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闻言是笑嗔人一句:“自是该早先与我们说…”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说道:“那年里的事早就拾掇好了,至于那些琐碎小事,底下的管事也会整顿…何况那些事哪有你重要?对了——”许氏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道:“你这是头胎,杜若几个丫头又都是没历过事的,老夫人可曾给你安排伺候的人了?”

倘若不曾安排,她便要从霍家拨几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晏晏这可是头胎,可半点错也不能出。

霍令仪听得这话便也不再同人争这些,只是柔声回道:“您不必担心,母亲替我安排得很好,刚诊出有身孕的时候,她便从自己身边拨了几个婆子过来,连带着小厨房中也安了人…”

许氏闻言便也松了口气,倒是她关心则乱了…

程老夫人又不是晏晏只有一个媳妇,得了这样的消息自是件件桩桩都会安排好…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这个话头上说,只是想着心中的另一话,她却免不得有些踌躇起来。

霍令仪一时倒是未曾注意许氏的异样,她近来胃口不佳,桌上时常备着一盘蜜饯,这会她便捏了一颗蜜饯吃了起来,等到喉间化开那股子酸意,她先前轻轻拢起的眉眼便也跟着松缓了几分。她拧头朝许氏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这一份踌躇,霍令仪心中诧异,口中是问道:“母妃?”

等许氏回过神,应了一声,霍令仪才又笑着问道:“您在想什么?”

许氏闻言却还是不曾说话,她仍旧握着霍令仪的手,待把那番话在心中滚上一遍才开了口:“你前几个月最是要紧不过,你和景行可曾说起过…”她这话未曾说全,霍令仪倒听了个明白。

这毕竟是房中事,霍令仪还是免不得红了回脸颊,她是又捏了一颗蜜饯吃完才轻声回道:“这事我同三爷也说起过,他说我夜里睡得不好,若是身边没个人还不知会是什么模样…”等这话一落,她也不曾抬头,只依旧红了脸颊轻轻跟着一句:“他也说过晚上不会闹我。三爷是什么性子,您也是知晓的,您,就放心吧。”

许氏听得这话,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既然他们夫妻已做了决定,她自然也不会多言…何况说到底,她也不舍得晏晏日后吃亏。李三爷这样的人,往日禁心寡欲也就算了,可如今成了亲,这底下的人自是有不少看着…如今晏晏身子又重,若是底下的人不安分生出那些乱事来,到头来苦得岂不还是晏晏?

这事既然已搁浅,余后母女两人倒也不再说道此事,只是另又说了些霍家的事,等到临来许氏要归家的时候,倒是与霍令仪说起了一桩事:“令德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等过了这个年,开春的时候便要出阁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一愣,这时间过得还当真快,才多久日子,竟到了霍令德出阁的日子了,不过她这心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霍令德那个性子,只怕就算进了东宫也不会安分,可东宫的那些女人哪个又是没手段的?

且不说姜仪,就连那个刚刚诞下女儿的梁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霍令德若是不改掉她那个性子,日后要吃的亏只怕还多着。

等过了年,开了春,李怀瑾便又回到内阁去了。

霍令仪平素或是陪着程老夫人抄经,或是同李安清等人说话,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今儿个恰是一个好天气,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只虎头鞋正低头绣着。如今她的绣艺较起往先好了不少,这会手中握着的这只虎头鞋也栩栩如生得呈现出一副憨态。

窗外的春风拂过屋中挂着的轻铃,传出清脆的声响。

没一会功夫那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走进来的是杜若,她是朝霍令仪先打了一礼,跟着是轻声禀报一句:“夫人,方姑娘来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忙说道:“快请她进来…”

等她这话一落,那帘子便又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方容德进来了。她的面上依旧挂着旧日里温和的笑容,手中提着一只篮子,里头放着的却是些小儿用得东西…霍令仪眼瞧着那些东西,便放下了手中的虎头鞋,口中是无奈一句:“你前些日子才送来不少,怎得又送来这么多?”

