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点点头,“这次,也多亏了肃之,要不是他把娇娇留下,受伤的可就不是瑛姐儿了。”虽然她也心疼瑛姐儿,可是比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还是要靠后一些。

徐幼珈想到徐瑛之前对自己的警告,还有她这次莫名其妙追到天香楼来,她并不是会在乎一顿饭的人,会不会是她知道大伯母和徐琇有密谋,赶到天香楼来是为了帮自己,却阴差阳错坐上了大伯母让人动了手脚的马车?

还有那无比巧合出现的周肃之,真的是……巧合吗?

周肃之听长安汇报了当时马车侧翻的情况,温润的气场突然变了,清隽的眉眼泛起肃杀之意,周身笼罩着说不出的冰寒气息,长安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道:“要不,我去一刀把他宰了?”

周肃之却突然冷冷一笑,“不,他会娶到徐家姑娘的,之后,再处置他。”

……

徐瑛受伤,徐府上下乱成一团。大太太王氏守在徐瑛的床边,一边掉眼泪,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再把大老爷叫回来。徐琇自回到府里,就钻进了杜姨娘的院子,再也不敢出来。

顾氏和徐幼珈前来探望的时候,徐瑛已经上了药,额头上包扎了一圈白布,面色苍白,神情倒还算镇定。

王氏恶狠狠地瞪了徐幼珈一眼,在她看来,女儿之所以会受伤,都是徐幼珈连累的。徐璋喊道:“二姐姐受伤都是你害的,你走!” 冲到徐幼珈身前就去推她,被顾氏一把拦住。

“二弟!”徐瑛虚弱地开口,“不许对你四姐姐无理!我受伤和你四姐姐没有关系。”

二姐姐是坐徐幼珈的马车才出事的,怎么会和她没关系?徐璋委屈地看了眼徐瑛,二姐姐受了伤,他不能惹她生气,只好乖乖地坐回到椅子上,愤恨地瞪着徐幼珈。

徐瑛的额头包了起来,看不到伤口的大小,顾氏对大房已经寒透了心,对徐瑛却还是有些歉疚,“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血燕,等会儿让人送过来,给瑛姐儿补补身子。”

徐瑛道:“多谢二婶。”她倒不是贪图二房的血燕,只是这个时候要是坚辞不受,反倒像是在怪怨二房似的。

“二姐姐,你,疼不疼?”徐幼珈轻声问道,徐瑛虽然像徐琇所说,平时确实有些骄傲,但是却从来没有害过人,还警示过她要小心,这次,没准也是为了她才追到天香楼的。

“无妨,四妹妹不用担心。”徐瑛心情有些复杂,她是不想自家的姐妹被算计清白,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反倒是自己,她并不怪徐幼珈,这整个过程,徐幼珈没有害她。只是,本来就没有两个妹妹好看,这下还破了相,也不知道这伤疤最后有多大……

“好了。”王氏开口道:“瑛姐儿受了伤,精神短缺,你们就先回去吧,让她睡一会儿。”

顾氏和徐幼珈识相地起身告辞了,王氏看着徐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做什么对她们那么客气,这次你会受伤,还不是珈姐儿害的。要不是你坐了她的马车,受伤的就该是她才是,你是替她挡了灾!”

徐瑛垂眸盯着红色刻丝锦被,半晌才道:“是谁害的我受伤,我心里有数。”她翻身躺下,面朝里侧。

王氏盯着她的后脑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瑛轻声道:“娘,以后,莫要再做什么亏心的事了,免得报应到自家人身上。”

“你,你知道什么?”王氏惊疑不定地问道。

徐瑛没有再说话,双眸紧闭,眼角一滴晶莹的泪。

……

黄侍郎家听说徐瑛受了伤,也派人来探望,来的人是黄有荣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大太太亲自陪着她,去了徐瑛的院子,嬷嬷进了卧房去看徐瑛,跟来的小丫鬟在院中磕牙。

嬷嬷回到黄府后,将情况与黄侍郎夫人和黄有荣如实叙述了一遍,“徐二姑娘额头受了伤,裹着几圈白布,看不出来伤的有多重,她院子里的人口风都紧,估计都被叮嘱过,什么都问不出来。”

黄夫人挥挥手让她下去了,对黄有荣道:“你也别着急,咱们悄悄打听一下徐府请的哪个大夫,徐二姑娘伤势到底如何,咱们总会弄清楚的。”

黄有荣问道:“母亲,若是徐二姑娘真的破相了,咱们怎么办?”

