是把他当做朋友看待的。

两人身份虽然悬殊,可江先生为人素来随性,连带着府里头的人对那权贵士族也不见得有多少谦卑。

霍令仪倒觉得这样很好,令君年岁小,这么多年也没个好友…如今在这江宅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儿陪伴,倒也不错。她想到这便走上前轻轻揉了揉阿离的发,口中是跟着柔声说道:“你和令君年岁相仿,与他一样唤我姐姐便是。”

小童倒也不怕生——

他是看了眼霍令君见他也笑着点了头,便又重新朝霍令仪看去,脆生生得喊了她一声“霍姐姐”。等到这话一落,他便又引他们进了屋子,跟着是又与霍令君说道:“先生就在后院下棋。”

霍令君闻言便点了点头:“那我先去瞧先生,过会再来与你玩…”

等这话说完他便朝霍令仪看去,一面是朝人伸出手,一面是说道:“阿姐,我们过去吧。”

霍令仪轻轻应了一声,她握过霍令君的手,而后是与杜若两人发了话:“你们两个先跟着阿离把带来的东西放到里头去。”待这话说完,她便握着霍令君的手往后院走去,这条路她也走过两回,自然是熟悉的。

阿离眼瞧着他们离开,便引着杜若他们往另一侧走去。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他似是想到什么便止了步子…他忘记和小公子和霍姐姐说了,先生今日正在后院待贵客呢。

他转身往身后看了一眼,那处早已没了身影,他想了想便也未说什么。

那个贵人虽然瞧着冷冰冰的,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后院。

一株参天大树之下,江先生背靠着树干跪坐于蒲团之上。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黑子,等落下手中这一子,他才掀了眼帘朝对面跪坐的男人看去…眼瞧着李怀瑾那张一如旧日清平而又寡淡的面容,他是取过一旁的酒盏饮下一口,跟着才捋着长须笑道:“我听说冬狩那日,你舍命救了霍家那个丫头。”

等到这话说完——

他是又笑看了人一眼,跟着一句:“景行,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好心了?”

李怀瑾的手中亦握着一枚棋子,闻言他也未曾抬头,只是淡淡说道:“救她的时候也没有多想。”这话却是实话,那个时候他眼瞧着霍令仪摔落山坡,只顾得上救人,哪里还会有旁的想法?

不过…

当日若不是霍令仪,他自然也做不得如此好心。

李怀瑾想到这却是又想起当日在洞穴之中,那个小丫头仓惶而又闪躲的眼神…大抵是觉得有趣,他这张素来没有多少情绪的面上竟也扯开了一抹难得的笑。

江先生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一怔,他与李怀瑾相交多年,还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他把手中的酒盏落于案上,先前面上的笑也跟着收起了几分,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正色:“景行,你不会…”

他这话尚未说全。

李怀瑾却已抬了脸,他落下手中这一子,而后是取过桌上放着的茶盏用了一口…茶水在外头放了许久已有些凉了,入口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可他的面上却没有半点起伏。

他的指腹磨着茶壁上的纹路,一双丹凤目是看着远处的湖水,湖水之中时不时有锦鲤划过搅乱了那处的平静。

而他便这样握着茶盏看着那处,口中却是跟着一句:“这样也不错。”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丹凤目中却多了几分笑容…那个小丫头这样有趣,他的确是有几分动心了。

“你——”

江先生拧着眉心还想说话,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他抬眼往前看去便见霍令君朝他小跑而来。霍令君如今还年幼,此时小跑过来的脸上还透着几分绯红,倒是说不出的朝气…对于这个小徒弟,他心中也是有几分欢喜的,只是眼看着他身后的那人,思及先前李怀瑾的话语,他面上的笑却是又凝滞了几分。

他也不曾说话,只是折了眉心细细打量了人一回。

这位霍家女,他往日也曾见过两回。相较这世间的其他女子,这位霍家女不仅有胆识也有智谋,的确是有几分不同…不过她竟然能入李怀瑾的眼,这却是令他有几分好奇了。

这位霍家女究竟有什么本事?

