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手上还提着茶壶, 眼瞧着人这幅模样忙把茶壶重新搁置了回去,她一面是从那架子上取过披风,一面是急急跟了人的步子往外走去,口中是紧跟着说道一句:“娘娘您慢些走,外头风大,您这样出去该冻着了。”

可许瑾初走得快,哪里听得到她说的话?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周承泽晕倒了…他素来身强体壮,好端端得怎么会晕倒?

章华宫。

殿前候着的宫人眼瞧着有道身影朝这处走来先是一怔,待瞧见是许瑾初便都愣了一回。这一年来,可从未见皇后娘娘来章华宫…不过他们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忙跪了下来,等到人走到跟前,口中便都跟着恭声一句“娘娘金安”。

许瑾初此时也已恢复了神色,她缓了几分步子,待瞧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章华宫,口中是说道:“陛下怎么会晕倒?”

“陛下近来每日都处理公务到子时,夜深露重,身子骨便有些受凉了…”

等这话一落,那内侍便替人打了帘子,跟着是又一句:“这会徐太医正在里头,外头天寒,娘娘也快些进去吧。

许瑾初听得这一句也就未再多言,她提了步子往里头走去,殿中炭火生热恰如暖春一般,她先前一路走来冰寒了的身子受着这股子暖意倒也好了许多…殿中,徐太医正替人诊完脉,这会见她进来便朝她拱手一礼,口中是恭声一句:“皇后娘娘。”

“嗯…”

许瑾初轻轻应了一声,她朝龙床那处看去一眼,眼瞧着周承泽阖目躺在龙床上没有半点声响便又放轻了声问道:“陛下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微臣已替陛下诊治过了,等微臣下去后替陛下开了药方,服用几贴后便会好了,只是…”那徐太医说到这却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陛下是因为郁积于心又忙于政务未曾歇息好,这才会晕倒。”

“虽是小病,可长久以往只怕伤及培元。”

许瑾初听得这话也未曾说话,她只是看着龙床上的那人却是过了许久才开了口:“你下去吧。”

徐太医应声告退——

许瑾初便又让殿中伺候的人也一并退下了。

等到殿中只剩下她和周承泽,许瑾初才提了步子朝龙床走去,她从一侧的水盆中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而后便坐在了圆墩上,眼看着周承泽较起往日消瘦了许多,她虽然不曾言语可心下却终归还是叹了口气。

屋中烛火通明——

许瑾初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握着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人擦拭着脸,等她执了周承泽的手,还不等她擦拭便被人先握住了手。

许瑾初心下一惊,她忙抬了眼朝人看去,眼瞧着烛火下周承泽那双清明的眼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亏她真得以为他病了,哪里想到这竟然是周承泽在与她做戏。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沉了面色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起身。

周承泽见她这般,忙握住了她的手腕,口中也紧跟着一句:“谨初,我只是太想你了,倘若我不这样做的话,你又怎么会过来看我?”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柔声一句:“我又怎么知道你是这般担心我。”

他说到这句的时候,一双眉目却是又柔和了几分…

许瑾初素来最知规矩,一言一行皆是说不出的端正,时常被其他命妇所效仿。

可此时她发髻微乱,就连一身衣裳也泛起了几分褶皱,可见来时是有多急才会这般。周承泽想到这,看着人的眼睛便又添了几分未加掩饰的温柔,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谨初,别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许瑾初耳听着这一字一句,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丝毫变化,她转身朝人看去,面容沉静如水,就连看着人的那双眼睛也没有丝毫起伏:“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一国之君,岂能开这样的玩笑?”她这话说完便松开了被人握着的手腕,而后是朝人盈盈一拜,是又一句:“夜寒露重,陛下既无事,臣妾也该走了。”

等这话一落——

她也就未再理会人,果真转身就走。

周承泽哪里想到她会这般?他眼瞧着许瑾初离去的身影恰如当初那个夜里她义无反顾离开他一般,他只要想到这一年来的寂寥时光便再也忍不住。周承泽翻开被子而后是赤着脚朝人小跑而去,待至布帘那处,他便握住了许瑾初的手腕,口中是跟着祈求一句:“谨初,别走。”

从小到大——

周承泽何曾有过这般求人的时候?可此时他却顾不得了,他只想要她留下来。至于脸面这玩意,又何必如此在乎?

