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雪已经停了——

可天气却还是格外寒冷,此时章华宫院子里正有不少人扫着雪,各个低垂着头默声不语,眼瞧着他过去才齐齐行了一礼。

柳予安见此也未曾说话,他仍旧迈着步子往前走去,等到走进殿中,那股子浓郁的药味便扑面而来。他近些日子也常浸于汤药之中,可此时闻见这股子味道却还是免不得皱了眉,他停下步子眼看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殿中的一件一桩皆如旧时一般,可谁又会想到这世间最尊贵的那个男人此时却躺在这屋里头,任由旁人磋磨糟蹋?

他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心下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身侧的内侍见他停下步子便轻声唤他:“柳大人,怎么了?”

柳予安听得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重新迈了步子往里走去,侯在外头的内侍眼瞧着他过来忙打了帘子,而里头的情形也半分未曾遮掩得显露在他的眼前…一个内侍此时正坐在那圆墩上,他的手中握着一碗汤药却是在喂床上的男人用药。

可若说是喂药,倒不如说是灌。

柳予安看着这幅模样免不得是又皱了一回眉,说到底这床上的男人如今还是大梁的天子,这些内侍也实在是太混账了…他沉了脸,口中是跟着冷声一句:“我来吧,你们都退下。”

那原先坐在圆墩上的公公听得这话忙转过身来,眼瞧着是柳予安倒是改变了面上的态度,却是笑着同人说道:“原来是柳大人来了,不过太子吩咐了——”他这话还未说全眼瞧着柳予安面上的阴沉却是忍不住一怵。

虽然太子吩咐了这些事不要假手于人——

可这柳大人又不是旁人,他不仅是太子的妹夫,更是他的亲信…内侍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他把手中的药碗置于案上,而后是又朝柳予安恭恭敬敬打了个礼,跟着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柳予安见众人走后才提步往前走去,他坐在圆墩上取过桌上的帕子待替人擦拭了一回脸上和身上的汤药,才开始喂周圣行喝药。他一边喂人用药,一边是同人说道:“您这又是何苦呢?”堂堂一代君王,如今却被困于这个地方,任由那群低贱的奴才这般欺辱。

周圣行听得这话却是笑了笑,他也不曾说话,待用完了药,他才同人说道:“朕想拜托你一件事。”

柳予安闻言却是一怔,他把手中的药碗置于案上,而后才问道:“什么事?”

周圣行未曾看他,只是指着那副被悬在墙上的画同人说道:“那副画的后面有一道暗格,你在四个角上各敲三下…”

暗格?

柳予安顺着他的眼往前看去,画卷看起来已有几分岁月的痕迹,可那幅画却依旧被保护得很好,画上只有一个年轻女人,纵然他从来不曾见过那画中人,却也知晓那画中女子便是李家那位姑太太李清欢,亦是李怀瑾的亲生母亲。

他也未曾说话,只是应了周圣行的话起身往前走去。

待把那四个角各自敲过三下,柳予安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之中唯有一只盒子,他取出盒子待又把暗格推了回去才又转身朝周圣行走去…等重新坐到了周圣行的面前,柳予安看着周圣行的眼睛,心中虽然有几分疑惑,却还是依着人的意思打开了盒子。

只是在瞧见盒子中的东西时——

柳予安的面上却是掩不住心中的震惊朝周圣行看去,盒子里头放着两道圣旨还有…传国玉玺。他知晓周承宇近来最烦扰的事便是寻不到玉玺…纵然他是太子,可想要登基称帝没有传国玉玺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今…

这些东西却在他的手中。

柳予安心中不解周圣行这是何意,他明明知道他是周承宇那派的人,怎敢把这样的东西交于他的手中?他也未曾遮掩面上的震惊同人说道:“陛下,您…”

周圣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未曾理会柳予安的话,只是与人说道:“你先打开看看。”

柳予安听得这话便也未再说话,他取出那两道圣旨翻看了起来,这两道圣旨一道写着册封李清欢为后,另一道则写得是传位给…嫡长子李怀瑾。

李怀瑾?

