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

他这弟弟冷心冷情惯了,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总归不至于太过寂寥。

程老夫人眼瞧着这一屋子人,心下欢喜,面上自然也跟着浮现了几分笑意…年纪大了,最喜欢得便是家人团聚,只是想着远在外处的安和,她这眉宇之间却是又浮现了几分怅然,也不知道安和现在是到哪了。

平儿自幼就跟着她,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这会便笑着与她说道:“老夫人,这会大爷也到了,外头的宴席也摆得差不多了,可要这会就去用膳?”

程老夫人听得这话,倒是也敛了那份愁意,她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是与众人说道:“好了,这会时辰也差不多了,先出去用膳吧。”

她这话一落,众人自然一一应了“是”,等到程老夫人由平儿扶着往外头走去,其余人等便也跟着一道朝外走去…自打李安和离开家中后,程老夫人也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好兴致了,一餐晚宴却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歇。

等用完晚膳——

霍令仪等人便陪着程老夫人继续回到里头说话,而李怀瑾兄弟三人却是又另择了个地方继续吃起酒、叙起旧来。

如松斋。

程老夫人眼瞧着霍令仪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思绪一转便明白过来。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慈和笑意,手中握着一瓣平儿递来的福橘,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别担心,他们兄弟三人许久不见面吃回酒也是正常的…”等这话一落,她便又继续笑说道:“何况景行为人最是克制,不会多用的。”

霍令仪听得这话,又见姚淑卿和郑宜和一道朝她看来,面上的红晕便又扩散了几分:“媳妇哪有担心…”

她这话说得极轻,倒是惹得屋中众人又跟着笑了一回。

屋中一片欢声笑语,约莫是又过了两刻,姚淑卿便起身朝程老夫人说道:“媳妇晚上还要见几个管事,就先告退了。”

程老夫人听得这话,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她眼瞧着姚淑卿,红唇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到头却还是什么也不曾说…等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在茶案上,她才与人柔声说了一句:“你既有事就先回去吧,只是如今夜深,你也切莫太过操劳,有些事明儿个再做也不迟。”

她说到这听人应了声,却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说道:“今儿个定淮回来,你们夫妻也许久未曾见面了。”

姚淑卿听着后话,素来自持的面上却有一瞬得僵硬,不过也就这片刻功夫,她便又恢复如常…她是朝程老夫人又打了一礼,口中是又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才往外退去。

因着姚淑卿这一走,屋中却是静谧了有一会功夫,到后头还是郑宜和换了话题把屋中的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

霍令仪瞧着屋中重新恢复起来的热闹,心下却还是有几分奇怪,她手中握着茶盏微微低垂着眉眼,却是想着先前大嫂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大哥和大嫂之间太过疏远了些。

前世她未怎么理会李家事,倒也未曾觉得,可先前那副模样,她却是明明白白察觉到…大哥和大嫂两人之间一点都不似寻常夫妻。

今儿个大哥回来,无论是底下的奴仆还是其余李家的主子都是一副掩不住的高兴,可只有大嫂依旧是往日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半点也窥见不出欢喜。

而两人之间的这份异样,好似母亲和二嫂都知晓,或者说家中其余人也都知晓…

霍令仪心中虽然有疑,不过她素来也没有多少好奇心,因此也只是在心下转过一回心思便也未再多想了。

花厅。

烛火通明。

夜色已深,李怀信眼看着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怀彦,唇边却是泛开几分笑意:“还是和以前一样,沾酒就醉,也不知他早年的风流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等这话一落,他是又倒了一盏酒,而后才又朝李怀瑾看去,他面上的笑意仍旧未消,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李怀瑾闻言,面上也未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他的手中仍旧握着一盏薄酒,烛火打在那酒盏中,倒是映衬得那盏中的酒水也有几分潋滟:“我也没想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却是难得的柔和,连带着那双眉眼也跟着泛开几分笑意,他的薄唇轻轻掀起,口中是继续说道:“原本也只是觉得小丫头有趣,只是帮了一回又一回,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后来想着,既然舍不得,索性就娶了她吧…”

李怀瑾这话说完,便握着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等到那酒香四溢开来,他才又朝李怀信看去…酒盏被他握在手中把玩着,而他的面容也逐渐恢复了旧日的神色,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陕西那处如何?”

