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又由人通禀过——

子默便扶着霍令仪走了进去。

姚淑卿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账册,眼瞧着霍令仪进来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册子,口中是跟着温声一句:“你来了。”

“大嫂…”

霍令仪是先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柔声说道:“今儿个花房那处刚送来几盆花,我知嫂嫂喜欢兰花,便给你送来了…”等这话一落,她便让杜若把兰花给了子默,而后是又朝人走了过去,跟着是又笑盈盈的一句话:“还有一事是知晓嫂嫂这儿的茶好喝,特地不请自来想讨一碗茶喝,不知可叨扰了嫂嫂?”

姚淑卿看着她这幅笑盈盈的模样,眉眼之间倒是又化开了几分笑意。她笑着朝人伸出手,等霍令仪坐在了自己身侧,才笑着说道:“什么不请自来,你来我再是欢喜不过…”等这话一落,她是又与子默说道:“去倒一盏三夫人喜欢的雨前龙井,用去岁留下来的雪水煮开。”

等到两个丫鬟一道退下——

姚淑卿才又握着霍令仪的手说道:“日后你若想来也不必特地挑时辰,只不过如今天日渐寒,还是等那日头高了再过来,没得受了风寒,小叔又该心疼了。”其实她心中怎么会不明白,今儿个霍令仪是为何而来?

左右不过是因为那个秦氏罢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面上倒是泛开几分红晕,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依旧笑着说道:“往日是怕嫂嫂事多不敢前来打扰,如今有了嫂嫂这话,我倒是心安了,日后嫂嫂可不准嫌我烦。”

两人这厢说道了几句,子默便也笑着捧了茶点过来了。

除去一盏茶,并着得还有几块糕点,模样精致,瞧着便令人有几分食欲…即便霍令仪素来不喜这些糕点之物,倒是也难得多用了两块。

姚淑卿见她欢喜,便又笑着说道一句:“我知你素来不惯那些甜食,这几道糕点用得是蜂蜜,吃着清口倒是不腻…你若喜欢,我便让人把法子说于你身边的丫鬟听,日后你也可以让身边人这样做。”

霍令仪闻言便笑握着帕子拭了拭唇角的痕迹,而后是又笑跟着一句:“那便多谢嫂嫂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霍令仪对这位大嫂却是心中敬佩的,且不说这偌大的一个国公府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众人的喜好也被她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拧头朝姚淑卿看去,眼瞧着她面上依旧是往日那副端庄自持的模样,却是半点也窥不见什么异色。

霍令仪这心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大哥和大嫂之间究竟有什么隔阂,只是探人隐秘这样的事,她做不出…她所能做得也只是常来东院陪她坐坐,与她说说话。霍令仪想到这便也敛了心下的那番思绪,而后是又重新换上了笑颜与人说起话来。

姚淑卿虽然平素瞧着端庄冷清,可她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两人说起话来倒也很是和睦。

这一番话语却是歇在午膳之后——

因着姚淑卿午后还要见管事,霍令仪便与她先提出了告辞。

霍令仪由杜若扶着朝外头走去,只是还未曾走出东院便瞧见两个身影往这处走来,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袄裙、头梳堕马髻的,瞧着年岁也不过二十余岁…便是今儿个刚进门的那位秦氏。

这还是两世里头——

霍令仪头回这般近的瞧见秦氏的样子,眼瞧着她模样秀丽,眉眼之间还存有几分天真烂漫,倒不像是个会生事的性子…不过,人心难测,又岂能真得从一副面容上窥见出什么?

她这一思一索间,秦氏也已由丫鬟扶着走到了她的跟前。

秦氏是朝霍令仪先屈膝打了一道礼,口中也跟着轻柔的一句:“妾身给三夫人请安。”

霍令仪闻言倒是垂了眼帘瞧了眼屈膝半跪在跟前的秦氏,她抿了抿唇却也只是同人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的这道礼,话却是一句也不曾说…而后,她便依旧由杜若扶着往外头走去。

姚淑卿听着子默的轻禀也未曾说道什么,她依旧握着手中的账册翻看着,口中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她回去吧,她如今身子重,平日若无事也不必过来…”子默闻言刚要应声退下,便又听得身后传来姚淑卿的一句:“她长得当真像…她?”

