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油盐不进的两母女,老太太气得要死,顾氏自从嫁到他们家来,还从来没有如此不听话过,“老二家的,你也不要做的太绝,分了家,你不过是个平民,徐府却是官家,你要知道,民不与官斗,你执意不肯让步,可是要吃亏的!”

“咦,大伯父还是官吗?”徐幼珈惊奇地问道:“我听说,大伯父已经被革职了,现在徐府不算是官家了吧。哎呀呀,前些天大伯父派来要杀我们母女的那个凶手,已经被刑部捉住了,却没有咬出大伯父来。唉,我想想,还是别把大伯父交代出去的好,不然,大伯父的罪名再重一些,就要入狱了,那徐府中的人可就是罪眷了,弄不好,老太太还要被大伯父连累的一起入狱呢,大冬天的,那监牢里可不是好待的,听说连被子都没有,还有冻死的呢。”

她说着话,笑着看老太太,“老太太,您说,我要不要把大伯父买凶的事去告诉刑部呢?”

老太太的脸都白了,现在徐府一家成了平民,她已经够难受的了,要是成了罪眷,那还了得,更别说入狱了,她这么大年纪,真进了监牢,连命都保不住的。“珈姐儿是个好孩子,你大伯父如今处境不好,他做的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的。”

“这样啊,”徐幼珈眨眨眼睛,“可是,我和母亲没有银子给大伯父,我心里也不好受,总想着把大伯父做过的种种事迹告知别人,也许,有人能帮大伯父也不一定啊。”

“不用不用,珈姐儿不要再为你大伯父操心了,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老太太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珈姐儿啊,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啊。”

徐幼珈笑道:“老太太放心,我记性不太好,要是没人来要银子铺子宅子什么的,我可能就忘了。”

“没人来要银子,呵呵,没人来。”老太太急匆匆地走了。

花厅外,周肃之的黑眸中满是笑意,他听说徐府老太太亲自前来,担心姨母和表妹应付不了,想着过来帮忙,没想到娇娇的嘴这么利,硬是把老太太吓跑了。

顾氏见老太太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食指在徐幼珈白净的脑门上轻轻一点,“你个鬼丫头。”

徐幼珈不满地哼了一声,“就知道盘剥母亲,逢年过节就说钱不凑手,让母亲出,分家一个子不给,一有事还是来问母亲要银子,一开口就是两万两,没有银子就要铺子,没有铺子又要宅子,脸也忒大了!”

顾氏笑道:“娇娇莫气了,她都被你吓跑了,估计以后不敢来了。”

徐幼珈挽住母亲的胳膊,“娘,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自己想办法,总想着盘剥母亲的嫁妆,要是哪天母亲改嫁了,不算是他们徐家的媳妇了,难道他们还要追到母亲的夫家去要银子不成?!”

“什……什么改嫁!”顾氏哭笑不得,脸都红了,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家家,嘴里都胡说的什么?”

“怎么不能改嫁?”徐幼珈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母亲,“娘,你看看你,今年才三十一岁,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何必守着这讨厌的徐家过余生呢。再说,娘长得这么好看,看上去就像我的姐姐,又有嫁妆傍身,性格又顶顶温柔,只要娘想改嫁,那等着来娶娘的人就要从咱们家门口排到皇城根去了。”

顾氏伸手去拧她的嘴,“你个鬼丫头,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浑话?”

徐幼珈笑着躲开母亲的手,脑袋在她的肩膀蹭了几下,“初嫁从亲,再嫁由身。只要娘遇到真心相对的人,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娘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嫁出去。本朝律法可是鼓励女子再嫁的,夫家和娘家都不得阻拦。”

顾氏的手没拧到她的嘴,顺势在她头上摸了摸,“傻丫头,娘只希望娇娇能嫁个良人,一辈子平安喜乐,再添两个胖娃娃,娘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胖娃娃,徐幼珈突然想起来昨晚自己做的梦,梦里有肃表哥,还有肃表哥的儿子,她的脸也红了,“娘希望我平安喜乐,我也希望娘能遇到自己的良人,也能一辈子平安喜乐,再给我添个弟弟,嗯,妹妹也行。”

“啪——”顾氏的脸都红透了,终于忍不住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你个臭丫头!”