他不是已经?

柳予安思及此,心下便又是一个咯噔,口中也跟着不敢置信的一句话:“难不成…”

周圣行看着他面上的震惊,未等人说全便已点了点头,他因为缠绵于榻,面容毫无半点生气,可一双眼睛却依旧很是清明,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连带着话语也是十足的骄傲:“他是朕的儿子,朕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能平平安安活着回来。”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柳予安还未回过神来便又跟着一句:“朕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对你而言更有利。”

柳予安闻言却没有说话,他的确还未曾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李怀瑾早已死在江亥的剑下,可如今想想那个男人素来老谋深算又岂会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只怕这一切都只是那个男人的计谋罢了。

柳予安想起那个梦境,这些日子,他每每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许多事,而那个梦境中,他最后死于霍令章的剑下,因此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如今——

柳予安看着盒子中的那两道圣旨,还有那个玉玺。

他什么也未曾说,只是把盒子重新盖了起来,而后在周圣行的注视下朝人行了大拜之礼,口中是紧跟着一句:“微臣…领旨。”倘若是以前,他自然不希望李怀瑾还活着,只要李怀瑾还活着,那么他和晏晏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可自从脑海中凭空多出那些记忆后,他却知晓…纵然这世间再无李怀瑾,晏晏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既如此,又何必再让她不喜?何况陛下说得对,他是个聪明人。

柳予安合了眼,心下却是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沧桑之感,倘若她知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起来吧…”

等到柳予安重新起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圣行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一句:“我曾听太子说过,您有意把位置传给宣王…”他这话刚出口,眼看着周圣行面上的神色便已了然过来,什么宣王,这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属意的只有李怀瑾一人。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以前他没发现,如今却明白了,他们这位陛下啊当真是手段了得。

柳予安思及此什么也未再说,他只是低垂了眉眼收好了盒子,而后是同人说道一句:“微臣会亲自把这件东西交到他的手中。”

东宫。

周承宇面色阴沉得坐在椅子上,他近些日子不知遣了多少人去寻那玉玺和圣旨,可把章华宫翻了个遍也未曾寻到这两件东西,老不死得又不肯开口…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东西已落入周承泽的手中,纵然周承泽纨绔不堪,可有了圣旨和玉玺,旁人又岂会说道什么?

他想到这,便又重重拍了桌子。

刚刚进来的内侍耳听着这番声响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抖,等重新敛了心神他才与人禀道:“殿下,江先生来了。”

周承宇听得这话,面容才缓了几分,口中也跟着一句:“让人进来。”

没过一会——

江亥便披着寒风走了进来,他朝周承宇一礼后也未曾起身,只是压低了声音与人说道:“殿下,属下已经找到霍安北的踪迹了。”

第130章

东宫。

周承宇耳听着这则消息, 近些日子一直萦绕在面上的阴沉总算是好了许多, 他重新回到了椅子上, 待握过桌子上置着的茶盏饮用一口才开口问道:“霍安北现在在何处?”

“他现在正在七里巷的一处民宅里, 属下怕人察觉便也不敢靠得太近,只遣人远远把守着…”等这话一落,江亥是又稍稍抬了脸朝周承宇看去, 口中跟着一句:“此时霍安北还未察觉,殿下可要属下现在就去拿下他们?”

周承宇闻言却是沉思了许久。

殿中计算时辰的滴漏仍旧在一滴滴往下坠, 而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盏中的茶水在那烛火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混淆无比, 却不曾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了口:“先不必——”这番说话间, 周承宇是把手上握着的茶盏重新置于茶案上, 而后是又掀了眼帘朝那铜鹤上衔着的灯芯看去。灯芯虽小,火光却不弱,他便这般看着那烛火, 口中是又跟着淡淡一句:“你把父皇重病的消息散播出去。”

江亥听得这话却是一怔, 这个时候?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已了然过来, 江亥仍旧单膝跪在地上,眼却是看着周承宇说道:“您是想瓮中捉鳖?可是以霍安北和宣王的戒心, 他们又怎么可能…”早些日子, 霍安北和周承泽把女眷都移送走了, 可见是早有防备,既如此,他们又岂会明知有诈还会前去?