她说完这话便又朝人伸出手,却是让人来身边坐。

方容德闻言是先笑着朝她打了个礼,而后是顺着她的意思坐了过去,口中是柔声说道:“我在屋子里闲着也是闲着,左右这些小儿的东西也不费神,便想着回去前多绣些…”她一面说完这话,一面是又朝人摆在榻上的那只虎头鞋看去,是又跟着真心一句:“您如今绣得是越发好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不免脸红,她如今绣艺较起往先的确不错,可比起方容德却还是差了不少…

因此听得这话,她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待杜若等人上了茶盏——

霍令仪才又朝身侧人看去,方容德在李家待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她们平日有来有往自是也相熟了不少…若让霍令仪说,这位方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性子柔和又识大体,懂礼数又知进退,若当真许配给李安和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方容德在府中待了这段日子,不拘是底下的奴仆还是上头的几位主子,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她的…只是李安和却还不曾归家。

如今又到了开春季,只怕没个几日这位方姑娘就该同方老夫人归家了,霍令仪想到这刚想同人说道几句,帘外候着的杜若却恭声禀了一句,道是:“夫人,老夫人那处遣人来传话,道是大少爷归家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也是一怔,李安和回来了?这还当真有几分“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方容德看去,眼瞧着她素来端庄的面上此时却泛有几分怔忡,霍令仪的眉眼便又漾开了几分笑意,她笑着握过方容德的手,见她神色恢复如初唯有面上还沾有几许绯红,便又柔声说道:“好了,我们过去吧。”

方容德眼瞧着她眼中的笑意,面上的红晕却是又添了几分,好在她素来自持惯了,没一会功夫便也恢复过来…

她轻轻应了一声“是”,而后是扶着霍令仪往外走去。

等她们走到如松斋的时候,里头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侍立在外头的丫鬟刚刚打了帘子,里头便有一道清隽的男声传了出来,正是李安和…他正在说道路上的奇闻观景,一字一句虽说得寻常却格外引人入胜。

霍令仪原是想往前走去,眼瞧着身侧的方容德停了步子往前看去,索性便也同人一道停了步子。

等声停,里头便又响起了程老夫人的声音,霍令仪这才拍了拍方容德的手背与她一道往前走去。

程老夫人坐在主位自是最先看到她们的身影,眼瞧着她们缓步进来便笑着说道:“你们来了。”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她刚要朝程老夫人请安,便又听得她嗔怪一句:“你这丫头,我同你说了多少遍,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等这话一落,程老夫人是又朝身后的平儿说道:“去替三夫人再拿两个软垫。”

平儿笑着应了“是”,待取过软垫置在那椅子上,便又过来扶霍令仪…

霍令仪见此便也不再同人争这些虚礼,自是又与人道了一声谢,而后是去那椅子上坐了。

李安和在听到“双身子”的时候,还是有一瞬得怔楞,他出门在外几个月,家中信倒是收了不少,却不曾知晓她竟然怀孕了…不过也就这须臾功夫,他便回过了神。

在外几月,他倒也算是看了几桩事,或许如今他还是无法当真忘却,可终归也能以平常心去看待。李安和想到这是转身朝霍令仪那处恭恭敬敬打了一礼,他的声调温和,语气如常,却是唤她一声:“三婶。”

霍令仪眼瞧着他面上一如旧日的清隽面容,便也未说什么,只是同人点了点头,算是受了他这道礼。

程老夫人手中握着一盏茶,她慈眉善目笑看着他们,等李安和重新站直了身子,她才又与人介绍起方容德:“这是方姑娘,我记得早年在淮安的时候,你们也是见过面的。”

她这话一落——

方容德便上前几步,她是朝李安和那处屈膝一礼,口中跟着一句:“李大公子。”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挂着一道温和的笑容,唯有握着帕子的那只手有几分轻颤,宣泄出几分心中的激动…她幼时便见过李安和,等长大后,虽然不曾得见,却已时常听起他的名字。