“若果然破相了……”黄夫人沉吟片刻,“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媳妇可不是养在后院不见人的,你将来在朝堂上行走,媳妇也得在夫人圈中交际才是,有时候,夫人们之间更容易搭上话。若是徐二姑娘真的破相了,将来还怎么出去见人,就算她厚着脸皮出去了,也不过是被人嘲笑。这样的媳妇娶来,于你是没有一点裨益的,还是趁早退亲比较好。”

黄有荣犹豫一下,“母亲,若是退亲,定会与徐侍郎交恶,能不能不要退亲,只是换个人?”

“换人?”黄夫人一愣,“徐府还有一个嫡女,行四,却是二房的,若换成她,徐侍郎一样不会乐意的。”

“不是她,徐侍郎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徐三姑娘,上次在善觉寺和徐二姑娘一起来的。”

“不行!”黄夫人的脸一沉,“她是庶女,和你不般配。”

“母亲。”黄有荣凑到黄夫人身边,“徐三姑娘虽然是庶女,我看气度教养也是不差的,将来在夫人圈中交际也能吃得开。咱们结这门亲事,主要看的是徐侍郎的脸面,徐三姑娘也是徐侍郎的亲生女儿。徐二姑娘破了相,咱们是绝对不会娶的,若是退亲的话,定会惹人非议,说咱们没有道义,还会与徐侍郎成仇。不如,就换成徐三姑娘,反正别人也只知道是徐府的姑娘,行二还是行三根本就不清楚,这样,也不会与徐侍郎交恶。”

黄夫人低头想了想,“别急,让我考虑一下,再说,也要确认那徐二姑娘到底破相了没有。”

过了两天,黄夫人亲自到了徐府,大太太笑容满面地迎了出去,两人携手进了堂屋。

黄夫人道:“听说二姑娘受了伤,我可是心疼坏了,上次派来的嬷嬷回去说得不清不楚,我实在放心不下,还是亲自来看看才能安心,二姑娘的伤可养好了?”

王氏笑道:“劳夫人挂念,瑛姐儿的伤基本好了,只是大夫嘱咐了,这些天不宜见风,所以我拘着不让她出门。”

黄夫人抿了几口茶,“不是还有个三姑娘,上次在善觉寺见过的,怎么没看见?”

王氏心里打了个突,不知她是何意,一时之间没想好借口,只好派人去叫了徐琇过来。徐琇这几天怕得要死,嫡母因为徐瑛受伤,一直没顾上搭理她,可是,早晚有一天,嫡母会想起她来的,就是不知道嫡母会怎么处置她,别的不说,婚姻大事可是握在嫡母手中的。

徐琇正窝在杜姨娘的院子,乍听得丫鬟报说大太太请她过去,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拉着杜姨娘的袖子,一个劲地说:“怎么办,姨娘,怎么办?”

杜姨娘也有些慌乱,问那传话的小丫鬟,“太太那里还有谁在?”

那小丫鬟禀道:“还有黄侍郎家的夫人。”

杜姨娘拍了拍徐琇的手,“好了,别怕,太太要真是找你的麻烦,也不会专门挑有外人在的时候,那黄夫人是亲家,她怎么也要维持自己的脸面的。”

杜姨娘动手,亲自帮徐琇梳头换衣,妆扮齐整,徐琇忐忑地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黄夫人见徐琇一路进来,身姿婀娜,纤细窈窕,柳眉杏眼,皮肤白皙,暗道,难怪儿子更喜欢这个,确实比徐二姑娘生得好。又见徐琇规规矩矩地给王氏行礼,动作很是标准,暗道,这庶女教养得倒也不错,再说,庶女也有庶女的好,会察言观色,知道讨好别人,不像嫡女那么高傲,到时候嫁进来也好拿捏。