李怀信听他说及此事,面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端肃起来…他把酒盏置于案上,口中是道:“你猜得没错,袁怀早已私下投靠了太子。”

“陕西的兵力在我大梁境内最是强劲,袁怀的实力也不可小觑…”李怀瑾一面说着话,指腹却仍旧漫不经心地磨着酒盏上头的纹路,待又过了一瞬,他才又说道:“只是袁怀此人向来居功自傲,又鲜少服人,周承宇能收服他倒也不容易。”

李怀信听得这话,面色也有几分暗沉。

他是又倒了一盏酒,跟着是开了口:“我在袁怀身边已安置了内应,倘若他日后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提前知晓,只是…”他说到这却是一顿,而后才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我记得你并不喜欢那个位置,景行,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往日不管他怎么说,景行却也从未有过什么表示,而今…难不成是与那位三弟妹有关?

“我的确不喜欢…”

夜色幽深,李怀瑾眼看着廊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而他缓缓说道:“可这天下不该由他周承宇来坐,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又最是阴险,若是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于我们而言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李怀信闻言倒也未再说道什么,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李怀瑾的肩膀,跟着是又一句:“你既然已想好便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李家上下皆在你的身后。”

李怀瑾循声朝人看去,眼瞧着李怀信面上的那副端肃,他的面上倒是又化开了几分笑意…以往他的确不想去争这些,甚至还想过远走他乡,可如今他却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一味避让就可以解决的。

他的身份和存在就注定这场喧嚣已不能这样简单的结束…既如此,那就一战吧,为了此生想守护的这些人,这一战,避无可避。

夜色清幽,有风拂过布帘打进屋中,散了一室酒香…

李怀彦依旧呼呼而睡。

李怀瑾手握酒盏,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看着李怀信说道:“我听人说,大哥今次带来了一个女人,如今正置在外头…”

等这话一落——

李怀瑾是又一顿,跟着才又淡淡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处置?”

李怀信闻言,握着酒盏的手一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盏中轻晃的酒水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她和淑德太像了,在陕西刚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却是又过了一会才又跟着很轻一句:“我知道斯人已逝,别人再像终归也不可能是她,可人的执念,有时候就是这样。”

李怀瑾听得这话,一时却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紧抿着薄唇,等饮下手中这一盏酒才又说道:“大哥屋中的事,我原本不该管,可大嫂为李家辛劳多年,你这样难免寒了她的心。”等这话说完,他便放下了酒盏站起身,而后是又朝人一礼,跟着是一句:“我让人来带二哥回去,至于这桩事,大哥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李怀信看着李怀瑾离去的身影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握着手中酒盏轻轻晃着,眼瞧着那酒波轻晃,而他的叹息声在这夜色中缓缓散开。

却是又坐了两刻——

他才起身朝东院走去,院中侍立着的丫鬟眼瞧着他回来自是忙迎了过来,却是要扶他…李怀信见此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他掀了眼帘朝正屋看去,那处还留着烛火,只是还不等他迈出步子,那屋中的烛火便被人吹灭了。

丫鬟瞧着这幅模样,面色一白,跟着是轻轻说道:“夫人自打知道您回来后,便日日高兴得睡不着,这会估摸着是等得累了…”她这话说完便又小心翼翼跟着一句:“奴这就去同夫人说。”

“不必了…”

李怀信淡淡发了话,他负手立在院中,一双眼依旧看着那间已经灭了烛火的屋子…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去。

相隐斋。

霍令仪依着烛火靠在软榻上翻着书,其实如今夜已深,她哪里瞧得进什么书?不过是因为如今李怀瑾还未曾回来,她睡不着,索性便拿本书随便翻翻,只是越往下瞧便越想打呵欠…

侍立在一侧的杜若瞧着她这幅模样,便柔声劝道:“您先去睡吧,若不然三爷回来了瞧着您这幅模样又该说了。”

霍令仪闻言是把手中的书一合,而后是轻轻按着眉心问道:“几时了?”