李家大公子,清隽温和,不仅才学过人,品性也极佳,却是最适合的夫婿人选…因此这回伯祖母要带她过来,她想也未想就答应了。

她喜欢他,想嫁给他,只是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她想到这,握着帕子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李安和闻言是朝身侧的那位青衫姑娘看去,他记性好,即便称不上过目不忘,可对这些人和事倒也是记得的…淮安方家的姑娘,早年间在淮安的时候他也见过几回,的确是个温柔雅致的女子。

只是——

李安和想起祖母那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他心中清明,只消一瞬便反应过来了…不过他也未曾说道什么,耳听着这一句,他便也垂了眉眼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温声唤人一句:“方姑娘。”

东院。

屋中点着烛火。

姚淑卿看着坐在对面的李安和,是端起桌上置着的茶盏喝了一口,等喉间漾开那股茶香,她才看着人柔声说道:“那位方姑娘,午间你也见过了,她是你四伯祖母的侄孙女,在淮安素有名声,我和你祖母都很喜欢她——”

等这话一落——

姚淑卿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她一双请明目滑过李安和的眉眼,是又跟着一句:“不过我和你祖母的意思是看你,你若喜欢,这门亲事便定下来…你若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多说一句。”

李安和闻言,面上却未有多余的神色。他的手中握着茶盏却不曾饮,等到姚淑卿止了话,他才搁落了手中的茶盏抬了脸同人温声说道:“母亲,儿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方姑娘贤淑有德,儿子很喜欢。”

姚淑卿听得这话却是一楞,她怔怔看着李安和,却是未曾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这几年来,她与母亲不知同安和说起过多少回,却迟迟不曾听人答应,每每说起也只是听他温声说道一句“时候未到”。她是他的亲生母亲,自是能察觉出安和的心中估摸是有人的,只是儿子虽然性子温和,可他若不想说与的事,她也是探寻不到的。

因此如今听人答应得这么痛快——

姚淑卿的确是怔住了,她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了口:“安和,你要想清楚,我不希望你日后后悔——那样对你和对方姑娘来说都不公平。”

她已尝过了这个苦,自然不希望儿子也变得和自己一样。

李安和听得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屋中烛火被外头的晚风打得轻轻晃动,而他面上的温和却依旧不曾消下。他这一生也许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可他也绝对不会走父亲的路子…这些年,他看尽了母亲的独自伤悲。

他既然决定要娶方容德,那么便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李安和想到这便站起身,他朝姚淑卿端端正正得打了一礼,口中亦跟着一句:“您是知道儿子的,儿子既然说出口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姚淑卿听得这话倒也缓下心神,她倒是忘了安和的秉性,安和既然决定了的事还从未更改过。她想到这,素来端庄的眉眼便也化开了一道温和的笑意,她本就喜欢方容德,如今见他同意,自是高兴。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便又听得李安和说道一句:“父亲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母亲,这么多年,您恨过父亲吗?”

姚淑卿听得这话,面上的笑意一顿,就连握着茶盏的手也握紧了几分,她紧抿着唇看着烛火,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幽幽说道:“我和他之间,又岂是这是一言半句就能说明白的。”

没过几日,李安和与方容德的婚事便定下来了,方家是早就有意思的,因此这庚帖一物此次方老夫人登门的时候便带了,如今李家既然已同意,两厢便拿着那庚帖一合又请人一看自是再好不过的天赐姻缘。

至于别的,因着方家远在淮安,倒还需要些时间…

不过这婚期的时间却是先定了下来,日子定在六月,这个时间不远不近,倒正合适。

这桩婚事既然定了下来,方老夫人也就了了这桩心头事,她与方容德便打算先归淮安了…她们两人在李家待得时间也够久了,何况如今婚期已定,这日后要做得事还多着,自然也就没了再在李家待下去的道理。

