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轻轻说道:“这还是三爷去后,夫人头一回哭。”

红玉听得这话也红了一双眼眶,她听着里头的哭声越来越响便动了身子却是想进去,只是她刚刚迈出一步便被杜若拦住了…杜若握着她的手,眼却仍旧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口中是道:“夫人的心太苦,她在家中不敢让旁人瞧见,如今就让她一个人好生待一会吧。”

不知过了多久——

霍令仪终究是哭累了,她颓然得坐在那蒲团上,一双眼却仍旧微微抬着看着那块牌位。许是哭得久了,她的喉咙已有些哑了,就连吐出来的话也有些不太清楚,可依稀却还是能够听清一句,却是:“李怀瑾,你说话不算数。”

等到日暮四斜。

佛堂的门才被人推开,霍令仪提步走了出来,她的一双眼眶仍旧红着,可面容却好似与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眼瞧着两个丫头面上的担忧,她也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道一句:“走吧。”

杜若和红玉听到这一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们也未曾说话,依旧同来时一般…一人撑伞,一人扶着她往外走去。

外头候着的僧人眼瞧着她出来便又恭恭敬敬得引着她往外走去,待至寺外,他是又朝她打过一道合十礼,口中跟着一句:“雪天路滑,李夫人请慢行。”

“多谢大师…”霍令仪朝人一礼后,便提了步子往山下走去。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两个丫头小心翼翼护着她往山下走去,只是行到半山腰的时候,杜若却止住了步子,她眼瞧着立在前方的男人,面色一变。霍令仪自然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她掀了眼帘往底下瞧去,待瞧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面色也终于有了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126章

霍令仪看着眼前这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 外头罩着一身水貂斗篷, 撑伞而立于这天地之间,眉目温润, 一如旧日。

柳予安…

她未曾开口, 却在心底轻轻磨过这个名字。

原来这世间之事当真有因果轮回一说, 纵然有不同,可有时候一些事却还是躲不开的…比如李怀瑾的死,还有柳予安的出现。

大抵是已经历了一回——

霍令仪如今看着眼前的柳予安心下倒是未有什么感觉, 如今李怀瑾逝世,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是想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吧,就和前世一样…果然, 即使岁月翩跹,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心下觉得好笑,唇边倒也果真泛起了几分嘲讽的笑容。

只是念及陆机等人——

霍令仪才刚刚浮于面上的笑容便又消落了下去,她掀了眼帘朝人身后看去,底下白雪茫茫, 一览无际…这长长的一段路不仅没有陆机等人的身影,就连护在她身侧的那些暗卫也没个动静。

今日随她出门的都是李怀瑾生前给她留下的, 各个武艺高强…

可如今他们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柳予安看着她面上的神色自是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他仍旧是先前那副温润的面容, 待又朝人走近三步才开口同人说道:“你别担心,他们没事,我只是让人拦了他们一回…”他虽然说得风轻云淡, 可这个拦字又岂是那般轻易?

李怀瑾留下的那些人都是极好的身手,他出动了不少人才能把他们暂时拦在山下。

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做法…

可他,实在太想见她了。

偏偏自从李怀瑾去后,晏晏就再未出过门。他想见她,可李家就如铜墙铁壁一般,她若不出来,他根本就见不到…好在前些日子他探听到晏晏要来大觉寺,这才有了今日领人过来见她这一趟。

只是这些话,倒是没有必要同人说起…

柳予安此时离霍令仪只有两阶的距离了,他身量高,纵然有这两阶的差距,却还是要比她高一些…他就这样撑伞立在她的跟前,眼看着这幅记忆中的面容,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失神。

自从霍令仪成婚后,他也只是远远才瞧过她几回——

而如今,她就站在他的眼前,这样咫尺的距离甚至可以让他闻见她身上的清香,还有她吐出的呼吸…柳予安就这样看着她,待那失神过后,他眼看着霍令仪面上的厌恶,面上的神色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又缱绻,连带着说出的话语也是一副柔和:“晏晏,我们已许久未曾像这样站在一起说话了。”

霍令仪知晓陆机等人无事便也松下了先前悬着的心,听到柳予安这一句,她收回了眼朝柳予安看去,眼看着他这幅温柔至极的面容,她心下的不喜和厌恶却是又平添了几分。风雪依旧很大,她掀了一双无波无澜的桃花目淡淡看着人,声音淡漠而又凛冽:“如今你和我之间还有有什么话可以说?柳侯爷,天寒地冻,你遣人拦我家臣在先,如今又拦我在后,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害怕激怒柳予安。

纵然这世间,有些事如命运一般无法躲开,可结果却还是可以不同的。前世她只携了怀宁和红玉两人,这才对柳予安无可奈何,落得那般下场。可如今凭借陆机等人的本事,无需多少时间他们便能过来…她根本就不必畏惧柳予安。

柳予安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的面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连带着看着霍令仪的眼睛也如先前一般温柔:“晏晏,等此间事了,你…嫁给我可好?”