徐琇见黄夫人果然在场,心中安定不少。王氏道:“这是黄侍郎夫人,上次,你在善觉寺见过的。”

徐琇忙上前行礼,黄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从自己腕上褪下来一个通透碧绿的镯子,顺势套到了她的手上。徐琇吓了一跳,忙去看王氏的脸色。

王氏道:“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徐琇向黄夫人道谢,黄夫人却依旧拉着徐琇的手不放,笑着对王氏道:“还是你有福气,养的女儿个个都这么可人疼,这三姑娘我一见就喜爱得很,恨不得抢到我们家去,给我做女儿。”

王氏的脸色很不好,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黄夫人的用意,心中却不敢相信,勉强笑道:“夫人说笑了,别看她们在你面前乖巧可爱,淘气起来也是气得人头疼的。”

黄夫人松开了徐琇的手,王氏赶紧让她下去了。徐琇疾步出了院子,摸了摸腕上那品相极好的玉镯,心头怦怦直跳,会是她想的那样吗,黄夫人看中她了?徐瑛已经破相,要是她能取而代之,嫁给黄侍郎的嫡子,那岂不是太完美了?周肃之再好,哪里比得过黄有荣,身份上嫡庶有差,家世上也差之甚远,周家不过是商户,黄侍郎却是三品京官,要是真能嫁入黄府,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徐琇按了按胸口,飞快地找杜姨娘商议去了。

黄夫人慢慢地将茶杯放下,笑道:“虽然说徐二姑娘破了相,再要嫁到我们黄府来已经不合适了,但是,我和夫人投契,却舍不得坏了这门亲事,夫人,你看这事……”

王氏脸色大变,手指紧紧扯着帕子,声音有些变调,“夫人这是何意?我们瑛姐儿只是受了伤,养上些时日自然就好了,怎么就成了破相了,夫人莫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

黄夫人敛了笑容,“夫人,我是拿你当亲家,有什么话自然要跟你说个明白,有什么事咱们也商量着来,可是夫人却不能遮遮掩掩,若是徐二姑娘真的没有破相,那请出来一见如何?徐二姑娘不能见风,我亲自过去看看亦可。”

王氏本打算瞒着徐瑛破相之事,到时候大红盖头一遮,天地拜过,难道黄府还能把人退回来不成。没想到黄夫人不知在哪里探到实情,竟然直截了当地当面揭穿。王氏被堵得面红耳赤,却无话反驳。

黄夫人又放软语气,“夫人,你也是有儿子的人,想必能明白我这做娘的心情,咱们都是一心想给儿子娶个得力的妻子。再说,有荣将来娶的妻子,必须在夫人圈中交际,徐二姑娘若是嫁进黄府,可不能藏着后院,她出去赴宴,被人嘲笑了,难道你这做娘的不心疼?”

王氏听她说自己的女儿不能见人,又生气又难过,平息了半天,才问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黄夫人笑道:“都是你的女儿,我看徐三姑娘也很好。外人只知道咱们两家定亲,具体是行二还是行三并不清楚,咱们只要把名字悄悄换了就行。”

“这怎么行!”王氏一听她果然打的是徐琇的主意,顿时急了,“外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一些亲朋好友却是了然于心的,骤然换人,让我们瑛姐儿以后如何见人。姑娘家被人退了亲事,不说闲言碎语,就是将来再议亲事,恐怕也不能顺利。”

黄夫人说了这么久,也有些没耐性了,冷着脸道:“反正徐二姑娘破了相,是不能进我们黄府的门的!”