屋中烛火通明——

周承宇不言不语, 他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子被人从里头推开,那外间的风便顺着这大开的窗棂打进了殿中。

此时雪早已经停了,可这天地苍茫却依旧是萧索一片,周承宇就这样负手立于窗前,殿中的烛火被风吹得晦暗不明,而他半边身子隐于昏暗之中,声音淡漠而又低沉:“我那位好弟弟虽然自幼纨绔,可待我那位父皇却有几分真情…我就赌他这份真心。”

外间的风实在太大了…

周承宇身上的衣裳被风拍得发出响亮的声音,却是又停顿了一瞬,他才开口说道:“你现在就把这则消息散播出去。”

江亥见此也就未再多言,只又应了一声,而后便提步往外走去。

等到江亥走后,周承宇却依旧立于这窗前,他眼看着外间的天地,半边被隐于黑暗中的面容却是越发阴沉了。寒风凛冽,而他任由寒风袭身,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朝外头说道一句:“来人!”

夜里。

七里巷依旧是安静一片,这里生活得都是些寻常百姓,大多都做着起早摸黑的活。因此每至亥时,这整条巷子便都是漆黑一片,却是早早就安寝了…而唯有一处民宅,此时却还点着几根烛火。

民宅看起来并不大,与别处也无什么不同。

此时那正堂门窗紧闭,唯有烛火的照映下,可以辨别出里头对坐着两人。

“你怎么看?”说话得是一个穿着褐色布衫、头戴布巾的中年男人,他装扮寻常,可面容端肃、脊背挺直,隐隐可以从那眉眼之间辨出几分英勇之气。此时他的手中握着一盏茶,茶过了时辰早已凉了,可他却未曾理会等饮下了一口凉茶才又朝对侧坐着的男人看去。

对侧坐着的男人年纪却尚轻些,他也是一身寻常打扮。

可即便打扮得再是寻常,年轻男人身上的雍贵之气却还是遮掩不住,此时他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叩在那桌案上,却是一副思索之相…外间寒风压过窗棂,有不少还漏进了屋中,而他被隐于昏暗中的面容带着未曾遮掩的担忧:“宫中一定出事了。”

这些日子——

先是宫中他们安置的那些人失去了消息,而后周承宇又遣人暗中去查探信王府和宣王府。他们虽然日日待在燕京城中,可宫中守卫森严,整座皇城就跟换了一批人一样,唯一可以知晓的是天子已经许久未曾上朝了。

如今除去周承宇和柳予安可以出入章华宫,其余大臣也都被拦在了外头…无人知晓章华宫中如今是幅什么模样。

宫中一定出事了,或许可以说章华宫一定出事了。

若不然,也不会过去这么久也迟迟未传出消息。天子身侧暗卫不少,可如今就连他们也失去了消息,可见这事…必定不小。

年轻男人思及此,先前蜷起的手指便又握紧了些,他仍旧低垂着眉眼,任由屋中的烛火被风吹得晦暗不明,却是又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不管有没有诈,我都得进宫一趟…”

周承宇此人诡计多端,又最是阴狠狡诈,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中年男人听得这话也未曾多言,只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而后才开口说道:“我和你一同去。”

相隐斋中。

霍令仪将将把长安哄得睡着了,这会便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了床上又替人掖好了锦被,而她就这样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的眉眼…长安越长大,眉眼也越发像李怀瑾了,只是因着还小的缘故,看起来便要显得活泼些。

她想起当年还曾和李怀瑾抱怨,未曾瞧见过他年幼时的模样。如今可以通过长安窥见他幼时的样子…可他,却已经不在了。

霍令仪思及此,面上原先还沾着几分笑的容色便又低沉了许多。一直侍候在一侧的杜若眼瞧着她这幅模样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杜若的心下也跟着叹了口气,只是面上却还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她取过一侧的外衣替人披在身上,口中是柔声一句:“夜深了,可要奴遣人把洗漱水送进来?”