她们离开的那日,李家自是好一番相送…

程老夫人除了给李家备下的东西外,方家那处也同样备了一份,两家既然已经打算要做这姻亲的关系,自然也不必想着旁人说道什么。

等到两人离开后——

这燕京城没过多久便也进入了这二月春日,日子一入二月,这天气倒是也越渐暖和了起来。

这会相隐斋中的一排木头窗棂尽数开着,霍令仪蜷着腿侧靠着软榻坐着,月份越大,她的身子也越发显怀了几分。大抵是身子重了的缘故,她如今不拘是站还是坐都觉得腰酸背痛,底下几个丫鬟特地给她裁了几个合宜的靠枕,这会她便靠着那几个软枕半躺着,倒是缓解了几分那腰间的酸痛。

春风拂面——

霍令仪的手中握着一本话本,却是先前杜若给她寻来的,底下的嬷嬷说是怀孕期间不能常动针线,索性便让她看起书来…她自是无所谓,何况这话本中讲得都是些民俗俚语的故事,瞧着倒也有趣…

这会她正巧在看一个《西湖三塔记》的故事。

这故事讲得是一名奚姓男子在西湖边上救了一个迷路的女子白卯奴,故事虽寻常,可里头的情节却颇有些跌宕起伏,这一字一句也颇为精彩,倒是让她瞧得兴致盎然。

她将将瞧到一半,外头便响起了杜若的轻禀声,道是“三姑娘来了…”霍令仪闻言自是忙让人进来,等到那锦缎布帘被人打起,她眼瞧着李安清一身粉色衫裙走了进来,便笑着合了手中的书置于一侧,口中是跟着一句:“今儿个怎么想着过来了?”

“还不是母亲——”

李安清一面努着嘴朝霍令仪走去,等坐到她边上的时候,便又气呼呼得添了一句:“她近些日子也不知得了什么魔障,整日想着让我去参加那些子宴会,时不时得还在我耳旁念叨,不是说那孙家的公子长得端正,才学也好,便是说那江家的少爷少年英雄,舞得一手好枪。”

她这一番话没个停歇说下来自是渴了,索性便端着那茶盏连着喝了几口。

等到那喉间跟着润了便又拧头朝霍令仪看去,是又跟着一句:“往日她最是顺我的意思,可今次也不知怎的,非得扯着我,好似我不从中挑个出来日后便要同我置气了。”

霍令仪一直安安静静侧耳倾听着她说话。

等到她说完,才笑着又替人倒了一盏茶,口中也是柔声一句话:“二嫂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也有十八了,旁的姑娘这个年纪也都许亲了…”她这话说完,是又把桌上的糕点朝人那处移去了几分,跟着是又一句:“何况如今你大哥也已定了亲,母亲和二嫂自然也要为你考虑起来了。”

李安清听得这话,张了张口,似是想说道什么,可临来张口还是颓了肩。她低了头取过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只是她今儿个委实没有心思,往日最爱吃的糕点,今儿个只尝了半块就吃不下了…

她把那剩余的半块糕点重新放回到了盘子上,而后是握着一方帕子拭着手,却是过了许久才轻轻说道一句:“婶婶说得,我都明白…可那什么孙少爷、江公子的,我委实不喜欢。”

她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人。

那个曾一身道袍、踏日朝她走来的男人,那个曾在众人前云淡风轻说要舞剑的男人。

那孙少爷、江公子,霍令仪倒是也有几分知晓的,在他们这个年纪中,倒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何况二嫂和母亲惯来最是疼安清,若当真不好,又怎么会让她嫁?

不过——

霍令仪朝李安清看去,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几许怅然,她心下思绪一转却是轻声问人:“安清,你可是有喜欢的人?”

李安清原先正在想事,突然听到这一问却是一惊。她忙抬了眼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疑惑却又低垂了脸…李安清的指根绞着那一方帕子,俏丽的脸颊也有几许绯红,说出来的话却是否认了。

霍令仪瞧着她这幅模样,哪里是没有的样子?

