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是有几分责怪自己的,倘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李安和也不会离开李家,他们叔侄之间的情谊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李怀瑾眼看着她眉宇之间的忧愁,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他仍旧握着她的手,闻言是柔声与人说道:“不要多想,此事与你无关…他是李家的长子,日后要担负起整个李家,我们都会老,而李家的兴衰荣辱也终将要移到他的肩上。”

他说到这是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心,跟着是又一句:“李家的子嗣可不能只经得起富贵春水,如今他还年轻,正好家中也有我们撑着,便让他去外头看看…”等这话说完,他是微微一顿,而后才又一句:“有时候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也就不会再耿耿于怀眼前的事了。”

霍令仪听得他这一字一句,却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不过…

她想起先前李怀瑾说后话时,眉目之间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也曾有耿耿于怀的事吗?

第85章

翌日清晨。

李安和离开的时候, 霍令仪正握着一本书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耳听着杜若这一声轻禀,她翻着书页的手还是稍稍停顿了下。不过也就这一瞬功夫,霍令仪便继续低头翻阅起手中的书册,口中也不过轻轻应了一声,道是知晓了。

等又翻了几页,她也未曾抬头, 却是又跟着说道一句:“过会让小厨房做几盘糕点给安清送去,估摸着这会她还在伤心。”

李安和这一走,除去母亲和大嫂, 最伤心的便是安清了。

杜若闻言自是忙应了, 她屈膝打了一礼,而后是打了帘子往外头去吩咐了…

霍令仪听着那脚步声越行越远, 手中握着的书册却是难再往下翻上一页,说到底,李安和今次离去总归还是有她的缘故…她想到这索性便把书册一合搁于案上,而后是抬了头朝那木头窗棂外瞧去。

临近十一月, 这天是越发冷了, 院中的梅花虽然还未开全, 可那枝头上倒是长了不少小花苞, 远远瞧去, 有白的、有红的,瞧着倒也有几分意境。

有风拂过…

那院中的幽香便也跟着一道打进了屋中。

霍令仪素来喜欢梅香,闻着这股子味道倒是也合上了眼, 她稍稍仰了头,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一双眉目渐渐舒展开来,面上也跟着浮现了一个笑。

杜若已吩咐人去做糕点,这会便又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眼瞧着坐在贵妃榻上的霍令仪,见她眉目之间挂着近些日子少见的笑意,步子是又踌躇了几分…她是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礼盒,却是又过了一会才重新提了步子朝人走去,等到人跟前,她便轻声说道:“夫人,东宫那位给您送来了东西。”

东宫那位?

霍令仪闻言,眉目微动却也未曾睁眼,她依旧合着眼,口中是不咸不淡得说了一句:“打开看看吧。”

“是…”

杜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低头打开了那礼盒。礼盒之中置了不少好东西,余外放着得却是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头所书得内容自然是几句赔罪的话,道是当日虽然不知周承棠所为,只是不管如何此事也是发生在东宫,让她千万不要介怀损了她们之间的情谊…

霍令仪听着杜若这一字一句,倒是终于睁开了眼。

她接过杜若奉来的字条瞧了一眼,那字里行间言辞切切端得是一副诚恳意,不过这东西来得未免也太迟了些…霍令仪手中仍握着那张字条,口中是问道:“周承棠可回柳家了?”

杜若闻言便回道:“奴先前去打探过了,她是早间才回得柳家…”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也未说什么,她只是把手中的这张字条扔进了那焚着清宜香的香炉中,眼瞧着那字条慢慢燃成灰烬,她的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却是又过了一瞬,她才开了口,声调也很是平淡:“她倒是谁也不得罪…”等这话说完,她一面是把那香炉轻轻往一处推了推,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把东西收进库房吧。”

“是…”杜若刚要应声退下,只是临来想到一桩事,她却又驻足了步子…她低头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又轻轻跟着一句:“近些日子那位一直在东宫将养,柳家那位二公子好似也没有什么动静。”

霍令仪闻言,面上倒也没有什么讶色。

她重新取过案上的书册翻看了起来,头也不抬得说了一句:“他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这样损害皇家脸面的事,但凡柳予殊还有点脑子,又怎么可能说出去?只要天家不动他,柳予殊自然也会死守这个秘密…”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他们?”