许瑾初微微垂下的眼角自是也看到了周承泽赤着的双脚。

寒冬腊月,地上又没铺什么毛毡,周承泽这样就算没病也会生病…许瑾初握着布帘的手一顿,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而后她转过身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无奈一句:“周承泽,你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一年多来,许瑾初头一次喊他的名字…

这其实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可周承泽却笑开了眉眼,他从握着人的手腕的手改为与她十指相扣,而后他便这样眉目含笑看着她,口中是柔声一句:“我只是想与你认错,谨初,我知道当日是我错了。”

“可我是真得怕了,父皇当初为了李怀瑾连我都算计,何况李怀瑾权大势大,我每每坐在这个位置便担心,担心李怀瑾有朝一日会取而代之。”等这话一落,周承泽看着许瑾初的眉眼,是又软了声说道:“谨初,这岁月太短,我们不要再赌气了好不好?你也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

许瑾初一直不曾说话——

她只是安安静静得听人说着,等周承泽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开了口:“周承泽,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一日我也会被你舍弃。”

许瑾初这话刚落,便被周承泽打断了话:“当日成婚之时我就曾应允过你,这一生一世只会娶你一个…”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是从未有过的端肃,就连说出得话语也很是威严:“谨初,倘若有违此誓,就让我…”

他这话还未说全便被人伸手掩住了唇…

许瑾初轻轻踮着脚尖,手仍旧掩在人的唇上,眼中带着几分责怪:“别胡说。”

周承泽看着她面上的担忧和责怪,眉目却是又化开了几分笑,他把许瑾初覆在他唇上的手收进了手心,而后他便低垂了眉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口中是柔和却又带着踌躇的一句话:“那你如今,是不是原谅我了?”

许瑾初耳听着这一句也不曾说话,眼看着烛火下他越发低落的眼神才终于松了口:“您都使出这样无赖的一招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这话说完便扶着人的胳膊往床上走去,口中是又责怪一句:“天寒地冻,你当真半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要是真受了寒,那可如何是好?”

周承泽任由许瑾初扶着他往前去,目光却依旧定定得看着她,好似怕一错眼,身边人就会消失了一样…等坐到了龙床上,他才伸手把人圈进了怀中,待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周承泽这颗心才终于是尘埃落定。

许瑾初被人抱在怀里自是无法窥见他的面容,只是听着人的幽幽长叹便问道:“怎么了?”

周承泽闻言也不曾说话,他只是紧紧得抱着她,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哑声开了口:“谨初,谢谢你。”他知晓当初是他错了。

这一年多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责怪过自己,李怀瑾不是周承宇也不是父皇,倘若他真有这样的野心也不会把唾手可得的位置白白给了他。

这一切,都是他小人之心了,好在他未曾错得太久,好在还不算迟。

周承泽想到这便又越发揽紧了人几分,他把脸埋在人的肩颈处汲取着许瑾初身上的温暖,却是过了许久,他的口中才又跟着一句:“以后不会了。”

他这话说得没边没际——

可许瑾初耳听着这话,面上却终于化开了一道笑,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伸手拥住了人…外间天寒地冻,而这一室之内却恍如春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CP篇幅就此完结。

第141章

鸿嘉五年, 十一月。

苏州城中又迎来了一辆马车。

苏州位处江南素有富庶之名, 因此这辆马车混迹在人群中却也未引起什么波动…马车一路往前待至太湖畔的一家酒楼门前方停, 赶车的黑衣男人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是替他们安置好脚凳,跟着才又朝里头一句:“主子,夫人, 我们到了。”

他这话一落——

里头却是先传出一道小儿的声音:“阿娘, 这儿便是苏州了吗?”说话间, 一只小手先行掀开了车帘,而后便是一个小儿的身影露了出来。

小儿也才五、六岁的年纪却生得钟灵毓秀很是灵慧,他一双乌亮的丹凤目扫过四周便又朝身后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都是水啊树的, 瞧着还不如西北呢。”