“刚过亥时…”

杜若这话一落,还想劝人,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红玉请安的声音…却是李怀瑾回来了。

霍令仪听到这个声响倒是睁开了眼,她看着李怀瑾打了帘子进来,便起身趿了鞋迎了过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您回来了…”这话刚刚出口,她便闻到了李怀瑾身上的那股子酒味。

她轻轻皱了一双眉,跟着是拿手轻轻挥了一挥,待闻见这股子熏人的味道,是又拧着眉心说道:“您喝了多少?闻着怪是熏人的。”今儿个李怀瑾他们用得是李怀信打陕西带来的烈酒,比起往日,这味道自是要浓烈几分。

“杜若,去把…”

霍令仪原是想让人去把暖炉上煨着的醒酒汤取过来,只是还不等她把话说全,李怀瑾便已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他这一举动却是让霍令仪一怔,连带着那喉间的话也跟着一顿。成婚这么久,两人私下再是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在这明面上、在这些丫头婆子的跟前,李怀瑾向来算得上是克制。

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杜若眼瞧着两人这幅模样也是一愣,等回过神来她便忙垂下了头打了帘子走了出来,临来还把刚要端水进来的红玉也跟着一道拉了出去…霍令仪耳听着帘外传来红玉的抱怨声“你做什么?我这水还未放进去呢…”倒是也回过了几分神。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人是想挣脱李怀瑾的怀抱,只是挣了许久也不曾挣开,索性也就由着人去了。

“您怎么了?”

霍令仪总觉得今夜的李怀瑾与平日有些不同,难不成是喝醉了?她想到这便又抬了眼朝人看去,只是瞧着他那双依旧清明的眼眸,非但不见丝毫醉意,反倒是比平日还有清亮几分。

李怀瑾抱着霍令仪,一双丹凤目却是又低垂了几分朝人看去,眼瞧着她布满了疑惑的面容,他什么也不曾说,指腹却是轻轻滑过人的眉眼。

霍令仪乍然被他这一番触碰,只觉得心下一跳,又看着他那双幽深的丹凤目,更是忍不住红了脸…她稍稍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注视,眼瞧着那轻轻跳动着的烛火,声音却也泛起了几分喑哑:“夜深了,您明儿个还要上朝呢。”

李怀瑾听得这话,倒是终于开了口:“晏晏…”

“嗯…”

霍令仪轻轻应了一声。

李怀瑾听得她应声却也不曾说别的,只是又轻轻唤了她一声:“晏晏…”

这人…

难不成真得喝醉了不成?若不然怎么会是这幅模样?霍令仪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怎的,却是又拧了头朝人看去,眼瞧着他这一错不错地注视,她的口中是又跟着轻轻答了一声:“我在。”

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您今儿究竟是怎么了?”瞧着怪是不对劲的。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喊你的名字…”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手撑在霍令仪的发上却是轻柔得抚着她的长发,他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仪,带着从未显露于外人跟前的缱绻和缠绵,却不再说话。

李怀瑾想起先前和李怀信的那番对话…

开弓已没有回头箭,棋局已开盘,不到输赢便无法回头。

这一段时日,他也曾想过,或许当初是不是不该招惹这个小丫头,以后的日子注定波澜不定,小丫头跟着他怕是难再有一日安稳。

只是——

终归是舍不得啊。

人世沧桑,他寻觅这么久才能遇见她,哪里舍得未曾与她共白头就这样离去?李怀瑾想到这,抚在她发上的手却是又一顿,眼中的神色却是又深邃了几分,就算是为了她,他也不能输。

第87章

夜色幽深, 如松斋中却灯火通明。

原本在屋中伺候的丫鬟早已被平儿一道领着带了出去, 这会屋里头也只剩了程老夫人和李怀信两人…

程老夫人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跪在底下的李怀信,素来慈和的面上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暗沉,她的手撑在那刻着万福如意的紫檀木扶手上,一张脸紧绷着,却是过了好一会功夫,她才冷声说道:“你糊涂啊!”

原本儿子回来是一件高兴事, 程老夫人也的确过了几天高兴日子,哪里想到今儿个要入榻歇息了,她这大儿子却突然找上了门…定淮素来最守规矩, 能让他连夜找上门来必定不会是一件小事, 因此程老夫人是想都未想便重新披了衣裳让人进来了。

哪里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桩消息。

程老夫人想到这, 面上的神色却是又暗沉了几分,她眼看着人说道:“从小到大,你们兄弟三人,你最是守规矩…如今安和都到了娶亲的年纪, 你却行出这样的糊涂事。”大抵是说到了气处, 她却是连着咳了好几声。

“母亲要训儿子也切莫折损了自己的身子…”

李怀信眼瞧着她这副模样, 面上自然挂着未曾遮掩的担忧, 他一面说着话, 一面是取过搁置在一侧的热茶想给人奉过去…只是还不等他把茶盏奉到程老夫人的跟前,便又听她说道:“我且问你,这桩事你究竟是何打算?”