“你!”王氏气得要死,“你怎么能——”

“娘!不要再纠缠了。”徐瑛从门外进来,她的额头依然缠着厚厚的几圈白布,面色惨白,眼角似有泪痕,下巴却抬得高高的,似乎还是那个骄傲的嫡女,“黄家要不要和三妹妹定亲我不管,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进黄府的门的。退亲也好,换人也罢,我和黄家少爷再无干系。”

“瑛姐儿!”王氏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娘,我只是受了伤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犯不着死乞白赖地求着别人娶我,我可是徐侍郎家的嫡女,做不来这么没骨头的事。”徐瑛声音虽然虚弱,态度却是斩钉截铁。

“好。”王氏终于点头,“我们瑛姐儿说的对,咱们不差什么,没必要卑躬屈膝。黄夫人,咱们两家注定做不成亲家,还是退婚好了。夫人还是请回吧,不管是我们家的二姑娘还是三姑娘,都不会进黄府大门的。”

这门亲事终于退了,儿子不用娶一个破相的女子,黄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又有些隐隐的遗憾,这徐二姑娘如此果决,一身傲骨在女子之中实属罕见,要是没破相该有多好。至于徐三姑娘,倒是不用着急,儿子若是铁了心要娶,也可以通过徐侍郎,来达成心愿。

第34章

黄夫人当场将聘书要了回去, 过了两天,大老爷点头同意了黄有荣要娶徐琇的事, 商定就不请媒人大张旗鼓地上门了,只把给徐琇的聘书悄悄送过来,对外人就说一开始定的是三姑娘。不过,因为大太太对这样的换人十分不满, 这聘书暂时还没有送来。

自从徐瑛受伤, 徐琇吓了个半死,一直躲着不敢出门, 听说黄家把徐瑛的聘书要走了, 又和父亲商定了过些天再送来自己的聘书,这么亲事虽未落定,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徐琇喜不自胜, 这可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 她一直巴结着嫡母,就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婚事上不要故意刁难, 只要能嫁给个庶子做个正妻,她就很满足了,万万没想到, 阴差阳错,竟然能嫁给侍郎家的嫡子。

父亲既然点了头,徐琇也不再害怕了,恨不得向全府的人都炫耀一番, 不过,她可不敢去大太太那里,至于徐幼珈,经过徐瑛受伤肯定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人就算是撕破脸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徐瑛那里转转。

“二姐姐受了伤,我心里难过得要死,只恨不得以身代之,要是当时受伤的是我,该有多好。”徐琇的目光盯着徐瑛额头的白布,可惜缠得太厚,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多严重。

“三妹妹坐吧。”徐瑛指了指椅子,“只是小伤,过些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这怎么能是小伤,一个女子的容貌多么重要,二姐姐都破相了!”徐琇叫了起来,“啊,我不是说二姐姐你——,唉,我是替二姐姐难过,本来受伤了就已经很可怜了,黄家还退了亲,二姐姐,要是我能做主,我是定然不会和黄家少爷定亲的,这不是往二姐姐心上扎刀子吗。可是,这事做主的是父亲,我也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二姐姐,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徐瑛垂眸,淡淡地说道:“无妨。”

徐幼珈听说徐瑛被退亲一事,十分震惊,这和她已知的未来完全不一样啊。前世,黄有荣和徐瑛成亲后,夫妻和睦,虽然因为徐瑛的性格比较强硬,两人有些小摩擦,可是也没有和离,还是一对恩爱夫妻,今世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呢。

黄有荣退亲的理由是徐瑛破相,徐瑛破相极有可能是因为来天香楼帮她,她去天香楼是因为大伯母和徐琇的算计,前世,大伯母却没有一心要把她嫁给王继业,因为,她在八月初蔡阁老的生辰宴上认识了程翊,大伯父对于和会宁侯府结亲无比热衷,几个月后她就和程翊定了亲,却一直都没有遇到过王继业。

今世,她避开了程翊,肃表哥不知为何提前来京,她和肃表哥在瑞记遇到王继业,大伯母动了撮合她和王继业的念头……

难道因为她的一点改变,影响了周围的人?这么说起来,徐瑛破相又被退亲,却是被她连累了?