他年纪小, 可说起话来却一本正经,两厢合在一道倒怪是有趣。

小儿这话一落, 里头便又传出一道女声:“你在西北那会还说那里都是黄沙,打在人的脸上疼得厉害,如今倒是念起那处的好了…”女声温柔而又缱绻,即便还未曾瞧见人却也能从这道声音中知晓是一位娇娘子。

等说完前话,便又有一只手握住了车帘,却是一位年轻的美貌妇人…

年轻妇人眼瞧着外头的光景是又柔声一句:“你上回来这的时候也才一岁半,倒是未曾想到,一晃眼又是四年过去了。”

小儿听得这话, 面容也有几分绯红,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索性也就不再说道什么先跳下了马车。

女人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又轻轻笑了笑,她的面容明艳只是因为沾了几分岁月的缘故,凭得又生出几分温柔来。此时她一双沾着笑意的桃花目在那日头的照射下越发显出几分盈盈水波,待把那周遭光景都瞧了一通,才又朝那一侧的酒楼看去,却是又一句:“关山,这儿便是陆机和杜若开的酒楼吗?”

关山闻言便又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问道:“可要属下去传唤他们?”

“不用了,天寒地冻的,何况我听说杜若也有身孕了…”女人这话说完便又笑着朝身后看去,眼瞧着此时正靠着车厢翻着书页的青衣男人,她的眉眼是又泛开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声调也越渐柔和了几分:“我们下去吧。”

青衣男人闻言便掀了眼帘,他一双丹凤目在那日头的照射下倒是也显露出几分温润笑意,他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把手中的书一合,跟着便又替人披好了斗篷,牵了人的手往马车外头走去。

酒楼位于太湖处本该是生意极好,可今日却在外头挂了块牌子道是“东家有喜,今日不待客”便显得格外冷清。他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整座酒楼除了一楼有个小二和店掌柜便再无其他人影…

那小二陡然间瞧见有人打了帘子刚要说话,待又把他们一行人细细瞧了一遭便忙转了身朝里头去了。

没一会功夫——

便有一对男女打里头走了出来,而男的大约三十余岁的年纪,瞧着很是沉稳,而女的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此时小腹高隆…正是陆机和杜若两人。

这会杜若眼瞧着那处站着的几人,眼眶便骤然红了起来,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疾步朝他们走来,待至那红衣女子身前便要下跪,口中也紧跟着一句:“主子…”

红衣女子正是霍令仪。

她眼瞧着杜若这般忙伸手托付了一把,她的面上带着几分责怪,声音也有些微嗔:“你如今怀有身孕,何况你我如今已非主仆,怎么还如此大礼?”当年她和李怀瑾从燕京出来后,便把杜若和红玉的身契还给了她们,而后是又替她们择了佳婿把她们各自给嫁了。

杜若她是做主嫁给了陆机,如今两人在这太湖之畔开了家酒楼,生意倒也红火。

而红玉却是嫁给了替李怀瑾打理商铺的大掌柜,那掌柜虽是从商可为人却很是温润,倒也极衬红玉的性子。

杜若耳听着这一句,虽然依着人的话起来了,可眼眶却仍旧红着,口中也是说道:“不管如何,主子永远是我的主子,不管过了多少年,这都是不会变得。”

她这话说完——

霍令仪的面上便又显露出几分无奈,杜若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诚。

陆机要慢杜若几步,这会他走到杜若身侧是朝霍令仪一行拱手一礼,而后才又温声笑道:“原本以为得到晚间才能见到主子和夫人,好在厨房一直备着菜,这会也热乎着…”等这话一落,他是又看了一眼两人身前的小儿,眉目却是又添了几分笑:“小少爷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

长安也不怕生,耳听着这话便仰着头笑着唤人一声:“陆机叔叔。”

陆机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些许,他伸手要去抱人,只是还不等他伸手,长安却已倒退一步…他板着一张小脸,口中是道:“我如今已长大了,陆机叔叔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我了。”

他这一番颇为正经的童言稚语倒是惹得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一面说笑着一面是朝楼上走去,冬日里的一口汤锅最是熨帖,又伴着几道苏州小菜,倒也是满满一桌。一行人皆坐在一道,长安因着这一路车马劳顿也无甚胃口,耳听着外头传来的笑语声便从椅子上下来,待走到窗前便打开一条缝往外头看去。

窗子被打开,外间的声音自是也未加掩饰得传到了屋中,却是一群才子正在吟诗作对…

长安在西北待了几年,倒还未曾瞧见过这样的光景,一时便有了几分兴致,他把窗子一合而后是朝霍令仪和李怀瑾说道:“阿娘,阿爹,我想下去看看。”

霍令仪知他这一路怪是憋闷便也未曾拦他,只是让关山顾着些便放人下去了。

等到长安和关山走后——

陆机和李怀瑾坐在一道喝着酒,霍令仪便和杜若说起家常话:“我听说红玉那丫头也有身孕了?”