江先生心中这样想着,眼中的神色便又多了几分探究。

霍令仪刚想提醒霍令君走慢些,只是眼看着他跟一道风似得往前跑去,便又无奈得摇了摇头。她脚下的步子未停,只是察觉到江先生朝她看来的眼神,心下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她来过江宅两回,除了头一回来得时候,江先生的眼中有几分探究,余后却也未有什么其他的表现了。

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何况她总觉得今日江先生眼中的这抹探究,却是要比头回见时还要多出几分。

霍令仪轻轻折了一双眉心,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探究,只不过坐在那处的是江先生,她心下虽然觉得不舒服,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好在这抹探究没一会就散去了,她松下一口气,而后便继续朝人迈步走去。

等到了人跟前,她便又与人屈膝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江先生。”

江先生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看了眼坐在对侧依旧品茗不语的男人,又看了眼一旁的霍家女,而后是站起身与霍令君说道:“回家这么久,往日教你的可还记得?”待这话说完,他一面是往前走去,一面是又跟着一句:“你随我来书房。”

江先生平日虽然随性,可说起功课却还是有几分严厉的。

霍令君也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临走的时候却是偷偷看了眼霍令仪,见她只是笑着点头未曾说道什么,他便忙跟着江先生的步子往前去了。

霍令仪却是等人走后才抬了一双眉眼,她原先低垂着头自然也未曾瞧见此处还有旁人,如今见此处竟然还坐着个人,心中自是一惊…不过她这抹惊疑只是刚起便又消落了下来。

身旁的男人披着玄青色绣祥云纹大氅跪坐在蒲团上,他的手中握着一盏茶,此时正低垂着一双眉眼品着茶。

虽然瞧不清相貌,可霍令仪还是认出了他。

霍令仪倒是不奇怪李怀瑾会在这处,当日表哥便与她说了“握瑜先生和江先生交好,平日也常有来往…”只是自从经历了上回的事后,她心中对李怀瑾难免多了几分旁的感觉。

何况当日他那话说得不明不白,使得她现在心中还生着几分别扭,自然也就不似往日见着他时那般肆意了。

这一方天地之下,两人谁也不曾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李怀瑾终于搁落了手中的茶盏,他站起身,而后是朝那个仍旧低垂一双着眉眼的丫头看去,是又过了有一瞬的功夫,他才开了口:“陪我走走。”

他这话说完也不等人应便径直往前走去。

霍令仪抬了一双眉眼,眼瞧着他离去的身影,她的眼中是闪过几分挣扎,可也不过一会,她却又挫败得在心底化作一声叹息。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咬了咬红唇跟上了李怀瑾的步子…两人一路往前走去,途中谁也不曾说话,到最后还是霍令仪受不住这样的静谧开了口:“当日之事,多谢您了。”

自打冬狩之后,她便未见过李怀瑾,自然也未曾有机会当面谢他。

等到这话一落,霍令仪想了想便又抬了一双眼帘朝人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如今您的身子还好吗?”近日李安清也来过家中几回,她自然也与人打听过,可不管李安清怎么说,她这心下却还是有着担忧的。

当日李怀瑾的那些伤势都有些见骨,哪里是说好就能好的?她想到这,一双眉心便又轻轻折了几分。

李怀瑾听着她话中未加掩饰的担忧,却未曾说话,他只是停下了步子朝人看去,眼瞧着身旁的霍令仪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避开了眼神…他微垂的双目闪过一道笑意,口中是跟着说道:“除了这个谢字,你与我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霍令仪听得这一句,袖下的指根是又忍不住轻轻一握。

她总觉得如今的李怀瑾一点都不像记忆中的那个男人,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寡言而又沉默,两人往日连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这样带着揶揄的话头了…她想到这更是拧了头不肯朝人那处看去。

有风拂过牵起了她的裙角,而她依旧低垂了一双眉眼看着足尖点着地,过了许久也只是轻声一句:“您想听什么?”

李怀瑾负手于身后,闻言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仪。

他什么话都不曾说,只是这样看着她…两人头顶的梅花开得正好,有风拂过,恰好吹落了几朵梅花落在了霍令仪的斗篷上。

白色的斗篷、鲜艳的红梅,在这冬日成了最好的一道光景。

李怀瑾伸出指尖轻轻拂过落在她肩上的那几朵梅花,而后在霍令仪惊疑的眼神中,才从喉间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霍令仪耳听着这一句,一时竟也忘记了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