……

老太太没要到银子,怒气冲冲回了徐府,大太太一直等着她回来呢,忙凑了上去,“老太太,如何,弟妹她出多少银子?”

老太太正是一腔怒气没处发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银子!家里的钱要是凑不够,就把这个宅子卖了,咱们到城南买了便宜的小宅子。”

“什么?!”王氏大惊,“卖了这个宅子,咱们一家住到哪里去?”

老太太怒道:“我怎么知道!你想办法,反正亏空的银子必须得补齐,实在没地住,只好先住客栈了,找个便宜点的客栈!”

王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二房被赶出去的时候,她还幸灾乐祸,想着母女两个带着那么多东西和仆从,凄凄惨惨地住到客栈,就算能买到宅子,要修整到能住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没想到,转眼之间,二房一点儿事没有,反倒是她要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了,她不由得放声哭了起来,“哎呦,这个年可怎么过啊!”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老太太瞪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过年,赶紧把宅子卖了,把银子凑起来才是正经事!难道你还想跟着老大住到监牢里去过年不成?!”

大太太不敢再哭,哽咽着去外院找大老爷商量了。

大老爷抓着胡子想了想,全府的银子凑起来不够补齐他贪墨的银子,王氏的娘家又出了事,大舅哥硬是输了一万两银子,家底都要赔光了,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二房那里他请去的无名刃也被捉了,要是把他咬出来,他可就得下狱了。昔日的同僚上峰唯恐被他牵连,急忙着和他划清界限,根本不可能会来帮他。

徐大老爷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发了一通脾气,在晚膳前宣布了要卖宅子,仆从也要去掉一大半,徐府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徐瑛沉默不语,徐璟也早有心理准备,徐璋大叫道:“卖了宅子,咱们去哪里住?”

王氏心疼地搂着他,“咱们再买个城南的宅子,这些天没有地方住,只能先住个便宜点的客栈了,璋哥儿去双柳胡同吧,你二婶和四姐姐住在那里,你过去,她们会照应你的。”

“我不!”徐璋早就被过继吓坏了,一听要和二婶住到一起去就害怕,生恐是要把自己过继去了,“我和娘一起住,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王氏又看着徐瑛道:“瑛姐儿去双柳胡同吧,你和珈姐儿交好,住到那里她不会委屈你的。”

“我不去,”徐瑛平静地说道:“当初二婶和四妹妹离开的时候,一天都不许拖延,如今,我们也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我哪里有脸面去求她们收留。”

王氏又看徐璟,徐璟道:“我是家中长子,万不能这个时候离开的,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能去投靠四妹妹呢。”

王氏看看自己的三个孩子,叹了口气,搂着徐璋默默掉眼泪。

第47章

徐幼珈把老太太吓跑了, 料想徐府不会再来要银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又多了一桩心事。

不管她将来要嫁给谁,总之,母亲不会让她老死闺中的,等她成了亲, 总不能把母亲也带到夫家去, 到时候,这双柳胡同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住了, 就算是夫家离得再近, 她也不能隔三岔五地回来,一年里最多和母亲见上几次面。

一想到母亲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徐幼珈心中就难受,若是母亲也能再嫁个良人就好了。可惜她认识的人不多, 思来想去, 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春叶看着自家姑娘苦恼的样子,很是纳闷, 想了想,“姑娘,要不出去走走, 快过年了,街上很热闹的。”

徐幼珈这才想起她在珍宝阁定了个玉石九连环,还没有去取呢。裕哥儿来的时候她没有准备,见面礼也只是个寻常的小鱼玉佩, 这九连环是打算过年的时候送给裕哥儿,做为新年礼物的,毕竟,她现在也是长辈了嘛。

徐幼珈带着春叶出了府,取了九连环,从珍宝阁出来,看见对面有个女子,样子极熟悉。

那女子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打扮像是个家境一般的平民女子,可是,徐幼珈却认了出来,她是蔡文蕙的贴身大丫鬟司琴,前世,蔡文蕙经常去会宁候府,她总是跟在身边的,徐幼珈见过她无数次,但每次见她,都是光鲜亮丽端庄温柔的大丫鬟,她怎么会穿着粗布衣裳呢?