子默听得这话,脚步一顿,她是重新转回身子朝姚淑卿看去,却是过了有一瞬的功夫才轻声答道:“是有几分相像,不过再像也不是二小姐,大爷也不过是一时被障了双眼罢了。”

姚淑卿仍旧握着那本账册,却未再往下翻去,她低垂着一双眉眼,只是幽幽一句:“他还是在怪我…”

“夫人…”

子默见她这般,刚要劝说,便只见姚淑卿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道什么。

等到子默退下——

姚淑卿才合了手中的账本朝窗外看去,外头晴空万里却散不开她的心中的阴霾:“我又何曾有一日原谅过自己?”有风拂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没一会便被吹散了。

夜里。

霍令仪和李怀瑾吃完晚膳,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天上明月高悬,院中的大红灯笼也高高挂着,两人自然也不必由人在前头掌灯…李怀瑾握着霍令仪的手缓步往前走去,待察觉到今日身边人与往日有几分不同,便依着那灯火垂了眉眼朝人看去,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轻愁便问道:“怎么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红唇蠕动了几回,终究还是轻轻说了起来:“今儿个我去东院见大嫂了…”此事终归还涉及了大哥,她也不好太过说道什么,便也只能跟着叹了一声:“大嫂这样好的人,我瞧着难免心疼。”

李怀瑾听得这话,便停了步子,他的手轻轻抚过霍令仪微拢的眉心,口中是一句:“众人有众人的缘法,有些事我们身为局外人终归也说道不了什么。”

这个理,霍令仪自是知晓的,只是人有亲近,她心中难免不对大嫂生出几分可惜…

不过——

她终归也未再说道什么。

如今事已发生,多说也无意。

余后几日,霍令仪平素不是陪着程老夫人抄写佛经,便是去东院和姚淑卿说话…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今儿个她刚从东院回来,杜若便迎了过来…霍令仪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心下思绪一转便让众人都退了下去,等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她才开了口:“出了什么事?”

“柳家的那位近些日子常常递信到茶馆,奴怕有什么事便去了一回…”杜若这话说完眼瞧着霍令仪面上也未有什么神色便又松了一口气,跟着她是又走近几步,而后是压低了声在霍令仪的耳边说道一句:“那位说安平公主好似是有孕了。”

第88章

霍令仪听得这话, 拭手的动作一顿, 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掀了眼帘朝杜若看去,问道:“她怎么说的?”

“戚氏说是前些日子去给安平公主请安的时候,瞧见她面色不对,还有几分症状和她刚怀孕的时候一样…”杜若说到这却是又停顿了一瞬,她弯了腰身附在人的耳边, 却是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句:“戚氏还瞧见他们私下请了大夫进府,只是那大夫隔日就不见了,听说是回家探亲了。”

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如今柳家也没个动静, 看来是并不知晓这桩事。”

周承棠她那个性子, 倘若她真有了身孕,绝对要闹得满燕京城都知晓, 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

除非…

杜若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思绪,是又轻轻说了一句:“您说安平公主怀得会不会是…”她这话未曾说全,可霍令仪却听了个明白。

霍令仪握着那方帕子,眉眼微垂, 红唇紧抿着, 闻言却不曾说话。她心下的确是有几分猜测, 只是这种事到底也不是光靠猜测便能说得清的…何况如今替周承棠诊治的那位大夫也已经出城, 这要真想找起来只怕也得费上一段功夫。

她想到这是又凝神细想了一回, 而后才开了口:“你遣卫云去寻一寻那位大夫,若是寻到便先安置起来,另外戚氏那处, 你让她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到这话一落,霍令仪便又重新握着帕子擦拭起指根。

杜若闻言是轻轻应了是,她刚要退下便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去的时候,你提点戚氏一句,让她私下注意着些柳予殊和周承棠,看看他们两人可有什么来往动静。”

倘若周承棠当真怀了柳予殊的孩子,日后倒是有好戏看了。

只是不知道周承棠究竟是如何打算了…

杜若闻言,步子是又一顿,她回身看了一眼霍令仪,眼瞧着她的面上依旧是素日的那副模样,她便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又应了一声,跟着便打了帘子去安排了。

文远侯府。

周承棠端坐在椅子上,她的面色较起往日显得有几分惨白。

这会她的手撑在那茶案上,红唇紧抿,一双凤目定定瞧着那盆花房新送来的盆栽,可心思却全不在上头…耳听着那布帘被人打起的声音,周承棠才回过神来。她忙抬了脸看去,眼瞧着那穿着绿色袄子的丫鬟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精致的面容依旧有几分紧绷,口中也紧跟着一句:“怎么样?”