杜若说这话的时候,素来沉稳的面上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愤懑,虽然知晓周承棠身为公主想动她并不容易,可是只要想到当初若不是他们及时找到夫人,只怕夫人如今…她想到这,握着礼盒的手却是又收紧了几分,连带着面色也是又添了些许暗色。

就这样放过他们,她实在心有不甘。

霍令仪闻言,握着书册的手一顿,她仍旧不曾抬头,搁在书册上的指尖却是稍稍蜷起几分,前些日子才用凤仙花涂过的指甲在那日头的照映下显得越发娇嫩了许多…她眼瞧着那指甲,口中是缓缓说道一句:“秋梧巷的那位也该急了。”

杜若听得这话,眉心一动,倒是也反应了过来。她面上的愤懑和暗色渐消,眉宇之间倒是添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她瞒了这么久又迟迟未见我们唤她,也的确该急了。”

霍令仪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一句:“你今日就去寻她一遭…”待这话说完,她是往身后的软枕靠去,而后是又拧头朝那院子外头的光景看去…天上乌云突然压境,那原本的艳阳日头逐渐被掩去,这天地之间一时也显得有些昏暗起来。

她就这样看着天上那堆乌云,口中是缓缓说道:“这天也该变了。”

没过几日,这燕京城中却是流传着一则消息,却是说道那位文远侯府的世子、新任的光禄大夫柳予安竟然在外头置了个外室,如今那外室竟还有了身孕。

这消息原本不过流传在这市井小巷,只是也没费多少功夫,那些士族官宦的内宅后院却也都知晓了个遍,甚至连酒楼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早早起好了文章说道起来…

一时之间——

这燕京城中皆是在说道此事。

其实像这些侯府公子在外头养个女人,委实也算不上稀奇,只是偏偏这位侯府公子却是一直被众人誉为“第一公子”的柳予安,何况他除了那两个头衔,还有一个身份却是驸马,大梁唯一一个驸马。

那位安平公主素来受帝后宠爱,当初出嫁的场面,即便过去已有两年多的光景,却还是一直记在众人的心头。何况她又是个骄矜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个缘故想来也不会下嫁到文远侯府,如今自己的丈夫却背着自己在外头有了女人,而那个女人竟然还有了身孕…这岂不是狠狠在打她,打天家的脸?

因此这桩事刚刚闹出来,那些人却是想也未想,只当这回柳予安是要遭殃了…这两年,柳予安在朝中晋升得太快,早已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能借此机会让帝后惩罚一二,他们自然也乐得观看。

文远侯府。

周承棠一身华服端坐在椅子上,眼瞧着坐在身侧的柳予安,她撑在扶手上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精致的面上也忍不住闪过几分暗色…而这暗色之余,却是又沾着几分愤恨和委屈。

嫁给柳予安的这两年——

周承棠自问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妻子,她虽然自持身份也未怎么孝敬公婆,可对柳予安的情谊,却是半点也不曾少过。

她怕柳予安面上过不去,所以便弃置公主府不用,反而和这一众人住在这个又拥又挤的文远侯府…为了让他高兴,她不仅收敛脾气和骄傲,还替他洗手作羹汤,平素说话行事也都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

可柳予安呢?

他又给她什么?起初柳予安还未曾起势的时候,待她的确算得上不错,那段时间他们时常泛舟湖上,偶尔也会一道抚琴作画,就连一直跟着她的宫人们也常常说道他们是“神仙眷侣”。

那个时候,她是真得开心,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终于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可这两年…

柳予安渐渐谋得了哥哥的信任,在朝中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对她虽然算不上冷淡,却也不像往常那般知冷知热了…每每听她嗔怪,柳予安也只是说道“朝中事多”。

她心中有过气也有过怨,却从来不曾在人面前显露出来,平素最多也只是进宫同母后抱怨几句罢了…男人多重事业,这个她明白。

所以她虽然不高兴,却也从来不曾拦着他。

可她没有想到,柳予安竟然会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周承棠想起柳予安与她说道此事的时候,她是如何的震惊…她的确是震惊了,甚至足足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回过神来,她没有想到柳予安竟然会背着她在外头有女人,甚至那个女人还怀有身孕。

连她都没有柳予安的孩子…

那个女人竟然有了柳予安的孩子,这让她如何不气!