只是李安清既然不肯与她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便也未曾追根究底…不过话却还是同她说了一句:“你若当真有喜欢的人也是无碍的,二嫂和祖母惯来疼你,只要那人身世清白,品性无碍,她们准是会同意的。”

李安清听得这话,心中却是想道:那人是这世间最好不过的人了,她只怕自己配不上他。

她想到这,心下凭得却是又添了一抹轻愁。

李安清仍旧低着头,指根也依旧绞着那方帕子,她不肯与霍令仪说的缘故,大碍是觉得心中有几分羞赧、还有几分害怕,那个人这样好,好到让她觉得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匹配得上他…生为李家女儿,她向来是骄傲的,可她,却还是羞于说起这一段情意。

她心下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每每想起那人的时候,她便觉得心中有些甜又泛着些酸意,牵牵扯扯得令人难耐…

她想起早年瞧过的话本中,大抵也是说道过几桩儿女的□□,其中有句话好似是这样的“我生来骄傲,可只有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却好似卑微到尘埃…我觉得他样样都好,便觉得自己样样都不如,羞于说起却又不敢忘却,只好就这样把他藏在自己的心中。”

“安清?”霍令仪见她迟迟不曾说话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待李安清终于抬了头,她才又跟着一句:“在想什么?”

“啊…”

李安清听得这话却还是有几分怔忡,等到回过神来,她才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她怕人还要问,索性便把心中的思绪尽数掩于心底深处,而后是取过桌上的话本与人说道:“我给婶婶念话本吧。”

她这话说完也不等霍令仪开口,便按着人先前折起的那页念了起来:“那游人行到乱云深处,听得鸡鸣犬吠,缫丝织布之声,宛然人间洞府,世上蓬瀛…”

霍令仪眼瞧着她这般便也未再说话,她重新往后靠去,耳听着李安清这一字一句,任由春风拂满面,手撑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倒也自在…不过看着李安清这幅俏丽的面容,她心中思绪还是转了一回。

既然安清心中有人,母亲和二嫂那处倒是也可以让她们不必太过着急…

她左右也就安清这么一个朋友,自然希望她日后所嫁得那个人是她喜欢的人。

第91章

二月中旬。

长街上, 一辆用乌木而制的马车中。

霍令仪拧头朝坐在一侧的李怀瑾看去, 眼瞧着他这一副闲适意,她的语气还是添着几分无奈:“其实您不用陪我特地去一趟的。”霍令德的婚礼,哪里值得他亲自走一趟?

何况早先李怀瑾为了救她也算是和周承宇撕破了脸面,如今两人虽然还维持着素日的关系,可这私下较起往日总归还是有几分不同的…即便霍令仪处在内宅,近来也时常有所耳闻, 道是周承宇和李怀瑾在朝中已有好几回意见相左的时候了,连带着往日那些恭维李怀瑾的一众朝臣如今也有不少倒戈在周承宇那处,明里暗里也多有针对。

霍令仪只要想到这, 又想着近些日子李怀瑾眉宇之间的疲惫, 心下还是免不得生出几分疼惜。

他好不容易才休沐一日,还要陪着她东走西走得…

李怀瑾闻言便从那折子里移开眼朝霍令仪看去, 眼瞧着她眉宇之间的轻愁,他是合了手中的折子搁于一处,而后便扶着霍令仪的腰轻轻替人捏了起来…月份越大,霍令仪的身子便也跟着显怀了不少, 春日的衣裳虽然还有几分厚实, 可还是能窥见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一面揉捏着她的腰身, 宽厚的掌心是轻柔得覆在他隆起的小腹上, 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今日正好得空, 何况你如今身子重,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李怀瑾这话说完是又轻轻皱了回眉,他的手仍撑在霍令仪的腰肢上, 眼瞧着她较起往日还要消瘦几分的下巴,是又说道:“都说孕妇易长肉,你却是越发瘦了。”