那丫鬟闻言是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是压低了声回道:“您放心,奴已找人去追杀那位大夫了,估摸着这会他已经死在城外了。”

周承棠听得这话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她往后靠去,原先紧绷的面容也跟着缓和了几分…寒冬腊月,可她却觉得身后浸出一身汗来,黏糊糊得混在一道,很是难耐。若搁在往日,她早就要遣人准备衣裳重新洗漱了,可如今她却委实没有这个心情。

她只是坐在椅子上,恍若有几分劫后余生得模样轻声呢喃道:“死了就好,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周承棠这话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却是又握住了丫鬟的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丫鬟:“你可确信他一定死了?”

周承棠这力道用得极大,那绿衣丫鬟只觉得手腕一疼,差点便惊呼出声,可她到底还是轻咬舌尖把那一声惊呼重新咽了回去。等稍稍平缓了几分心绪,她才轻柔得握住周承棠的手柔声说道:“您放心,奴找得是燕京城里最好的杀手,从来没有人可以躲得过他们的追杀。”

“何况那不过是一个寻常大夫,这燕京城里这么多大夫,谁又会去在乎他的去留呢?”

许是丫鬟的声调太过柔和,或是那话中的笃定,周承棠总归是稳了心神,她重新靠了回去,脸上却因为先前那一番动作沾了几分薄汗:“是啊,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夫,没有人会在意的…”

周承棠说起这话的时候,心下难免还是有几分责怪母后,倘若不是母后把她身边的暗卫全部调走,她又何必这般艰难,就连杀个人都得如此麻烦。

只是大夫虽然死了,可她肚子里的这个东西…

周承棠想到这便低垂了眉眼朝那腹部看去,冬衣本就厚实,何况如今月子尚浅,那身子自然也未显出几分…可不管身子有没有显怀,她这心下的厌恶却是没有一刻歇停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往日周承棠最是期盼孩子的到来,可她要的是和柳予安的孩子,而不是一个产于一场昏迷情/欲中的…孽畜。

周承棠的手撑在小腹上,她只要想到这个孩子是由于什么才存在的,就恨不得让他死于腹中…大抵是真的厌恶,她撑在小腹上的指根逐渐收紧,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让这个孩子从这人世消失。

那绿衣丫鬟眼瞧着周承棠越发狰狞的面容,心下一惊,她也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忙出声去阻拦她:“公主,您别这样,您这样会伤了自己的…”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周承棠掐在小腹上的指根一节节掰了开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

周承棠的手虽然被丫鬟握着,可面上的癫狂却仍旧未曾消散,她的眼紧紧盯着小腹,红唇一张一合吐出这世间最恶毒的话语:“我要这个孽畜消失,这个孽畜原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

如今她和柳予安的关系日渐冰冻,倘若让她知晓那桩事,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柳予安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试问这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曾共眠过?到得那时,柳予安就真得不会再要她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这个孩子必须得死。

周承棠想到这便又用尽了力道推开了丫鬟,而后她开始捶打起小腹,一下又一下,她的力道本就不轻,这会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没一会功夫,那面色便又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丫鬟先前被周承棠推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又瞧见周承棠这般动作,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她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疼痛?丫鬟忍痛朝人爬了过去,她一面伸手去拦人,一面是紧跟着一句:“公主,您可曾想过,倘若您出了事,柳家必定要请大夫给您诊治…到得那时,这孩子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周承棠听得这话,倒是回过了几分神,是啊,倘若她当真出了什么事,柳家必定会给她找大夫…到那时,这个孩子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她想到这面色却是又惨白了几分,连带着先前紧咬着的红唇也泛出几分灰白…难不成当真没有办法了?