“是有了,上月她知晓您要来苏州还打算一道过来,只是还未过三月,她家里那位不放心便不肯让她过来…”杜若一面笑说着话,一面是又替人布了菜,跟着是又笑说一句:“这会估计还在置着气呢。”

霍令仪耳听着这一句便又柔声笑道:“我以前总在想她这性子若是有了身孕会是什么模样?如今听你这般说,她倒还是和以前一个模样。”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碗上的这些菜便又无奈得握住了人的手,跟着是又一句:“你也别顾着我,我哪有这样好的胃口?”

杜若闻言面上便又露出了几分羞赧的笑,她收回了筷子似是想起什么便又说道:“您往日最爱桂花糕,我先前做好还在炉上煨着,这会估摸着是差不多了…”她这话一落便起了身,一侧的陆机瞧她这般也跟着无奈笑道:“自从她知道夫人要来后就日日盼着。”

“主子和夫人且先坐会,我们去去就来。”等这话说完,陆机便也搁置了酒盏扶着杜若往外走去。

霍令仪眼瞧着他们这幅模样,脸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李怀瑾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待又替她拂了一回额前发,他才温着双目柔声说道:“这么开心?”

“是啊…”

霍令仪笑着轻轻应了一声,待把头枕在李怀瑾的肩上,口中是又柔声一句:“想着他们如今各自安好便觉得高兴。”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朝李怀瑾看去,刚想再说什么眼瞧着李怀瑾拢了眉,她忙坐起了身子开了口:“怎么了,又难受了?”

李怀瑾耳听着这话却是又摇了摇头,他的眉眼温润,撑在人发上的手改为揽着人的肩膀,口中是宽慰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霍令仪见他这般心下是又叹了口气,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挽着人的胳膊和他同坐着,当年江亥那一剑终归还是折损了李怀瑾的身体,这些年只要天气一凉,李怀瑾的身子便会不舒服,纵然遍寻这世间名医却也难以根治。

她想到这,握着人的手是又用了几分力道,如今世事皆好,偏偏李怀瑾的身子…

李怀瑾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屋中炭火如春,可他的身子却依旧很凉,他低垂着眉看着她,口中是柔声一句:“晏晏,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霍令仪闻言刚想说道什么,外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听见这番声音恐人瞧见便也未再言语只是重新端坐好整了容色…没一会功夫,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长安和关山走了进来,长安年岁小也未曾察觉到屋中的气氛,等走进了屋子便与霍令仪说道:“阿娘,他们做的诗一点都不好。”

他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听着便都是些无病呻吟的话,哪有男子气概。”

霍令仪眼瞧着他这幅人小鬼大的样子,却是好笑得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口中亦跟着轻嗔一句:“不许胡说,他们都是苏州有名的才子,你如今还小就这般自视甚高,这样可不好。”

长安听着这话却也不怕,他笑着朝人倚过去,待坐在了霍令仪的身边才又说道:“我说得句句属实,阿娘若不信只问关山叔叔便是。且不说他们比不上父亲,就连舅舅,他们那些人也没有一个比得上的,阿娘虽然让我不要自视甚高,可儿子日日接触得便是这些,自然难以违心说他们一声好。”

霍令仪听得这句,面上的神色却是一顿,令君去年以十六的年纪高中状元,无论是在燕京还是大梁风头都一时无二,可她却是想起了当年那个少年郎…那人当年曾以十四的年纪高中状元,只是岁月翩跹,这世上又还有多少人还记得他?