霍令仪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倒也敛了个干净。

她摇了摇头,待又替长安重新掖了一回被子,才看着手上的那串佛珠低声说道:“去把我的经书拿过来。”自从李怀瑾去后,霍令仪除了每日陪着程老夫人念佛之外,每日也会抄写一章佛经。

杜若闻言便又轻轻应了一声,只是还不等她动身,外间便传来红玉的轻禀声,却是说道:“陆先生来了。”

她这话一落——

不拘是杜若还是霍令仪都是一怔。

这大夜里的,陆机怎么过来了?不过霍令仪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未曾说道什么,陆机素来沉稳,倘若不是有什么大事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她把身上的外衣重新穿戴后,而后是看着杜若说道:“你在这儿看着些长安。”

等这话说完,她便提步往外走去。

外间候着的陆机较起往日却少了几分沉稳,眼瞧着霍令仪出来,他才敛了心神朝人恭恭敬敬拱手一礼…可纵然如此,霍令仪却还是察觉到了他今日的不同,她也未曾说话等坐在了软榻上便让红玉等人下去,待这屋中仅剩了她和陆机两人,霍令仪才开口问道:“起来吧,出了什么事?”

陆机闻言应声起身,口中是道:“夫人,宫中传出消息道是天子重病。”

霍令仪听得这话便皱了眉,这些年来天子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近些日子他更是连上朝也不曾,可不管旁人怎么猜测,宫中却一直未曾有什么消息传出…如今这个时候却传出天子重病的消息?

还不等他说话——

陆机却又开了口:“先前属下去了一趟七里巷,那里…已无人。”

“什么?”霍令仪的手撑在案上,她的容色微沉,红唇也跟着抿成了一条线…李怀瑾去后,父王却仍旧未曾离开燕京,倒是与宣王一直有所联系。她心中明白父王此举是为何意,倘若这天下由周承宇去坐,那么对于他们这些人,谁都讨不得好。

宣王虽然早年纨绔名声在外,可其人却很是不错,要是这天下最后归于宣王,那么总归是比周承宇要好上许多。

可这个时候——

天子重病的消息刚刚传出,父王和宣王便都没了踪迹,她总觉得是要出事了…霍令仪思及此,撑在案上的手是又握紧了几分,连带着声线也有些低沉:“如今宫里可有我们的人?”

“原本是有的,可前些日子已断去了联系…”陆机的声音也有些低沉,等前话一落,他是又压低了声音跟着一句:“如今皇宫就跟一座铁牢一样,属下也无法得知里头究竟是幅什么状况。”

“先前属下已遣人去皇宫附近蹲守了,只是不知…”

霍令仪听得这话,不仅是面色,就连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要是让父王和宣王落在了周承宇的手中,凭借周承宇的手段…只怕,九死一生。

翌日。

晨曦刚起。

外间的大街小巷便流传着几则流言,其中一则消息是道“天子重病”。

周圣行在位几十年来在百姓眼中一直是位明君,因此自从传出天子重疾的消息,整个燕京便都弥漫着一股子沉重的气氛。

而除了这则消息外,另有一则却是说道昨日夜里,宣王和信王夜闯章华宫意图谋害陛下。如今信王已被太子拿下打入天牢,而宣王却带走传国玉玺不知所踪…这则消息却是比天子重病还要令人不敢置信,一为死去四年有余的信王竟然死而复生,二为宣王竟然取走玉玺谋害天子。

城中流言纷纷。

而位于东宫的周承宇却还是满面阴沉,原本以为拿下了信王,那虎符和玉玺的事应该也就可以解决了。

可不管是霍安北的身上还是那处民宅却都没有这两件东西的身影,虽然如今他散播流言道是玉玺被周承泽拿走,可他这心思难免还是有些不定…他负手踱步在宫中,待听到外头内侍禀道:“江先生来了。”

他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丝毫更变,连带着话语也依旧添着几分低沉:“让他进来。”

帘起帘落——

江亥一身黑衣走了进来,他眼看着周承宇面色的神色又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他也未说什么只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礼,而后才同人说道:“殿下,属下虽然未能找到虎符和玉玺,却在那宅子里找到了另一件好东西。”