风雪很大——

霍令仪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原先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滞。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柳予安,红唇微张,一时却吐不出一个字…她可以看见柳予安还在絮絮说着话,可他说得那些话却好似被风雪吹散一般令她听不清楚,萦绕在她耳边的唯有柳予安最初说道的那一句“晏晏,等此间事了,你嫁给我可好?”

不是外室…

而是嫁给他?

风雪打在她的身上,终于让她回过了神,可霍令仪面上的怔然却仍旧未曾消散,她就这样怔怔看着柳予安,却是又过了许久,她才呐呐开了口:“你…说什么?”

柳予安看着她面上的神色,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他仍旧看着霍令仪柔声说道:“我知你不喜欢侯府,所以我在外头特地又置了一个府邸。那处依山傍水,府里还种着你最爱的木香花,你一定会喜欢的…以后我们就住在那,春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赏花,夏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伐舟采莲。你不是最爱吃鱼吗?我已让人布了不少鱼苗,不用多久那些鱼便能长大。”

等这话一落——

柳予安似是已想到以后的日子一般,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他便这样看着她,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晏晏,我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家门,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可好?”

霍令仪未曾说话,她只是仰着头看着眼前的柳予安。

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这些片段中有他们幼时在一道玩闹的模样,也有前世柳予安舍弃她时的样子,还有最后柳予安站在她面前要她做外室的记忆…而最后这些片段却化作眼前人的这一句“晏晏,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可好?”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这山间的风都好似停了一般。

霍令仪终于是合了眼,她面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怔然化作平静,就连先前的呐呐之语也化作平淡一句:“柳予安,我不恨你了。”

她并不想知道为何今生的柳予安会有这样大的不同,也不想知道他怎么才能休弃周承棠娶她?

这些事,她不想了解也不再关心。

她只是突然想通了——

这天地,这世间,如今存活在她的心中只有李怀瑾一个人…对于柳予安,她不再爱他、也不再恨他,如今的柳予安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过路人罢了。不知是不是想通了,霍令仪一直残留在心底的那口怨气竟然好似突然卸下了一般,连带着整个身心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霍令仪重新睁开眼看着柳予安,她的眼中没有波澜也没有起伏,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冷静而又淡然:“柳予安,如今我很好,你没有必要为我做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你。”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也不顾李怀瑾的面色径直往前走去,杜若和红玉两人眼瞧着她往前走去自然也忙跟了上去。

石阶并不算宽,柳予安怔怔看着霍令仪朝他走来,看着她与他擦肩而过。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晏晏会突然变了个模样?当年她从边陲回来后,待他的态度就有了极大的不同。

他想起晏晏先前所说的那一句“我不恨你了…”

她…恨他?

可是为什么?

此时霍令仪已往山下走去,柳予安看着这苍白的天地之下,她的裙角在半空中翩跹起舞…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伸手握住了霍令仪的手,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便瞧见一群黑衣人从身侧的山脉跃了过来。

黑衣人各个蒙着面,手中握着剑,那剑锋凌厉却都是朝霍令仪而去。

柳予安眼瞧着这幅模样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他忙挡在了霍令仪的身前,口中是跟着一句:“晏晏,小心!”

霍令仪也被这幅情景弄得一怔,还不等她说话便已被柳予安拦在了身后…柳予安带来的几个随侍也忙提剑拦在了他们的身前,就连红玉和杜若也一并迎上了前。可黑衣人实在太多了,纵然他们拼死维护却还是难免有了漏洞,一个黑衣人从另一侧朝她提剑而来。

剑锋凌厉,霍令仪虽然偏了身子避开了这一剑…

可雪天本就路滑,石阶的另一侧又无围栏,霍令仪虽然避开了黑衣人的剑,身子却往后倒去…柳予安自是也察觉到了,他忙踢翻了身前的黑衣人而后转身握住了她的手,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晏晏,别松手,抓紧我!”

此时霍令仪半个身子已悬在了半空——

若不是有柳予安拉着,只怕此时就要往下坠去,她看着这幅场景一时也不知是愕然还是好笑,难不成她今生还是和前世一样,落得一个坠崖而死的结果?