徐幼珈不安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决定去探望徐瑛。

徐瑛坐在罗汉床边,手里握着一个小绣绷,正垂着头绣一朵兰花,见徐幼珈来了,颔首道:“坐吧。”

徐幼珈悄悄打量徐瑛,见她面色虽然苍白,神色却平静,好像完全没有受到破相退亲的影响似的。她走到徐瑛身边,侧身坐在罗汉床上,却一眼看见徐瑛绣的兰花,叶子歪歪扭扭,竟然绣成了紫色的……

徐瑛顺着徐幼珈的目光,也发现了这不成样子的兰花,自嘲地一笑,随手将绣绷扔到一边,“我不擅长这些,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听红玉说绣花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我绣起来却没这感觉,只觉得繁繁琐琐,没完没了。”

徐幼珈道:“二姐姐就不是个温婉柔顺低头绣花的人,还是不要做这个样子了。”

徐瑛抬头瞪她。

徐幼珈笑道:“我知二姐姐心中烦闷,只是我这心里,却暗暗为二姐姐高兴呢。”

徐瑛终于装不下去了,抬手在她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好啊,看我倒霉,你高兴了是吧,幸灾乐祸的小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

她掐得并不疼,徐幼珈却“哎呦哎呦”地叫着,躲着她的手,“不该去什么?不该去天香楼帮我么?”

徐瑛的手垂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赶去帮四妹妹的是她,害四妹妹的却是她的母亲,她不敢说对四妹妹有什么恩情。

徐幼珈也不叫了,静静地看着她,“二姐姐的心意,我已尽知。我并非看二姐姐倒霉要幸灾乐祸,实在是那黄有荣并非良人,夫妻一体,相伴过一辈子的两个人,谁敢保证自己永远顺顺当当什么事都不会遇到?若是稍有波折坎坷,对方就弃自己而去,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上。二姐姐现在正是大好年华,离了这无情无义之人,还有更好的呢。试想想,若是二姐姐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遇到个什么事被此人嫌弃抛弃,那才叫惨呢……”

“呸,你才人老珠黄!”徐瑛啐了她一口,被她气笑了,“你说的,却也有些道理。”

徐幼珈看她笑了,往前凑了凑,“二姐姐只是额头伤了,到时候把刘海放下来,根本就看不出来,黄有荣就为着这点伤退亲,委实是有眼无珠。”

徐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伤疤肯定是会留下的,不过等疤痕褪了红色,变得和皮肤颜色相近,用刘海一遮,也许真的看不出来。

徐幼珈从徐瑛的院子出来,径直去了青竹院。

“肃表哥。”徐幼珈进了书房,周肃之正在大书案后面写字,她乖乖地立在书案一侧,把袖子挽起来一些,替他磨墨。

周肃之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平静,知道她没有急事,握着笔继续写字,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露出来的一截雪腕,骨纤肉丰,莹白柔腻。

周肃之偷瞄了两眼,笔下的字险些又走形了,忙敛气凝神,目不斜视地盯着笔尖。等他把一页纸写完,搁下笔,徐幼珈夸道:“肃表哥这字写得真好,我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了,就凭这笔字,肃表哥就能成状元。”

周肃之笑着睨了她一眼,她平时偶然殷勤,却没有这样直白地溜须拍马,今日也不知道是为何而来。

徐幼珈又去给他倒茶,双手捧着放到周肃之手边,笑道:“肃表哥,上次我的手伤了,你给我用的药真好,抹上去就不疼了。”

周肃之“嗯”了一声,他大概猜到她的来意了,不管她是为谁,只要是她的心愿,他都愿意帮她。

徐幼珈讨好地一笑,“肃表哥,你的师傅精通医术,那他老人家有没有能去疤痕的药啊?”