“你如今年岁大了, 你房里的事我原本也不该管了…”

“可你既然把话说到了我跟前,我就难免要问你一句,你要如何?”

李怀信听得这话,却是把茶盏先奉到了靠近程老夫人的茶案上,而后才又重新端端正正跪在了人跟前…他的脊背端直着,面容也依旧是往日那副端正的模样,却是过了有一瞬功夫,他才答道:“秦氏为人乖巧,身世也清白,这些年在陕西也多亏她前后打点着才免去儿子的后顾之忧。”

他说到这是又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何况如今她已有了儿子的骨肉,儿子总不能凉了她的心。”

程老夫人闻言却未曾说话,她的手依旧撑在那扶手上,眉眼低垂,面上依旧是一副端肃的模样,却是头回细细打量起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叹了一声,口中是轻轻说道:“这些年,淑卿忙里忙外把咱们整个李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半点纰漏也不曾出过错。”

“你说你不能凉了秦氏的心——”

“可淑卿呢?你可曾替她有一丝半点考虑过?她是和你喝过合衾酒、拜过高堂和天地的结发妻子…”程老夫人说到这是又一顿,眼看着李怀信较起先前越渐沉默的面容,她是又叹息了一声,跟着才又说道:“定淮,当年是我和你父亲替你做主择了淑卿做你的妻子,你是我们李家的长子,日后要担负得是整个李家…因此即便明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我和你父亲还是替你做了主让你娶了淑卿,你若当真要怪就怪我们。”

她这话一楼——

屋中更显静谧,红烛幽幽,伴随着的是程老夫人轻叹一句:“你明明知道,若论无辜,淑卿所受的并不比你少。”

屋中烛火摇曳不止,李怀信听得这话终于还是合上了眼睛,烛光打在他那张素来坚毅的面容上,显露出几许鲜少露于人前的怅然,他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说道:“您说得这些,儿子都知道。”

“当年儿子娶她的时候,就早已放下了前尘事,想着要和她好好过日子…”

“您说她无辜,可是淑德呢?难道她就不无辜吗?”李怀信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稍稍停了一瞬,他的神色微动显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就连袖下握着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他仍旧不曾睁开眼,口中却是又跟着一句:“当年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淑德又怎么会死在那群山贼的手中?”

屋中萦绕着李怀信的声音…

程老夫人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一字也未曾吐出…当年之事,若说有错,其实谁又没有过错呢?这些年她时常在想,是不是当初不该让定淮和淑卿在一起?可这世间那里又有后悔药?

这么多年,她向来不喜干涉他们的生活,却未曾想到,这人生头一回干涉却酿成如今这样一番局面。

程老夫人想到这是又叹息了一声,她的手撑在眉心处,轻轻揉着那处的疲惫,也未看李怀信是副什么模样,只是与人淡淡说道:“我们程家世代清白,那个秦氏纵然有了我们程家的骨肉,可她要进府,还得好生教导了规矩…燕京不是陕西,定国公府更不是你在陕西的那个宅子,我不管往日她在你身边如何,可她既然要进我们李家的大门就得守我们李家的规矩。”

等到这话一落——

程老夫人是移开了撑在眉心上的手,眼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怀信,她是又停了一瞬,跟着才又说道:“此事我还要问过淑卿的意思,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在我们李家,她不仅是你的夫人,更是咱们李家正正经经的国公夫人…”

李怀信听得这话却也未曾多言,只朝人又拱手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是,儿子全凭母亲做主。”

程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是想张口再说道几句,临来却也只是挥了挥手,面带倦容,语气疲惫,是言:“你先退下吧…”

等到李怀信退下——

平儿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眼瞧着程老夫人面上的倦容,心下却是也叹了口气。她提了步子朝人走去,等走到程老夫人跟前,是重新给了续了一盏安神茶,而后便侍立在人身后轻轻替人按起头上的穴位。

程老夫人也不曾说话,她只是合了一双疲惫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了口:“你说我当年这么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您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着想…”平儿一面轻轻按着穴位,一面是柔声说道:“大爷是咱们李家的长子,淑德小姐太过天真烂漫了些,的确不适合当咱们李家的长媳。”