霍令仪自打有了身子,起初是食如嚼蜡,不拘小厨房里折腾多少东西,她却是吃什么吐什么,倒是把去岁冬日才养起来的肉都跟着消磨尽了。如今胃口倒是开了许多,可这全身上下除了小腹这处多了几两肉,别的地方却是半点也不曾增长,倒也怪不得李怀瑾会有这么一说了。

还不等霍令仪开口说话——

李怀瑾却是又拧着眉心说道一句:“这孩子如此折腾你,想必日后也是个顽劣的…当真该打。”起初知晓霍令仪有身孕的时候,他的确是开心的,可这日子越久,眼瞧着她被折腾成这样,他这高兴却化为了愁意。

十月怀胎…

这还只是头三月,等身子再重些,只怕还有的难受。

李怀瑾只要想到小丫头要被这样连着折腾十个月,就不免心生疼惜…他的确喜欢小孩,尤其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可若当真这般难耐,他却宁可不要这个孩子,小丫头这般怕疼,往日他稍微重些力道就又哭又闹,哪里经得起那样的疼痛?

霍令仪耳听着这话,忙拧头朝人看去,她张了张口,原是想说一回人,可看着他眉宇之间的这股子愁绪,那还未曾从喉间吐出的话语却是又被她咽了回去…

霍令仪知晓李怀瑾这是心疼她,这几个月她被折腾的翻来覆去睡不好觉,李怀瑾自是也没睡好一觉,每每听她喊一声疼,他这眉心便跟着拢上一回,这才过了多久,他这眉心却是比往日还要深上几分。

她想到这,哪里还舍得怪人?

霍令仪的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重新倚在人的怀里,指根却是稍稍伸出几分,朝人那折起的眉心处轻轻揉去,是想替人抚平那一道折痕…她一面轻揉着眉心,口中也是跟着柔声一句:“您别担心,我已经问过吴大夫了,这都是正常的,何况如今我也开了胃口,等再将养几月便能养回来了。”

“就怕您那会该嫌我吃得多了…”霍令仪这话虽是玩笑,却也当真有几分害怕,都说女人有身孕的时候,会变个模样…她想起当初表姐怀孕的时候,月子越大,那身子便也变得越发臃肿起来。

或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霍令仪总觉得自己如今比起往日却要多几分愁绪,往日她对这幅容貌最是无所谓,可如今嫁给了李怀瑾,却总想拿最好的一面去面对他。

李怀瑾听得这话,便低垂着一双眉眼朝霍令仪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担忧,他也未曾说话,只是握过她放在眉心处的指根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等察觉到她面上显露的怔忡——

李怀瑾手撑在她的腰上,眉眼却是稍稍抬了几分朝霍令仪看去,口中也是跟着一句:“你呀,真是傻话…你我是要共白首的夫妻,日夜相伴,总会窥见对方的不足之处。”

“你若说要嫌,我比你还长上十岁,日后你还年轻,我却开始垂垂变老…”

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是未曾遮掩的温柔意,他的指根轻柔得抚着霍令仪的面容,眉眼微垂,口中也是柔声细语的一句话:“到得那时,晏晏,你可会嫌弃我?”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是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自然不会——”她怎么会嫌弃李怀瑾?

李怀瑾闻言,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他的指腹从她的眉眼滑至下颌,而后是低了头在她的唇边印上缠绵一吻。

这一吻只是浅尝辄止…

李怀瑾手捧着霍令仪的脸,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就连呼吸也缠绵在一道,却是又过了一会,他的口中才又柔声跟着一句:“那就是了,容颜终归会变,你我也终归会老,你都不嫌弃我比你老,我又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他这话说完是又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跟着是又一句:“晏晏,我们是要相伴一生的,你在我面前无需刻意维持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柔意未曾有一丝的消散,就连语调也依旧是一副再柔和不过的模样:“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这一份情意永远是不会变的。”

李怀瑾其实是个很寡言的人,即便两人婚后,也大多是霍令仪说话,他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