司琴一路低着头,手绢挡着半边脸,到了一家药房的门口,小心地左右看看,拐了进去。

徐幼珈不知怎的,抬脚就跟了过去。

司琴正低声和掌柜的说着什么,徐幼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靠了过去,只听见司琴说道:“……实在是太讨厌,家里准备的过年时吃的油糕果子,都被啃了,好容易弄了些肉,也被咬了,狡猾得很,借了只大猫来也没逮住它,从没见过这么能祸害的老鼠。”

有小伙计过来招呼徐幼珈,“姑娘,您要什么?”

徐幼珈笑道:“有好人参吗,拿来我看看。”

小伙计应声去了,徐幼珈侧耳细听着司琴和掌柜的对话,见那掌柜给司琴包了些细细的粉末,叮嘱道:“这砒|霜可是剧毒,万万不能沾到人的,拌到食物里放到墙角,老鼠只要吃了必死无疑。”

司琴高兴地接到手里,那掌柜又道:“这砒|霜是不能随意售卖的,还得请姑娘留下住址,以备万一。”

司琴随口说了个地方,据徐幼珈所知,那地方和蔡阁老府可是南辕北辙。

小伙计把人参取来,徐幼珈低着头,装作认真端详的样子,眼角的余光见司琴已经出了药店,才懊恼地说道:“哎呀,我只记得要买人参,却忘了要买年份长的还是短的,对不住,我回去问明了再过来。”

她出了药店,见司琴已经快步离去,她远远地跟了几步,司琴上了街角的马车,扬长而去。

春叶一直很疑惑,好在,她虽然不明白姑娘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开口问,只默默地跟在徐幼珈身边。

徐幼珈停下脚步,司琴是蔡文蕙的贴身大丫鬟,她打扮成这样来买砒|霜,很可能是蔡文蕙的主意,可问题是,蔡文蕙可是蔡阁老的独生女儿,想要什么没有,就算她想要更昂贵的鹤顶红,蔡阁老也会给她弄来一瓶子,她为什么要偷偷地派丫鬟买砒|霜呢?

她茫然地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春叶小心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徐幼珈这才回过神来,暗道:这辈子她都不会进会宁侯府的,蔡文蕙如何与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她想这么多做什么,她失笑着摇摇头,带着春叶回了双柳胡同。

一回去,就遇到了周肃之。

裕哥儿住在隔壁宅子后院,周肃之却依旧住在这边的前院,他每次去见裕哥儿的时候,都是从两个宅子后院相邻院墙上的小门过去,这样,他每天都会在后院进进出出,经常遇到徐幼珈。

“娇娇去哪里了?”

“我去街上了,在珍宝阁给裕哥儿定了个九连环,过年的时候送给他。”徐幼珈一见到他,就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喊她母亲。徐幼珈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烫,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的脸。

周肃之何等敏锐,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幽深的目光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两息,上前迈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俯身低声道:“娇娇,怎么不敢看我?”

“哪,哪有……不敢。”徐幼珈悄悄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他,他靠得有些近,徐幼珈能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睫毛下的黑眸正定定地看着她,瞳孔中清晰地映着她的脸。

徐幼珈不由得又想起梦中他朝着自己走来,黑眸中满是笑意,她的脸更红了,却怕自己此时转开目光的话,会显得做贼心虚,强撑着和周肃之对视。

两人“深情”相望,他的瞳孔里有她,她的瞳孔里亦有他,较劲似的,谁也没有眨眼,徐幼珈的眼睛越睁越大,也越来越酸,终于溢上来一层水雾,她忙用手去揉。

周肃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娇娇,用手揉眼睛可不好哦,眼睛酸的话,我给娇娇吹一吹就好了。”

他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身子俯得更低,薄唇凑到她的眼前。徐幼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凑过来,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她的心跳得飞快,扑通扑通地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眼睛慌乱地扫过周肃之坚毅的下巴,往上是薄薄的嘴唇,虽然薄,看起来却很柔软的样子,那嘴唇微微张开一些,吸了口气,又缓缓吹了出来,她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倒是真的不酸了。

周肃之松开她的手腕,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目光在她绯红的脸上转了几圈,轻声问道:“娇娇,还酸吗?”