老天爷还真是爱开玩笑。

红玉和杜若瞧着这般也想上前帮衬,可黑衣人实在太多,她们哪里能走上前?柳予安此时一面要堤防黑衣人,一面还要拉着她,这一心二用身上自然是受了不受伤。

风雪越来越大了——

霍令仪和柳予安离得近,身上也沾了不少从他身上散出来的血,她看着柳予安惨白的面容,眼中的神色终于还是泛起了几分涟漪:“柳予安,你放手吧…”

他没有必要为她做这些。

柳予安,你放手吧…

柳予安听得这话,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许多片段,那其中有个片段就是像现在这般,他紧紧握着晏晏的手让她抓紧自己的手,可是晏晏却还是如那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去,他也不知怎得竟吼出一句:“晏晏,抓紧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第127章

这一次…

霍令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面上的神色一滞,她忙抬了眼朝柳予安看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下隐约有个猜想, 只是如今危险丛生,她这个猜想刚起便又被她压了下去。身旁的厮杀声仍旧不断, 红玉和杜若早年也只是学过几招,平日行走内宅自身不必担心, 可对比这些刀尖上舔伤口的杀手却是远远不如的。

此时她们身上也已挂了不少彩, 至于柳予安的那几个随侍虽然并未挂彩, 可也逐渐有些体力不支起来。

风雪交加, 打在人的身上很疼——

霍令仪的手仍旧被柳予安紧紧握着,眼看着柳予安因为受伤而惨白的面容还有那灰白的唇畔,她能察觉到柳予安握着她手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小。寡不敌众,他们这边受伤的人多了,原先被包围着的圈子也就出现了漏洞,几个黑衣人欺身上前,她眼看着那些黑衣人手上的剑在半空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忙出声提醒道:“小心!”

纵然有她的提醒,可柳予安却还是受了伤。

黑衣人出手刀刀致命, 柳予安怕偏了身子便护不住霍令仪也不敢避让, 竟生生受了这些刀伤,好在冬日衣服厚实,那刀伤虽致命总归也有几分抵挡。可即便如此,柳予安却还是察觉到喉间似有血腥之气, 他垂眼看着霍令仪面上的担心等把那股子血腥尽数吞咽了下去,而后才温着眉眼、哑声与人说道一句:“别怕。”

“晏晏,别放手,只要再撑上一会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凭借陆机他们的本事,只怕此时就已突破了他那些手下的屏障,只要等他们上来就没事了。

霍令仪看着柳予安这幅模样,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她不明白为何柳予安要救她?他明明可以对她不管不顾的,明明可以和他那些手下全身而退的…只要松开握着她的手,凭借他的本事完全可以突出重围。

可他…

却没有松开。

不知是不是风雪太大,霍令仪这样悬在半空之中受着那风雪的侵袭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能察觉到睫毛上沾了不少雪花,那雪花模糊了她的眉眼,也让她有些看不真切柳予安的面容了。

他…究竟在想什么?

身边的厮杀声依旧不断,鲜血在雪地上散开,而原先围着他们的那些人也有不少倒了下去。

就在众人僵持之间——

陆机终于带着人赶到了,他们先前被柳予安的人困在山下好不容易才摆脱,来到这边却发现除了柳予安的人之外竟然还有一群黑衣人。他们眼瞧着这般也不敢多思纷纷上前抵抗,一时之间,局势分明,原先那群黑衣人渐渐寡不敌众,不少死于陆机等人的剑下也有不少趁机逃走了。

霍令仪此时也已被人救了起来,红玉和杜若好在只是受了些小伤,见她被救起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两人身上沾着血,眼眶也通红着,杜若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回眼瞧着她无事才红着眼哑声喊她:“夫人。”

她的声音很轻,语调之间还留有几分余悸,却是怕的。

霍令仪听着她的声音自是知晓她在担心什么,她也未曾说话只是拍了拍她们两人的手,示意无碍。

陆机也已收了剑走上前,他单膝跪在霍令仪的身前,低着头,语气是未曾遮掩的自责:“夫人,是属下来迟…”倘若先前再来迟几步,夫人的后果不堪设想,他思及此便又跟着一句:“请您责罚。”

他这一跪下,其余一众随侍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口中也都是一句:“请夫人责罚。”

霍令仪仍旧由杜若两人搀扶着,眼看着跪在雪地上的这些人,是道:“都起来吧,不怪你们…”等这话一落,她是又开口问道:“那群黑衣人?”

“属下已遣人去追了,夫人切莫担心…”

陆机这话虽然说得平淡,可那话中却带着掩不住的阴沉,这群人竟然敢对他们李家下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过…他抬了眼朝霍令仪身后看去,眼看着那个面色惨白身中数剑的年轻男人,手中的剑径直架在了柳予安的脖子上,若不是这个混账遣人拦截他们,又岂会出今日这样的事?

他是知晓夫人和这位文远侯早年的事…

如今三爷刚出事,这个文远侯便敢来此处见夫人,他心中在想什么,旁人不知,他又岂会不知?