周承棠想找暗卫去把那个女人解决掉,却想起暗卫早就被母后召了回去,她想到这心下又扯开了几道怨气,连带着面上也闪过几分狰狞之色…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柳予安,口中是跟着一句:“柳予安,你对得起我吗?”

柳予安的手中依旧握着一杯茶盏,闻言倒是拧头朝周承棠那处看去一眼。

近来时常下雨,此时外头也是一副昏沉模样,他依着窗外打进来的几道光亮看着周承棠面上的那副狰狞之色,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不过他也未说什么,只是重新回过头握着茶盏饮用了一口茶,等到那股子茶香在喉间四溢开来,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人我已派去接了,你若不喜日后少见便是。”

他这话说得甚是平淡,就连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听在周承棠的耳中凭得却是又让她多添了几分怒气,这个男人今日来与她说道此事,原来并不是来与她打商量,他不过是来通知她,告诉她这文远侯府要进新人了。他竟然丝毫不顾她的脸面,不顾她知晓此事后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生气!

她想到昨日从东宫回来,还想着日后要待柳予安更好,就连他的那双父母,她往日最是看不起,可为了柳予安,她日后也愿意对他们好些。

她是想拿余生来同这个男人好好过的,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周承棠只觉得那颗心有如被锋利的刀狠狠切过,她强撑着身子端坐在椅子上,面容寒峭,口中是冷声一句:“我不准!柳予安,我说我不准!”

她说这话的时候,精致的面容越发狰狞起来,在那外头阴沉天色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有几分晦暗不明:“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同意这个女人进柳家的大门…她要是敢进柳家,你就小心你头顶的乌纱。”

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嗤声一句:“是不是这么多年我对你太过温柔,反倒让你忘记了我是什么人?”

周承棠这话说完,眼瞧着柳予安面上的神色,只当他是迟疑了…她面上重新绽开几许笑意,连带着先前一直僵硬着的脊背也跟着松缓了许多,就连声音也放柔了许多:“你把那个女人私下解决了,我就只当这个事从未发生过…日后你我仍旧和以前那样。”

到底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周承棠也不愿拿身份去压她,因此这话一落,她倒是又软了几分语调:“信芳,你该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想要孩子,我们日后也会有的。”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人伸出手,只是还不等她把手放在柳予安的手背上,便见到柳予安把手中的茶盏搁落在茶案上站起了身。

柳予安一身白衣被风吹得轻轻拂动,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周承棠…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说道:“公主请便吧。”

等这话一落——

柳予安也不再看人,只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迈步朝外处走去。

周承棠的手仍悬于半空之中,她怔怔看着柳予安离去的身影,眼瞧着那人越走越远,她似是还有些未曾反应过来…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他…难道真得不怕她去告诉父皇和母后?

柳予安的步子走得并不算快,外头乌云满天,而他的面上却依旧是素日的模样…一众宫人眼瞧着他出来自是纷纷一礼,只是还不等她们说话,里头便传来一阵纷吵声音,却是茶盏被砸在地上发出的碎裂声响。

宫人听到这个声响自是互相对望了一眼,她们看着柳予安越走越远,又听得里头的轰乱声音越发响亮,便也不敢耽搁忙打了帘子往里头去了。

东屋正堂。

冯氏虽然端坐在椅子上,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思来想去还是站起了身,只是还不等她往外走去便见柳予安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或许是见到了柳予安的缘故,她这颗高悬的心倒是也跟着松落了下来。

她一面是朝人迎了过去,一面是问道:“怎么样?她可同意了?”

冯氏说是这般说,可那一双精细修缮过得眉却一直紧拢着,凭她对周承棠的了解,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只是就算周承棠这回不同意,她也不能再由着她了…这说到底也是他们柳家的子嗣,怎么能放任在外头?