周肃之摇摇头,“师傅这么多年忙于两件事,一是教导我,二是帮师兄调理身体,这去疤痕的药物并非什么必须之物,师傅没有做过。”她果然是为了徐二姑娘来的,他本来想着等两房分家之后,从徐大老爷的仕途下手,让大房彻底覆灭,若是表妹心中在意那大房嫡女,那他倒不好做得这么绝了。而且,徐二姑娘虽然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其本意却是想要帮助表妹的。

“哦,这样啊。”徐幼珈满脸失落,她还奢望着能帮徐瑛去掉伤疤呢,虽说刘海能遮住,可是哪个姑娘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更何况被说成破相。

周肃之抿了一口茶,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不过呢……”

徐幼珈眼睛一亮,紧紧盯着他的嘴,期待他说出什么转折的话来。

她的目光太过热切,周肃之被她盯得喉咙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几下,他掩饰地轻咳一声,“师兄那里有一种极好的药膏,不仅能彻底去除伤疤,还能令肌肤莹润如玉,叫做玉雪膏。以前师兄给我塞了一瓶,也不知被我扔在哪个箱笼里。”

他来京都后,和师兄私下里见了几面,师兄笑他都十九岁了还不知肉味,给他塞这玉雪膏是让他拿去讨姑娘的欢心,他当时颇不以为然,结果,还真是让他用来讨小姑娘欢心了。

徐幼珈大喜,殷切地盯着周肃之,“肃表哥,那玉雪膏你要是没用的话,送给我好不好?我可以用什么东西和你换的。”

“和我换吗?”周肃之本来想直接给她的,听她一说交换,倒是有些动心。

徐幼珈点点头,“肃表哥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要是我没有,市面上有卖的,我也可以买回来。”

“嗯……”周肃之故意沉吟了一下,见她的表情越来越紧张,笑道:“我也不缺什么,听说临平湖畔有个菊花园,里面种了很多珍品菊花,一直想去游览一番,奈何孤身一人,若是去了,别人都三三两两,反倒显得我凄凉,故此,虽向往之——”

“我啊!肃表哥,我可以陪你去啊,那个菊花园我也听说了,一直想去,既然肃表哥也有此意,那咱们一起去吧。”如此,又可以游园赏花,又可以换来玉雪膏,还能和肃表哥培养情分,真是一举三得。

周肃之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起身道:“如此甚好,娇娇稍坐,我去找找那玉雪膏。”

他向来轻车简从,箱笼并不多,很快就拿了个白色的小瓷瓶过来,叮嘱道:“等伤口结疤之后再用,早晚各一次,涂抹均匀即可。”

徐幼珈接到手里,欢喜地一笑,“多谢肃表哥。”

周肃之看她笑得眉眼弯弯,心中一片柔软。

徐幼珈得了玉雪膏,又回到了徐瑛的住处。

徐瑛见她去而复返,还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问道:“怎么了?”

“二姐姐。”徐幼珈得意的一笑,“我有个好东西,正好给二姐姐用。”

顾氏的嫁妆丰厚,二房的好东西向来多,徐瑛道:“不用了,二婶不是送了血燕过来吗,那些都够我用很久了,四妹妹的好东西先留着吧。”

“这个不一样,”徐幼珈凑到她跟前,把小瓷瓶拿了出来,“这个是玉雪膏,是一种极好的药膏,听说不仅能彻底去除伤疤,还能令肌肤莹润如玉,对二姐姐最有用了。”

徐瑛有些怀疑,“哪里有这样好的药膏?四妹妹,你别是被人骗了——”

“玉雪膏?!”帘子哗啦啦一阵乱响,大太太冲了进来,盯着徐幼珈手中的瓷瓶,“你说,你这药膏是能祛除伤疤的玉雪膏?”

徐幼珈点点头。

王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惊喜地说道:“瑛姐儿,你的额头有救了!”她虽然没有见过,但这药膏味道极好,想来是真的。

徐瑛惊讶地问道:“真有这么好的药膏?”

王氏点点头:“有的有的,我本来也想给你寻一瓶来,奈何这玉雪膏极少,听说只在皇宫中才有,我托了好多人都没办法弄到。”

皇宫?徐幼珈心头一跳,想起周肃之说他的师兄身份特殊,又想到他说起他三岁那年,师兄十五岁,正好比他大了一轮,那师兄今年应该三十一岁了,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徐幼珈又叮嘱了玉雪膏的用法,起身告辞。

刚出了院门,又听见大太太追了出来,“珈姐儿稍等!”