柳予安身后的人见他这般自然也忙取出了剑,一时之间,这长阶之上两方皆互相僵持着,谁也不曾说话,唯有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这山间的风雪越发显出几分凛冽之势。

到最后还是霍令仪开了口,她掀了眼帘看了眼柳予安的面容,柳予安受得伤实在是太重了,如今那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早已被鲜血染红,不过她也只是这样看了一眼便避开了脸也避开了柳予安的注视。

她仍旧立于这石阶之手,手扶着杜若的胳膊淡淡说道:“算了,他总归是救了我。”

虽然此时事出柳予安,可他予她总归是有救命之恩,权当扯平了罢。

陆机见此也就未再说话,只应了一声“是”便收回了剑,只不过看向柳予安的眼神还有几分阴沉…他该庆幸今日夫人无事,若不然那文远侯府也就不必存于世间了。

等敛了心中思绪,他是又朝霍令仪一礼,口中跟着恭声一句:“夫人,风雪太大,我们下山吧。”

“嗯…”

霍令仪点了点头,提步往山下走去。她能察觉到身后还是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那个视线来自何人,即便不用回身,她也能知晓…她的心中是有几分奇怪的,原先柳予安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他说“晏晏,抓紧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一次…

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柳予安当真记起了什么?不过就算他真的记起了什么,于她终归也没有什么关系。

前尘之事她不曾忘却半分,她不会忘记柳予安当初对她所做的一切,可就如她先前所说…她,不恨他了。有爱方有恨,如今的柳予安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过路人罢了。

她谢他今日拼死相救,可也只是一个“谢”字罢了。

大抵是想通了——

霍令仪原先心中的那抹疑惑便在这一抹吁叹之中,被这山间的风吹散了。

柳予安看着霍令仪离去的身影,他有心想追出去,可步子刚刚往外迈出一步,胸肺之处便是一疼,鲜血从喉间涌出,这一回他并未如先前那般咽下,任由那鲜血落在那雪地之上…白色的雪,鲜艳的红,交织在一处竟成了别样的光景。

身边的随侍见他这般忙劝道:“侯爷,您受了重伤,我们快回去吧。”

柳予安听得这话却未曾开口,他只是看着霍令仪离去的身影,看着她翩跹的裙角随着走动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又一道涟漪…不知是不是风雪覆了他的脸也让他有些看不真切她的身影,可他却还是拼命睁着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而脑中的那些片段却仍旧未消。

“柳予安,如今你是太子近臣,又任光禄大夫,日后前程必定似锦,而我不过是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妇人…何况我听说太子有意把安平公主许予你,那么柳予安,你打算置我于何处呢?”

“柳予安,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的,我只会想着怎么才能杀了你。”

“柳予安,你后悔吗?”

风拂过柳予安的面容,他往日那张温润的面容此时却惨白得没有半点生气,他不知这些片段从何而起,这些明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可为何会让他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好似,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柳予安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好似有一只手正抓紧着他的心肺让他连呼吸也喘不上来。

柳予安的手撑在心肺处,眼看着那人越行越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两个字:“晏晏…”许是流血太多,或是体力不支,这一句话后,柳予安便径直晕了过去,身边几个随侍见此忙扶住了他,口中也紧跟着一句:“侯爷!”

山间回音缭绕…

霍令仪此时已快走到山下,耳听着这一道声响还是停下了步子。

身侧的杜若见她停下步子,是又轻轻唤了她一声:“夫人,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便又摇了摇头,口中也只是说道一句:“没事…”等这话一落,她便又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风拂过她的裙角,也拂过她的面容,她的脊背依旧挺直着,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不管柳予安如何,与她终究也无什么干系了。

柳家。

西院。

外头的风雪仍旧没停,戚氏手握一本账册坐在软榻上,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她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身侧的丫鬟眼瞧着她这幅模样,便轻声问道:“姨娘,怎么了?”

戚氏听得这话倒又回过了几分神,她的面上仍旧带着一抹清浅的笑容,口中也只是如常说道一句:“无事…”待又翻了几页账册,她才又搁落了手中的毛笔,握着一方帕子与丫鬟柔声说道一句:“你且去小厨房里看看那汤水可好了?”

丫鬟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是又朝人打了一道礼,而后是往外退去。

只是临来走到布帘的时候,她却还是免不得往身后看了一眼,她心中是有几分奇怪的,自打姨娘从常觉庵回来后便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今日,那股子不对劲却是又多了几分,倒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一样。

她摇了摇头,终归也未说什么,只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戚氏等丫鬟走后便沉下了面容,今日是李怀瑾头七的日子,霍令仪必然是要去大觉寺的,而那位倘若要动手自然是会选在这一日。她倒不担心周承棠不会出手,周承棠此人最是骄傲,只怕她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去做那下堂妇。

她唯一担心的是…

霍令仪身侧这么多能人,周承棠派出去的人究竟能不能伤到她?倘若不能的话,那她岂不是白费了心思?当日她虽然和周承棠说得事不关己,可要是真让霍令仪进了门,日后这侯府之中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