这两年来——

周承棠的肚子一直不见声响,碍着她的身份,冯氏也不敢替儿子安排通房,可这心下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原本以为娶了个公主媳妇,她日后也能跟着享福,可冯氏哪里想到,这福没享到,气却是受了不少…别人家都是媳妇伺候婆婆,到了他们柳家反倒是换过来了。好在这些年信芳争气,如今周承棠倒也安分了许多。

冯氏想到这便又开了口:“这回你可不能由着她做主,这可是咱们柳家头一个孩子,可得好生照顾着…她若不喜欢大不了就把那戚氏放在我这处养着,等日后戚氏生了孩子,再把她赶出去就是。”

柳予安听着她这一字一句,面上也未有什么神色,闻言也不过是温声一句:“我已遣人去接戚氏了,就劳母亲替她准备屋子了。”

冯氏原本还想说话,听得他这一句,却呐呐开了口:“什,什么?她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还不等冯氏问人,外头芷湘便匆匆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眼瞧着两人是先打了一礼,跟着便又急声说道:“夫人,世子,公主这会,这会已到影壁了,怕是这会就要进宫去了。”

冯氏听得这话,先前还未曾缓过神来的面上便又添了几分焦急…

若是周承棠真去了宫中和帝后告上一状,信芳这好不容易才走稳的路子难免又要出几分意外…她想到这也有些踌躇起来,一面是柳家的子嗣,一面是信芳的前程,这两样她哪个都舍不得。

相较冯氏和芷湘的焦急,柳予安的面上却没有多余的神色,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却是又倒了一盏茶饮用一口,跟着才又温声与人说道:“母亲不必着急,且让她去吧。”

这些年,他为太子做了这么多事,又岂是她这只言片语就能抹去的?

周承棠虽是公主…

可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公主罢了。

冯氏眼瞧着柳予安那副风光霁月的面容,倒是也定了几分神,既然信芳说了没事,那就必定不会有事…她想到这,心下倒也跟着平稳了许多,而这一份平稳之外便又是高兴:“快,让人去把我身后的抱厦整理出来,罢了,还是我去吧,你们这些孩子毛手毛脚的,只怕也拾掇个不清楚…”等这话说完,她是朝柳予安看去,跟着一句:“日后就让戚氏跟着我一道住。”

柳家好不容易才来了这么一个子嗣,她得亲自照看着才能放心。

柳予安闻言也只是温温笑着,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品茗不语,面上也照旧是素日的模样,却也瞧不出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约莫饮用了半盏茶,他眼瞧着冯氏兴致勃勃得往外头走去,才又拧头朝窗外看去,外头乌云压境,天色渐沉,大抵是暴雨将至。

若是她知晓此事,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柳予安想到这,握着茶盏的指根的手却是握紧了几分。

不过也就这须臾功夫——

柳予安紧握着茶盏的手便又松开了几分,如今她事事顺遂,只怕就算知晓此事也不会觉得如何吧。

他想到这,面上却是又化开一个似有若无的怅然笑意。

李家。

霍令仪正在剪着临窗的一枝梅花,时候虽然未到,可幽香却已在…

她想起近些日子李怀瑾时常皱起的眉心,却是想着把这抹梅香置于屋中。等把梅花插进了那美人花瓶中,杜若便把原先捧于手中的帕子奉了过来,霍令仪把剪子置于托盘上,而后是接过帕子问道:“戚氏进府了?”

杜若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才又柔声说道:“昨儿个已被抬进府中了,倒是把那外头的一众人都看傻眼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未加掩饰的笑意,跟着是又一句:“原本他们还以为凭着那位的脾气,这位戚氏却是怎么也进不了府的。”

霍令仪握着那方帕子拭着手,面上却也未有多余的神色,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周承棠这人把自己看得太重,如今柳予安在朝中根基已深,难不成她以为凭借她的一字一句还当真能掀起什么波澜不成?”

“不过——”

她说到这倒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这回未央宫的那位竟然什么都没有表示,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想来当日东宫之事,还当真是让这位皇后娘娘头疼了。

杜若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她重新替人续了一盏茶,跟着是又说道一句:“她不管那是好事,这位安平公主这些年仗着身份做了多少混账事,也是该让她吃吃这些苦楚了…”等这话说完,她便又跟着一句:“何况没了天家的庇护,戚氏在府中倒也容易些。”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也未曾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把手中的帕子置于托盘上,等接过杜若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说道一句:“日后便不必再去寻戚氏了…”

她和戚氏之间本来就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今戚氏既然已进了柳家,日后倒也没有必要再见了。

杜若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她还以为夫人留着戚氏日后还有大用,不过既然夫人已发了话,她自然也不会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道了一声“知晓了”。

等到杜若退下——

霍令仪手握茶盏,却是拧头朝院中看去…棋局已开盘,她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至于日后戚氏会如何,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继续双更,另一更老时间晚上八点。

第86章

日子进入十一月, 这天也变得越发寒峭起来, 府中上下皆已换上了冬衣,这屋子里头也都摆起了炭火…今儿个难得开晴,如松斋中坐了满满一堂人,就连近来事务繁忙的李怀瑾今日也未曾上朝。

程老夫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袄子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却时不时朝那锦缎布帘瞧去,口中也跟着一句:“这都什么时辰了, 怎么还没到?”