徐幼珈停下脚步, “珈姐儿,你这玉雪膏是从何而来的?”这个丫头该不会和皇室的人扯上了关系吧,王氏狐疑地打量着徐幼珈。

徐幼珈说道:“我这也是别人送的,具体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呢。”

王氏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定是她去苏州外祖家的时候得来的,也不再追问。

徐幼珈说道:“二姐姐只是受了点伤,那黄侍郎家就要退亲,真是太没道义了。听说,他们家还想改成定三姐姐?”

王氏的脸沉了下来,退了瑛姐儿,改定琇姐儿,这不是往自己女儿心上扎刀子吗,她是一万个不愿意,按照她的想法,黄家这门亲就不结了,奈何大老爷很是看中黄家,觉得自家用个庶女就和黄家的嫡子定了亲事,委实是占了大便宜,所以,徐琇和黄有荣的亲事虽然没有完全定下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徐幼珈看看左右,低声道:“三姐姐也真是的,就算黄家少爷再怎么好,那也是二姐姐的未婚夫,未来的姐夫,她怎么能不顾姐妹情意就下手去抢呢,趁着黄家少爷醉酒就……”

“你,你说什么?什么醉酒?”王氏大惊,她本以为黄家是舍不得这么亲事,见瑛姐儿破相只好退而求其次,难道,那琇姐儿早就和黄有荣勾搭上了?

“啊,不,我什么都没说。”徐幼珈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转身欲走。

王氏一把拉住她,“珈姐儿,看着我的面子上,不不,看着瑛姐儿的面子上,你跟伯母说句实话,那醉酒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幼珈为难地咬着唇,迟疑片刻才道:“二姐姐是坐了我的马车才出事的,又因此被黄家找了借口退亲,我心中也很内疚,那我告诉伯母,伯母千万别告诉别人,反正事已至此,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用了。”

王氏连连点头,“你说,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她不需要告诉谁,自己就可以动手。

徐幼珈低声道:“就是祖母寿辰那天,三姐姐去了外院,有人看到,她和黄家少爷在客院外面的小路上……他们,他们抱在一起。”那小路还算偏,他们肯定以为没人看见,却不想那条路在青竹院旁边,长平收了徐琇给周肃之送的醒酒汤之后,就一直盯着她出了院门后的动静,没想到正巧看到这一幕,长平告诉了周肃之,周肃之又告诉了她。其实,那天外院那么多的人,除了黄有荣,客院随时有人去歇息,附近肯定有不少小厮的,看到这一幕的定然不止长平一个。

“什么?!”王氏的脑子嗡嗡直响,徐琇那时就和黄有荣勾搭上了,那黄家退亲换人根本就是早有预谋,那女儿受伤会不会也是他们害的?徐琇是知道自己那天要对珈姐儿动手的,她是不是借刀杀人,故意害了瑛姐儿,好取而代之?

徐幼珈见王氏呆立当场,转身自己离去了。

走出几步,她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徐琇,我早说过,竹屋那次是最后一次,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第35章

用过早膳, 徐幼珈去寿安堂请过安,回到自己的院子稍稍妆扮了一下, 换了一身杏黄绣折枝牡丹的褙子,头上戴了黄色碧玺石的发簪,带着春叶去了青竹院。

周肃之早就收拾好了,穿着一身玉白绣云纹的锦袍, 边看书边等徐幼珈, 见她来了,起身迎了出去。

徐幼珈坐着重新修好加固的马车, 周肃之骑马, 去了菊花园。

正是凉秋时节,天气极好,天空碧蓝如洗,云朵洁白柔软。菊花园果然名不虚传, 种满了各种菊花, 雍容洁白的瑶台玉凤、叶细纤长的飞鸟美人、深红的墨牡丹、鲜黄的金皇后……

“肃表哥,这菊花园果然不错, 我竟然都没来过,要不是肃表哥提议,今年又错过了。”徐幼珈走走停停, 时不时站住脚细细地观赏一番。

周肃之长身玉立,负手陪在她身边,注意到她偏爱的是颜色浅淡花瓣繁复的菊花,每每遇到就驻足细观, 那些颜色深重的她都是一眼扫过,“娇娇喜欢,明年咱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