等这话一落,江亥眼看着周承宇抬眼朝他看来便起身朝人走去,待至人前,他是弯下了腰身对周承宇附耳一句。

周承宇耳听着这一字一句,原先面上的阴沉逐渐褪去,却是化开几道笑意:“本宫正愁没机会对李家下手,这机会倒是送上门来了。”

第131章

相隐斋。

霍令仪自从昨夜见了陆机后便一直未曾睡好, 只是怕吵着长安, 她才合衣躺在床上将就了一宿。如今外间的日头刚亮, 她便小心翼翼披着外衣坐起了身, 却是轻声唤了杜若进来。

杜若听见里头的动静便打了帘子进来,只是还不等她请安便听人问道:“陆先生可回来了?”

昨夜陆机禀完此事后便出门了,却是打算去皇宫外头探查消息, 可如今一夜过去,人却还未曾回来。

霍令仪这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心。

杜若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口中是轻轻说道一句:“奴还未曾见到陆先生。”昨夜夫人临睡前便已嘱托过她, 倘若陆先生回来不拘什么时辰都要叫醒她,可她在外头枯坐一夜也未曾见到陆先生回来。

等这话一落——

她看着霍令仪面上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便替人把床帐挽到了那金钩子处, 紧跟着是又劝慰一句:“或许陆先生有什么事耽搁了也不一定。”

霍令仪耳听着这番话却一直不曾言语, 她披着外衣坐在床沿上,眼瞧着外头的天色, 是道:“你遣个脚程好的去外头打听一番, 昨夜宫里可曾出什么事?”

倘若父王和宣王真得夜闯皇宫,凭借周承宇的性子必定会大肆宣扬, 如今她也只希望父王和宣王可以全身而退。

杜若闻言却是一怔,她知晓陆机昨夜出门是有要事,可这究竟是什么事,她却是不知的。不过杜若素来沉稳惯了,因此即便心中再有疑惑却也不会置喙什么,她轻轻应了一声刚要屈膝告退便见红玉急急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红玉来得急, 那块布帘更是被掀得闹出一番好大的动静,睡在床榻里头的长安听见这个声响却是受了惊吓,这会便闭着眼睛哭了起来。

杜若先前也被红玉吓了一跳,她止了要离去的步子,这会便板着脸在轻声斥责着红玉“没规矩”…

红玉自然也知道自己先前形容有失,这会便已跪了下来,可面上却仍旧添着几分焦急和不安…只是这个时候,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五少爷,因此她纵然再是心急也只是跪着未曾说道什么。

屋子里弥漫着小儿的哭声,还有霍令仪轻声哄劝的声音——

霍令仪坐在床沿上,这会正伸手轻轻拍着长安的后背,等把长安重新安抚下来才转身朝红玉看去,她心下是奇怪的,这么多年,红玉性子越渐沉稳,除了上回李怀瑾出事,她有几分失态之外已鲜少有过这样的时候。

今日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霍令仪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等把床帐重新合上,她起身朝软榻走去,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一句:“出了什么事?”

红玉仍旧跪在地上,她往日娇俏的面上此时是一副苍白之相,耳听着这话终于是说道:“夫人,出,出大事了…”她的声音仓惶无比,好在还记着长安还睡着特地压低了几分声响,等前话一落,她是又紧跟着一句:“先前门房的小厮来报,昨夜,昨夜王爷和宣王夜闯宫殿意图谋害陛下,如今王爷已经被人拿下,宣王却不知所踪。”

她这话刚刚说完——

屋中便是一派静谧,不止是霍令仪就连杜若的面色也有些不好。

起初父王还活着的事,霍令仪是瞒着身边人的,可母妃和祖母离京这样的事,纵然瞒得住旁人,可杜若和红玉自幼跟着她又岂会一无所知?因此她便也未再瞒着她们父王还在人世的消息。

霍令仪虽然早有猜测,可如今听得这番话却还是止不住面色惨白,就连放在膝上的手也跟着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