长安察觉到她的异样,便仰着头轻声说道:“阿娘,您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低垂了眉眼看着长安,口中是柔声一句:“没事,阿娘只是想你舅舅了。”

长安听她这般说便又笑道:“那过几日,我们去燕京找舅舅便是。”

他许久不曾见舅舅,也很想他。

霍令仪点了点头,长安见她应下,脸上却是又泛起了几分笑,他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握了筷子吃起东西…李怀瑾与霍令仪同坐在一道,自是也察觉出了她眉眼之间的几分愁绪,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口中是问道:“想起他了?”

“是啊…”

霍令仪也未曾避讳,她点了点头,而后是朝那覆着白纱的窗棂外头看去:“五年了,下个月便是他的祭日了,我…想去看看他。”

这些年,她还未曾去瞧过他。

李怀瑾闻言便道:“我们一起去,正好…”

他这话说完是又朝长安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也让长安去他的坟前拜一拜,让他知晓在这世上,他还曾有过一个舅舅。”

霍令仪耳听着这话是从那窗棂上收回眼,而后是朝李怀瑾看去,眼瞧着他面上的神色是又点了点头。

十二月,西山墓地。

寒冬腊月,霍令仪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和李怀瑾同站在一道,而他们的身前却是长安,这会长安正指着墓碑拧头问霍令仪:“阿娘,他是谁?”

“他啊,是你的舅舅。”

霍令仪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目仍旧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块墓碑,耳听着长安疑惑一句“舅舅?”她才重新收回了眼,看着长安与他说起了当年的事,待说到最后,她是又朝那块墓碑看去说道一句:“倘若不是他的话,只怕你如今就见不到阿娘了。”

长安耳听着这话,小脸一下子便端得很是正经。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朝墓碑恭恭敬敬得拱手一礼,而后是开了口:“虽然我未曾见过你,你也不曾抱过我,可是你曾救过阿娘,那么我便要好生谢谢你。”

霍令仪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她未曾言语只是任由李怀瑾把她揽进怀中。

等到日暮四斜——

他们三人正打算离去,只是刚刚走出墓地,便见小道那侧又来了个人,却是柳予安。

柳予安见到他们,面上也没有丝毫异样,可见是早已知晓了消息才会走这一趟…他见他们停下步子,便动身朝他们走来,待至人前,他是朝李怀瑾先拱手一礼,口中是一句:“李三爷,我有几句话想同尊夫人说。”

李怀瑾闻言也未曾言语,他只是看了眼霍令仪,眼见她点了头便伸手牵着长安往前走去。

霍令仪眼看着李怀瑾和长安的身影也未曾动身,她只是依旧站在小道上拢了拢手中的兔毛手笼,而后才淡淡开了口:“柳大人有何话要与我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柳予安,声调也很是平淡。

柳予安闻言却不曾说话。

他只是定定得看着霍令仪,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开了口:“晏晏,我曾做过一个梦——”

霍令仪听着这一句,先前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神终于有些微动,耳听着柳予安在她身边絮絮说道,她才终于拧头朝人看去…天色昏沉,而她看着这张熟悉至极的面容,心下却很是平静。

她未曾等人说完便已开了口,面容沉静,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梦终归是梦,柳大人应该活在当下。”

早在当日西山的时候,她便已有几分猜测了…

如今看来柳予安大抵也是通过什么机缘知晓了前世的事,可这些终归也不再重要了…不管他现在心中是何种想法、什么感受。

于她,终究也没什么干系了。

柳予安那还未说完的话在听到霍令仪这一句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霍令仪,而后却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梦终归是梦。”是他痴念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敛尽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看着人继续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

霍令仪闻言便摇了摇头:“不,只是回来看一看他,过一段时日就该走了。”

“也好…”柳予安看着她轻轻说道:“这燕京城终归太多是非。”纵然如今天子已不再追究,可天家人,谁又说得清楚?倒不如离开这个是非地,从此天高地远,逍遥自在…这本就是她一直期望的日子,如今有个人能陪着她一道,很好。

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有几许怅然却又有几许庆幸。

日暮快歇,山间的风又大了些许,柳予安终于也不再说道什么,只是看着她说道一句:“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霍令仪闻言便也未再多言,她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得提步往前走去…

柳予安却仍旧立在小道上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身影,他是想起那个梦中,晏晏曾问过他:“柳予安,你后悔吗?”

柳予安想到这便觉得心下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