她原先捶打小腹的手垂落在两边,一双凤目没什么精神气得低垂着,唇口一张一合却是说道:“怎么办?连衣,我该怎么办?”周承棠看着跪在身前的丫鬟,似是病急乱投医般紧握着人的手,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我不能没有柳予安,我绝对不能没有他。”

如今父皇和母后皆已懒得再理会她…

她只有柳予安了。

她,不能没有他。

连衣眼瞧她住了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任由周承棠握着她的手,闻言是道:“奴倒是有个法子…”等这话一落,她见周承棠看过来,便又压低了声音与人说道:“如今日子尚浅,不若咱们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周承棠听得这话,心下却是一惊,还不等她说话,便又听得连衣轻声说道:“公主,如今戚氏已进门了,倘若真让她生下了儿子,到得那时,这府中哪还有您说话的余地?”

周承棠听到戚氏这个名字,眼中还是闪过几分暗色。自打戚氏进了门,便被冯氏接进了自己的抱厦中,除了刚进门的那日,平素冯氏鲜少让戚氏过来…唯恐她做了手脚害了她的宝贝孙子。

她想到这,心下是又闪过几分怨气,当初冯氏对她是如何的恭敬,可如今却是这幅模样。还不是知晓父皇和母后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娇宠她,才让冯氏那个东西不顾她天家公主的身份,铁了心要护着那个贱婢的肚子。

周承棠只要一想到如今这幅境况,心下便不免觉得气苦,当日她进宫求见母后,却是想让她下旨赐死那个戚氏,只是她在外头站了许久也不曾见到母后…那个时候,周承棠才知晓,原来当日母后说得那番话是认真的。

她是真得不打算再管她了。

没了父皇和母后的宠爱,若是真让戚氏生下儿子,日后这柳家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只是将计就计,又谈何容易?自打戚氏进门后,柳予安虽然不曾去戚氏那处,却也从未登过她的房门…若当真要说起来,她与他也许久不曾同房了。

连衣一直细细瞧着周承棠,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踌躇,却是知晓她动心了。她想到这便又柔声与人说道:“如今日子还浅,只要把驸马请过来…”等到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您每月都由太医院的人请平安脉,奴在太医院中有个老乡,姓林单名一个信字,他早年受过奴几分恩惠,定会替公主好生诊脉的…您是咱们大梁的公主,日后由他照顾您的身子,这柳家自然也不会有人说道什么。”

周承棠听得这一字一句,又瞧着她这一副笃定的模样,原先便有几分动摇的心却是又偏了几分。

只是——

她的手仍放在连衣的手腕上,一双修缮得极为精细的柳叶眉轻轻拧了几分,口中是又跟着踌躇一句:“可现在柳予安根本不肯踏入我的屋门,就算他来了也不会——”他们原先这样闹过一回,柳予安又怎么可能与她…?

“奴有法子请驸马过来…”等这话说完,连衣是又贴近周承棠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宫里有一种药,只要吃了便不会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等奴请驸马过来,您便喂他吃下这种药。”

周承棠闻言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说话,她低垂着眉眼看着小腹,是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道:“这法子当真可行?这说到底终归不是他的孩子。”若是有一日柳予安知晓了,那可如何是好?

“您放心…”

连衣的声调依旧很是柔和:“驸马和那位本就是兄弟,即便日后这孩子出生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端倪的…”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公主,咱们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行此险招了。”

她是自幼跟着周承棠的,这条命早就系在周承棠一人身上,如今宫里那两位不再理会公主,倘若公主在这柳家也没了威望,那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讨不了几分好。

只有周承棠好了,她才会好。

只要公主诞下了柳家的嫡子,戚氏又拿什么来同公主争?

周承棠听得这话,原先的踌躇和徘徊尽数消散,是啊,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想到这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却是应了这桩事。

傍晚。

等到柳予安回府,已是日暮四斜的时候。

他刚刚走下马车,连衣便迎了上去,她是朝人先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是柔声跟着一句:“给您请安,公主今日特地亲自下厨给您备了一桌您最喜欢的菜…”

连衣这话说完,眼瞧着柳予安依旧未曾有什么波澜的面色,却是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句:“驸马,您和公主说到底也是结发夫妻,若是皇后娘娘知晓公主如今在柳家这幅模样,指不定该如何心疼了。”

柳予安闻言虽然不曾说道什么,可眉心却还是轻轻皱了一回。

虽说如今周承棠已不似往日那般得宠,可说到底她这天家公主的身份还是在的,先前戚氏进府,宫里的那几位虽然不曾说道什么…可若当真要这般冷淡周承棠,只怕宫里那几位也不会高兴。