徐幼珈连忙摇头,“不,不酸,一点儿都不酸了。”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更加不敢看他,盯着他胸前道:“肃表哥,我,我先回去了。”

她落荒而逃,周肃之没有拦她,幽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追随着她的背影,他十分肯定,她是害羞了。

小姑娘对着他脸红害羞,心跳得飞快,那就说明,在她的心中,对他产生了亲戚情分之外的感觉。

周肃之浑身发热,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角度,娇娇,我的小姑娘,你对我,产生了男女之情么?

徐幼珈连着躲了两天,不敢见周肃之,连顾氏都注意到了,“娇娇,你和肃之闹别扭了吗?他欺负你了?”周肃之生得俊逸清秀,学问又极好,行事稳重,思虑周全,这些天她越看越爱,关键是他还对娇女儿很是用心,女儿也很信赖他,她写给苏州姐姐探问口风的信都已经寄过去了,难道这两个又闹矛盾了?

徐幼珈一提周肃之就有些不自在,脸红红的,扭着身子道:“没闹别扭,肃表哥才不会欺负我呢。”是她自己小家子气,做了个梦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肃表哥可是什么都没做。

顾氏盯着她的小脸,“娇娇脸红什么?”

徐幼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才没有脸红,是娘这里太热了。”

顾氏笑道:“哦,娇娇说的对,我也有些热呢。”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就不忍心再问了,不过,她的心中也有数了,只希望姐姐对肃之没有别的安排。

转眼到了除夕,因为裕哥儿不好见人,周肃之陪着裕哥儿和庞先生,徐幼珈和母亲两人用的晚膳,耳听着隔壁有烟花燃放的声音,想着好几天没见的肃表哥必然带着裕哥儿在看烟花,徐幼珈有些心痒。

顾氏道:“娇娇不是给裕哥儿买了礼物的,送过去吧。”

徐幼珈摇摇头,“我陪着娘,礼物明天再给。”

顾氏笑着推她,“快去吧,明天给的那是封红,娇娇先过去,等会儿娘把这边的安顿一下,也就过去了。”

徐幼珈已经几天没有见周肃之了,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做了个梦而已,又没人知道,她总不能从此就不见他了。此时听母亲说等会儿也会过去,徐幼珈也就不再犹豫,回凝玉院拿了九连环,去了隔壁的后院。

院子里果然在放烟花,像是一棵璀璨的花树,五颜六色,极为炫目。

徐幼珈停在院门口,隔着烟花看见周肃之立在廊下,幽深的目光穿过烟花,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隔着璀璨的烟花相望,这次没有较劲,徐幼珈的眼睛也没有酸,周肃之的黑眸中是浅浅的笑意。

等烟花一停,周肃之大步走了过来,“娇娇来了,走,咱们到廊下去看烟花。”

徐幼珈跟在周肃之身边,裕哥儿在廊下喊道:“表姑姑,快来!”他平时很少这样高兴地大喊,想必是看烟花太开心,忘了要做一个端方持重的小君子了。

徐幼珈摸了摸他的头,摸完才想起来,哎呦,这可是小皇孙的头啊,若是将来有一天,他坐上了那个位子,那自己岂不是摸过皇帝陛下的头了吗?她把手抬起来,仔细看了看,如果真有那一天,就算不能明着吹嘘,自己也可以暗自得意啊。

周肃之心思玲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睨了她一眼。

那两个面目清秀的小内侍在院子里又放了一排烟花,徐幼珈和裕哥儿兴致勃勃地观看,周肃之含笑陪在一旁,等两人都看过瘾了,才进到屋里。

徐幼珈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裕哥儿,“来,裕哥儿,这是表姑姑给的新年礼物。”

“谢谢表姑姑!”裕哥儿有些兴奋,乌黑的凤眸看了周肃之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把盒子打开了。“这是什么?”