程老夫人听得这话,却是又叹了一声,她睁开眼,瞧着那轻轻晃动的烛火,口中是又一句:“当年若不是因为那桩事,他们两人之间也不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那位秦氏…”她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还是闪过几分暗色和不喜:“你让言嬷嬷明日先去瞧瞧,至于淑卿那处,明儿一早你亲自去找她一趟,就说我有事同她说。”

平儿闻言是又轻轻应了一声…

她看着程老夫人面上的怅然,便又跟着一句:“您放心,大夫人会谅解您的。”

程老夫人摇了摇头,口中是这样说道:“我倒希望她能吵能闹,她早年多鲜活的一个人,可如今呢?我看着她这幅模样,实在心疼…”这话平儿不好接,好在程老夫人也未曾想过她会接话,等这话一落,她便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按,而后是坐起身了身由人扶着往里头去了。

几日后。

秦氏一顶小轿从后门被抬进了府,因着不过是个妾氏,程老夫人也不过只是遣人与李家的几位主子说道了一声…霍令仪听到这道消息的时候,正在临窗剪花,耳听着杜若禀来的这一句,她却是足足愣了有片刻的功夫。

闲适日子过得久了,她倒是的确忘了,前世大哥从陕西回来的时候还当真带了个女人…

只是彼时她懒得理会李家的事,即便知晓此事也未曾说道什么。

何况那个时候母亲不喜秦氏,即便她怀有身孕也从未让她出现在众人跟前,霍令仪除了在园中远远瞧见过她几回,平日里却是连句话也不曾说道过。

杜若一面是奉过去一块帕子,一面是轻轻说道:“大夫人肯定伤心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也跟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怎么可能不伤心?即便大嫂平日瞧起来冷冷清清的,可女人家碰到这样的事,又哪能真得开心起来?她想到这是又叹了口气。

等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

霍令仪眼瞧着那盆刚刚修剪过的兰花,口中是说道:“大嫂素来喜欢这些清雅的东西,过会你把这盆兰花送过去吧…”她这话一落,还不等杜若应声便又跟着一句:“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来到李家这么久,她还从未登门去拜访过大嫂。

霍令仪想到这便又问了一声时辰,等杜若答了,她便由人扶着去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而后才让人捧着那盆兰花一道朝东院走去了。

东院依旧是素日的那副清净模样,好似并未因为这处多了一个人而有几分不同…只是那侍立在廊下几个丫鬟的面色,较起往日还是能窥见几分异色的。还不等霍令仪走近,那处的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走出来的是姚淑卿身侧的大丫鬟,名唤子默,她眼瞧着几个丫鬟的面色便皱了皱眉,口中是压低了声的一句话:“平日夫人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无精打采的,还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这话一落——

其余一种丫鬟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不过也有个年纪小的丫鬟忍不住轻声辩了起来:“子默姐姐,我们也不是不想打起精神,只是大爷这回委实太过分了些…夫人脾气好,这才不曾说道什么,可我们这些跟在夫人身侧的,哪个能真忍得下这口气?”

“姐姐跟着夫人的时间最久,难不成姐姐当真能忍下这口气?大爷不心疼夫人,可我们实在不忍夫人难受。”

子默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也有片刻的僵硬,只是她终归也未曾说道什么,眼瞧着几个丫鬟,她倒是缓了几分语调:“不过是个妾氏,哪里值得你们这样的阵仗?夫人既然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们这般作态落在旁人的眼中,岂不是让人笑话?”

等这话说完——

子默似是还想说道什么,便瞧见霍令仪主仆两人正朝这处走来,她是一怔,而后便重新敛了面色笑着迎了过去…等走到霍令仪跟前,她是恭恭敬敬先打了一道礼,跟着是恭声一句:“三夫人。”

霍令仪眼瞧着她过来,便也笑着止了步子,她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才开口问道:“大嫂这会可空闲?”

“打先前管事才刚走,这会夫人正在里头坐着呢…”子默这话说完,又瞧见杜若手上捧着的那盆兰花,便又笑着扶了霍令仪的胳膊往前走去,跟着是又一句:“夫人若知晓您来瞧她,准是开心的。”

原先侍立在廊下的一众丫鬟眼瞧着她们过来,自是纷纷敛了心神朝霍令仪打了一道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