平儿听得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她一面是替人又重新续了一盏热茶,一面是柔声说道:“您别急, 前头李四不是说大爷已经至城外了吗?估摸着用不着多久, 就该到了。”

她这话一落——

郑宜和等人自是也跟着说道了几句,却是让人不要着急的意思。

程老夫人听得她们一字一句, 心下倒也跟着平缓了许多,她重新端起一侧的茶盏饮用了一口,等到那口茶刚刚压进喉间,外头便有人兴冲冲得过来禀道:“老夫人, 大爷回来了…”没一会功夫, 那锦缎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

外头的光漏进屋中, 众人皆循声看去, 眼瞧着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披灰鼠毛斗篷的男子。男子约莫四十余岁, 生得一张端正国字脸,眉目深邃,薄唇紧抿, 瞧着便让人觉得沉默端肃…

正是定国公府的现任国公爷,李怀信。

李怀信的步子迈得极大,等走到程老夫人跟前,便朝人直直磕了三个头,口中紧跟着一句:“不孝儿请母亲大安。”

“快,快起来…”

程老夫人思儿心切,这会见人终于回来,哪里舍得让他这般跪着?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起身朝人伸出手却是想去扶人一把…

李怀信见此自是忙起了身,他伸手握着程老夫人的手,等把人重新扶到位置坐好才又温声问道:“这些年,母亲在家中可一切安好?”

“都好,倒是你,在那苦寒之地一待就是三年…”程老夫人这话说完,眼眶便又红了几分,她握着李怀信的手细细瞧了一回,眼瞧着人较起往先越发消瘦了几分的面容,便又叹了口气:“瞧你,都瘦了一大圈。”

等说到这——

程老夫人倒也止了那话中的哽咽,却是又握着李怀信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才又一句:“这回陛下召你回京,可是打算把你留在京中?”

“陛下虽未明说,可儿子瞧他是有这个打算…”李怀信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程老夫人心中明白,如今天子之意还未明确,他们做臣下的自然也不可妄加揣测…她想到这便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与人说了几句家常话,眼瞧着他眉宇之间是一路舟车劳顿后的疲惫,她的心下便又泛起了几分疼惜:“好了,你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快去坐下吧。”

“是…”

李怀信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才朝右首那个位置坐下。他是家中长子,这一坐下,屋中一众人自是皆起身朝他一一问起安来…等轮到李怀瑾和霍令仪的时候,程老夫人手中仍旧握着一方帕子拭着眼角还未曾擦拭干净的眼泪,口中却是笑说一句:“这就是你三弟妹,今年七月进的门。”

当日李怀瑾成亲,虽说是给李怀信递了信,只是彼时李怀信还在外处公干,无诏自然也不好回京。

因此这回还是霍令仪重生后,头回见到李怀信,其实对于这位现任的定国公爷,即便是前世,霍令仪也只是在那家宴上见过几回却也算不得熟悉…这会等到李怀瑾朝人问过安,霍令仪便也按着规矩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大哥。”

李怀信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这个礼。

只是眼瞧着李怀瑾扶着霍令仪重新回到了位置,看着他面上那一副珍之又重的模样,李怀信的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讶色…当日他接到母亲的信,知晓景行要成亲,他虽然觉得惊讶倒也并无什么感觉。

景行这个年纪也是该娶一门妻子了。

可如今瞧着这幅画面,他倒是真得惊怔了一回,他有多久未在景行的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了?这样的小心翼翼、珍之又重,好似手中扶着的那人是这世间最珍重的瑰宝一般…看来这桩婚事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也是,倘若不是景行喜欢,只怕就算是母亲也奈何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