他想到这,口中虽然什么也不曾说,步子却是朝周承棠的住处走去。

临近年底。

这燕京城中皆是一片喜庆模样,无论是那大街小巷,还是那内宅外院,都被装饰一新,却是在等待新年的到来。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文远侯府柳家却是又传出了一道喜事,近些日子,柳家时不时就传出些什么事,打前头那位戚氏进府的事还没个消停,这会却是又传出安平公主怀孕的消息。

安平公主怀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时之间自是纷纷有人上门拜访送礼,就连宫里的那两位也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而那茶馆、酒楼中自是又开了几道戏折子,却是说这位柳大人当真好命,如今不仅前程似锦,还坐拥娇妻美妾,这福运只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霍令仪听到这道消息的时候,正在翻看一本话本,耳听着杜若的这一声禀告,她却是有片刻得怔楞…她的确未曾想到,周承棠竟然会想出这个法子。

这一回,她还当真算得上是兵行险招了。

她仍旧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淡淡说道一句:“那人现在如何?”

杜若听得这话便轻声回道:“虽然伤及几处要害,倒还活着,将养了这么些日子,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您是打算现在…”

霍令仪闻言却只是一句:“把人交给戚氏,看她是个什么打算…”柳家的事,推波助澜就已足够,她可不想走得太近,免得也沾了那一身腥…书瞧得累了,她索性便合了话本置于一侧,而后才又揉着眉心说道:“明日去清平寺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年关将近,她也该去见见父王了。

“都备好了,还拿了一壶王爷旧日里爱喝的酒…”杜若这话说完,眼瞧着霍令仪较起先前低沉了几分的面色,却是不再往下继续说道了。

霍令仪容色寡淡,她的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一双眼却是朝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外看去,寒冬腊月,隐约还能瞧见外头的点点红梅…耳听着杜若的轻禀,她抿着红唇也不曾说道什么,眉眼之间却是显得有几分低沉。岁月过得太快,这一转眼的功夫,父王离开这个人世也有三年多的光景了。

这世间万物瞬息万变…

如今这天下,又还有多少人曾记得父王的英名?她想到这却是又叹息了一声。

翌日。

清平寺中,冯氏扶着周承棠走下马车,一面是叮嘱人小心些…她心下高兴,面上也是一副未加遮掩的笑意,连带着声调也是极为柔和的:“小心些,昨儿夜里才下过一场雨,这地还滑着。”

等前话一落——

她是又跟着一句:“等过会,我们先去给佛祖上柱香保佑你这一胎平平安安,再去住持那头听他讲经。”

周承棠闻言,倒是也未像往日那般倨傲,反倒了柔和了语调说道一句:“一切都听母亲的。”

冯氏听得这话,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自打周承棠怀了身孕后,倒是比以前好脾气了许多。她扶着周承棠继续往前走去,心中却是想着…若是早知道周承棠也会怀孕,那么当日戚氏那桩事,倒也没有必要这般惹她生气了。

说到底周承棠的孩子才是他们柳家的嫡子嫡女…

往日周承棠没子嗣,戚氏那一胎自是成了宝,可如今周承棠怀孕了,戚氏那一胎却难免有几分尴尬了。

早些时候,冯氏便已让戚氏从自己的抱厦处移出去了,如今便安置在内宅的一处偏隅,照着姨娘的身份添了几个伺候的人,平素却是鲜少见她…就连今儿个来这清平寺中上香还愿,冯氏也不曾遣人唤她。

等走到正殿——

冯氏便让人去交了香油钱,而后便又带着周承棠上了几炷香…临来要去住持那处的时候,她是瞧了眼身后的柳予安,口中是笑说道:“信芳,你若不想去便先回禅房歇息吧。”

柳予安闻言倒也不曾推却,只是朝冯氏打了一礼,而后便转身朝另一条小道走去。

周承棠眼瞧着柳予安离去,心下难免还是有几分不舒服…自打她怀孕后,柳予安倒是时常陪着她,今日还特地陪了她一道过来,可这男人的心却是越发让她摸不透了。不管是戚氏的孩子,还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好似从未在他的面上瞧见过什么欣喜之色。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冯氏眼瞧着她一直未曾走动,便问道:“安平,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