“这是九连环。”一个清冷的小少年的声音。

徐幼珈抬眼看去,才发现太子家的小郡王来了,忙起身行礼,“郡王爷。”

萧恒摆摆手,“罢了,没外人在,叫我恒哥儿就行。”他的眼睛细细地看看裕哥儿,“啧啧,长得可真是像……”不光是眉眼,连左眼下那颗泪痣,都和太子一模一样,也和皇上一模一样,无论谁见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儿子。

裕哥儿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谁。

萧恒朝他招招手,“叫恒哥哥。”

裕哥儿看了眼周肃之,见他只是笑着没说话,就乖乖地喊了一声:“恒哥哥。”

萧恒笑了,把他抱起来放到软榻上,“来,哥哥教你解这个九连环。”

九连环虽然是徐幼珈送的,但是她并不会解,也凑到一旁,看萧恒是怎么解的。

萧恒只细致地讲解了一遍,就把九连环交给裕哥儿,让他自己摸索。

徐幼珈和裕哥儿靠在软榻上,研究九连环,萧恒和周肃之坐在一旁,取了棋盘出来对弈。萧恒棋艺还不错,可是和周肃之对弈还是很吃力,每一步都要仔细思量,一盘棋还没下完,徐幼珈和裕哥儿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

周肃之起身拿了个软毯,轻手轻脚地给两人搭在身上,回来接着下棋。

一盘棋下完,萧恒叹道:“小师叔棋艺太好,我以后可不敢和你对弈了。”

周肃之笑着将棋子收拾好,“你怎么来了,宫里没有家宴吗?”

“有家宴,不过皇上年纪大了,不能熬太晚,早早就散了,年年在宫里过年,今年我也溜出来看看。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悄悄出来的,没人知道,跟着我的暗卫有几十个呢。”

“等大局定了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我和师兄可以提前安排布置。”

“大局定了以后,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周肃之道:“我和师兄会保护你的,你肯定能活着。”他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

萧恒眼睛眨了眨,“要是活着,我想离开京都,也不会再入官场,我想去各处看看,大漠、江南我都想去。”自幼生活在皇宫之中,他见了太多阴谋诡计,加上身份特殊,他从小就心思敏锐,比别人的感触更深。若能获得自由,他不会再留在这里的。

周肃之点点头,“想去哪里都行,就算离开京都,不入官场,你也是天之骄子。”

萧恒用下巴示意软榻上的裕哥儿,笑道:“我算什么,那个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呢。”

“要吃饺子了吗?”徐幼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刚刚睡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声音软软糯糯的,“肃表哥,我要吃三鲜馅的。”

“姑姑,我也想吃三鲜馅的。”裕哥儿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一把抓住了徐幼珈的胳膊。

“嘁。”萧恒赏给他们一个蔑视的白眼,转头又看着周肃之,“小师叔,我也要吃 ‘天之饺子’,三鲜馅的。”

周肃之扶额,笑着看看这三个,起身出去吩咐了。

顾氏看看时辰,从舒雅院出来,穿过院墙上的小门,朝着裕哥儿的院子而来,却听到一阵琴声,从裕哥儿旁边的院子传来,琴声悠悠扬扬,时而轻快,时而激越,她似乎看见了巍巍高山,山间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湍急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再往下,又成了缓缓的小溪,清澈流淌。

顾氏听得入神,脚步不知不觉地朝着那琴声而去,进了隔壁的院子。

堂屋房门大开,烛火明亮,庞先生坐在琴案前,一身普通的灰衣,烛光下的面容儒雅俊朗,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悠扬动听的琴声像是有生命一般,从他指下跳跃而出。

一曲罢,庞先生看看院中立着的顾氏,笑道:“顾夫人请进,琴艺粗浅,让夫人见笑了。”

顾氏这才回过神来,“先生过谦了,我虽不懂手法,但听先生弹琴,却如见高山瀑布,又见清澈小溪,让人不禁向往起山间美景来。”

庞先生朗声笑道:“顾夫人真乃知音也,时辰还早,夫人且进来再听一曲,咱们等会儿一起去裕哥儿那边。”

顾氏稍犹豫一下,还是进了堂屋,坐了下来。

庞先生有了知音,兴致大发,连弹了两曲才停下来。

顾氏叹道:“先生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听先生弹琴,总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真恨不得也去亲眼看一看那高山流水,大漠长河。”

庞先生笑道:“惭愧惭愧,我其实去过的地方并不多,更多的是从书上看的,这次从苏州到京都,倒着实领略了一番大好河山,等以后大局安定,裕哥儿……学业有成,不需要我了,我倒是想去到处走走,像顾夫人所说,亲眼去看一看那高山流水,大漠长河。”

顾氏羡慕地看了庞先生一眼,“先生定能得偿所愿的。”可惜,她一个女子,后院才是她该待的地方,对于那高山流水,不过是想想罢了。

第48章

年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不过,徐府大老爷被革职, 宅子卖了,在城南又买了一个便宜的小宅子搬进去,亲朋好友怕沾染了晦气,都没有走动, 至于徐幼珈和顾氏, 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招惹这家人的。

“娇娇,今天是上元节, 晚上出去走走吧, 街上都是花灯,很好看的。”周肃之来了凝玉院,他现在天天从后院经过,丫鬟婆子看见他都习以为常了。

徐幼珈正在摆弄一套小金猪, 是周肃之过年的时候送给她的, 每个都是拇指大小,形态各异, 憨态可掬,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周肃之在银楼做了两套,她和裕哥儿一人一套, 徐幼珈很是喜欢,没事就拿出来摆着玩。

听了周肃之的话,徐幼珈抬起头来,“好啊, 肃表哥,咱们一起去,要不要带裕哥儿一起去?”

周肃之略一迟疑,裕哥儿的脸若是被见过太子或者皇上的人看到,恐怕……

“给裕哥儿戴上面具好了,咱们两个也带上,今晚好多人都戴面具的。”徐幼珈提议,裕哥儿小小年纪,若是一直这么关在后院不能出门,也怪可怜的。

晚上本就不容易认出人来,他们三个再戴上面具,应该没事,再保险些,裕哥儿的面具下面还可以再加一层薄薄的面罩,就算面具不小心掉了,也不会露出脸来,再说,上次师兄偷偷来看过裕哥儿之后,还留下了一组暗卫,专门保护裕哥儿。周肃之点点头,“好,那我先去准备,晚上咱们再一起出门。”

用过晚膳,徐幼珈去了裕哥儿的院子。裕哥儿今年三岁了,但是从未在上元节出门看过花灯,在苏州时,他是从不出院门的,听说今晚能和父亲表姑姑一起去看花灯,很是兴奋,虽然努力维持着稳重的小君子样,可是那亮晶晶的眼睛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高兴劲。

周肃之取出一个薄薄的丝织面罩,给裕哥儿套在头上。徐幼珈一看,眼睛鼻子嘴巴都露着,却看不出面貌来了,尤其那枚小泪痣遮住了,猛一看,她也认不出来。

桌上放着十几个面具,裕哥儿自己挑了一个小老虎,周肃之帮他戴好,裕哥儿在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徐幼珈挑了一个小猫的面具,那小猫做的很像小梨花,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周肃之挑了个大个的老虎面具,和裕哥儿的很像,三人都收拾好,一起出了门。

“表姑姑,好多花灯!”裕哥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灯,眼睛都不够使了。

徐幼珈笑道:“裕哥儿慢慢看,看上哪个,咱们可以买,若是猜谜得灯的,就让表哥上场。”言下之意,这街上的花灯看上哪个都能到手。

周肃之一手抱着裕哥儿,笑着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娇娇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徐幼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肃表哥可是状元郎!呃……两个月后的状元郎!”

状元郎吗?周肃之并不在乎一个状元的头衔,可是,有了这个头衔,他就可以向她提亲了,在他来京都之前,母亲已经答应了,若是他能考中一甲,就替他向姨母提亲。

现在,姨母似乎也有将娇娇许给他的意思,娇娇上次羞得不敢看他的眼睛,苏州母亲也不反对,只要再等两个月,等他中了状元……

会宁候世子程翊皱着眉头,从路边的店铺里取了个小猫的面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见那个樱草色的斗篷,就想起了上次在瑞记遇到的少女,生得倾城之姿,却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神情惊恐又古怪。他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少女,虽然她戴着小猫面具,但是,他就是莫名地相信,那就是她。

程翊随手将面具罩在脸上,随着街上的人流缓步前行,他的目光停在那少女的斗篷上,暗道,自己难道是那等浅薄的好色之徒,只见了她一面就念念不忘,路上偶遇了还有悄悄地跟着?若是让朋友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肯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程翊瞥了一眼周肃之的背影:和她走在一起的男子,应该就是上次在瑞记的月白身影,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那男子还抱着个孩子,看个头,那孩子约摸两三岁,她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肯定不是她的孩子。

“娇娇,累不累?我在天香楼定了雅间,窗户正朝着这条街,在上面俯瞰的话,也别有意趣。”